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奇怪?時長老還沒睡醒嗎?”

時故屋外, 岑羽和兩個弟子圍成了一圈。

“哎,你再去敲一次。”

三人中,一個瘦瘦高高的弟子捅了捅一旁的岑羽。

瘦高個想法倒是不錯, 可惜,被他捅的人完全不配合。

“我不去, 剛剛就是我敲的, 你咋不去?”

“操,我哪敢吶。”

“小胖, 你上。”見勸不動岑羽,瘦高個又捅了捅另一側的一位矮矮胖胖的弟子。

“拉倒吧, 我也不敢啊。”小胖子半點也不配合地撇了撇嘴。

面面相觑,三人看向屋門, 誰也提不起勇氣。

門口陷入了一陣沉默。

“操, 讓你平時老瞧不起人,背後說三道四,這下好了,罵錯人了吧!”

或許是緊張的氣氛放大了負面的情緒,瘦高個忽然剁了下腳,語氣有些暴躁。

小胖子雖然胖, 肚量卻算不上大, 聞言當即反駁:“你可閉嘴吧, 說得跟你當時沒參與一樣。”

瘦高個嘴硬:“我那是被你們以訛傳訛,再說了, 誰能想到以時長老的實力居然還要靠讓別人還恩的方式獲得長老之位啊!”

“那我也不知道呀, 我那個時候不也是為因為他沒能當上長老的前輩打抱不平嗎?!”

“停停停!”

眼看着兩個人居然在時故屋子前面吵了起來, 岑羽連忙打斷, 并翻了個白眼。

“行了行了, 這有啥好吵的,我可沒說過時長老壞話啊,還不是一樣的慫。”

聞言,二人沉默。

其實他們也并不想吵亦或是埋怨對方,只是昨天一夜帶給二人的震驚太多,以至于二人都有些心緒不寧。

背後議論嘲笑瞧不起了四個月的廢物,忽然搖身一變成了絕世高手還救了自己,這種強烈的反差對比讓他們恨不能扇死當初傻逼的自己。

最重要的是,這些日子裏被如此非議,時故也依舊性格溫和,不争不搶,別人罵他他也不生氣,而且下一次還依舊有求必應。

一想到這裏,二人就覺得臉上燙得吓人。

岑羽這倒是挺能理解二人心情的,嘆了口氣,又拍了拍兩人的肩:“行了別慌了,時長老那樣的心性,才不會跟你們計較呢。”

說完,他又一頓:“還有,慫歸慫,我警告你們,一會時長老出來了可別哭喪個臉,讓時長老看見了多不好,怎麽說他昨夜也是救了我們的命,聽沒聽到?”

瘦高個和小胖子連連點頭。

而後,二人一同看向了岑羽。

“你去敲?”

岑羽:“……”

認命地走到門前,岑羽擡起了手,正要敲門,忽然,“吱呀”一聲,門居然自己打開了。

下一刻,毫無心理準備的岑羽同開門的時故進行了一番近距離對視。

岑羽差點心都不跳了。

看到岑羽,時故明顯愣了一下。

他們……來做什麽?

疑惑地想着,時故忽然一僵。

是了,昨天晚上,這幾個人好像都在。

“……請問,有什麽事情嗎?”

沉默片刻,時故輕聲開口。

“啊?哦哦!”

被突然出現的時故吓到呆愣的岑羽這才反應過來,趕忙開口:“長、長老好,清原師兄說半個時辰後就要啓程回宗了,讓您準備準備出發。”

時故一愣。

他還以為……

搖了搖頭,時故立刻止住了自己回憶的匣子,沖岑羽輕輕點了點頭:“好的,等我一下。”

說完,他轉身便要回房收拾,後方的兩位弟子卻忽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時長老!”

時故疑惑地回過頭。

卻見那兩位弟子臉頰憋得通紅,幾次張口卻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瘦高個咬了咬牙,脫口道:“時長老!我們是來跟您道歉的!”

反正話已經說出了口,後悔也沒用,瘦高個索性便将心裏話全都說了出來,雖然因為緊張而有些磕磕絆絆,但語氣卻十分誠懇真切。

“以前是我們小人之心,聽信謠言,誤會了時長老,還……還請時長老海涵!”

時故回想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位瘦高個說的是他挾恩圖報,做了長老的事情。

于是他認真思考了一下,糾正道:“倒也并非謠言。”

确實不是謠言,只是做的人并不是他而已。

但另外幾人卻不清楚,還以為他是為了減少幾人的愧意,才故意這麽說,當即感動得一塌糊塗,眼巴巴地看着時故,并在內心深處給他加了一個大大的好人标簽。

雖然這個好人打架的時候有點恐怖。

時故:“……”

這幾個人,奇奇怪怪的。

“你放心,時長老。”岑羽認真開口。

“您選擇隐藏實力定然是有自己的原因,因此昨晚之事我們也都發下了誓言,一定守口如瓶,絕不外傳!”

時故準備關門的手一頓。

“謝謝。”

好半晌後,他才低低地說出了這兩個字。

回到房間,時故先發了一刻鐘的呆,才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其實他的東西很少,除了幾件衣服以外幾乎什麽都沒有,因此收拾起來也是異常地快速。

只是在收拾床鋪之時,時故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

枕頭下,有東西。

頓了一頓,他将枕頭拿了起來。

是一張書信。

娟秀好看的字體印在書信的最中間,其上“時公子親啓”五個大字大得晃眼,而書信的落款,卻是景安的大名。

時故一愣。

眼前的書信仿佛成了一團随時可能消散的輕煙,以至于時故目不轉睛地盯了好一會,才敢小心翼翼地将它拿起。

而拿到手後,他幾乎是有些急切地打開了它。

裏面,一張藥方靜靜平躺,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寫得滿滿的注意事項。

藥方的內容暫且不談,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看完注意事項,時故慢吞吞挪坐到床上。

景安說,因為時間倉促,他來不及深入研究,因此,這個藥比起原來的,功效上恐怕只有不到一半。

“不到一半……”

時故喃喃。

乍一聽,似乎和預期相差甚遠,可仔細一想,至少有了藥方,他就不需要再小心翼翼控制藥量,倒也不見得就比以前的差上多少。

緊緊地握着藥方,時故心跳得很快,一種陌生而又濃郁的情緒升騰而起,将他整個人完整覆蓋。

時故想了好一會,才想起來——

這種情緒,叫歡喜。

……

半個時辰後,衆人在客棧前堂會和。

不幸身亡的幾位弟子童子已經被清原幾人連夜安葬,唯有他們留下的一些随身物品,還殘有一絲他們存在過的痕跡。

打包好這些人的遺物,滄雲宗衆人的心情明顯失落了許多。

時故靜靜地看着他們,一動不動。

這樣悲傷的氛圍他其實經歷過很多次,但過去的時候,導致這個氛圍出現的往往都是自己,而現在,不知是不是因為産生原因出現了不同,時故的想法也出現了些許的差異。

他在想,待到自己死的時候,會不會也有人替他難過?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毫不猶豫地認為沒有,可現在,他忽然覺得,也許……會有人,有那麽一點點的難過。

例如岑羽,例如……郁詹。

就……一點點。

時故想着,微微低下了頭。

到底都是一幫子年輕人,心性調整的都很快,兼之還有清原和岑羽有意無意地調解,沒多久,衆人便又緩和過來,恢複了平時的模樣。

郁詹便是這個時候姍姍來遲的,也不知此前是去了哪裏,來了以後,他看也不看殘餘人士,第一反應就是走向時故,在他的胸口上摸來摸去。

正在喝水的清原看到了這一幕,當即噴了對面的瘦高個一臉。

與此同時,其餘發現之人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也響徹客棧,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裏是醫館。

時故和郁詹一同轉過頭,莫名其妙地看着衆人。

見狀,幾個弟子連忙轉頭的轉頭,望天的望天,就是不敢對上二人的視線。

此時此刻,他們第一次對郁詹這個雜種産生了由衷的敬佩。

郁詹,真乃勇士也。

“莫名其妙。”

冷哼一聲,郁詹懶得搭理這些人,兀自檢查着時故的傷勢。

“恢複得還挺快的。”

仔仔細細探查了一遍,發現時故已然沒有了大礙,郁詹也終于放下心來,欣慰地在時故胸口上拍了拍。

拍完,他又忍不住教訓:“知道自己實力不濟,別人打架還不知道躲,下次站遠一點,別什麽時候都往前面湊。”

“咳咳咳……”

剛剛消停下去的咳嗽再次響起,看這架勢,怕是嗓子都要咳腫。

然後下一刻,他們就接收到了郁詹如有實質的冰冷眼神,瞬間鴉雀無聲。

“行了,趕緊出發吧。”

清原忍不住出聲道,同時在郁詹看不見的角落瞪了衆人一眼。

再咳下去,他怕郁詹遲早會發現不對。

衆人連忙做了個閉嘴的手勢。

接下來的一路,衆人憑借着強大的心理素質,才勉強保持住自己的表情管理。

雖然某些時候,他們還是有些控制不住。

由于昏迷不醒的幾個青和宗弟子都已經被袁恒帶走,無法禦劍的童子也只剩下了四位,衆人沒有了負擔,便決定一人載上一個童子,禦劍回宗,這樣便能省卻許多路上的功夫。

清原算了算時日,回去之後休息幾天,正好便可以參加這一屆的宗派大比。

按照慣例,郁詹一如既往地打算載着時故,然而就在臨出發的前一刻,他卻忽然發現,時故一直盯着他的劍看。

眼中,流露出小小的好奇。

這好奇藏得很深,但或許是平日裏時故的眼神情緒實在太少,以至于落在郁詹眼中,就變得格外地無法忽視。

“怎麽?想試試?”郁詹挑眉,看向時故。

兩人的位置是在隊伍的最後,前方的弟子并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停下了動作,因此郁詹話音才落下,伴随着幾道破空之聲,衆弟子們已然飛了起來。

郁詹倒是毫不在意,反正他們就算飛得再快,于他而言,追上去也只是多用點靈力的事,沒什麽所謂。

更何況,有那個功夫去陪他們慢悠悠飛行,倒不如教教小白羊怎麽禦劍來得舒服。

——時故的自保能力實在太差,不多提升一點,郁詹總覺得不夠保險。

這樣想着,他垂眼看着時故,快速思考該如何提高他的實力。

而小心思被驟然戳破的時故則似乎是有些慌張,眼睛微微睜大,可又确實好奇,忍不住糾結地捏了捏衣角,最終還是小心問道:“可以嗎?”

“當然。”郁詹點了點頭,并從儲物袋中拿出了一把秀氣的長劍。

往日裏郁詹自用的就是一把平平無奇的精鐵劍,外表看上去沒什麽特殊,而這一把,卻是寒氣四溢,鋒芒逼人。

這劍乍一看極輕極薄,入手的分量卻是普通長劍的數倍,其上光芒流轉,散發着淡淡的靈力,幾道精致的青白色花紋将劍身修飾得玲珑秀氣,偏偏劍鋒的位置卻和秀氣相差甚遠。

微風拂過,吹來幾道柳絮,輕飄飄劃過劍身,而在接觸到劍鋒的一瞬,柳絮瞬間化為了齑粉。

這是把打眼一看,就知其絕非凡品的劍。

見時故打量,郁詹笑了笑,揚了揚下巴:“好看嗎?”

時故誠實地點了點頭。

“那送你了。”

話音落下,郁詹将劍遞到了時故手上。

時故一愣,卻沒敢接。

郁詹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便毫不在乎地撇了撇嘴,道:“放心吧,地攤上買的,不值錢。”

“你好好收着,下次再有什麽青和宗狗屁宗的人來,直接把劍扔出去,它會自己打架,你躲起來就行。”

“嗡——”

一身哀鳴自劍身發出,似乎是對自己淪為地攤貨發出抗議。

只可惜,郁詹對它的抗議完全無視,并在劍柄之上狠狠捏了一把,眯了眯眼,眼帶威脅。

下一瞬,哀鳴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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