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陳念回頭。

沙弗萊智能手環的屏幕還亮着,新消息的窗口彈出,被陳念眼尖地看見。

剛才他在和別人聊天?

就這一會兒功夫都得聊,挺急的啊?

沙弗萊的大腦宕機落在陳念眼中,理所當然成了另一種意味:

也許沙弗萊今晚本來和情人有約,卻突然被他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妻喊過來,只能趁着有空趕緊回上幾句,安撫小妖精的情緒。

好家夥,他還想全都要?

陳念要是能咽下這口悶氣,他就不叫陳念了。

陳念故意相當明顯地看了眼沙弗萊還亮着的手環,輕聲問道:“你本來有約嗎?”

“什麽?沒有。”沙弗萊回過神來,他剛才……竟然聞到了陳詞的信息素?!

很淡很淡的晚香玉味道,現在仍萦繞在他鼻畔,帶着Omega成熟後獨有的芳香,對Alpha來說是最致命的吸引。

他此前從未嗅到過陳詞的信息素,但也從他人口中和體檢報道上得知,是很淡雅的晚香玉味道。

距離陳詞分化成Omega已經有兩年,怎麽今天他突然能聞到了?

沙弗萊的震驚在陳念看來就是如假包換的魂不守舍,陳念在心裏翻了個白眼,他表情不變,但眼中的興奮神情褪去不少。

“但是好像有人一直在找你。”

沙弗萊:“不是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情。”

“啊,果然還是有事的。”

陳念低下頭,沉默片刻後,少年看向一邊,只留給Alpha一個有些失落的側臉,輕聲道:“對不起,我沒想着會打擾到你。”

沙弗萊:…………

沙弗萊這下子百口莫辯,他本來就不善言辭,更別說哄人了。

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來一句話:“陪你出來是我應該做的。”

所以說,沙弗萊到目前為止的所作所為,都只是出于責任感。

陳念心裏大概有了數,短短兩次見面,他已經拿捏了大皇子的死穴。

愧疚和責任,是沙弗萊在面對陳詞時表露最多的東西。

不過這人要是真有責任感,就不會對他哥這麽冷淡,還在婚約存在的情況下和其他小妖精勾勾搭搭了。

陳念輕輕嗯了一聲,他邁步走向庭院深處,只是一改方才的活潑,安靜了不少。

沙弗萊也沒心思繼續和白給櫻桃聊了,本來就對陳詞很內疚的大皇子陷入了更深的內疚之中。

晚香玉的味道仍在,怎麽會突然這樣?

他最開始嗅到是中午就餐時,陳詞的腳在桌下勾住他小腿,還探進褲腳裏輕輕磨蹭。

那時候桌上的花瓶裏插着新鮮的晚香玉,他以為只不過單純的花香。

然後就是剛才,陳詞俯下身啄飲噴泉裏的水,宛如和水中的倒影親吻。

難道是因為陳詞正處在發情期?

此前也沒有過類似的狀況啊。

沙弗萊跟在陳念身後,問:“你身體感覺怎麽樣了?”

“還好。”陳念緊扣自己營造出的設定,“回去之後打了抑制劑,已經不算特別難受了。”

沙弗萊嗯了一聲,過了兩秒,他又道:“明天晚上有一場皇室晚宴,你要來參加嗎?”

皇室晚宴?

陳念眼睛一亮,上流社會的宴會在他印象中就是奢靡的代名詞。

他當然想去,卻沒表露出分毫迫切,而是轉過頭,問沙弗萊:“可以嗎?”

陳詞幾乎從不在公共場所出席,別說宴會了,除去身邊貼身照顧的侍者們,親眼見過他的人加起來可能都湊不夠兩只手。

陳念剛看到他日志的時候就忍不住心裏嘀咕,這哪是養在深閨啊,分明就是囚禁吧!

沙弗萊:“當然可以。如果身體沒什麽問題,明天我就來接你。”

陳念點點頭,他仍然不說話,但好像比剛才稍微開心了點。

沙弗萊暗中松了口氣。

之後陳念走過整片庭院,數不清的鮮花盛放在手邊,後花園非常大,他邊走邊玩有點累,正好時間也不早,可以回去了。

陳念對這次出門非常滿意,他見識到了太多新鮮東西,陳詞身上嚴格的禁令絲毫沒能阻攔他的腳步。

還是他哥臉皮子太薄,不好意思讓沙弗萊陪同,這人分明很好使喚的嘛。

“明晚我來接你。”沙弗萊把他送到白塔門口,“晚安。”

“晚安。”陳念心情愉悅,習慣性地彎起眼睛,很快他反應過來陳詞好像說過要控制情緒,趕緊強行壓下嘴角。

落在沙弗萊眼中,這就是一副想要回應卻不知如何表達的懵懂模樣。

他在心裏嘆了口氣,目送陳念在侍者的護送下進入大廳,才轉身離去。

專車早就在一旁等待,沙弗萊坐進車裏,全身放松下來,靠在椅背上。

現在這個時候回去,說不定還能繼續參加公會戰。

沙弗萊心不在焉想着,晚香玉的味道揮之不去,和少年俯身在灌木叢中專心尋找的身影交織着,萦繞在腦海。

和陳詞相識也有好幾年了,他從未在對方眼中看到過這樣明亮的神色。

有點說不上來的奇怪。

沙弗萊沒來得及細想,因為他上衣口袋莫名動了起來。

沙弗萊伸手一摸,手指碰到柔軟和濕潤皮膚的瞬間,整個人生生僵住。

幾秒後,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只青蛙。

——那只被陳念命名為金吉利的家夥。

沙弗萊:………………

王子和青蛙兩相對視,沉默着大眼瞪小眼。

青蛙一張嘴,極富彈性的長舌頭啪的一聲,打在了沙弗萊殿下高挺的鼻子上。

陳詞在外面轉了已經有三個小時。

他在家做好晚飯,姜岱聞着味出來,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試着嘗了幾口,姜岱對陳詞的手藝贊不絕口,直問怎麽突然弄得這麽好吃。

陳詞只好回答是嚴格按照菜譜做的,為防露餡,他還只用有限食材做了最簡單的,可見平時陳念的廚藝糟糕到什麽地步。

晚飯過後陳詞便出了門,不過十幾分鐘他就意識到,這裏有太多人認識陳念了。

自從他出來的那刻,黏在他身上的目光就沒少過。

露骨的,挑逗的,嫉妒的,怨恨的,不齒的,鄙夷的……截然不同的态度,各式各樣的人。

陳詞沒敢在附近逗留,好在出門前他收到了銀行發來的短信,陳念這個月的工資到賬了,他賬戶裏的餘額不再是可憐兮兮的0.11奧吉。

現在他有錢坐車了。

陳詞知道如何在地下城乘坐交通工具,是那個Alpha教給他的。

他乘車前往13號信息處理區最東邊的區域,陳詞詳細浏覽了陳念終端上留存的信息,發現陳念的活動範圍主要集中在西區,那裏大概是陳念工作的地方。

東邊認識陳念的人應該會少一些。

書上說在混亂的地下城,晚上出門無疑是很不安全的,但這裏時刻都是夜晚。

陳詞在西區的随便某一站下了車,他在車上查詢了13號信息處理區的地圖和發展狀況,這裏是兩個大型信息處理器之間的空隙部分,被無數管道和線路填充,人類以此為依據,建立了城市。

陳詞沿着街道向前行走,他沒有目的地,只是單純地走路,觀察周遭發生的一切。

他從未在這麽多人中間穿行過。

發酵般的臭汗味,刺鼻的劣質香水味,還有從下水道裏泛上來的沼氣……混雜出的味道絕不好聞,但除了陳詞之外的所有人都習慣了。

陳詞控制着呼吸,幾分鐘後還是把口罩戴上了。

他壓低帽檐,貼着牆角安靜地行走,不引得任何人注意。

脖子上的防咬合項圈控制着信息素的擴散,而衣領把它遮住,無人意識到陳詞是個Omega。

陳詞走到一條商業街,兩邊有很多買各種東西的店鋪,也有不少商販在路上擺攤。

“嘿!來看看這款最新的神經接收器吧!”

商販叫住了他,陳詞停下腳步,這款三年前就在頂層發售的神經接收器是如今地下城的新款。

陳詞對神經接收器沒多少興趣,每時每刻都有無數人通過這種裝置進入到元宇宙中。

他們逛街,開派對,玩游戲,在虛拟現實中尋找現實裏求而不得的刺激。

陳詞就算在最無聊,最想逃離的時候都沒用過它,他本能地讨厭那東西。

好像有些法則從出生時就刻在他骨血中。

陳詞沒打算買,他只是看了一會兒便繼續向前,一只灰色的動物從角落裏突然竄出,在陳詞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消失了。

那是一只……老鼠嗎?

陳詞只在XII號基地裏見過老鼠,白色的,很可愛的生物,有粉嫩的爪子,被用作各種實驗。

他側身從個胖子身邊經過,同時收起手臂,用肘部壓住了那只正摸在他衣兜上的手。

陳詞轉過頭,幹瘦的青年站在他斜後方,青年伸出的胳膊碰着他的口袋。

青年有一雙褐色的眼睛,像狼一樣。

陳詞靜靜地看着他。

下一秒,青年将手抽了回去,轉眼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個技術很好的扒手,但未能逃過精神力的探測。

陳詞只當是個小插曲,他無心揪住那人,沒有意義。

陳詞穿過整條商業街,來到了一片相對開闊的地帶,成堆的垃圾山闖入視線。

街道的另一頭竟然直接通往垃圾處理廠。

陳詞猶豫了下是否要掉頭離開,有不少拾荒者在垃圾場中,他匆匆掃過去,目光在某個角度驟然定格。

他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陳詞走了進去,他小心避開小道上的污泥和黏液,和其他拾荒者擦身而過。

靠得近些了,陳詞來到他身後,輕聲喊道:

“傅天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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