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熟悉
不知過了多久，林染睜開了沉重的眼皮，他發現自己躺在學校的醫務室裏，病床上挂着一瓶點滴，是一瓶葡萄糖。
林染看了看身旁守着他的那個少年，一瞬間想起了那陣睡夢中讓他覺得熟悉的氣味。
林染蒼白的臉色忽然多了一絲緋紅，他心裏暗罵自己是不是個變态，為什麽他在這個時候竟然會覺得另外一個男孩子身上的味道挺好聞的。
校醫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和林染的媽媽差不多大。女醫生見他醒了，說道：“哎呀，你可算醒了，你這位好朋友守了你一個多小時呢，看得出來挺擔心你的。”
林染于是看向陸鳴庭，不知道陸鳴庭是不是因為醫生的話而害羞了，有點茫然不知所措的把視線移向了窗外。
女醫生又問林染還有沒有不舒服的感覺，林染搖頭。
醫生問道：“你的身體，不适合劇烈運動，你應該從小就知道吧？”
林染點了點頭。
“那就應該好好珍惜身體，謹遵醫囑呀。”
林染：“我知道。”
“我和你說，你可別仗着年輕不當一回事。你這種情況還硬撐，可不是什麽好事，”講到這裏女醫生話鋒一轉，繼續問道：“你知道馬拉松比賽很多時候能跑死人嗎？”
“可是我這又不是馬拉松。我這不是才跑了一圈嗎？”林染辯解道。
醫生立刻反駁道：“可是這超過了你肺活量的極限啊！心肺功能又不是一天能訓練好的？欲速則不達。”
增加肺活量？慢慢增加肺活量？陸鳴庭淺色的眼眸忽然亮了亮。
其實唐西夢和陳涵都有來醫務室看望林染的。特別是唐西夢還特別打電話給了林染的媽媽，但是今天黎眉錦正好在學校裏監考，所以壓根沒有接到電話。
唐西夢和陳涵倒是在醫務室守了林染一段時間，但是陸鳴庭像是一尊佛一般坐在那裏，讓人感到巨大的壓力。到了六點左右，兩人先後都離開了。
其實不是什麽大問題，林染是因為低血糖暈倒的。醒來之後，打了葡萄糖就覺得好多了，反而不想讓他媽媽擔心了，然後林染想起給老黃打了個電話，請假不上晚修了。
請完假之後，他轉頭對一直沒怎麽看他的陸鳴庭說道：“今天真的謝謝你了。你也回吧。”
陸鳴庭沒動，而是問道：“那你怎麽回家？”
“打車吧。”說話間，林染的肚子突然開始咕咕叫了幾聲，安靜的病房裏，聽起來分外大聲和突兀。
林染覺得很丢臉，但是陸鳴庭看起來好像沒有打算以此取笑他的樣子，反而問道：“要不我去幫你買點吃的？你想吃什麽？”
林染看了看吊瓶裏已經剩不太多的藥水，搖頭拒絕道：“可以等打完了再吃。”
于是陸鳴庭又重新在靠窗的那張沒人的病床下坐了下來，還是一副不太想搭理人的樣子，但是林染知道他時刻在用餘光關注着自己。
林染躺在病床上假裝在看手機，實則在偷偷看着陸鳴庭的側臉，林染忽然發現他的側面輪廓立體感好到有些不像純種的漢人，不說別的鼻子的挺拔程度也太讓人羨慕了吧？
還有嘴唇也挺好看，薄薄的嘴唇平常是緊閉着的，看起來很清冷，但是林染知道他笑起來明媚的樣子，還有那個讓林染一直以來念念不忘的小酒窩。
林染就這樣越看越入神，心裏想着，怪不得陸鳴庭轉學到哪裏，哪裏的小姑娘就發瘋啊！難怪趙影歌會這麽喜歡他。
陸鳴庭忽然毫無征兆地轉過頭來，正好對上林染偷看他的視線，林染立刻被抓包似的心虛地趕緊轉頭，這才猛然發現吊瓶裏的點滴已經完全打完了，此刻鮮紅的血液一下子通過針頭倒灌進透明的塑料管裏。
陸鳴庭似乎是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立刻起身去找醫生拔針。
等一切搞定之後，天已經完全黑了。林染看了看醫務室外已經很濃的夜色，試探性地問道：“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陸鳴庭看了看他，神色似乎在猶豫，但是過了片刻，他看起來很認真地說道：“我可是很能吃的。”
林染被他一本正經的話逗笑了，說道：“你想吃什麽？管夠。”
兩個少年一前一後推着自行車，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并肩走着，林染發現身邊有不少路過去上晚修的女孩子們在小聲地竊竊私語。林染心裏擔心，估計今天晚上學校的論壇上，又能看到不少偷拍他們的照片吧。
一路無話，兩人不住不覺走出了校門口，陸鳴庭在學校東門外不遠處那家叫“心苑”的面館，停下了腳步。
林染看着這家裝修非常簡陋的街邊小店，神色有些猶豫起來，但是看着陸鳴庭臉上非常肯定的表情，他還是決定跟着一起走了進去。
進了面館林染放下心來，雖然店裏裝修非常過時，桌椅也都很舊，但是好在衛生還打掃得挺幹淨。而且這個點已經過了學生用餐的高峰期，空位還是挺多的，店裏還挺安靜。
陸鳴庭和林染選了一個靠窗的座位坐下了，林染笑着問道：“你說的好吃的就是吃碗面啊？”
陸鳴庭點頭：“嗯，這家做的面真的挺好吃的，而且又快。”
“我以為你肯定得宰我一頓呢！要是唐西夢——”林染說道。
“我又不是唐西夢，”陸鳴庭的唇角微微勾起，看得出來心情挺好，他注意到林染用左手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問道：“看你胳膊似乎都好了？”
林染點點頭：“嗯，只是脫臼嘛，但是偶爾天氣不好還是會有點疼。”
陸鳴庭又不說話了。
他其實很想和林染說點什麽，但是奈何學渣和學霸的世界差別實在太大，似乎壓根沒有什麽交集的話題，這讓他一度覺得十分尴尬，所以只好沉默了。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他并沒有外界傳說的那麽冷酷。
林染甚至覺得，那麽劍拔弩張的一張臉，卻配上這樣明顯想要說話卻不知說什麽的表情，讓他覺得有點想笑。
林染忽然有那麽一瞬間覺得陸鳴庭之所以讓人覺得高冷，很有可能是一種別人對他的錯覺，冷酷的表象下很有可能是他語死早或是社交障礙。
恰好此時老板端牛肉面上來了，林染有點驚奇，對于一份僅僅十五塊錢的牛肉面來說，這牛肉的分量多到有點匪夷所思了。
只吃了一口，林染發自內心地贊嘆道：“這也太好吃了吧。”
陸鳴庭看到他的反應，眼神裏似乎有一絲滿意。
“那天班會課上運動會報名的事情，謝謝你。”林染邊吃面邊說道。
“不用，那我也要謝謝你幫我寫檢查。”陸鳴庭擦了擦嘴，說道。
“不用，我還要謝謝你把我送到醫務室。”林染又回敬道。
“那我要謝謝你幫我交資料費，我這個月月底一定給你還上——”陸鳴庭又說。
林染立刻拒絕道：“真不用，那天的早餐錢我不是也沒還你嗎？”。
“那不一樣——”講到這裏，陸鳴庭覺得自己也裝不下去什麽斯文人了，索性坦白道：“我以前交往過的人沒有你這樣的，我是個粗人，如果你當我是朋友的話，就別再說什麽謝來謝去的話。我聽着都覺得累。”
林染透過陸鳴庭那雙狹長淩厲的眼睛裏，看到的眼神卻十分的清澈，就像是一汪一眼就看到底的清泉一般。
林染盯着這樣的眼眸看了一會，心裏忽然覺得黃新知好像說得也沒錯，這些不喜歡學習的人好像确實挺講義氣呀，好像也不是一無是處了。
“我看你和那個姓唐的也沒這樣謝來謝去的呀？”陸鳴庭看着他又補充了一句。
“好，是我不對。”林染誠懇地道歉。
陸鳴庭吃完了自己的面，有些意猶未盡又叫老板上了一瓶冰鎮的豆奶，林染的面則吃了不到三分之二就放在那了。
陸鳴庭面帶疑惑地看着林染，似乎是在質問他不是說餓了麽，不是說面好吃嗎，怎麽這點面都吃不完？
林染只好解釋道：“我的身體晚上不能吃太多，要不晚上會消化不了。”
“消化不了會怎樣？”陸鳴庭問道。
“睡覺的時候會覺得胸口像是卡着一塊石頭，失眠一整晚……”看着陸鳴庭那難以置信的表情，林染索性更進一步地黑了自己一把：“唉，你明白的，我這種從小就體弱多病的地中海貧血患者，畢竟是成長在溫室裏的花朵——”
看着陸鳴庭臉上的神情很快從疑惑轉為擔憂，甚至還帶着點不小心戳到別人痛處的內疚，林染決定不再繼續開玩笑逗他了。
林染從書包裏拿出了一張他新辦的銀行卡——他之前把陸鳴庭賠他的錢存在裏面，遞給陸鳴庭的時候順便把密碼告訴了他。
“我不要。”陸鳴庭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警惕了起來，林染從他的眼睛裏輕而易舉地讀到了距離感三個字。
“陸鳴庭，你聽我說好不好？”林染認真地端詳着陸鳴庭的臉，問道。
也許是林染望向他的眼神太清澈無害，也許是他說話的語氣足夠誠懇認真，陸鳴庭防備的眼神不由自主就松懈下來。
林染給他用一次性紙杯倒了一杯茶水，說道：“我不知道你的家裏經歷了什麽，也許你有一天會願意和我說，當然不說也沒什麽。但是我想說的是，我家裏也不是一直境況這麽好的。我爸爸小時候可能比你也好不到哪裏去。”
“真的嗎？”陸鳴庭有些不相信地眨了眨眼睛，問道。
“嗯。”林染非常篤定地點點頭，“我爸爸就是靠讀書改變命運的，他常和我說讀書才是一個窮人最有價值的投資。他還說什麽年齡就應該幹什麽事兒，讓我以後就算讀了大學都千萬不要去做兼職——”
可能是注意到了陸鳴庭眼神中些許的異樣，林染又補充道：“對不起，你可能會覺得我有點說教了。我們長話短說吧。這五千塊錢對你的意義和對我的意義是完全不同的，我希望它能發揮更好的作用。”
“……”陸鳴庭的樣子好像是有話要說，林染注意到他喉頭微微地滾動，林染猜他可能是想說謝謝之類的話。但是剛才他們才說不要一個勁兒地謝了，這太傻了，因為不想這麽快打臉，所以沒說出口。
林染又開口道：“再說了，我家的自行車是有保險的，很快保險公司就能賠付的，就更不能要你的錢了。”說話間，林染又忍不住想到，五千塊，陸鳴庭得賣多少玩偶才能賺回來啊。
陸鳴庭最後還是忍不住說道：“那六百塊資料費必須還。”
“哦，”林染似乎早已忘記了墊付資料費的事兒，他忽然笑了，露出了特別白的牙齒，他保持着露出八顆牙齒的笑容，問道：“你上次給我帶的早餐挺好吃的，要不再多帶幾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