第22章

“景秀,不要浪費時間,我拖延不了太久。”

正當郁詹與少年對峙之時,那溫潤好聽的男聲再次響了起來。

郁詹遙遙看向聲音的來源。

那是一個身穿白衣的青年,身量頗高,身形修長,模樣算不上絕佳,卻給人一種平和溫柔的舒适之感,同少年簡直是兩個極端。

青年是從山谷後一個隐蔽的角落冒出來的,想必已經埋藏了許久,此刻正雙手結印,艱難地通過面前羅盤操縱着整個陣法,看得出壯漢的實力對他來說是個不小的挑戰,僅僅是片刻功夫,他的額角就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知道了……啰嗦。”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景秀轉身欲走。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折回,猛地朝時故探出了手!

作為一名妖族,景秀的資質稱得上不錯,但不算頂尖。

若是尋常人有此等資質,基本也就滿足了,可景秀并不甘心。

于是,他修煉了一門極為陰邪的功法。

此門功法以“氣”為食,精氣血氣靈氣怨氣等等等等,其中,怨氣和戾氣是最好的補品。

因此,剛一看到時故,景秀就狠狠地心動了。

說來也怪,僅就外表而言,他完全看不出此人除了一張臉以外有什麽出色的地方,再看氣息,他也感覺不出時故有什麽不對勁。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讓他的功法有如久旱之人遇到甘露,瘋狂叫嚣。

方才他給時故傳音,說感覺到了他體內的怨氣,其實不然,确切的說,景秀自己也不知道這是股什麽氣。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人一定是一個極大……極大的負能量體。

一絲貪婪自少年眼底閃過,他目的明确,速度很快,看上去似乎馬上就要得手。

而即将被抓的時故面不改色,一動不動。

成敗只在一瞬之間。

說時遲那時快,郁詹單手環過了時故的腰,一把将他撈了過去,手速快到無法捕捉。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時故有一個明顯的緊繃動作。

郁詹頓了頓,他不是個溫柔的人,向來也沒輕沒重慣了,第一反應就是把時故拽疼了。

思及此,他悄悄放輕了力道,思緒卻有些跑偏。

小白羊,腰真細。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景秀眼中閃過一絲驚詫。

這個人,倒還真有兩下子。

心中猶豫一閃而過,但景秀眯了眯眼,強行将那絲猶豫壓了下去。

別看他外表年輕,其實修煉時間已有數十年了,數十年來,這門陰邪的功法雖也常常給他造成一些困擾,但還是第一次如此刻一般,興奮到幾乎要脫離他的掌控。

因此無論如何,這個人他都勢在必得!

不過區區一個築基,再強又能強到哪去?

這般想着,景秀拇指內收,狠狠朝郁詹拍去。

從表面上看,這一掌沒什麽威勢,甚至說得上輕描淡寫,像極了一個重傷之人無力的一擊,但其實,這一掌景秀用了十成靈力。

時間緊迫,他需要一擊斃命。

景秀仿佛已經看到了郁詹被他一掌拍得屍骨無存的樣子。

然而下一刻,他直接愣在了原地。

眼前之人不躲不閃,四平八穩地站在原地,蘊含了全部靈力的一擊在他這裏仿佛石沉大海,甚至掀不起一點漣漪。

怎麽會?!

白衣青年正好看見了這一幕,面上閃過一絲焦急:“快走!我要拖不住了!”

景秀倒是想走。

但他現在一動也不能動。

“你說說你,本來能走的,做什麽這麽想不開呢?”

郁詹微微低頭,一雙狹長的眼睛似笑非笑,像極了僞裝成常人的惡魔。

“刺啦”一聲蛛網破裂的聲響,明明隔得很遠,卻仿佛敲在景秀心上。

破陣而出的一瞬,壯漢揮刀就沖向了景秀。

連續的意外讓這個高大的漢子動了真怒,神色也一改之前的散漫,變得認真起來。

生死關頭,一道白色身影飛撲而來,險而又險地将景秀護在了懷裏。

他速度不可謂不快,只可惜實力的差距擺在那裏,饒是他已經躲過了大部分的刀勢,剩下的一點餘威依舊讓他連人帶景秀,一同震飛了出去。

“你沒事吧?”顧不上自己嘴角的鮮血,白衣青年趕忙爬了起來,關切地問向景秀。

黑衣少年搖了搖頭。

胸口的傷勢在方才的動作中再次被撕扯,暗綠色的血液流出,在地上彙成小小的一灘,襯得他灰綠色的眼眸有些詭異。

“景安。”景秀忽然道。

“嗯?”景安疑惑地看向他,旋即露出一個帶着安撫的溫柔的笑,“我在。”

危機四伏,景秀盯着他的目光一瞬不瞬:“我不能死。”

景安一愣。

下一刻,黑衣少年騰身而起,當着所有人的面猛力一踢,将白衣青年踹向了再次襲來的壯漢。

景安瞳孔驟縮。

恢複神智的那一瞬,時故正好看到了這個畫面。

景安臉上有些許驚詫,但更多的,卻是意料之中的悲哀。

而更悲哀的是,他被踹開後,第一反應卻是掏出了羅盤,利用剩下的一點殘留陣法,同壯漢死死纏鬥在了一起。

時故愣愣看着眼前一幕。

景秀在踹開景安後第一時間就跑走了,郁詹沒有去追,也不屑去追。

“你沒事吧?”郁詹忽然拍了下時故的肩。

時故猛地哆嗦了一下。

郁詹眯了眯眼。

這反應他熟,一般是陷入回憶的人忽然被打斷才會這樣。

不過很快,他就顧不上想別的了。

“他傷着你了?”郁詹皺眉,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卻見時故慘白着一張臉,嘴唇微張,額角也冒着冷汗,一雙漆黑的眼睛黯淡無光,整個人都顯得脆弱易碎。

郁詹迅速在時故身上掃了一遍。

還好,沒有傷口。

郁詹稍稍松了口氣,心中卻不知為何有些煩躁,下意識用舌尖舔了舔後槽的牙根。

忽然有些後悔把那只小蜘蛛放跑了。

“我沒事。”時故微不可查地後退了一步,“就是有一點吓到了。”

說完,他轉過身,看向了景安與壯漢的戰場。

結果不出所料,景安不是壯漢的對手,不過他比景秀強一點,好歹打了一會才被制服,讓景秀借着這個間隙成功脫身。

全程劃水的滄雲宗衆人則一臉懵逼,不明白怎麽就這麽一小會兒,抓的人就換了一個。

新的犯人比之前一個态度良好了不知凡幾,被抓了依舊保持微笑,不罵人也不威脅,簡直是犯人中的模範标兵。

“要殺了我嗎?”

白衣青年渾身是傷,看上去頗為狼狽,壯漢大概是用了什麽法器制住了他,讓他無法站立,但即使是坐着,景安的背脊依舊挺得很直。

“不着急。”壯漢蹲了下來,和景安保持平視,“我認得你。”

這倒是稀奇。

聞言,所有人紛紛側目,就連時故也側頭看了過來。

“景安,蜘蛛一族的天才,擅長醫術、陣法,性格溫和,聲譽極佳,哪哪都好,除了眼瞎,是也不是?”

聽到“擅長醫術”這幾個字,時故輕飄飄擡了擡眸,但很快又垂了下去。

景安倒是不太意外,微微一笑,笑容卻帶着苦澀:“原來在下這麽有名。”

壯漢挑眉:“妖族統共就那麽幾個天才,更何況你和你家那位的故事傳得沸沸揚揚,想不知道也難。”

“既然如此,剛才那個想必就是你們族的少主,景秀了?”

景安點點頭。

“很好。”壯漢起身,指了指不遠處的屍山。

“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他濫殺無辜的事,你知不知道?”

景安:“……”

景安閉上了眼。

壯漢:“你是默認了?”

“……抱歉,我阻止不了他。”

“你是在助纣為虐。”壯漢冷冷道。

“我知道。”一片寂靜的沉默,随後,“他的要求,我拒絕不了。”

微微偏過頭,景安眸光黯淡,“殺了我吧,我不反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愣。

“你就這麽想死?”壯漢一臉的無法理解:“就因為那個小娘炮背叛了你?”

白衣青年不言不語。

壯漢:“……”

“哎我就納了悶了。”

雙手叉腰,壯漢的無語溢于言表,他抓過不少妖族,哪一個不是慫得屁滾尿流,态度讨好,這姓景的倒好,一臉視死如歸,若是因為別的倒也就罷了,他也敬他是條漢子,結果是因為他娘的愛情?

還是和一個小娘炮的愛情??

“真是不明白你們這些人腦子是怎麽長的,一天到晚的情情愛愛。”

低聲嘟囔了幾句,壯漢忽然擡起頭,看向了滄雲宗衆人的方向:“喂!那幾個小崽子!對!說的就是你們!”

“你們帶着五個躺屍的,是要去哪?”

這沒頭沒腦的問話來得真是不明所以,但清原還是連忙起身,朝着壯漢行了個晚輩禮,道:“我們是滄雲宗弟子,這次是奉師門之命,将這幾位受傷的青和宗弟子送回青和宗。”

“行!”壯漢點點頭,大手一指,指向了景安。

“把那人綁起來,和那五個躺屍的放一塊,一起走!”

“……啊?”清原直接原地傻眼。

“啊什麽啊?最近才除穢司就在賢平城,不知道啊?”不耐煩地擺擺手,壯漢扭頭找了塊平坦的地方,也不管地上髒不髒,大咧咧往上一躺。

“這小子來歷目的不清不楚,指不定是妖族在背後謀劃着什麽奸計,審訊那一套老子不懂,幹脆把這姓景的帶過去,我就不信,他還能憋着不說。”

“還有另一個跑了的,也正好過去備個案。”

清原立刻反應了過來。

除穢司是一個四大宗聯手創辦的特殊組織,專門捉拿一些偷偷潛入九晟墟的妖魔,倘若有其它修士制服了妖魔也可送至那裏,還可拿到一定數額的報酬。

将景安送至除穢司,确實是眼下最穩妥的選擇。

清原心中一喜,有壯漢這樣的高人同行,這一路安全想必都不用擔心,想到這裏,他連忙答應了一聲,應完之後又忽然想起了什麽,小心翼翼道:“還未請教前輩姓名……”

壯漢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袁恒。”

就這樣,隊伍中莫名其妙多出了兩個人。

由于客棧消失無蹤,衆人頗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了自己的行李。

郁詹沒有去找,與囊中羞澀的普通弟子不同,他有儲物袋,便也用不着行囊這個東西,此刻抱着胸靠着山壁,有一搭沒一搭地掃視着周圍。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跑這裏做什麽?”悄無聲息出現在時故的身後,郁詹一邊說着,一邊打量着時故的臉色。

膚色白皙,嘴唇紅潤。

恢複得這麽快,看來真的只是受到了驚吓。

見狀,郁詹不自覺地松了口氣。

而在郁詹看不見的位置,時故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手中的藥瓶。

藥瓶很輕,裏面的藥片已經所剩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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