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暗戰
遲到超過二十分鐘,自然可以算為曠課了,林染不動聲色地又在他為陸鳴庭準備的小本本上又記了一筆。他默默地算着多少節課可以夠他至少是個嚴重警告的處分。
當然了他也沒有忘記去尋求一些外援,比如上次陸鳴庭當衆讓他下不了臺的化學老師老陳,還有一些平時就受過他欺負的同學。
所謂有着共同的敵人就是朋友嘛,林染深信這個道理。林染利用去辦公室交學生檔案的間隙,就向老陳說明了情況。老陳正愁自己一腔冤屈無處伸張,恨不得在書面說明裏事無巨細地把當時的情況完全還原。
在拿到了化學老師的書面證明之後,林染用自己的小號在一中的貼吧上發了一個帖子,“有被陸鳴庭欺負過的同學嗎?不要害怕,學校不是容忍校園欺淩的地方。”
本來以為會引起很多人的共鳴的,但是兩天過去了,真的說自己被他欺負過的人很少,大部分都是在吐槽陸鳴庭怎麽那麽兇啊,走在路上都被他吓到了,還有些小女生說想去和他說一句話,被他冷冷地瞪了一下,被吓哭了……
還有個小男生特別好笑,他說他偷了陸鳴庭作業本上的簽名,貼在了自己的書封面,從此再沒有被欺負過……林染看着簡直哭笑不得,所以陸鳴庭的簽字是某種符咒嗎?直到他看到了這樣一條回複,引起了他的注意。
“我們有三個弟兄被他欺負過,有兩個被打成重傷,還有一個骨頭斷了。”
林染加了這個人私聊,最後決定中午午休的時候和唐西夢一起和這個人在食堂面談。
不知為什麽,林染第一眼見到這個叫範原的男生就很不喜歡他。後來他才想起這個人他之前見過,就是那個當初在學校巷子口踢人的胖子。
俗話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這個人的窗戶開得很小,而且還是那種腫眼泡,就是睜眼的時候有點肌無力的感覺,整個人邪氣從生。
眼睛小吧,其他地方也長得不怎麽樣,皮膚還奇黑無比,紅色的頭發更讓他增添了幾分怪異。不過個子還是挺高的,但是又很胖,一看那粗壯的身材就不是好招惹的角色。
眼見範原帶着另一個男生走向了他們約好的地方,唐西夢立刻朝林染使了個眼色,意思是這個人他認識,絕對不是個善茬,得留點心眼。
“林班長好,我叫範原。”那男生倒是大方地自報家門,“聽說你要搞垮陸鳴庭?”
“不是搞垮,只是想了解一些情況。”林染輕輕地咳嗽了一聲,糾正道。
“那你想知道些什麽呢?”範原自己拿出了一支煙,也不管這還是在食堂,就嚣張地點了起來,還問林染和唐西夢要不要抽。
林染注意到食堂的工作人員已經望向了這邊,卻沒有人站出來管的,心想這人果然是個不好惹的慣犯。
林染對于煙味很敏感,他強忍住不适,說道:“自然是他是怎麽欺淩你的,我很好奇。”
範原吐了一口煙圈,說道:“把我的左胳膊打斷了,三個月才拆了石膏。還把我兩個兄弟打成重傷,住院住了兩個多月。”
話音未落,範原旁邊那個叫朱凱樂的男生附和着拼命點頭。
林染拿出了筆記本,邊咳嗽邊問道:“什麽時候的事兒?事情的經過是什麽?你那兩個兄弟叫什麽名字?”
“去年一月吧。事情的經過就是他嫉妒我女朋友漂亮,看我不順眼,就打了我們。”說罷他指了指旁邊的男生,“他叫朱凱樂,還有一個被打傷的兄弟叫吳迪。”
“他一個人打你們三個呀?”林染邊記着邊擡頭問道。
“是呀,怎麽了?”範原問道。
“他手上是有什麽殺傷性的武器嗎?”唐西夢問道。
“那人打起人來不要命的,和瘋狗一樣。”範原又道。
林染心想,哦,原來就是赤手空拳幹倒了三個。
“那他是很喜歡你女朋友喽?”林染又問。
這話似乎是觸動了範原的某個敏感點,他大聲質問道:“我女朋友誰不喜歡?是個男人都喜歡。在哪個學校是哪個學校校花!”
林染看見跟在範原身邊的男生又在附和一般地點頭,終于忍不住問道:“誰啊?這麽有名!”
“趙影歌啊!”
“……” 這一次輪到林染和唐西夢面面相觑了。
兩人找了個理由火速結束了談話,很明顯,這個範原一定有着深度的妄想症,并且沉迷于白日夢不可自拔,這樣看起來他說的每一句話都不可信。
這世界上就是有一種男人有着一種迷之自信,只要是自己喜歡的想追的女孩兒,那就是屬于他的,才不管人家女孩兒到底是怎麽想的呢。
追到了那就是她眼光不錯,等待她的遲早也是始亂終棄,如果追不到的話,對不起,輕者反怒成仇,散布各種謠言,重則潑硫酸讓你生不如死……
林染忽然意識到,就算他說得每一句都是真的,這些事兒也是快兩年前的事兒了,那時陸鳴庭還是三中的學生,又不是在一中。
而且如果這事兒是真的,他原來的學校該處理也早處理了,材料上寫上這些也頂多說明這人品性向來頑劣而已,更何況,範原嘴裏說出的話根本不可信。
難道陸鳴庭到了一中一個多月,就真的找不出來欺淩別人的事情嗎?不太嚴格說來,林染應該算是一個受害者吧,但是陸鳴庭雖然氣焰嚣張,但是他并沒有真的對他動手啊。
林染忽然在腦海裏想起了他暈倒之前,陸鳴庭對他伸出了拳頭,但是并沒有落在自己身上,并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感覺到自己被他抓了一把……
而且雖說陸鳴庭氣勢很嚣張,說話跟個刺猬一樣,但是說白了還是自己先動手的。這樣看來……
可是他一想到趙影歌被氣到臉色發白的樣子,又想到她是怎麽艱難背着他行走的樣子,十分有畫面感,就覺得這事兒不能半途而廢。
唐西夢倒是想得很開,見這事兒沒什麽結果,經過球場時,他手捧着籃球轉了兩圈,問林染要不要去打下籃球。
青春期的男孩子是拒絕不了籃球場的魅力的,哪怕是身體和運動天賦都不那麽好的林染。
“要不就算了吧,我們都找不到什麽受害者,也許陸鳴庭也不是那麽壞,可能就是為人兇了點,情商低了點。”唐西夢邊拍着籃球邊說着。
“你做事能不能有點恒心啊!這麽點困難都不能克服!”林染接過他傳過的球,投籃中了一個兩分球。雖說他說話是嘴硬,因為心裏還是生氣的,暫時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但是心裏卻漸漸沒有了要把陸鳴庭弄得沒書讀這種想法了,心想就算不能讓他退學,也得讓他受個什麽處分吧。那麽嚣張的人,給個教訓也好呀。
“那要不你把這材料整理整理,我們把這個交到德育處的信箱,怎麽樣?”唐西夢又問。
林染手上保持了一個投籃的動作,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那範原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他說的那些你覺得應該往上寫嗎?”唐西夢撿起了籃球,拍了兩下,又問道。
林染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唐西夢,天人糾結了好一會。如果要寫的話,似乎有點對不起自己良心,但是如果不寫,僅僅是曠幾節課,上課睡個覺,就挂個校園欺淩的名頭,那不是和詐騙一樣嗎?
“不管怎樣,他确實致人重傷應該是真的呀,那家夥不是連病例都拿給我們看了嗎?”林染有點不自信地問道。
“那倒是,陸鳴庭是個暴力分子确實是沒跑了。”唐西夢附和道。
林染騎車回家洗澡的時候還一直在想着這件事兒,最後把那份材料整理好,在電腦上打印出來,第二天交給了唐西夢。唐西夢是體育課代表,經常往那棟行政樓跑去拿體育器材。
這份書面說明只是列舉了陸鳴庭平常不遵守校紀校規的一些日常,關于打架致人重傷的事情只是一筆帶過,并未詳細說明。
老陳的那份情況說明倒是特別詳細地證明了陸鳴庭目無師長這個事實。然而就算是真的界定為頂撞老師,也不是什麽大問題。林染心裏明白,他覺得這封信只能提醒學校的德育處,學校裏有這樣一號人物呢,要小心點。
能換來一個口頭警告就不錯了,不過至少讓他不要那麽嚣張,挫下他的銳氣也好。
星期五語文早讀的時候,林染點名的時候注意到除了陸鳴庭依然沒來之外,班上成績經常排名第一的學霸陳涵竟然也沒有來。
黃新知早上來巡查的時候也沒有說他有請假啊,難道這麽乖的學生也會曠課嗎?
見林染往陳涵的空位看了兩眼,坐在林染後面的人稱“一中八卦制造機,江湖百曉生”杜靈靈開始發話了。她說連續好幾次看到陳涵在上學途中被人給堵住了,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事。而且最近他上課很明顯都不在狀态。
“什麽人啊?是我們學校的人嗎?”林染問道。
“離得太遠了,我看不清。好幾個都長得人高馬大的,但是都沒穿校服。”
“其實沒穿校服也不代表就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我們學校的體育生因為平常要訓練,不都經常不穿校服嗎?”林染想起自己就不止一次地看到陸鳴庭沒有穿校服也是随意進出學校大門呀。
第二節 下課的時候,陳涵終于進了教室,他一進來,林染就注意到他的眼眶腫了,嘴角還有一點淤血,一看就是和人打架了。
陳涵因為成績好,是班上的學習委員,幾次班幹部會議上,和林染都坐在一起。因為這樣的一點交情,林染趁着沒上課,把陳涵給拉進了衛生間。
“你這是怎麽回事兒?怎麽也不去去醫務室處理下?”林染指着他明顯烏青的眼眶問道。
陳涵解釋道:“騎自行車不小心掉溝裏了。”
“連我都騙呀!放心,我是不會和老黃說的。”說罷林染就過來攬住他的肩膀,沒想到陳涵立刻“哎呦”一聲叫了出來。
“身上也有傷啊?還不去看看?”林染驚道。
陳涵抿了抿嘴唇,有點尴尬地看着他說道:“不用了,我沒錢……”
林染沒上第三節 課,他陪着陳涵去醫務室做了簡單的包紮,還好只是一些皮外傷。林染還幫他墊付了醫藥費。
然後他又去學校的小店買了兩瓶冰可樂,在學校的綠色長廊找了不顯眼的長椅和陳涵坐下了。
一中的校園說大不大,一般這樣校史悠久建在市中心的老校區都這樣。但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不僅有初中也有高中。
學校的綠化也弄得很好,夏天的時候有很多大樹可以遮陰,伴随着鳥語花香的,自然也有不時從天而降的鳥屎。而綠化最好的地方就屬這條連接初中部和高中部的綠色長廊了。
在這長廊裏不僅弄了很多高中生必背的名言詩句,增加了文化內涵,還在長廊的兩邊都種滿了葡萄等藤蔓植物,而此時的長廊就是郁郁蔥蔥,簡直是最适合校園戀情的發生的場地。
所以在這樣幽靜怡人的環境裏,本來不想說什麽的陳涵忽然沒有什麽征兆的就對林染吐了心扉。
陳涵喝了口林染買給他的可樂,問了句:“林染,你說我那麽努力學習真的可以改變命運嗎?”
“當然了,你成績那麽好,大家都快羨慕死了……”林染回答道。
陳涵很認真地看了看他,說道:“我才是真羨慕你,羨慕你長得又好看,家境又好,不像我從小就被人欺負。”
林染也承認,确實看見他的第一眼,就會覺得這個男生怎麽這麽瘦弱和矮小,而且是那種病态近乎營養不良的樣子。
林染自己的身體也一直不好,也是那種單薄的少年身形,但是比起他來還是要好上太多了。
陳涵嘆了口氣,又斷斷續續地講了自己的家庭情況。
原來他的父親是當年去沿海打工的第一批工人,剛開始确實賺了錢,還娶了妻生了子。可是在他被确診為塵肺病的那一刻,生命中的一切都改變了。
不能勞動了,還有巨額的醫藥費,當年的包工頭和老板互相推诿,誰也不承擔責任。于是母親趁着還年輕,早就跑了。
當一個家裏只剩下一個塵肺病人和一個小孩兒,這日子過得可想而知。
不得已,陳涵學習之外的所有時間都得去打工,他最近就在一個蛋糕店裏做服務員洗洗盤子打掃衛生,沒想到打工的時候有幾個學生顧客一直看他不順眼,對他呼來喝去的。
這本來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是這些人這幾天一直在學校附近的巷子裏卡他,說什麽收保護費。陳涵不給,他們就上手硬搶了。
今天就是把他好不容易攢下來的六百塊資料費給搶了,陳涵實在氣不過,就和他們打了一架。百無一用是書生,更何況還是一對多,所以結果自然就被打得鼻青臉腫了。
林染聽他講完都快氣瘋了,義憤填膺道:“他們憑什麽這麽做?你到底哪裏惹到他們了?”
陳涵說道:“那個叫範原的,他說他就看不慣我這樣社會底層的渣滓去國旗下講話,他說成績再好也改變不了什麽,這個時代早就不是通過讀書可以改變命運的了。”
林染攥緊了拳頭,心裏念道“怎麽又是那個範原!”
陳涵嘆了一口氣,看向林染的眼神直勾勾的,眼角有些濕潤,有些委屈地問道:“我知道我長得醜,我也知道我現在很窮,十有八九以後也會很窮,所以我就不應該活在這世界上嗎?”
林染剛要否認他說的話——這時有個聲音忽然不知在哪個角落響起。
“當然不,你不僅要好好活着,還要活得比他們這些人活得更好,該死的是他們。”
巧了,這人說的話恰好也是林染想要說的。
原來這綠色長廊不是直線修建的,而是一個類似橢圓形的結構,在他們剛才坐的地方就形成了一個視覺死角是看不見某些地方的。
陸鳴庭站了起來,林染一看就知道他是躲在那個角落裏抽煙的,而且根本不知道他在這裏呆了多久,剛才他們的談話聽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