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細密的雨絲随着風傾斜飄蕩,吹在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帶來涼意。

沙弗萊結束了下午的課程,他褪下戰術手套,立刻有人遞上濕巾,供他擦去指間火藥的殘留。

在經歷全球海浸災難後,生存空間被一步步壓縮的人類內部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團結,他們遷入信标,但危機并未就此停下。

海洋中的原初生物對信标具有極強的攻擊欲望,人類不得不建造大量防禦工事,抵擋一波又一波的襲擊。

所以即使在資源極度有限的情況下,信标也在大力發展軍事。

安東尼奧摘下目鏡,伸手搭在沙弗萊肩膀上:“怎麽?興致不高啊。”

安東尼奧是教育大臣的獨子,和沙弗萊打小相識。

這兩人關系很好,性格卻天差地別,相比沙弗萊的沉悶,安東尼奧更加開朗,他紳士又體貼,作為再典型不過的貴公子,是多少Omega少年少女的夢中情人。

沙弗萊搖搖頭,沒有說話,他望着遠處被打到千瘡百孔的活動靶,控制不住飄走的思緒。

——陳詞現在醒了嗎?他休息的怎麽樣,有舒服一點嗎?

他看了眼終端,沒有發來的消息。

沙弗萊輕輕呼出口氣,有點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

他和安東尼奧坐在長椅上休息,安東扔過來一聽啤酒,沙弗萊單手将拉環打開,白色的泡沫湧出。

耳邊又響起少年呼吸的輕聲,還有酒氣之中的那句“你好甜”。

沙弗萊立刻狂喝兩口,掩蓋住這一瞬的窘迫。

“明天出去玩嗎?”安東尼奧問他。

“去哪兒?”

“海港基地,可以帶上你的皇子妃一起。”

海港基地作為辰砂周圍基礎平臺延伸出的地帶,也是最靠近海面的地方,大前天一同在岸邊看海時,陳念也有問過沙弗萊。

沙弗萊理所當然理解成了陳詞對此挺感興趣。

少年在天空下肆意歡笑的模樣實在太耀眼,和平日裏全然不同的表現讓沙弗萊意識到,這是他補償陳詞的最好方式。

“我問問他吧。”沙弗萊答應下來。

陳詞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會很高興。

安東尼奧笑意更深:“這麽好的未婚妻,你也真舍得讓他整天憋在家裏,要不是那天看見,我還真要信了那些傳聞。”

“之前不是很方便,他也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沙弗萊沒有多說,正好今天陳詞不舒服需要休息,明天大家可以一起好好去玩一趟,讓他散心。

與此同時,白塔。

陳詞看完了陳念留下的所有日志。

他現在正處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的狀态。

倒不是因為陳念在皇家晚宴上認識了很多人,還給他找了個朋友。看到弟弟這麽吃得開,陳詞還挺欣慰的。

而是陳念把這幾天的課全都推了,壓在了他回來的這一周。

“給我看下這周的日程表。”

虛拟屏在陳詞面前展開,密密麻麻的課程從早上八點半排到晚上九點。

陳詞:………………

他沉默片刻,伸手在屏幕上點了幾下:“我身體不舒服,這幾節不上了。”

陳詞挑出來的都是他最不喜歡的幾門課,比如插花和聲樂。

智能管家:“好的。”

陳詞松了口氣,他之前從未任性過,無論多不想上的課都會硬着頭皮去學。

陳念的肆意讓他無法抑制的向往,也讓他嘗試着,任性一次。

現在看來,好像也不是什麽難事。

“我不喜歡這兩門。”陳詞繼續道,“以後都不要給我再安排插花和聲樂的課程了。”

智能管家:“這兩門課是殿下從十二歲時就在學習的——”

“我從來就沒有喜歡過。”

智能管家沉默一瞬:“好的,從今天起,将不再為您進行安排。”

原來開口拒絕,并不困難。

他無需用沉默應對一切。

陳詞嗯了一聲,他再度打開陳念的日志,拿過感應筆,将那關于“沙弗萊是個大渣男”的結論用紅線圈起來。

打了個大大的問號。

陳念睡眼惺忪地爬起來。

昨天剛一回來就發生這麽驚險的事,更讓他堅定了一定得全都處理完全了,再和陳詞互換的決心。

搬家是不太可能了,時間太短不說,他也沒辦法和姜叔解釋。

陳念肯定會從夜總會辭職,從此之後不再和那個地方有任何瓜葛,至于其他惦記着他的Alpha,還暫時沒什麽好辦法。

陳念煩躁地抓了抓頭發。

他靠在床頭,打開終端的日志界面,想看他從小過着尊貴生活的哥哥究竟經歷了什麽,才想着再度下來。

陳詞的行文風格一如既往的平淡冷靜,用最簡潔的語言将事情完美敘述。

看到陳詞下來時他終端賬戶裏只剩下0.11奧吉,飯也吃不起,車也做不成,陳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當時也忘記了這一茬,要不是陳詞寫在終端裏,估計現在都想不起來。

之後陳詞在巷子裏被六個頭發五彩斑斓的混混堵住,陳詞給了他們一點小小的教訓,在這個關頭,遇見了名為傅天河的Alpha。

陳念驟然來了精神,關于Alpha金色義眼的描述,讓他一下子想到了昨晚幫他脫身的好心人。

就是他吧,那個傅天河,不然他沒理由突然冒出來,還讓自己快點跑。

行啊哥,下來才兩個小時,就遇見了個有意思的Alpha。

陳念的八卦之心霎時熊熊燃起,他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繼續往下看。

之後他就看到了兩人在西區的垃圾場偶遇,傅天河把遲鈍的哥哥帶去家裏,還要到了聯系方式。

當然,給的是他的終端號碼,但陳念表示無所謂,之後還要再換過來的嘛。

陳詞在地下城的每一天,幾乎都和這位傅天河有關。

看到兩人去游樂場玩路過運輸部,差點撞上德雷克,陳詞及時躲開,而傅天河在一邊目睹了全過程。

最終得出了陳詞欠了德雷克一大筆錢的結論。

陳念倒在床上,差點笑瘋了。

怪不得,昨天晚上傅天河大概是以為德雷克在向他讨債。

不過這樣也好,不知道自己的這些破事,以後他哥和傅天河相處,也能少了許多麻煩。

看過陳詞化名“九月”和傅天河的種種相處,陳念突然心生一計。

身份互換的日子裏,能不能讓這個傅天河照看着陳詞?

傅天河是個Alpha,而且絕對對他哥有意思。

光是這個明明自己都吃不起飯,還熬夜做零件花了10500奧吉買通行證一事,就足以證明這一點。

更別提昨晚他還為了“九月”和前來“讨債”的德雷克大打出手。

陳念看向床頭那只多出來的毛熊玩偶,也是傅天河玩小游戲贏來送給陳詞的。

他越想越覺得可行,但還不能這麽快就下決定。

得再測試一下這個人到底心思純不純才行,畢竟種種跡象都表明,傅天河對陳詞是見色起意。

陳念見了太多Alpha,可太清楚他們的計倆了,不少人剛開始展開追求時好的要命,恨不得把一顆心掏出來給人看,極盡舔狗之色。

等把人追到手了,就盡顯渣男本性,說話也敷衍,做事也不上心了,和之前完全判若兩人。

陳念摸着下巴想了會兒,打開終端的通訊錄,在一群Alpha之間找到了傅天河的名字。

幾個小時之前,對方給他發了消息。

那時候陳念還在睡着,消息提醒淹沒在和其他人的聊天中,沒被注意到。

【到家了嗎?有沒有受傷?】

【九月?】

【睡了嗎?如果看到消息給我回一下吧,我有點擔心你。】

陳念翻了下聊天記錄,陳詞和傅天河果然是在互換的第一天加上的。

之後兩人基本上沒怎麽聊,就只有在倒數第二天時,傅天河發來了一個地址定位,在商業街的一家紋身店處。

陳念早就從陳詞的日志裏摸清了他說話做事的風格,模仿陳詞回道:

【抱歉,剛剛在休息。你怎麽樣?】

傅天河的終端因“特別關注”的設置震動一聲。

他立刻抓過桌子上的終端,差點把醫生的水杯碰掉。

“你小心點。”醫生皺眉。

“他給我回消息了!”傅天河纏着紗布的手捧着終端,盯着來自“九月”的那條消息,抑制不住激動的心情,“他回我了!”

“嗯嗯。”醫生敷衍地附和,鑷子夾住的棉球狠狠往傅天河臉上一按,聽得Alpha嗷哧一聲,差點從凳子上蹦起來。

傅天河疼的眼淚都飚出來了,淚眼婆娑地看着“九月”給他的回複,吼道:“輕點!疼死我了!”

“我還以為你高興得什麽都覺不到了呢。”醫生繼續給他擦拭臉上的傷口。

昨晚傅天河扔了兩塊磚頭,從牆頭跳下來,救了被德雷克質問的陳念。

他和德雷克纏鬥在一起,從巷頭打到巷尾。

在運輸部做文職的德雷克身體素質哪能比得上幹機修的傅天河,很快就被揍得爬都爬不起來了。

傅天河氣喘籲籲地爬起來,惡狠狠地對着德雷克放了幾句類似于“以後走路小心點”,“下次再讓我看見可不只是揍一頓這麽簡單了”的狠話。

只可惜九月沒能看見他帥氣的身姿。

傅天河打贏了,卻也受了點傷,他臉上挂彩,身上也青紫了幾塊,拳頭更是因為肉搏,指節處紅腫起來。

他給陳詞發消息,沒能得到回複,就回到家休息了一會兒。

一覺醒來,顴骨處的傷破皮的看起來更加凄慘了,傅天河就來到黑診所,讓醫生幫忙處理下。

他不想把傷留太長時間,萬一之後再見到九月,豈不是會影響他英俊帥氣的形象?

“輕點,輕點!”傅天河倒抽着涼氣,“本來還不怎麽疼,被你這麽一弄疼死我了。”

醫生翻了個白眼,他把浸滿碘酒的棉球扔進垃圾桶,給傅天河上藥,在貼上紗布:“好了,死不了。”

傅天河對着鏡子摸了摸,确定貼了紗布之後還是一樣帥氣,稍微放心點了。

他忍着手和臉上的疼痛,回複九月:【你沒事就好,我也沒什麽事。】

他頓了頓,又回複道:【不用擔心,我把那個人教訓了一頓,近期他應該不敢再去找你了。】

醫生瞥了眼他終端界面,起身擦擦手,道:“基因糾正劑還要打嗎?你到時間了。”

“我最近手頭沒錢。”傅天河擡起頭,有些苦惱,“要不等上兩天?”

“你要是不想要命的話,可以等。”醫生慢條斯理道,“如果不怕被防疫站抓走,請随意。”

傅天河啧了一聲。

“算了,給我打吧,錢我過兩天再給你。”

醫生笑了聲,從角落裏的冷櫃裏拿出針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傅天河把袖子撸起來,醫生晃晃那支淡紅色的藥劑,吸入針管之中,紮進傅天河結實的手臂。

基因糾正劑被注入肌肉,針頭拔出,傅天河用棉棒按住針孔,問:“為什麽你打針比護士疼好多。”

醫生:“沒事就快點滾蛋,別耽誤我做生意。”

“滾就滾。”

傅天河滿心滿眼裏都是九月會回複他什麽,沒心思和醫生鬥嘴,他站起身,腳步輕快地走了。

陳念看着立刻發來的回複,知道傅天河大概一直在等陳詞的消息。

他不能和傅天河見面,用來考驗對方的手段一下子少了很多。

如果是單純的見色起意,肯定會忍不住多和陳詞見面,腦袋削尖了往眼前湊。

好比那個德雷克。

由此,他可以先晾上傅天河幾天,觀察他是什麽反應,然後等再度互換之後讓他哥親自确定,這人到底值不值得信任。

反正他也不是真正的九月。

陳詞擁有極強的精神力,更是在小巷裏一個人收拾了六個混混,假如傅天河被晾到惱羞成怒,想要圖謀不軌,應該也落不到好處。

如果傅天河還能保持與現在相同的态度,那就可以暫且相信他。

可惜現在沒法和陳詞聯絡,不然這樣的事商量商量會更加合适。

陳念打定主意,他在日志上寫下自己的詳細計劃,最後看了眼傅天河的消息,關上和他的聊天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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