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這一夜,沙弗萊沒能睡好。

他在游戲世界裏暢游到深夜,帶着公會的朋友用兩顆大伊萬炸了智械統領利維坦的老家,禮貌地用槍指着行長的頭,從銀行金庫裏“取”了點錢,又充了100000奧吉的成就點幫助建設新的空軍基地。

沙弗萊本以為自己的滿腔躁動被消磨的差不多了,結果等到睡着,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太年輕了。

他做了個相當混亂無度的夢。

光裸的腳探入長褲,一寸寸地向上,他的小腿被柔柔地纏住,細膩的皮膚緊貼着,不住地磨蹭。

纖細的手指攀着他肩膀,又順着線條撫到頸側,少年靠過來,鼻尖蹭過他臉頰,最終在頸邊落下輕吻。

旋即那一小塊皮膚被叼住,咬合帶來的輕微痛感在夢境裏如此模糊,只留下淡淡的齒印,舌尖舔舐在上面,又用在吮吸中泛起紅色。

沙弗萊聽不見聲音,也看不清少年的模樣,卻知道他有着一雙靈動狡黠的琥珀色眼瞳。

晚香玉的花香充斥了整個夢境,淡紫色的柔光蒙在眼前,讓夢境愈發迷幻。

在這裏沒有什麽Alpha和Omega,信息素的影響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計,卻仍不能止住那愈發過火的進程。

他做了怎樣的回應?

沙弗萊有點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似有水波蕩漾,濕潤而柔軟,幢幢倩影晃動着,彙成噴泉水面上一輪月亮的倒影。

沙弗萊清楚知道這是夢。

但絲毫沒能緩解他心中翻湧的情緒。

大皇子從床上爬起來,頭痛地用力揉揉額角。

卧室裏滿是雪莉酒的醇香,帶着無法忽略的甜意,昨天的抑制劑似乎沒起到太大作用。

智能管家伸出機械臂,将濕了一片的床單收走,換上新的。

沙弗萊煩躁地抓抓頭發,他沒睡夠,今早還得去上課。

肯定是因為昨天受到的刺激太大了。

沙弗萊決定忘掉那個荒唐的夢,他洗漱完正要吃飯,突然接到了來自白塔的通訊。

沙弗萊盯着“陳詞”這兩個字看了幾秒,道:“接。”

通訊自動接通。

“早上好。”少年輕盈的嗓音傳來,充滿活力,似乎完全沒有被昨晚的醉酒和……咳咳影響到。

“早。”沙弗萊不動聲色。

陳念開門見山地提出了他的需求:“我想去外面逛逛,你能陪我嗎?”

“今天嗎?”沙弗萊看了眼自己滿滿當當的時間表,“今天可能不太行。”

“啊,可是昨晚阿芙洛姐姐說,你一般都有空的。”

陳念的聲音立刻低落了幾分,他小聲嘟囔着,像是撒嬌:“真的不行嗎?一整天都待在白塔裏實在好無聊。”

沙弗萊:………………

沙弗萊:“好吧。”

沙弗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快就答應了,也許是心存愧疚?

他和陳念約好了時間,确定無誤後,通訊被對方幹脆利落的挂斷。

沙弗萊沉默地面對桌上的早餐,輕輕嘆了口氣,對智能管家道:

“推掉今天的所有課程,就說我臨時有事,等下周再補。”

雖說答應了下來,但他還沒想好要怎麽面對陳詞。

甭管沙弗萊到底有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他都推掉了全部事務,如期來到白塔,接陳念出門。

陳念在侍女的陪同下走出電梯,清晨的陽光是地下城從未見過的明媚,陳念微微眯起眼,擡手遮在額頭上慢慢适應,像極了一只剛睡醒的慵懶貓咪。

也許是天氣太好,有那麽一瞬間,沙弗萊覺得落在少年柔軟發梢和眉眼間的陽光有點過于耀眼了。

“早。”陳念朝被他一個通訊叫過來的大皇子殿下打招呼,偏偏還故意問道,“沒有耽誤你什麽重要的事情吧?”

對于這番明知故問,沙弗萊倒沒多少脾氣,那雙琥珀色眼瞳中的狡黠被盡數捕捉,擺明了無傷大雅的壞心眼。

沙弗萊:“想去哪裏?”

“弗雷西岸,那邊是不是還有一個植物園?”

陳念上來的次數不多,但對辰砂頂層的結構可是一清二楚,從幾年前他就在收集資料,希望如果有機會來一場旅行。

“那就去吧。”沙弗萊帶着他走出白塔,兩人坐上車,陳念自然而然地将視線投向窗外,不放過任何看風景的機會。

只留給沙弗萊小半張側臉和蓬松的黑發。

Omega少年神采奕奕,一點也不見昨晚喝多了的樣子。

車和昨晚的是同一輛,一夜過去,信息素早就消失殆盡。

陳念身上的味道也很幹淨,素色頸環老老實實戴着,不再有晚香玉的幽香和雪莉酒的醇甜,絲綢般棉滑地交融。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沙弗萊醉酒中的幻覺。

沙弗萊将陳念的坦蕩模樣看在眼裏,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看起來只有他一個人還被困擾着。

沙弗萊輕輕舒了口氣,那種不知該如何面對陳念的心情慢慢消退。

從位于辰砂頂層中心的皇家區域一路到邊緣,陳念把街景看了個夠,遠方的遮擋逐漸減少,最後透過行道樹,能直接看到廣闊的天空。

車輛停穩,陳念立刻迫不及待地下來,獵獵的風吹在臉龐,将坐車時的懶意一掃而空。

他深吸口清涼的空氣,帶着明顯的濕潤氣息,不知名海鳥的鳴叫随風而來。

陳念快步向前,他走到路邊,眼前不再有任何東西阻擋,海就在那裏。

這是陳念人生中第一次看到大海。

今天确實有個好天氣,正風平浪靜,海面無限地向着遠方延伸,像一張鋪展開來的半透明彩色糖紙。

水面波光粼粼,泛着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金粉色,和海水的藍一層疊着一層,展現着最精妙的過度和融合。

就連最高科技的相機也會遺憾失真,無法拍出這完美的景象。

也許只能靠畫家手中的筆和融進去的情意,才能勉強複現幾分色彩。

三千五百米的腳下,海浪不斷拍打在辰砂的外壁上,白色的浪花卷着,泡沫般轉瞬即逝。

陳念緊緊抓着欄杆,這高度讓他有點呼吸困難,但比起恐懼,更多的還是滿足與震撼。

沙弗萊來到他身邊,兩人并肩而立,望着水天交接的那一線。

就是這樣的海,淹沒了人類曾經的家園。

災難是一千三百年前發生的。

海平面上升早就不是什麽新鮮新聞。

科學家們的預警發出後,沒有人放在心上,全球變暖,冰川融化,已經是老生常談的話題了。

直到——2056年,太平洋上的島國圖瓦盧在短短一周內消失在衛星地圖中。

這是第一個在全球性海浸災難中消失的國家。

海平面繼續上升,第四個月,魔都上海成為水下的亞特蘭蒂斯,佛羅裏達和墨西哥灣海岸消失。

海嘯發生,本州島東部發生不明原因特大爆炸,日本島沉沒。

海平面正以每年4.7米的速度迅速上升,具科學家推演,最終的上升高度将遠超于全球冰川融化後的66米。

沒人知道那麽多水是從哪裏來的。

全人類聯合起來,共同尋找生存之道,以高度為标準,進行避難所的選址和建造。

時間一年又一年的過去。

海平面上升150米,亞馬遜平原不複存在,地球之肺永寂海底。

2091年,俄羅斯全境緊急轉移至蒙古高原、伊朗高原和中國西北部。

東南亞和歐洲遭受滅頂之災。

2106年,世界上絕大多數人口聚居地被淹沒。

大部分國家的社會結構完全崩塌。

2111年,北美洲只剩下西部的科迪勒拉山系。

南美化作兩大島群。

2133年,大洋洲消失。

蒙古海軍不再是一個笑話。

昔日繁華的城市一個個成為海洋生物的巢穴。

衛星地圖顯示,地球真正成為了一顆湛藍的星球。

全球性海浸災難發生的第九十七年,人類在帕米爾高原,阿拉伯高原,埃塞俄比亞高原,落基山脈,玻利維亞高原,格陵蘭冰雪高原建立的六大避難所,試運行成功。

世界上所有糧食産區覆滅,幸存人類大規模搬遷進入“信标”。

全球性海浸災難發生的第一百二十二年,海面的上升停滞在了2473米這個數字上。

國家,已經成為了歷史。

人類在信标上建立新的秩序,而海洋生物和人類城市中遺留的機械結合,成為了難以形容的恐怖存在。

信标之上的社會制度也幾經變化,形成了現在的“選帝侯制度”。

這是吞沒了人類古老家園的海,如今落在眼中,卻顯得那麽溫柔。

陳念踮起腳尖,想要望得更遠一些,似乎只要再高一點,就能越過海洋,看到被譽為最後聖地的青藏高原。

數不清的探測平臺圍繞在辰砂四周,從最高的頂部看,連綴成一條條環帶。

陳念指着下方,問沙弗萊:“我們能去那邊玩嗎?”

沙弗萊搖搖頭:“那邊的探測平臺不太适合人類前往,經常會有小型海嘯發生,會很危險。”

陳念噢了一聲,不再提更多問題,反正等到換回來了,在地下城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

沒人管得着他。

吹着徐徐海風,陳念安靜地看了半個多小時的海。

沙弗萊一直在低頭看終端,陳念眼角餘光瞥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不屑地悄悄“切”了聲。

還在和小妖精聊天呢?這下甚至都不避着他了。

幾分鐘後,沙弗萊收起終端,卻道:“我已經聯系好附近的植物園了,今天随時可以過去。”

他剛剛在聯系植物園?

陳念頗有些意外,自己竟然錯怪沙弗萊了。

心底似乎有那麽一絲絲愧疚冒出來,好像又沒有。

陳念松開欄杆,道:“那現在就走吧。”

植物園很近,步行五分鐘的路程,走着還能順便看風景。

陳念和沙弗萊并肩走在路邊,成群的海鳥從頭頂飛過,海浸發生後,失去家園的遠不止人類。

走着走着,沙弗萊突然問:“你想來這邊很久了嗎?”

“是啊。”陳念坦然道,“從還小的時候,我就一直希望能親眼看看海,雖然現在只要到達邊界就能見到,但我也從來沒能來過。”

陳念說的話同時适用于他和陳詞,他們兩個确實都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有來過邊界。

“為什麽之前不提出來?”

陳念想了一秒鐘,按照陳詞的性子回道:“我不想麻煩別人。”

可是我應該不算別人吧。

沙弗萊在心中默默道。

雖然他和陳詞從未發展出進一步的關系,但他以為……至少能算得上朋友。

每次陳詞想要去偷偷放風,他都會幫忙。

還是說……陳詞不願意有其他人陪在身邊?

那為什麽這兩天每次都在拜托自己呢?是發生過什麽,讓陳詞改變了想法嗎?

陳念可不知道沙弗萊一聲不吭地想了這麽多,前方植物館的輪廓逐漸清晰,蔥郁的綠意被湛藍海天映襯,只是遠遠看着就心曠神怡。

作為最後的避難所,辰砂的結構可謂複雜,在2900米處的中上部,是大型生态缸和農場。

陳念小時候被帶着去過一次,但很顯然,特質溫室裏的生态園哪裏比得上天空下自然生長的風景?

有專人在門口迎接大皇子和皇子妃的到來。

做好身份登記,陳念走進園區,今天的游客不多,還蠻安靜的。

行程決定的突然,沙弗萊今早出發後才聯系的植物園,園區趕緊做了安排。

“紀逸楓教授很快就會過來,兩位殿下請稍等。”

“好,沒關系。”

沙弗萊目光跟上陳念,一會兒工夫,Omega已經走進了植被掩映的小道,正好奇地觀察着各種形狀的葉片。

植物園分為很多區域,按照不同植物适宜的生長環境劃分,中央和四周的建築屬于展廳和實驗室。

陳念一路走走停停,從正門口連通的小徑穿越其中一個區域,來到了中央的展廳。

數不清的标本映入眼簾,牆上挂着精致到足以假亂真的插圖,用色彩和線條,竟能完美地将植物模樣複現在紙上。

陳念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沙弗萊對這些花花草草毫無興趣。

他更喜歡在網絡世界裏興風作浪,進行一些能讓腎上腺素飙升的活動,跟着陳念逛了一會兒,就覺得無聊了。

陳念一時半會應該也看不完,沙弗萊便找了個長椅坐下,打開游戲論壇消磨時間。

順便看一眼昨晚自己扔大伊萬的驚天行為掀起了怎樣的風浪。

如果沙弗萊生活經驗再豐富一點,他就會意識到,這種行為完全就是大部分丈夫在等待購物妻子時的翻版。

陳念正在每一幅畫前駐足細看,不知不覺間走到隔壁展廳,這些花費了大量時間的純手工繪制圖畫有着計算機畫面無法比拟的魅力。

也許正是因為知曉每一筆都出自人類雙手,才會讓他移不開眼。

“最喜歡哪一幅?”

陌生的溫潤聲音自身後傳來,陳念仔細想了想,指向左手邊的第二幅:“這個。”

“槲寄生,代表着希望和豐饒,神話中的愛神弗麗嘉在淚中承諾,無論誰站在槲寄生下,都将賜予他一吻。”

“這幅畫用時45個小時,在畫框後方設有暗格,裏面裝着槲寄生的果實。”

手臂伸出,從陳念肩頭越過,将他面前輕微歪斜的畫框擺正。

那只手的指縫間還帶着未洗淨的顏料痕跡。

陳念這才轉頭看去,帶着無框眼鏡的青年站在他斜後方,另一只手臂下夾着本金色的精裝書。

相較于沙弗萊的輪廓深邃,他的五官要更加柔和,很容易讓人生出親切之感。

陳念看了眼Alpha胸前的銘牌,紀逸楓,植物學家,好像就是剛才工作人員說會帶他們參觀的人。

“這些都是你畫的嗎?”

“是。”紀逸楓将精裝書拿在手中,他掀開其中一頁,潔白的晚香玉映入陳念眼簾,正在細膩的紙面上盛開。

“剛剛在忙着繪制,沒能立刻過來,請殿下見諒。”

“接下來……您想參觀什麽?

論壇上充滿了對“崩撤賣溜”昨晚光輝事跡的讨論。

全球性海浸災難發生後,人類的城市淹沒在海底。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海洋生物開始和大量來不及轉移的機械化設備發生奇妙融合,産生數不清的恐怖存在。

所謂的“智械危機”早就在無數文藝作品中被詳細描述,但當它和生物體結合,則産生了完全不同的威力。

人們将其稱之為原初生物,因為根據研究,32億年前,原初的地球也和現在一樣,完全沒水淹沒。

現實世界中,人類龜縮在信标之上,無力和不計其數的原初生物鬥争,但在游戲世界裏,一切皆有可能。

比如用核彈炸了利維坦的老巢。

沙弗萊心滿意足地逛完論壇,他擡起頭,發現陳列室裏已經沒人了。

陳詞呢?

大皇子立刻站起身,精神力散發出來,迅速探查周圍情況。

很快他發現了陳念的蹤跡。

沙弗萊穿過三間陳列室,最終在一排展架前找到了陳念。

陳念正仰頭看着牆上的畫框,窗棂将暖色陽光分成明暗相間的條條框框,落在牆壁,地板和少年的半邊臉頰上。

他領口微散,從素色防咬合頸環中露出的小片皮膚細膩而溫暖。

興許是熱了,陳念脫掉了外套,單薄的襯衣誠實地勾勒出肩背和後腰的線條,隐約能窺見中間微凹的那條脊窩,一直沒入褲腰。

沙弗萊不懂什麽光影和構圖,卻也覺得眼前景象适合被相機記錄下來,永遠留存着。

……要是能把周圍那個人抹掉就更好了。

紀逸楓為陳念講解着畫中植物的細節,Alpha站在陳念斜後方,又比陳念高出将近一頭,伸出手臂指向畫面的姿勢,像極了要把Omega圈入懷中。

就算是講解,有必要靠得這麽近嗎?

沙弗萊因為逛論壇高興起來的好心情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用力清了清喉嚨,聲音響在安靜展室中,正專心講解和聽講的人都朝他看來。

從陳念那一瞬間的意外眼神,沙弗萊明顯看出,陳念完全忘了是自己陪着他一塊來的。

沙弗萊:………………

昨晚看到陳念在露臺上和古德斯将軍相談甚歡時的奇怪感覺又出現了,而且變得更加強烈。

沙弗萊說不清那到底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反正在他此前二十四年的人生中,從未有過。

讓他忍不住抿起唇,發悶的胸口裏莫名翻騰着。

“皇子殿下。”那個Alpha說話了,他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放下手臂,也後退一步離得陳念遠了些,“很抱歉,剛才我沒有找到您,就先帶着皇子妃殿下參觀了。”

“沒關系。”沙弗萊硬邦邦道,他來到陳念身邊,故意站得很近。

陳念卻伸手推了他一下:“擋到光了。”

沙弗萊:………………

他只好又讓開兩步,紀逸楓将一切看在眼中,唇角露出一絲淺淡的笑意。

看來大皇子和皇子妃感情不和的消息并非只是個傳聞。

紀逸楓繼續為兩人講解園區內的花草和展品,陳念時不常會問一些問題,紀逸楓耐心詳盡的為他解釋。

沙弗萊跟在旁邊,一句話也插不上。

“好漂亮。”陳念在一株綠茶月季前駐足,發出感慨,“之前我從來沒見過這麽多種類的花。”

紀逸楓:“想學着畫出來嗎?”

陳念眼睛一亮:“可以嗎?”

“可以的,殿下之前有過相關基礎嗎?”

陳念想了想:“兒童簡筆畫算不算?”

紀逸楓輕笑一聲,道:“沒關系,那就從頭開始學吧。”

沙弗萊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

陳念和紀逸楓都相當坦蕩,因為這确實就是很正常的對話,只有他一個人在耿耿于懷。

為什麽呢?

沙弗萊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明白了。

因為他成局外人了。

雖,雖然他是坐在椅子上歇了一會兒,也不能就這樣抛下他啊!

陳念從未覺得一個早上竟然會過的如此之快,一轉眼就到了午飯時間。

他下午還有別的安排,便在大門前和紀逸楓道謝并告別,心滿意足地離開了植物園。

陳念和紀逸楓約好,如果有機會,會再次過來,學習一些植物繪畫。

相比于陳念的雀躍,沙弗萊要沉默得多。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陳念還不想這麽直接回去。

植物園門口有賣小吃的餐車,他在餐車前駐足,扯了下沙弗萊的袖子:“我要吃這個。”

五分鐘後,尊貴的大皇子和皇子妃各自拿着三奧吉一塊的薯餅,走在沿岸的觀景路上。

陳念邊走邊吃,感受到了久違的快樂。

只是和上初中那時不同,現在他真正置身在湛藍天空下,吹着濕潤的風,目光所及之處,是曠闊無垠的海。

觀景臺上有許多長椅,陳念和沙弗萊并肩而坐,吹着徐徐海風,無數種不同的藍充斥整片視野,海鷗從頭頂飛過。

陳念安靜地看了會兒海,突然轉過頭,道:“對了——”

一只海鷗驟然從側旁沖出,打斷了陳念的話音。

只見一道黑白相間的殘影倏然而過,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沙弗萊手中的薯餅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海鷗發出得意的嘎嘎叫聲,抓着薯餅揚長而去,只留下長椅上呆滞的沙弗萊,空空如也的手還保持着拿東西的姿勢。

沙弗萊:???

陳念:噗。

沙弗萊懵逼的表情實在太過搞笑,陳念再也繃不住,拍着大腿狂笑起來。

誰能想到,堂堂大皇子會在吃薯餅的時候遭遇北鷗海盜呢?

沙弗萊真的郁悶了。

今天大概是出門忘了看黃歷,不順心的事一件接着一件,連只鳥都能欺負他!

沙弗萊本應去找那只搶劫之後迅速逃逸的強盜,卻控制不住地被陳念吸引了目光。

他從沒見過陳詞這樣開懷大笑過,不在乎什麽優雅儀态,什麽尊貴身份,只是在陽光下暢快笑着,眉眼彎彎,笑聲清朗,足以驅散一切陰霾。

陳念笑得太厲害,甚至要喘不上氣,在被憋死之前,他短暫地停下幾秒,用力深吸一口,又重新笑起來。

少年眼角泛着淚光,更是從脖頸一路紅到臉頰,毫無風度地捂着肚子,在見慣了貴族Omega捂嘴輕笑、故作扭捏的沙弗萊眼中,是如此的……鮮活。

算了,一塊薯餅而已。

沙弗萊突然不想再理會那只海鷗了。

被這樣嘲笑,好像也不算丢臉。

看在陳詞頭一次這麽高興的份上。

沙弗萊耐心等陳念笑的差不多了,問他:“你剛才想說什麽?”

“啊?”陳念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淚,腮幫子都有點疼了,他喘了幾口平複呼吸,聲音裏還帶着微顫的笑意。

“我說,你能不能幫我搞一張出入地下城的長效通行證?”

傅天河終于幹完了手頭的工作。

他直起腰,活動着蹲到僵硬的膝蓋,把電焊面罩放到架子上。

13號信息處理區南側的工廠中永遠充斥着機器的轟鳴,辰砂擁有極其強大的自我修複功能,但很多時候也需要人類做重要的輔助工作。

傅天河是廠裏的機修工人,雖然他會的遠不止這些。

工作服上全都是機油污跡,他越過地面上的各種零件,到茶水間休息。

快到下班時間,茶水間有不少人,坐在小凳子上聊天。

“你昨天去黑匣子見到人了嗎?”

“沒啊,據說請了好幾天的假,搞得我白跑一趟。”

“黑匣子”是13號信息處理區最有名的夜總會。

傅天河給自己倒了杯水,在旁邊聽着,也不加入,他和這些同事不算太熟。

“可惜啊,正好等下次一塊去,開瓶好酒。我之前試過,只要讓他高興了就能随便抱,那個腰軟的啊,絕了。”

“哎,你知道倉庫裏的那個卡羅爾不?據說都因為他快要和自家Omega老婆離婚了。”

“他要是真能把人搞到手,和老婆離婚可太值了。”

Alpha們哈哈笑起來,似乎一點都不覺得正在談論的是什麽過分話題,也沒覺得道德方面有任何問題。

他們肆意描述着黑匣子裏“夜場皇後”的情态。

少年有着柔軟的黑發,說話時尾調微揚,簡直要把人的魂都勾走,防咬合項圈扣在修長的頸上,更像是情趣用具。

他時常穿露背裝,Alpha們的手掌肆意搭在後背,帶着無邊欲念摩挲溫熱細滑的肌膚,手繭擦出的癢意常引得Omega輕笑。

他喜歡喝酒,靈巧的舌尖微微探出,舔去唇角殘存的酒液,大大方方地從一個人的懷抱走進另一人的懷抱,似乎根本不介意被“共享”。

這樣妖精般的美人,到現在還是個處子。

這一點更引得Alpha們瘋狂,他們拼了命地和Omega見面,讨他歡心,誰都想成為那個天選之人。

可惜被色欲沖昏頭腦的衆人完全沒有想過,萬一這是Omega用來沖業績的小陰謀呢?

“太帶勁了,誰要是能把他搞上床,絕對能爽死。”

“如果誰要是成功了,可別忘了也讓兄弟們嘗一口。”

哄笑聲響起,傅天河默不作聲地撇撇嘴,他把水杯接滿,走了。

傅天河沒見過那位夜場皇後,也對同事們的描述存疑。

就算那個Omega再好看,也不可能比九月更漂亮,更可愛。

一整天過去,他仍然滿腦子都是九月安靜的琥珀色眼睛。

傅天河換下工作服,坐公共巴士回去住處。

穿過熙攘的人潮,他下坡走進窪地,進入這片臨時搭建的棚戶區。

傅天河邊走還邊想:今天回來的時間挺早,還能去垃圾場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淘到什麽好東西。

到了角落處的家門口,如同從前的每一次,傅天河擡手掀開自己狗窩的門簾——

正對上少年擡起的雙眸。

陳詞站在數控機床後,正在琢磨它的工作原理,面對震驚的傅天河,他直起身,對Alpha輕輕點了下頭。

“回來了。”

九月這是……在等他回家?

巨大的幸福一下子襲擊了傅天河,他“哦哦哦”了兩聲,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你怎麽——”

傅天河話還沒說完,失去了手臂支撐的厚實塑料簾落下,重重砸在了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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