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被麻煩找的人
陸鳴庭最近在放學路上總是感覺有人在跟蹤他。遠遠地跟着,回頭一看,總是跑得影子都不見了,就像是不敢見光的蟑螂。
以他的個性,他生平最讨厭這樣鬼鬼祟祟的人了。就連那些暗戀他的小女孩這樣偷偷摸摸地跟着他也一樣的讨厭。
不過,他也習慣了。從小到大,學校裏,社會上,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人看他不爽的。但是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讨好任何人,想讓任何人對他改觀。
反正生活對于他來說已經這樣了,已經到達谷底的人沒什麽好怕的,因為再難走的路都是上坡路。
但是相對于那種看他不爽的,詛咒他的,與其和那種把他視若渣滓,用不屑和鄙棄甚至是想打他一頓的目光相比,他更讨厭的是那種同情而僞善的目光。
就好像自己是全天下最倒黴的一個可憐蟲,不被命運眷顧,要什麽沒什麽。誰都可以從他這裏尋求到一種自信和安慰。
那種裹挾在同情和仁愛的目光裏,內在卻是赤|裸裸地秀優越感,所有的話外音似乎都在說着:瞧他可真可憐啊,我們和他相比真是好太多了,這種東西徹徹底底地剝離了他那僅剩的一點點自尊心。
他其實并不知道昨天林染和趙影歌來找他(或是真的巧合遇上)的目的到底是什麽,可是鑒于之前遇到的那種讓他惡心的人實在是太多,他已經無暇去分辨別人的真心和僞意了。
初中三年,無數次的打架簡直劣跡斑斑,好不容易通過特長生的身份上了一個還算不錯的高中,而且因為自己的體育成績優異,學校還免了學雜費,他是真的挺珍惜這個機會的。
所以當發現他游泳天賦的教練杜老師要轉到一中工作後,他想也沒想就跟着一起轉過來了。因為還算不錯的中考成績,還有體育游泳特長,一中也承諾不收他的學費。
但是,他真的不想再因為惹麻煩被通知家長,被處分,被退學,畢竟每次遇到這種事都真的非常非常的麻煩。
然而他不想找麻煩,麻煩卻總是不期而遇地主動找上他。
開學不到一個月,他已經不止一次收到不同陌生號碼發來的警告短信了。
一看就不是來自真實的號碼,說的全是一些警告他不要太嚣張,不要搶別人女朋友不要挖牆角之類的屁話。
說真的向他表白的短信他确實收到過不少,但也不是非常多。陸鳴庭不知這些男生到底為什麽這麽不自信,再說了,如果女朋友是見個男的都能爬樯走的,也犯不着多珍惜啊。
就比如最近讓他特別不爽的這個男的,就是一中臭名遠揚的人稱“犯賤”的範原,此人簡直是有病的典範。
從初中開始他就看上了那時才不過十五六歲的趙影歌,天天在放學路上堵她。一次去打工路過的陸鳴庭遠遠聽見小姑娘的哭聲,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掄起書包,靠着兩只拳頭硬是放倒了三個人,範原和他的兩個小弟……
要知道從此之後,真是麻煩不斷,陸鳴庭可能當時也會考慮下要不要出手了。畢竟自己的人生,麻煩事已經很多很糟心了好嗎?和你們這些只需要好好讀書卻還是要到處搗亂的人渣是完全不一樣的!
首先是自從這事兒之後,那小姑娘就好像忽然開了竅一般,竟然隔三差五就托人送來一封情書,逢年過節還會有小禮物,什麽自己織的圍巾啊,有些一看還挺貴的,他從來沒收過。
長得那麽漂亮家境又好的小姑娘,聽說還會拉大提琴,陸鳴庭的直覺告訴自己和她壓根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真是不知道這小姑娘到底哪根筋不對了,眼瞎看上了他,而且從初三開始一直堅持到高二,也沒見她有要放棄的趨勢。
貌似跟着教練轉學來到一中之後,他本來就倒黴的人生更倒黴了。一輛新買的自行車,要不沒兩天就不見了,要麽就是被人紮了輪胎,要麽就是在原有的鏈子上再多加把鎖,反正怎麽惡心怎麽來。
陸鳴庭索性後來專買本來就破的二手車了,随你怎麽偷,反正也不值錢。課桌上的書和作業本也是經常丢,不過這個對他來說幾乎不影響,畢竟他看書的時間少,寫作業的次數也不多……
可能那些做壞事的“有心人”,見他不在意這個,丢得反而少了。
最最讓人惡心的就是不管他上哪個學校,哪個學校的貼吧上就有人常年黑他造謠他。什麽談過多少個女朋友了,打傷過多少個人啦,說得頭頭是道的,就差把他家家庭地址和門牌號都報上了。
陸鳴庭有時聽着別人議論他這些,只能發出一陣苦笑,這些人是多有空啊,閑得這麽蛋疼的給人這麽用心地編故事,怎麽不去寫小說呀?
直到有一天他上課無聊的時候看了一本武俠小說,忽然看到這麽一句:足夠傳奇的人生,總是會伴随非議的。
他突然似乎醍醐灌頂般地明白了,這倒不是說他臭屁地認為自己那不被命運眷顧的人生足夠傳奇,而是他想明白了就算是武俠小說裏那些叱詫風雲的英雄人物尚且難逃非議的。
更何苦是如他一般不值一提的小人物呢,從此以後更不把旁人的評價放在心上了。
就如那天在班級自我介紹時說的那樣,在陸鳴庭的世界裏,他遵循的法則就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不過後面兩句他沒說完,那就是人若犯我,我必打得你滿地找牙。
他就像是在森林裏無父無母,天生天養的小野獸般,整個人身上充滿着一種生人勿近的狂野戾氣,當然他的所有行為也都是在弱肉強食勝者為王的叢林法則指導下生成的。
事實上就連陸鳴庭都不喜歡這樣的自己,然而又有什麽辦法呢?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是只是想要生存下去就已經很難了。
但是讓他沒想到的甚至覺得有點諷刺的是,他越是向別人展示自己暴戾殘酷的那一面,明裏暗裏向他示好的男生和女生就會越多,于是為了維護自己那一點僅剩的自尊,他就算靠僞裝也要把自己弄成一個強者。
身體和心理長時期的超負荷運轉,經常會讓他忘了自己其實也只有區區的十七歲而已,這本還是個可以在父母面前撒個嬌的年齡。
星期天的晚上,陸鳴庭沒有和其他同學一樣去上晚修,而是走進了一家健身俱樂部。
在這裏他有着另一個身份,就是教很多十歲以下的小朋友跆拳道的教練。雖然他很年輕,教學經驗幾乎沒有,學習跆拳道的時間也很短,但是健身房的老板奇異地從他的身上嗅到了一種讓人畏懼的氣息。
而這種玄乎其玄的東西據說是震懾熊孩子的終極武器。
這些小朋友小到五歲,大到十歲,有在家爸媽寵奶奶護的,有去親戚家上房揭瓦的,有在公共場合掀美女裙子的……可是見了陸鳴庭,就都成了他手裏的螞蚱,任你捏圓、捶扁,全都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傳得最神的是其中一個叫“小金豆”的案例。
這名小學三年級的男生因為每天打架被學校班主任放學留下來“再輔導”,據說曾經因禍害過親戚家小姐姐的二十八支名牌口紅而聲名在外,另外他還有個特殊愛好喜歡從二十四層的高樓往下扔花盆……
這位混世小魔王在見到陸鳴庭足足五分鐘才比劃完所有招式的跆拳道後,在他身上發生了神奇的質的轉變。
小魔王每次上課小馬屁精一樣地跟在陸鳴庭身前身後“陸教練”叫得山響,家長很快發現在他身上“陸教練”三個字比“警察叔叔”那可要好用一百倍。再訓練了兩個月後,小胖子不僅練跆拳道瘦了接近二十斤,連每天的作業都能按時完成了。
從此這名外號叫“小金豆”的小胖子,成了此健身俱樂部的活廣告,來點名要陸鳴庭上課的家長從此絡繹不絕。
然而陸鳴庭雖然想賺錢,但是無奈還是個學生,還有繁重的體育訓練,每周也就只能抽出兩個晚上來兼職,貼補家用。
陸鳴庭從俱樂部上完課回到家已經九點多了。在漆黑的沒有電梯的樓道裏,陸鳴庭熟練地打開了手機的電筒,照亮着腳下的路。
一樓的四川小飯店生意很好,每天兩個巨大的抽油煙機滿負荷運轉,排水管道卻不通暢,所以這一帶總是污水橫流,空氣中還彌漫着一股濃重的油煙氣味,當然也伴随着飯菜的香味,這混雜的味道總是讓他沒有什麽食欲。
陸鳴庭借着手機的光亮,開鎖進門。房間的燈是開着的,床上的白曉陌已經睡着了,因為睡着了,所以從她安靜又柔美的睡相裏是完全看不出她的精神狀态是有問題的。
只是她此時被一堆各式各樣的玩偶給包圍了,有些已經做好了,有些還是半成品。
陸鳴庭盯着她看起來純潔又甜美的睡姿看了一會,拉過被單,把她露出過多的一雙又白又細的腿蓋上了。
陸鳴庭嘆了一口氣,開始小心翼翼地收拾起那些玩偶,還得認真清理掉落在床上的針線。小時候,他不止一次被這些針半夜紮醒過……
收拾好了床上之後,他又簡單收拾了下有些雜亂的屋子,然後才去廁所簡單沖了個冷水澡。九月底的T城,漸漸入秋,白天熱但晚上已經有些許涼意了,縱是陸鳴庭這麽青春又強壯的身體也不免打了個冷顫。
但是想想這個月的煤氣費,陸鳴庭想,再冷點就幹脆書包裏帶件衣服去健身房洗好了,反正那裏的工作人員都認識他,他可以刷臉進去。這樣的話,每個月就可以省下幾次洗澡的煤氣費了。
洗澡的時候,陸鳴庭又想起聽說管道煤氣非常的便宜,比這種每罐要130多的罐裝煤氣要便宜多了,可是改裝管道的費用好像一次性要2000多元,這麽一大筆錢讓他去哪找呢?
白曉陌的藥又要吃完了,進口藥要四十多塊一片呢,每次去開藥都至少要1000多,而且大部分進口藥醫保都是報不了的,要不換成國産的?但是網上說國産的可能藥效要差一些,而且她重新适應一種藥也很辛苦。
還有,那個愛管閑事的班長林染又在班上說要交一筆什麽錢來着?對,好像是資料費。又是一下600多呢,要不幹脆不要了吧。
反正他上課也聽不懂,似乎也沒有做題目的必要,貌似高考對于體育生的文化課要求也不太高。
陸鳴庭就是在這樣拆東牆補西樯為了經濟的擔憂中進入了夢鄉。
在夢裏,他一如既往地追逐着那個高大強壯的讓他一直魂牽夢萦的一個身影。
那個人似乎跑得并不快,也離他并不遙遠,然而他拼命地追逐着,他們之間的距離卻一直若即若離的,他卻永遠也追不上。
就算是參加最重要的游泳比賽,也沒有見他這麽竭盡全力,他拼命地叫着那個他一輩子可能都不能說出口的稱呼……
然而那個背影似乎像從來沒有聽見他的叫喊一樣,在這麽多年的夢境中沒有一次回過頭……
陸鳴庭是在一陣吵鬧聲音中醒來的。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白曉陌穿了非常清涼的吊帶衫和小短褲在陽臺上不知幹嗎,立馬就被吓清醒了。
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出去,立馬把白曉陌給拉了回來。
他怒氣沖沖地叱問道:“你又在幹嗎,不是和你說不要上陽臺嗎?還穿這麽涼快?”
不大的陽臺有簡單的防盜網圍着,雖說已經年久失修,鏽跡斑斑,但是也不至于會掉人下去。
讓陸鳴庭擔心的明顯是別的,他下意識地往陽臺對面的樓房看了過去,幸好現在挺早,對面沒人。這讓他輕輕舒了一口氣。
事實上他之前已經不止一次看到對面有幾個惡心的家夥不懷好意地對着這邊吹口哨了。
白曉陌委屈巴巴地舉着晾衣叉,一雙又亮又濕潤的眼睛小鹿一樣望着他,回答道:“我在……在給你晾衣服呢。”
這一回陸鳴庭更加哭笑不得了,昨晚上太晚他太累了,衣服并沒有洗就直接睡了。
望着像幾歲孩子一樣連幹淨衣服還是髒衣服都分不清的白曉陌,卻還想着幫自己做家務,陸鳴庭嘴唇張了張,卻說不出一句話數落她的話來。
陸鳴庭的心裏同時泛起一陣摻雜着酸澀的愧疚,但是這種感覺沒有持續多久,就被緊迫逼人的鬧鐘鈴聲給沖散了。
他三下五除二地随便洗了洗兩人的衣服,然後拿了面包還有當天分量的藥放在了白曉陌的面前,并且看着她吃了下去。為了确保萬無一失,他又檢查了一遍廚房的煤氣,反鎖了陽臺還有防盜門這才出了門。
陸鳴庭下樓的時候看了下表,已經七點五十五了,如無意外的話,第一節 課他又要遲到了。
果然不出所料,他到的時候林染正拿着考勤表在講臺上點名。
陸鳴庭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每當林染用那雙形狀很好看的眼睛在看着自己卻隐隐露出有點失望的情緒時,就好像産生了一種自己挺對不起他的感覺。
像每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一樣,陸鳴庭挺反感老師沒完沒了的說教,他憑直覺也知道林染看向他的目光裏帶有一種自上而下審視的高傲,這種感覺是不可能讓他喜歡的。
但是陸鳴庭很确信自己并不反感林染這個人,因為他覺得這個人挺神奇的,還有點有趣。
明明身體差成那個樣子,明明是馬路上蹲久了站起來都可以暈倒的人,為什麽有這麽多精力做那麽多事情?雖說是班長,但是也未免太負責了點,什麽都要親力親為的。
陸鳴庭一向頑劣的名聲在外,不論是三中在一中,都沒什麽朋友,文化課老師也早已放棄了他。
想起那個明明面孔看起來很幼稚,卻一本正經地用非常老派的口吻教育他要盡量多來晚修,盡量多聽課的樣子……陸鳴庭的嘴角下意識地微微地勾起。
作者有話要說:
小陸貌似有點慘,但是以後會越來越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