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二天起來渾身舒坦,我把自己繃緊了很長一段時間,朋友們都很擔心我,他們以為我是皮筋,繃到極限就斷了,而且酗酒住院那次斷過一次了,現在只是接起來了,并不牢固。

但我認為我是彈簧,能夠調控好自己的情緒。

荷爾蒙的宣洩也是一種方式。

女性也有欲望啊。

說到底是甚爾先撩撥的,這樣一個符合我審美的男性在眼前天天晃來晃去,正常人都會有反應吧。

所以我反倒奇怪,他邀請我出來玩不是想和我做嗎?

我沒有因為甚爾的拒絕而惱怒,我還沒有那麽自大。同樣,也并非惱怒而找了其他人,這只是普通的飲食男女之欲,湊巧碰到了一個賞心悅目的男性而已。

不過我得承認,我的行為的确稍微有點過火。因為我們兩個開了一間房,但說回來,這還是怪甚爾,他要是訂了兩間房,然後又拒絕我,那我出去找別的樂子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

當我想清了之後,就抛開了那一丁點的心虛。

既然他不願意,那就也沒有立場發表意見。

然而令人驚異的是,甚爾什麽反應都沒有,沒有任何意見要發表,和平時一樣。

洗漱完畢,我們吃了西式自助早餐。

甚爾問要不要去看卓別林住過的那個套間。

“能參觀嗎?”

“好像專門放開給在這兒消費的客人看,很會做生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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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別林住過的酒店多了去了,套間的東西又有什麽特別。

雖然這樣想,但還是要去看。

甚爾帶着我從路線複雜的翼樓穿梭而過,到了開放的套間。

和猜想的差不多,套間裏的各種物品都比較陳舊,風格是當年最流行時髦的,牆上擺了很多張卓別林的照片,也僅此而已了。

我感嘆一句,“人該死的窺私欲啊,難怪希區柯克的《後窗》那麽經典。”

“希什麽?”甚爾好奇道。

“也是個導演,和卓別林是同時代的。不過他拍的都是驚悚片,回家給你找幾部看看。”

甚爾有一點特別好,他不懂的會去學去看去琢磨,了解卓別林也是因為前段時間我在重溫《大者》,他跟着看完之後又問我要來其他幾部的碟片。

同時,不知道甚爾受到了什麽樣的教育。總之他了解的東西太少了,所以不會像其他男人一樣好為人師。

這個人真的很讓人捉摸不透,昨晚我半夜才回屋,他肯定一清二楚我幹什麽去了,就算是女人也得鬧上一鬧,更別提男人,他們可有着奇怪的自尊,結果甚爾一點反應也沒有。

沒反應的一種情況是敢怒不敢言,另一種是完完全全不在意。

可偏偏兩者他都不是。

想想他的過往經歷,倒也可以理解。

但是牛郎我見得多了,大多數身上帶着一股浮氣。盡管身為服務者,卻還是要用男性的天然權威想盡辦法去壓迫女性顧客。

這個畸形行業出廠的男性都學會了如何剝削女性,哪怕女人們是消費者,也買不到剝削者的地位。

雖然小白臉和牛郎這兩者并不完全一樣,但差距也并不大。

他們在男性中屬于弱者,所以就去欺壓更弱者,都在用男性的身份榨取女人身上的利益,再伏低做小也只是職業姿态,關上門對着女友妻子就變了模樣,又會耍起威風。

可是甚爾比較奇怪,做家務活的時候很起勁,完全沒有一絲不樂意,還主動學習各國不同菜系,頓頓變花樣。

我之前以為是因為他曾入贅過,做慣了這些家務事。

但神奇的是,他的狀态和把男人放在女人位置上他就會變成女人那句話不一樣。

甚爾沒有入贅丈夫身上的怨怼,似乎離婚了還沒把姓氏改回去,這一點其實也可以理解,看看他的體格,還有制服入室者的速度,他絕對不會對自己的男性尊嚴産生質疑。

但還是哪裏有些不對,如果是按照這個邏輯分析下來,甚爾應該是一個更自我更有攻擊性的男人,他的拒絕是篤定我只會選他,然後在并不如此發展時會惱怒,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什麽反應都沒有。

也許要再向前追索。

所有的當下都和過往有關。

退了房,我拉開車門坐好,看向另一邊的甚爾,“你為什麽會離開老家啊?”

甚爾右手搭在方向盤上,側過頭戲谑道,“對我好奇了?”

我笑了笑,平靜回道,“我對你好奇,也對所有的采訪對象好奇,我好奇他們的人生,為什麽會在岔道口做出這一個選擇,而非另一個,是性格、教育、家庭還是什麽原因決定的?這一切最後又要追問到我自己,我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為什麽我會這樣做,我了解自己嗎?”

阿要曾經和我讨論過類似的話題,他說當明白無法理解他人時,是不是會覺得對方十分有趣呢?

的确有趣,看他人是在映照自己。

與不同的人相處,看見的是不同面的自己。

甚爾勾起一個笑容,“出來玩呢,回去了再講。”

我也不強求,估計不是多麽美好的故事,“你安排的下一站是哪兒?”

“有個美術館,是個什麽大老板收藏的珍品。”

“哎呀,這一路的安排可真是體貼。”

“有嗎?不過是正常表現吧,畢竟在讨好你嘛,自然要清楚你的喜好。”甚爾輕描淡寫道。

美術館是箱根地區附近最大最好的,收藏了各國珍寶,建築本身設計的也很離奇,讓我想起了濑戶內海那幾個島上的某些美術館,風格一脈相承,都是讓人摸不着頭腦的藝術風格,查了一下,果然是有師承的建築師設計的。

我以為建築實用性更強一點比較好,那些空蕩蕩的歪七扭八的角落用處很低。

其實我很清楚這是藝術先鋒性的體現,我看過幾本藝術史的書,知道這種表現的深意。

就像我明白杜尚的小便池作為《噴泉》在藝術史上的突破性意義。

但我的審美趣味只能接受馬格裏特的繪畫作品《這不是一只煙鬥》。

逛了一大圈,去旁邊坐落在森林的庭院裏的木質別墅用了一頓飯,裝修風格讓人感到治愈,和自然融為一體,窗戶下還擺着老板撿來的松果,只是味道差強人意。

這一路提供了不少寫稿的思路,可以寫電影,從卓別林寫到希區柯克,再寫窺私欲到看與被看的凝視權力關系,也可以寫現代派別與現實生活的間隔,也可以反過來寫生活壓力大的現代社會需要這種間隔去反思,還能寫富士山,溫泉文化,再到度假勝地由于風景和物産而不思進取的現狀,什麽都能延伸出去。

我暫時把這些想法記到随身帶的筆記本上,甚爾開車帶我往回走了。

離富士山和蘆之湖越來越遠,箱根的城鎮落在身後。

回程依舊在爬山,從這個山腳繞到山頂,再轉到另一座山,然後再下山,不停反複這個過程。

時不時我讓甚爾停到路邊的觀景臺,伸展一會兒再拍拍景。

剛在路邊的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熱飲,一邊暖手一邊讓坐太久的雙腿舒展休息一下。

我突然聽到一陣歌聲,越傳越近。

“公主公主!”

我看見了唱歌的人,是一個年齡不大的男孩,這麽大冷天,只穿着一身黃色的騎行服,一邊騎車一邊唱歌。

他停了下來,也去販賣機買水。

我才看見他個頭也不高,戴個眼鏡,似乎發現了我的注視,反應過來剛才的高聲放歌,窘迫地漲紅了臉。

他就要蹬上公路自行車飛速離開,我趕緊喊住他。

“你好,你是專業騎手嗎?”

“也算是吧,高中社團的正選,每年有比賽。”

和這位小騎手聊了會兒,他叫小野田坂道,是千葉縣一所高中的自行車社正選成員,這會兒是平日社團活動時間。

但今天活動室檢查,就放假了,他閑不住,就跑來爬箱根的朋友推薦的山道,這個朋友自然也是自行車社的,他們都擅長爬坡。

我對公路自行車的了解只知道還有個環法自行車賽,基本都不懂,聽小野田同學講解,才明白選手分為擅長爬坡的,沖刺的,還有全能型的,他是爬坡型選手。

“哦,那是接力賽嗎?”我記得有個箱根驿傳的長跑接力比賽很有名。

“不是的,大家都要全程騎下來,只是賽段不同,大家擅長不同,可以引領同伴。”

小野田坂道想了想,“您見過自行車車隊嗎?隊伍人數不少,但挨得很近,領隊可以看路況,陣型可以減少阻力,隊員輪流交替做領隊來保持體力,還可以控制速度,在車隊裏長途也更有安全感,速度也會跟着一樣快。”

他又講了一些平時的訓練項目,自行車不是很熱門的體育項目,每年只有高中綜合體育大會一場大賽,不像其他一些熱門球類比賽,還會有專門的大賽。

所以小野田坂道他們每年只有一次大賽,好處是準備時間更長,隊伍更新後磨合得更好。但同樣每人最多也只有三次機會。

有可能最多只有兩次機會,日本非常重視排序,體育社團更是把這項傳統發揚光大。

盡管我覺得這項政策很不錯,幾乎所有項目的職業選手都是從高中社團大賽中脫穎而出,最優秀的選到國家隊,次一等的也有各種職業大賽和俱樂部供大家選擇。

但是體育社團再加上排資論輩這種優良傳統,糾集了非常多的毒性元素,霸淩就常常發生在更衣室裏,一年級再厲害水平再高也不能越過高年級,誰叫他們就要畢業了,沒有下次機會了。

體育是競技,競争永不停歇,但霸淩不是競争,要更高更快更強。

而不是誰年齡更大,也同樣不能因為競争而只專注競争,輸贏之外還有其他的一切。

我瞅瞅小野田同學這瘦小的身板,我不想以貌取人,是真的好奇為什麽他會加入一個體育社團,于是就問了他。

小野田坂道撓撓後腦勺,羞澀道,“我本來是想到高中參加動漫研究社的,各種原因最後加入了自行車社,現在完全喜歡上了這項運動!”

“那很好啊,你以前也常常騎車嗎?”我想應該還有什麽契機。

“是的,我從小學四年級開始每周騎自行車往返秋葉原。”

“從千葉縣出發嗎?那往返大概90公裏了,興趣才是最強的動力啊。”連剛才唱的歌都是最喜歡的動畫主題曲。

又和他聊了兩句,這孩子很有禮貌,問我在哪能看到這篇關于自行車的文章,我想了想,讓他關注這兩期的《世界之眼》,大概我會再整理一些資料最後發到那邊的編輯手上。

我以為這是近期少有的和體育有關的文章,我喜歡運動帶來的力量和健康。

但是我不太喜歡競技的氛圍,尤其是男性狂熱的項目,比如足球,比如棒球,又比如籃球。

但非常奇怪的一件事撞到了我眼前。

我收到了一封來自NBA現役日籍選手青峰大輝經紀人的郵件,是一份工作邀約。

我擔心是詐騙,查了一遍,又讓甚爾查了一遍,郵箱號的确是這位桃井五月女士公開的號碼。

她發來的邀請很奇特,說是朋友介紹的,什麽朋友她卻不寫清楚,然後又說工作內容是是危機公關,我沒做過這種工作,這樣看就更奇怪了,最後又讓面談,給了一個地址,我一查是一個私人會所,非常高端的那種類型,所有新會員比較經過老會員推薦介紹才能加入,客人也需要專門的函件,我知道不少高級會所都是專門供高層玩樂的去處。

我讓甚爾幫忙查一下看看這高級會所有沒有什麽醜聞黑料,他覺得要是擔心出事就別管了。

我搖搖頭,“如果有醜聞發生過卻因強權被按下,我會重操舊業寫一篇揭露真相的報道。”

甚爾看了我兩眼,“好,我幫你查。”

我上網搜青峰大輝的新聞,他的經紀人找來要危機公關也只能為了他,我記得這個籃球選手脾氣一般,剛去美國那會兒有幾次在更衣室打架的新聞,還有在球場上和對方球員發生沖突被紅牌罰下,又或者因果颠倒一下,因為紅牌罰下所以起了沖突?

我沒仔細看過,對這項運動缺乏了解,也從來沒有哪個約會對象是喜歡籃球的,沒人和我聊過這個話題,所以我幾乎對籃球一無所知。

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會找上我。

我僅僅知道危機公關的皮毛,操控輿論這種事沒有認真做過。

檢索結果出來了,排在最前頭的幾篇文章都在講一個故事,青峰大輝選手在日本讀書時在賽場上玩弄比分惡意打擊對手,在社團內霸淩隊友,沒有一絲奧林匹克精神。

仔細讀來,能看出來筆力老道,讓人不由得信服,連我都不禁聯系到他曾經的新聞覺得這種事很有可能發生。

“是有幾家高級會所壓過不少事,但這家沒有查到,你要去見面嗎?”甚爾問道。

我翻着青峰大輝各種辨不出真假的資料,“那就去呗,桃井小姐出的價格不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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