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車內只開了一盞小燈,昏黃地照亮眼前,晚香玉和雪莉酒的味道交織在一起,充斥着狹小的空間。
陳念攀在沙弗萊肩頭,靠在他頸窩裏,近乎貪婪的吸取着,Alpha信息素沖破阻隔劑,美酒的醇香中帶着絲絲縷縷的甜味。
沙弗萊僵得好像一塊木頭。
短短幾秒,他的臉就變得比喝醉了的陳念還紅。
柔軟的發梢掃過他頸側,醉酒後無意義的鼻音輕輕傳入耳中,讓本就急促的心跳更加失控。
沙弗萊雙手用力按在自己腿上,正襟危坐,一動也不敢動。
——陳詞知道他在做什麽嗎?
沙弗萊艱難思考着,思維被過分鮮明的感官侵占,柔軟的,溫熱的,斷斷續續的觸碰。
從未有過的感覺。
沙弗萊活了二十四年也還是白紙一張,他對那種事興致不高,平時就連自行解決都很少很少。
需要獲得一些刺激的時候,他更習慣帶上神經适配器,去游戲世界裏高強度沖浪。
很不幸,白紙先生頭一次經受風浪,就遇上了陳念。
尋歡作樂的手段已經成為了陳念的某種本能,縱然神志不清,每一個舉動也都牢牢掌控着Alpha的命脈,他知道Alpha最喜歡什麽,最期待什麽,也最受不了什麽。
沙弗萊當然不可能趁機對陳念做什麽,他沒覺得陳念的突然靠近出于情難自禁,無非是信息素和酒精共同催化下的短暫失控罷了。
趁着對方意識不清下手,實在太卑劣了。
就算有婚約在身,他和陳詞也只不過朋友關系。
只是晚香玉的味道仿佛蘊着迷幻的魔力,輕而易舉地掌控着他的每一次呼吸,喚醒全身細胞,從靈魂深處叫嚣着更加貼近。
身體做出的反應理所當然,驕傲地背叛着沙弗萊的思維。
這是你的未婚妻,從很小的時候你就得知他會是你未來的Omega,兩年來,你們終于在今夜第一次聞到了彼此的信息素,這還不夠說明問題嗎?
他那麽喜歡你……的信息素,趴在你的懷裏,像個小動物一樣哼哼,還誇你甜。
他挽着你的手臂走進宴廳,不喜歡你身邊有其他Omega圍繞,說只彈琴給你一個人聽。
雖然在兩天前,你們話都說不上兩句。
沙弗萊終于再也無法忍住,他伸手按開車頂的暗盒,抓住裝着抑制劑的藥瓶。
他的手直發抖,嘩啦一聲到出了十幾片,也不管會不會服藥過量,一股腦地塞進嘴裏,幹吞下去。
他神志不清地等了一會兒,很快濃郁的晚香玉味道迅速淡去,沙弗萊成功化身重感冒患者,聞不到了任何味道。
巨大的落差和過量服藥讓身體非常難受,但沙弗萊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太好了。
他欣慰地想。
藥吃多了沒關系,大不了去洗胃。
确定自己不會再被信息素影響,沙弗萊終于敢動了。
他輕輕推了下貼在他身上的陳念,聽到少年發出兩聲不滿的哼哼。
陳念抱得更緊了,用實際行動表達着抗拒。
沙弗萊認真思考了下他是不是太殘忍了。
這個時候,他真的好恨自己不是一塊真正的木頭。
好在從宴廳到白塔不算遠的距離救了沙弗萊的命。
車停下時,已經徹底無從招架的沙弗萊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解脫了。
車門打開,晚風吹入滿是信息素的後座,沙弗萊輕輕晃了晃陳念,聲音幹澀:“下車了。”
陳念皺着眉頭嘟囔一聲,不情不願地睜開眼。
沙弗萊半摟半抱地将陳念攙扶出去,在侍者的陪同下,将他送到白塔。
“他喝醉了,準備一點醒酒湯。”
侍女艾格尼絲趕忙去準備,沙弗萊一路将陳念送到卧室所在的十六層,才在門口止步。
“還好嗎?”沙弗萊低聲問他。
陳念點點頭,只是那神情實在算不上清明。
把他送回來,之後也不需要沙弗萊擔心,大皇子又朝侍者囑咐兩句,最後看了眼滿面緋色的陳念,匆忙地轉身離開。
陳念被送回卧室,艾格尼絲很快端着醒酒湯過來,喂給他喝了一些。
這醒酒湯裏不知加了什麽特殊成分,喝下去沒多久,陳念的意識就清醒了不少。
陳念隐約記得是沙弗萊将他送回來的。
至于其他……他好像嗅到沙弗萊信息素的味道了?
是了,雪莉酒略帶甜味的醇香還萦繞在他周身,引得身體做出最誠實的反應。
陳念的腿忍不住發軟,他從沒抱怨過這種因為Omega體質才會有的表現,反倒樂在其中。
今晚的宴會,他收獲的遠比想象中要多。
整個辰砂最優秀,最高貴的Alpha彙聚一堂,年輕且強大,他們或紳士,或冷峻,或熱情,但在聲色場中,又有幾人能扛得住誘惑?
這是他夢寐以求的獵場,把這些Alpha弄到手的難度肯定不能和地下城相比。
可越是這樣充滿挑戰性,就越讓陳念熱血沸騰。
非要說起來,全場條件最好的人莫過于沙弗萊,那張賞心悅目的帥臉陳念是真挑不出什麽毛病,信息素也很合他口味。
更何況,還有許多因為各種各樣原因傾慕大皇子的人,沙弗萊本人更是挂念着其他小妖精。能把這樣的Alpha拿下,成就感簡直絕了。
但這人是他哥的未婚夫,除了報複之外,他不能,也不會太下狠手。
天底下的Alpha多得是,他好不容易才找來的親哥可只有一個。
沒必要因為可以替代的人傷害他和陳詞的兄弟感情。
陳念輕輕舒了口氣,他現在很不舒服。
沙弗萊的信息素引得他有所反應,又因為Alpha離開無法繼續維持,欲望架在空中,不上不下的。
這裏是陳詞的住處,沒有他藏在床底的小玩具可以幫忙解決。
算了。
陳念揉揉額角,他忍着生理性的渴求,步伐還有些醉酒的不穩。
扣子被一顆顆解開,脫掉的衣服随意扔在地上,陳念蹬掉鞋子,摘下頸環,信息素毫無阻礙地釋放出來,濃郁花香充斥着整個房間。
今天早點休息。
而另一邊,沙弗萊精神恍惚地回到皇宮。
“殿下。”管家迎了上來,看到他臉色吓了一跳,“您沒事吧?”
“沒事,可能是抑制劑吃多了。”
“您吃了多少?”
“十幾片吧。”
管家吓了一跳,沙弗萊車上放着的都是強效抑制劑,一片就能起到立竿見影的作用,殿下竟然吃了十幾片?
他立刻緊張道:“我這就給您叫醫生!”
“不用。”沙弗萊一口回絕,“我自己去催吐就行。”
說着他進了衛生間,很快管家清楚聽到一聲:“嘔——!”
五分鐘後,扣完嗓子眼的大皇子殿下沉默着出來,眼角還因為嘔吐生理性泛着紅。
他不怕看醫生,就是想讓自己盡量難受點,好把身體上的反應壓過去。
管家擔憂地看着他,最終沒說什麽,端上醒酒湯。
沙弗萊一口氣喝光,将空碗遞給管家。
管家見他剛催吐過,胃裏可能不太舒服,體貼問道:“殿下,要吃甜橙嗎?”
沙弗萊聽到那個“甜”字,差點原地跳起來。
“不,不用!”沙弗萊立刻道,“近期不要給我提供任何甜味的東西,也別讓我聽到這個字。”
說罷他立刻逃似的回了房間,砰的一聲關上門,只留下一頭霧水的管家。
殿下這是……怎麽了?
沙弗萊站在門邊,用力閉了閉眼。
回來路上的種種仍深深印刻在他的腦子裏,還有……肌膚上。
醉酒狀态下的觸碰,在頸窩裏的磨蹭,抓在他肩膀上的手指,呼吸時帶過的微涼氣流,全都那麽清晰。
少年聲音輕得好似呢喃,反複回響在他耳邊。
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你好甜……
啊啊啊啊啊!!!
沙弗萊要崩潰了,他可是個Alpha!從來沒想到過自己竟然會有這樣像是被調戲了的一天!
不,不要再想了!
他深吸口氣,脫掉衣服去洗漱。
半個小時後,大皇子殿下換上了睡衣,躺倒床上。
他拿過架子上的神經适配器,将這款防毒面具樣式的高科技産品戴在頭上。
現實世界轉瞬遠去,身體似乎都變得不屬于自己。
虛拟的人物形象呈現在眼前,淺金色的長發松松束起,藍色護目鏡遮會變色的雙眸,熒光質地的紋身從手臂蔓延到脖頸,最終止于臉頰。
人物穿着商店裏最新上架的特級戰術服,如果只看外形,俨然一個将近一米九的大美女。
視角驟變,從第三人稱變為第一人稱,感官遲鈍又重新變得敏感,仿佛在這一刻真正成為了虛拟世界中的一員。
柔和的女聲直接在沙弗萊大腦中響起,帶着不易察覺的機械感:
“歡迎您,崩撤賣溜,您已進入——電幻神國。”
電車緩慢停靠在幽暗的站臺邊。
傅天河抱着他們玩射擊小游戲贏得的獎品,從車上下來,站臺顯示屏的藍光照亮他雀躍的面龐。
他回過頭,問身後的陳詞:“開心嗎?”
“嗯。”陳詞點點頭,過了兩秒,又補充道,“謝謝你。”
瘋玩了一整天,陳詞頭發有些淩亂,安全帽在玩完礦車後就被傅天河還給了同事,落在肩頭的碎屑被拍打,仍在外套上留下淺淺的污跡。
地下城沒有白天和黑夜,讓人很容易忽視時間的流逝,等到園區閉館,陳詞才發現已經到了晚上。
工業區改造的游樂園裏嚴格來說裏面沒有太多精彩的項目,但對陳詞來說一切都無比新鮮,看見什麽都想上去試試。
尤其是礦車形式的過山車,兩人來來回回玩了五六趟,陳詞才意猶未盡地下來。
傅天河将陳詞的反應看在眼中,高興之餘又有些欣慰,他終于在陳詞身上看到了屬于這個年齡的鮮活氣息。
雖然只存在了很短時間,少年就又恢複了冷淡平靜的模樣。
他們從南側乘車回來,到了陳詞下車的站點,傅天河沒再往前走,而是對陳詞道:“路上注意安全。”
陳詞嗯了一聲,接過傅天河射擊贏來的毛絨玩偶,抱在懷中。
“對了,還有這個。”
傅天河從口袋裏摸出個小盒子,遞給陳詞,臉上有點發紅:“送給你。”
“什麽?”
“一點小禮物,你回家之後再打開。”
盒子用廉價的彩紙包着,也許弄得匆忙,邊角有明顯的褶皺。
正是因為這份廉價感,陳詞确定傅天河沒花太多錢,才把它接過來,道:“謝謝。”
傅天河松了口氣,他還在擔心九月不會收。
看來自己正在逐漸被接受,好事!
“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嗯。”
陳詞抱着毛絨玩具,手裏拿禮物盒,走向家所在的小區。
精神力悄然散發出來,每一處細節都無法逃脫感知。
陳詞繞過地面上的積水,走到路的盡頭,就要轉進小巷之前,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傅天河仍站在原地,目送他離開,見陳詞回頭,趕緊朝他用力揮了揮手。
陳詞迅速将頭轉回去,定了定神,快步走進小巷。
回到家中,姜岱果然還在書房裏等他。
“我回來了。”
“回來啦。”姜岱放下放大鏡和手中的筆,撐着扶手站起身,“和朋友出去了嗎?”
“嗯,去南邊的游樂場玩了一下。”
姜岱沒說什麽,靜靜看着眼前自己從小撫養長大的孩子。
他受過煙熏火燎的眼實在太過渾濁,以至于很難從中窺探出什麽神色。
陳詞就要回屋把東西放下,就聽姜岱突然道:“念念,你最近不舒服嗎?”
“有一點。”陳詞動作微微一頓,回頭道,“也許等過上兩天就沒事了。”
姜岱點點頭,只道:“那就早點休息吧。”
陳詞答應下來,他關上卧室房門,強行扯起唇角露出的笑意立刻消失在臉上,重新變回了淡淡的模樣。
姜岱察覺到什麽了嗎?
大概是吧,自己和陳念的區別實在太大了。也許旁人一時半會兒看不出,但管家可是和陳念生活了十八年的人。
陳詞倒不是特別擔心,就像他說的,等過上兩天,自己和陳念互換回來,一切都會恢複正常。
陳詞脫掉運動服外套,坐在床邊,将那只醜醜的大毛熊放在床頭。
他在思考,和傅天河相關的事情。
這是一個很普通的Alpha,但好像又沒那麽普通。
陳詞聞到過他的信息素,很沉的琥珀木香,即使傅天河在第一時間就用遮蓋劑掩住了,仍無法忽略其中本能般的侵略性。
一般來說只有很強的Alpha才會有這麽厚重,壓迫性強烈的味道。
但傅天河沒有精神力。
絕大多數的頂級Alpha都具有精神力,精神力強度和本人的強大程度直接挂鈎。
在運輸部附近,陳詞釋放出精神力探測德雷克的行跡,傅天河就在他身邊,卻毫無察覺。
陳詞也沒能從他身上感受到精神力之間的呼應。
難道是他聞錯了嗎?傅天河其實也沒有那麽強。
陳詞不知道,也許是他見過的Alpha太少,做出了錯誤的判斷,畢竟之前他能接觸到的最強的Alpha,就只有沙弗萊。
陳詞很快放棄思考這個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的問題。
傅天河作為Alpha是弱是強,和他并無關系。
他将髒衣服換下來放進洗衣機,去衛生間洗漱。
從前在白塔做什麽事情都有智能管家和侍女服侍,陳詞幾乎什麽都不用做,現在幹什麽都得親力親為。
生活發生驟變,陳詞也不覺得多累,反倒還是這樣更自在一些。
洗完衣服,再把自己收拾幹淨已經将近一個小時過去,陳詞關上卧室的房門,就要休息。
他看到放在桌上的禮物盒,想起還有東西沒拆。
傅天河會送他什麽?游樂園裏兩人幾乎一直待在一起,陳詞也沒見傅天河去買東西。
他找到包裝紙粘貼的地方,沿着筆直的邊緣将它撕開,這樣能保證就算撕下來也是完整的。
棕色的紙盒露出來,陳詞将它拆開,看到裏面的東西,一愣。
他把盒子倒過來,一對耳塞和疊好的黑色真絲眼罩落入掌心。
早上乘車去南區的路上,他說過自己因為窗外有漏水的聲音,沒能睡好。
可只是短短一句話而已,就連陳詞自己,也沒放在心上。
陳詞将盒子放下,他盯着耳塞和眼罩看了幾秒,拆開廉價的塑料小袋子,将耳塞戴上。
聲音立刻小了許多,如果不凝神去聽,很難再注意到窗外的滴水聲。
他躺到床上,再将眼罩戴上。
真絲的涼意壓在眼皮上,阻隔了所有光線,新眼罩的帶子有點緊,勒得耳朵上方有輕微痛感。
陳詞翻了個身,伸手抱住那只醜醜的大熊玩偶,劣質絨毛的觸感,在手臂上無比鮮明。
也許是瘋玩了一天特別累,也許是耳塞确實起到了作用。
這一夜,陳詞很快便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