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照顧 (1)
江沉硯還沒想到怎麽拒絕, 池榆就拉開後座車門坐了進來。
當然,池榆也沒有給江沉硯尴尬的機會。
池榆坐進來就靠着椅背開始閉目養神,還抖開搭在臂彎的外套蓋自己身上, 又把兩只手也縮進外套裏, 說着:“今天拍戲有點累, 我睡一會兒, 江老師, 到了喊我。”
語氣中是濃濃的困倦,讓江沉硯沒法拒絕。
車子在馬路上平緩行駛, 江沉硯手肘支在車窗上, 歪頭看向身側的人。
夕陽壓過地平線, 本就不再刺眼的光經過車窗玻璃的過濾,光線更加黯然, 落在池榆白皙的臉頰上僅剩下一抹緋紅。
池榆大概真的很困, 閉上眼睛就睡着了, 鴉羽般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膚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無論看多少次,江沉硯都覺得池榆好看, 哪怕睡着覺不睜開眼睛也好看。
車子過了一個減速帶,池榆腦袋微微朝江沉硯這邊傾斜了一點, 江沉硯頓了頓,身體往車門這邊挪了一點。
江沉硯知道池榆不喜歡與人肢體接觸。
他還記得他第一次搭池榆的車, 兩人也是這樣并排坐在後座, 空間太窄他腿伸展不開,膝蓋不小心碰了池榆一下, 池榆就恨不得整個人貼到車門上去。
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太困的緣故,池榆坐得比較靠中間, 也離江沉硯比較近,只要江沉硯稍微不注意動作大點,兩人就會碰到。
車子又過了兩個減速帶,睡夢中的人身體又朝這邊傾斜了一點。
江沉硯又往車門這邊挪了挪,幾乎貼着車門了,腿腳伸展不開,江沉硯心情也開始煩躁。
直男真麻煩。
不過很快,江沉硯心情又好了起來。
從劇組到餐廳有一段路程,池榆醒着他不方便盯着人家看,池榆睡着了,他趁着這個機會開始肆意的打量池榆。
皮膚真白,又白又細膩,應該很滑。
臉好小,臉頰上有點肉肉也不顯胖,想捏。
嘴巴很小,唇珠卻紅潤飽滿,真的很适合接吻……
江沉硯覺得口幹舌燥,他擰開一瓶礦泉水仰頭喝了半瓶,口渴緩解了,心裏卻心猿意馬,他不敢再往旁邊看。
路程還遠,江沉硯準備打會兒瞌睡。
睡着睡着,江沉硯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車子再次經過一個減速帶的時候,一個腦袋穩穩落在了他肩膀上。
江沉硯:“……”
他垂眸往自己肩膀處看去,池榆還在熟睡中,半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
江沉硯擡起手,幾次想把池榆腦袋推過去,最後都沒有真正下手,最後江沉硯又閉上眼睛。
只要他“醒”得晚,尴尬的就不是他。
路過一個紅燈,司機踩剎車有點急,池榆醒了。
感覺到肩膀一輕,江沉硯眼睛睜開一條縫,小心的朝旁邊瞟去,池榆看到自己睡在江沉硯肩膀上好像沒什麽反應,醒來第一件事也不是看江沉硯,而是低頭看手機。
江沉硯:“……”
TMD手機。
池榆看完手機,這才想起江沉硯,偏頭看過來。
這時江沉硯才慢悠悠“醒”來,随口問了一句司機到哪了,司機回了他一句什麽他沒仔細聽。
他活動了一下脖子,對池榆說“你也醒了啊”,然後用手按摩着被池榆靠過的那邊肩膀,就差把“你把我肩膀都壓酸了”這句話寫在臉上。
“其實不用的。”池榆突然開口。
江沉硯:“?”
池榆看了看江沉硯的左邊肩膀,又看向江沉硯,說道:“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為了讓我睡得舒服把肩膀借給我,我又不是女孩子,你不用這麽照顧我。”
江沉硯:“……”
直男真是迷之自信。
想了想池榆又說:“就算是我自己睡着了不小心,你也可以把我叫醒。”
江沉硯不想說話。
他跟直男這種生物沒什麽好說的。
“你還困嗎?”池榆說了一會兒不見江沉硯理他,以為江沉硯還困,非常體貼的說,“那你再睡一會兒,我看前面有點堵,應該還要二十多分鐘才到。”
江沉硯本來是想繼續閉目養神,但是池榆讓他睡,他又不想睡了,他問:“對了,你一個人來搭車,不管你助理?”
池榆似乎也想再眯一會兒,睡覺姿勢都找好了,外套都蓋好了,眼睛都閉上了,又被江沉硯喊醒,這會兒目光有些呆,“啊?”
看池榆這個樣子江沉硯心底頓時湧生出一種報複的快感。
該死的直男還想睡覺?
“啊!周梵啊?”池榆說着,“她在我車上啊,這邊我們幾個都是男的,讓她一個女生過來搭車不太好,而且我的車也是讓幾個女生搭。”
江沉硯不想聽這個,他問:“你不是還有一個助理?”
池榆微微蹙了一下眉,很快舒展開,說着:“你是說小陶?他請假回老家了,就是我們圍讀劇本的那天。”
“本來安排了小陶跟我進組,但那天小陶老家來電話,說他奶奶突然在家裏暈倒送去搶救,雖然已經搶救過來了,但是因為老人年紀大了需要住院觀察一陣子。小陶想去照顧奶奶,又怕請假會影響到我,急的都快哭了……”
後面的話江沉硯沒有聽進去。
江沉硯想到那天劇本圍讀會結束,他從洗手間出來,在走廊看到池榆跟那個小陶兩人離得很近,不知道說了什麽小陶臉很紅,池榆最後還抱了抱小陶……江沉硯當時想的有些多,現在看來,那個擁抱只是安慰性的擁抱,而那個小陶臉紅,大概率是哭紅的。
原來是這樣。
但是得知真相的江沉硯并沒有很開心。
這不更加說明了池榆是直男?
直男間的擁抱當然是友情向的擁抱!安慰性的擁抱!
直男懂個屁!
徐導包的飯店在望江樓,是一家川渝菜,裏面裝修得古色古香,望江樓有三層,池榆他們的座位安排在三樓包間。
池榆下了車,在飯店門口等了一下他的助理,回頭江沉硯就不見了,他給江沉硯發了個信息問江沉硯去哪了,江沉硯也沒回。
接到助理,兩人一起上了三樓。
池榆在三樓一個包間裏找到了江沉硯,那個包間裏是一張十二人的大圓桌,桌前已經坐滿了人,包括江沉硯兩側的座位,也已經坐了人。
周圍人來人往,池榆在包間門口站了一會兒。
周梵匆匆跑開,又匆匆從隔壁包間跑過來,對池榆道:“譚哥在那裏,讓我喊你過去,說那裏有一位前輩……”
周梵話沒說完,就看到池榆徑直走進了一個包間。
周梵:“?”
然後周梵注意到江沉硯也在那個包間裏。
周梵:“噢!”
她轉身自己去找譚楷了。
包間內。
“你好。”池榆走到坐在江沉硯右邊的男青年面前,面露微笑,禮貌的開口,“我們可以換一下座位嗎?”
那男青年先是一愣,然後麻利的起身:“可以可以!您請您請!”
池榆說:“謝謝。”
男青年說:“是我謝謝您!”
說完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池榆:“?”
池榆坐下後,發現這個包間的氛圍有點怪。
首先,大家都不說話。
眼珠子轉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說話。
其次,江沉硯一直在說話。
原本江沉硯是跟走了的這個男青年說話,男青年把座位讓給池榆後,江沉硯開始跟他左邊的眼鏡男說話。
最後,江沉硯好像不太想理他?
其實一開始這個包間的氛圍還不錯,大家有說有笑聊得很開心,直到江沉硯走進來。
江沉硯進來也沒有多餘的話,他随便走到一個人面前,說:“換個位置。”
圈裏的人誰不知道江沉硯?誰敢得罪江沉硯?那人當然立馬起身讓座。
江沉硯坐下來後,氛圍就開始詭異了。
你要說大家都不說話,安靜如雞的吃飯那還好,可問題是江沉硯不,江沉硯随機逮住一個人就開始聊天,聊天還是尬聊,走了的那個男青年就是幸運兒……
因此池榆的出現,如同春天的風,一下子把他解救出嚴冬,也不怪他跑得那麽快。
現在想跑路的是眼鏡男,但是他不敢。
桌前的其他人依然安靜如雞。
他們不知道江沉硯為什麽要進來跟他們坐一桌?也不知道作為江沉硯的對家池榆為什麽也跟進來?更不清楚這兩人坐一起為什麽不說話?
過了很久,坐池榆身旁的一個姑娘鼓起勇氣遞過去一個本子和一支筆,小聲說:“池老師,我好喜歡你演的劇,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當然可以。”池榆接過紙筆,流利的簽上自己的名字。
姑娘紅着臉說謝謝,池榆微笑着說不用客氣,姑娘低頭猶豫了一下,又鼓起勇氣找話題跟池榆說話,池榆禮貌的回應。
兩人正聊得開心,對話被江沉硯打斷:“池老師,來這有事?”
這話一聽就一股火藥味。
池榆卻沒有生氣,他朝江沉硯笑了笑,說:“沒事,只是看這裏位置好,想來這裏看風……”景字沒有說出口,池榆注意到這個包間的窗子外是一堵牆,完全看不見風景。他改口說,“這裏氛圍好,我喜歡這裏的氛圍。”
同包間內被江沉硯低氣壓凍得瑟瑟發抖的一群人附和:“是是是,咱們包間氛圍好!氛圍好是不是?哈哈哈!”
有了池榆,包間的氛圍稍微緩解了一些,後面大家喝了酒,開始吹起牛皮,反倒江沉硯不怎麽說話,只埋頭喝酒。
“你不舒服嗎?”池榆湊到江沉硯身邊,小聲問。
江沉硯酒杯正擡起準備喝,聞言又把酒杯擱回桌上,他深深吸一口氣,隔了幾秒鐘才開口:“這句話今天晚上你已經問我三遍了,我沒有不舒服。”
“哦,那就好。”池榆點點頭,目光落在江沉硯又準備擡起的酒杯上,說,“那你少喝點酒。”
江沉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池榆目光落在他擡酒杯的手上,他的手就有些使不上力氣,最後他洩憤般的端起酒杯把剩餘的大半杯白酒一飲而盡。
他看到池榆蹙起的眉頭,又感到一種報複性的痛快。
只是這種痛快過後,心裏又升騰起一種形容不出的難受。
“你頭疼嗎?”過了一會兒,池榆又問。
從剛才開始,池榆每問一次“你不舒服嗎”,就拖着椅子往江沉硯這邊挪一點,現在已經挪得兩人椅子挨着椅子了……對面的那對情侶都沒這麽黏。
而且池榆看起來沒有任何要挪回原位的意思。
江沉硯原本頭不疼,被池榆問得頭疼,他說:“不疼,我真的一點都沒有不舒服。”
池榆說:“你還是少喝點酒,不然明天醒來會頭疼。”
江沉硯自然不理,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挑釁的看了眼池榆,池榆眉頭蹙得比剛剛緊。
又隔了幾分鐘,服務員送來一杯茶水,池榆把茶水推到江沉硯面前,說:“醒酒茶,你喝點吧。”
江沉硯沒喝,他說:“我不覺得我醉了。”
池榆不說話了,一直到飯局結束池榆都沒有說話,也沒怎麽吃東西。
徐導還訂了ktv包間,吃過飯大家去ktv唱歌,江沉硯酒喝多了就沒去,池榆也沒去,他說他送江沉硯回去。
車窗外夜景在倒退,車廂內舒緩的純音樂在流淌,兩人像來時一樣坐在轎車後座,依然誰也不說話,池榆依然坐得稍微靠中間一點。
車子開到小區樓下,司機告辭離開,池榆要送江沉硯上去,江沉硯說不用了,池榆有些擔心,問:“你自己真的可以嗎?”
江沉硯一字一頓又重複一遍:“我說了,我沒有醉。”
池榆點點頭,轉身走開兩步,又折回來,問江沉硯:“我口有點渴,可以上去喝杯水嗎?”
江沉硯雖然沒有談過戀愛,但他也是男人,誰不知道這種話是套路?
江沉硯不明白池榆今天話怎麽這麽多?也不明白為什麽區區直男套路這麽多?
但是江沉硯還是把池榆帶回了家裏,并給池榆倒了一杯溫水。
池榆說喝水就是喝水,進屋後就坐在沙發上,端着瓷杯小口小口的低頭喝水,也不東張西望,就是不時擡頭看江沉硯一眼,似乎在确認江沉硯會不會突然發酒瘋。
江沉硯進了浴室,沖了個澡出來,池榆還坐在沙發上,手裏拿着江沉硯随手丢在沙發上的財經雜志在看。
他的外套脫了,裏面是T恤和毛衣,壁燈溫暖的光落在他的發尖和毛茸茸的衣服上,給人一種居家感。
江沉硯遠遠的看着這個場景,他心裏突然湧現出一種很荒誕的想法。
他想要池榆一直坐在那裏,就像現在這樣,坐在沙發上喝水,或者看雜志,一直坐在那裏,他一進門就能看到的地方。
然後江沉硯又想起之前聽池榆助理說的,說池榆之前買房的時候看過這個小區,似乎還挺喜歡,只是最後沒有買到這裏。
江沉硯擦着頭發上的水,走過去随口問:“你覺得這裏怎麽樣?”
池榆這才放下雜志開始打量房子,他起身看了一圈,給出中肯的評價:“裝修不錯,很有品味。”
江沉硯黑着臉:“我問的不是裝修。”
池榆想了想,又道:“屋子采光也不錯,地理位置也好,晚上可以看江上夜景。”
“那……”一句話在江沉硯口中轉了幾圈才問出口,聲音也沒了氣勢,像在心虛,“你喜歡嗎?”
然而江沉硯下一句“喜歡要不要搬過來住”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池榆說:“所以你要把房子賣給我?”
江沉硯:“……”
他對直男是真的服了。
聊天的興致瞬間全無,江沉硯打了個哈欠,敷衍道:“沒有,我随便問問。”
池榆“噢”了一聲,又道:“你困了嗎?你要是困了,我就走了,你早點休息。”
池榆說着就拿起外套往自己身上套。
不知道為什麽,一開始池榆要跟來江沉硯心裏不爽,現在看池榆要離開了江沉硯心裏更加不爽。
他幾乎沒有思索,手按上太陽穴,道:“我有點難受。”
池榆果然停下了動作,快步走過來詢問:“你怎麽了?哪裏難受?頭疼嗎?”
江沉硯看着池榆點點頭。
“你先過來坐。”池榆讓江沉硯到沙發上坐下,然後接過毛巾給江沉硯擦頭發,頭發不滴水後又拿吹風機給江沉硯把頭發吹幹,然後就在江沉硯身旁坐下。
池榆坐下就不動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問:“現在有沒有好點?”
江沉硯其實并不難受,說頭疼也是裝的,但是如果他說他好了,池榆肯定就走了。
跟池榆對視了一會兒,江沉硯搖頭,還是很痛苦的樣子道:“還是難受。”
“那……”池榆擰着眉頭苦惱的想了想,建議道,“要不我給你按按?”
池榆又道:“但是我手法不專業,也沒給別人按過,不舒服你說。”
那句“沒給別人按過”很好的取悅了江沉硯,他沒有意見的躺下了,把自己的腦袋交給池榆。
不知道是池榆手法太好,還是江沉硯醉意上來了,池榆按着按着,江沉硯就睡着了。
“江沉硯?江沉硯?”
池榆喊了江沉硯幾聲,江沉硯沒有任何反應,池榆小心的把江沉硯的腦袋從他腿上挪到沙發上。
江沉硯個子高,體重太重,池榆沒法一個人把他挪到卧室,只能把卧室的被子抱出來,蓋到江沉硯身上,然後把客廳空調調高了兩度。
做完這些後池榆準備離開。
離開之前,他又折回來沙發前,半蹲下來看着沙發上熟睡的人,江沉硯不知道是不是在做噩夢,在睡夢中眉頭都蹙着。
池榆看了一會兒,伸手在江沉硯臉上碰了碰,把江沉硯的眉心撫平了。
重逢以後池榆一直埋怨江沉硯忘記了他,卻不知道江沉硯這些年一直病痛纏身。
失憶,無法根治、時不時就發作的頭疼……
當年來福利院接江沉硯的都是豪車,還配備管家和保镖,他以為江沉硯從此生活會無憂無慮。
後來他們重逢,江沉硯,江家的少爺,未來的繼承人,衆人仰望的存在……他以為江沉硯這些年都過得很好。
在今天以前他什麽都不知道。
心像被絲線纏繞,一點點收緊,疼痛也由細微模糊,變得清晰而深刻。
池榆幾乎沒有過這麽難過的時候。
次日,江沉硯宿醉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自家沙發上,蓋在身上的被子已經掉了大半到地上。
好在屋子裏空調溫度高,他抵抗力也好,不至于感冒。
老實說他躺在沙發上睡了一晚在江沉硯意料之中。
畢竟,他不能要求直男能體貼到把他弄到床上去。
而且池榆那小身板大概也扛不動他。
池榆已經走了,屋子裏空蕩蕩的只有他一個人。
也在江沉硯意料之中。
試問一個直男,怎麽可能通宵照顧另一個同性呢?
江沉硯沖了澡,出來感覺餓了,準備訂個早餐,從外套口袋裏找出手機,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他把手機充上電,開機。
這時門鈴響了。
江沉硯以為是助理,結果開了門外面站着的是池榆。
池榆身上套着一件寬大的黑色衛衣,之所以說是套,是因為這件衛衣即便是寬松款穿在池榆身上也太大了。
幾撮頭發露在衛衣兜帽外面,兜帽上面還壓着一頂鴨舌帽,除此之外墨鏡圍巾口罩把整個人捂得嚴嚴實實,只有提着兩個塑料袋的手露在外面,塑料袋裏裝的好像是稀飯?粥?
池榆似乎是去給他買早點?
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池榆身上的衛衣,鴨舌帽,墨鏡和圍巾等都是江沉硯的。
池榆進屋把早餐拿出來一一擺放在餐桌上,說着:“給你買了山藥粥,養胃的,你昨晚酒喝得太多了,今天盡量吃清淡點……”
池榆說着注意到江沉硯思緒好像不在這裏,視線落在他衣服上許久沒動,池榆解釋說:“那個,借了你一件衣服。新世界劇組在這邊取過景後附近狗仔多了很多,以防萬一,所以……你不介意吧?”
老實說如果是別人穿,江沉硯肯定介意,可是池榆穿……江沉硯腦子裏突然冒出一些什麽“女朋友偷穿男朋友的白襯衣,然後襯衣下面什麽都不穿”,雖然池榆偷穿的是衛衣,雖然池榆衛衣下面有穿衣服,但是也有那種效果,甚至效果更甚。
江沉硯知道池榆借他的衣服就是直男間互相借穿衣服,沒有任何意思,但他還是忍不住想入非非。
大概是江沉硯沉默的時間太長了,池榆有些猶豫的把手指搭上衛衣下擺,作勢要脫下來:“你……介意?”
“不介意。”江沉硯在池榆把衣服脫下來前丢出這三個字。
池榆不知道江沉硯腦子裏的黃色廢料,他松了口氣,道:“衣服我還得再借一下,改天洗過之後我會拿來還你,我助理開車到樓下了,我今天還有工作,就先走了。”
池榆與江沉硯擦身而過的時候被抓住。
“怎麽了?”池榆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扣住的手腕,又看了看江沉硯,面露不解。
“你昨晚沒走?”江沉硯問。
池榆說:“昨晚太晚了,就在這裏睡了一晚,對了,我睡的是那個房間,應該是客房吧?”
江沉硯看着池榆指的那個房間,臉色逐漸黑了。
那個房間正是江沉硯睡的主卧。
主人睡沙發,客人睡主卧……好,很好。
直男真是不把自己當外人。
離開以前池榆又問:“對了,你今天忙嗎?我中午有一個半小時自由支配時間,你想跟我一起吃午飯嗎?或者我來找你?”
“我中午沒空。”江沉硯面無表情。
“哦。”池榆低了下頭,又看了看江沉硯,又低下頭,“那我走了。”
不知道為什麽看池榆這個樣子江沉硯心裏又有點難受,他叫住池榆,解釋:“我頭受過傷,記憶受損,今天去醫院複查。”
江沉硯說今天要去醫院複查不是假話,他确實要去看心理醫生,三個月一次的心理咨詢時間就要到了,他父親為他預約了唐醫生今天。
但江沉硯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跟池榆解釋。
下午兩點,心理咨詢室。
身穿白大褂的唐醫生端着一個保溫杯進來,在椅子上坐下,戴上銀邊眼鏡,展開筆記本,第一個問題跟往常沒有任何區別。
“最近有想起什麽嗎?”
江沉硯靠在椅背上,低頭看着咖啡上精致的拉花,他低頭抿了一口,漫不經心的答:“沒有。”
咨詢室的門沒有全部關上,開着一條縫,江沉硯低頭喝咖啡的時候餘光注意到門外有人影閃了一下,似乎是唐醫生的助手。
而這個助手并不是上一個助手,唐醫生的上一個助手可不會做拉花,而且煮的咖啡也沒有這杯好喝。
唐醫生低頭寫了寫,問下一個問題:“噩夢的頻率呢?”
江沉硯還沒回答,這時一只緬因貓嗷嗚一聲從門縫竄進來,一躍跳到了唐醫生桌上,走了幾步貓步,突然發現什麽有趣東西,整張貓臉都埋進了江沉硯的咖啡杯,然後開始幹嘔。
江沉硯:“……”
“唐醫生,貓是不是跑進來了?”助手沖進來問,一眼就看到下巴上沾着咖啡漬在幹嘔的貓,“江先生抱歉,我給您換一杯咖啡。”
助手說罷要過來逮貓,緬因貓敏捷的後退兩步,作勢要跳上兩米高的櫃子……結果預判失誤,跳一半掉下去了,正好掉在江沉硯懷裏。
緬因貓:“……”
投懷送抱的貓,當然要撸禿它。
江沉硯撸着緬因貓,說:“沒事,我給你看一會兒。”
助手似乎有些不願,但最後也沒說什麽,出去了。
江沉硯揶揄道:“都說唐醫生換助手如換衣服,還真不假。”
唐醫生無奈的看了江沉硯一眼,沒接這個話,兩人繼續今日的心理咨詢,“最近還有做噩夢嗎?頻率怎麽樣?”
江沉硯說:“做啊,頻率跟之前差不多,工作壓力大的時候頻率高一些。”
唐醫生邊說邊寫:“嗯,一般來說,噩夢會在人緊張、興奮、壓力過大或者情緒低落的時候發生。但你跟別人不同,你在這類情況下噩夢頻率增加是正常的,而且你的職業又是明星,明星的壓力比常人大很多倍。”
說到這唐醫生放下手裏的筆,擡頭看向江沉硯,“可以嘗試減少一些工作,以及保持心情愉悅。”
“嗯,謝謝唐醫生關心,我會考慮的,不過……”這時助手端着新煮的咖啡敲門進來,江沉硯慢悠悠說完後面一句話,“我最近噩夢裏的那個人有臉了。”
唐醫生鏡片後的目光一凝,而後猛地擡頭看向他,“有臉了?是誰?你認識嗎?”
“怎麽說呢……”江沉硯接過咖啡,跟助手道了聲謝,咖啡上的拉花歪了,是助手剛才聽到那句話手抖的緣故。他抿了一口咖啡才繼續說下去,“在夢裏我感覺自己是認識的,但是醒過來以後我仔細想了想,我應該不認識。”
江沉硯靠椅背上苦惱的想了想,“不,也可能我以前認識,但是我忘了。”
助手抱着緬因貓出去後,唐醫生問:“你還記得那張臉長什麽樣嗎?能不能把他畫出來?”
“有點印象,我試試吧。”
唐醫生遞了一張A4紙和一支鉛筆過去,江沉硯就埋頭開始畫畫,很快,一張人物速寫就完成了,唐醫生正要勾頭去看,江沉硯又給他要了幾張紙。
最後江沉硯離開的時候,唐醫生寬大的實木桌上放滿了人物速寫,上面五幅下面五幅,總共十幅,十幅畫像上的十張臉,就沒有兩張長一樣……
江沉硯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是:“這就是我目前能想起來的幾張臉,等我再想起來別的臉,我再畫了寄過來給你。”
唐醫生:“……”
我真的不是很想要,謝謝。
江沉硯走後,助手抱着緬因貓進來,看到桌上的十幅速寫,臉色不太好。
“很明顯這次咨詢他已經産生了警惕。”
“不是這次。”唐醫生将眼鏡收進眼鏡盒,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溫開水,用平和的語氣說出驚人的話,“在第一次心理咨詢的時候,他就在防備我。”
助手整個呆住。
“之後的每一次咨詢,他看似很配合,其實回答的話裏真假參半。你看他總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樣子,實際上是裝出來的,我們在試探他,他也在釣我們。”唐醫生又喝了一口溫開水,把保溫杯擰緊,“這樣一個人,日後管理家族集團定不遜于江老先生,應付董事會那些老狐貍也能游刃有餘。”
“不過前提是他被催眠忘掉的記憶不要想起來,不然……”
“不然會怎麽樣?”助手問。
唐醫生笑笑,說我們要相信老蘇的催眠,江沉硯不會想起來。
此刻的池榆正在《新世界》劇組拍戲,拍攝的是主角林谙初進研究所。
今天的這場戲也沒有江沉硯的戲份。
其實不止今天,前面幾天也沒有。
池榆和江沉硯分別飾演主角的主副人格,兩人雖是平番,但戲份池榆比江沉硯多三倍,江沉硯有戲份的時候才來劇組,而池榆基本上每天都要來劇組。
今天輪到池榆的戲份他幾乎都是一遍過,因此拍攝提前結束。
池榆拿到自己手機,先給江沉硯發了一個信息,才去換衣服卸妝。
從洗手間出來,原本上前給池榆遞衣服的周梵突然盯着池榆的手腕驚呼:“池哥,你手怎麽了?是不是剛剛拍戲磕着了?”
池榆擦手的動作僵了一下。
他剛才洗臉卷起的一截袖子忘了放下來,右手腕的淤青也露了出來,正好覆蓋在小蒼蘭刺青上。
如果仔細看,還能看出指印。
“不是剛剛,是來之前磕的了,沒事。”池榆說着把袖子拉了下來,接過周梵手裏的外套披上,往外面走去。
昨天晚上池榆本來要走的,但是放心不下江沉硯。
在福利院的時候江沉硯就會踢被子,曾經因為踢被子被阿姨罰寫過一千字檢讨,雖然最後那一千字都是池榆寫的。
現在江沉硯人是長大了,就是不知道這個壞習慣有沒有保留?
池榆想看看江沉硯現在還會不會踢被子,他就在江沉硯身旁多呆了一會兒,誰知這一呆他就走不了了。
“我看清楚了……”手腕猝不及防的被攥住,江沉硯是做噩夢了,但即便是在夢中,江沉硯說話都如此理智,理智得令人毛骨悚然,“我記住你的臉了,你走了我也能找到你。”
“你不用找。”右手腕骨生疼,池榆沒有管,他伸出左手把江沉硯略長的額發順朝一邊,他溫聲道,“我一直都在。”
扣住池榆手腕的力度松了一些,但沒有放開。
池榆趴在沙發邊沿睡了一晚。
至于第二天江沉硯醒來後,池榆為什麽要騙江沉硯說他睡了主卧?這是池榆故意的,他想捉弄一下江沉硯,誰讓江沉硯以前那麽愛欺負他?
坐上車,池榆拿出手機點進微信,他剛才發的信息得到了回複。
【水也木俞】:我拍攝結束了,還沒吃晚飯,要一起吃嗎?
【暗淡藍點】:不了,我今天還有事。
周梵問池榆要去外面吃還是回家吃?池榆說回家,池榆到家周梵就離開了。
池榆自己做了兩菜一湯,紅蘿蔔炒肉,雞蛋羹和荠菜湯,吃飯前,他拍了一張照片發微博上,配字:今天吃清淡點。
評論大多是在誇“看起來很好吃。”,要麽是在問“這是哥哥自己做的嗎?想吃。”,池榆刷了一會兒評論,終于看到一條“哥哥的手腕怎麽了?怎麽都淤青了?”
很快這一條問“淤青”的評論點贊數就飚到第一,樓裏也都是問他怎麽傷的。
池榆回複:不小心磕到,沒什麽大礙。
然而沒多久,又有一條評論被撈上來,熱度直接超過池榆回複過的這一條。
“那個,或許你們可以去看看隔壁爆料,我……對不起我腦補了一出強制play!”
所謂的隔壁爆料就是一個大V營銷號的爆料,池榆也去看了,然後整個人傻掉。
[驚!昨晚某頂流送另一頂流回家,第二天早上才離開,離開的時候穿的是對方的衣服!]
話不多說,我直接放圖。
足足十六張圖片,應有盡有。
[我眼睛直接掉地上!你們進度這麽快的嗎?]
[一開始看這篇文章其實內心沒有多大波瀾,畢竟我知道我磕的是真的,但是看到這個淤青……啊啊啊瘋狂戳我xp好嗎?嘶哈嘶哈,我承認我就是lsp,你們搞快點!]
[前一晚被摁住手腕往死裏弄第二天還得去拍戲嗚嗚嗚哥哥好辛苦好心疼哥哥我的眼淚不争氣的從嘴巴裏流了出來,繼續,不要停!]
[前面的姐妹,你號沒了。]
……
池榆沒想到他蒙得這麽嚴實還是被粉絲認了出來。
他穿江沉硯的衣服是因為他沒有帶換洗的衣服,他還特意找的是一件幾年前的舊款衛衣,印象裏江沉硯沒有穿過的,誰知道粉絲這都能扒出來……
池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