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幾日後牧傾去查樓瀾的功課,教書先生連連搖頭,樓瀾一臉茫然不知發生何事。
“你這字跡倒是一點沒變。”牧傾無奈地放下樓瀾的字帖,“算了。”
他摸摸樓瀾的頭,牽着他的手出府去吃早點。
“我們去哪啊?”樓瀾飯後捧着一紙包點心跟牧傾一邊吃一邊逛着早市。
牧傾冷冽笑道:“去看戲。”
他帶着樓瀾行至一人滿為患的長街前,目光越過層層人群,樓瀾看到了六尺刑臺上跪着一個狼狽不堪的男人。百姓圍在皇城外對着他指指點點,評論不休。
樓瀾知道,這是要砍頭!
禦醫黃誠臨,唆使內監欲意毒殺太子,賜死,其父,母,妻,子淩遲,滅三族。
“行刑。”
那持刀的漢子揮舞着一把泛着青色的寒刃。
朗朗日下,黃誠臨仰天怒吼:“牧傾!你總有一天不得好死——!”
一顆頭顱骨碌碌地滾下高臺,血泉嘩啦湧上天空,樓瀾的眼睛緩緩睜大。牧傾好戲看完,往嘴裏扔了塊小點心,唇角勾着笑牽着樓瀾離開。
樓瀾晃神了許久,才蒼白着臉輕聲說:“他臨終前為何罵你?為何他這麽恨你?”
“你總有一天也會恨我的。”牧傾漫不經心一笑:“這世上有無數人巴不得我早點死,可我活得比誰都好。”
“我不會的。”樓瀾小聲說。
牧傾笑容微滞,忽覺不妥,伸手攬過樓瀾的腰腹狠狠用力抱緊退出丈許,一柄鋼刀铿地一聲劈在樓瀾剛剛站過的地方。黑衣刺客一招落空,橫刀直取牧傾首級。
“哪來的小耗子?”牧傾不悅地蹙眉,站定未動,金扇一展催動內力擊開刀刃,反手成掌磅礴的內力彙聚而去,黑衣刺客被他一掌轟碎了心脈,鮮血大吐摔在地上。
牧傾一展折扇,歪歪扭扭的‘聖人不仁’躍然其上。
人群中另一個刺客以刁鑽的角度出現,鋼刀裂空劈來,欲殺牧傾懷中的樓瀾。
一道鮮紅身影從牧傾身後快速閃過,玄鐵長刀在日光下抖開一道滴水不漏的銀光,刀鋒相對,只聽叮的一聲,刺客手中鋼刀斷裂一分為二。
“留他性命。”牧傾扇着扇子悠然站在一邊吩咐。
“是。”千鶴冷聲冷語,撤回要封喉的招式,轉而擡腿橫掃過去。
刺客還未反應過來之時,千鶴勁烈的腿風以至,整個人猶如橫飛而出摔在紛紛避讓的人群裏,腦中一陣眩暈。千鶴武力強悍,性子狂躁,曾因沒有耐心去馴服一匹烈馬而直接踹了一腳,悍馬轟然倒地,恰如此情此景。
短短數十秒中發生的事,樓瀾受驚不小。
“拖回去。”牧傾淡然吩咐,閑着沒事般牽着樓瀾繼續逛街。
“是,主子。”千鶴收刀垂手,過去将那兩個不省人事的刺客拖回王府,在長街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他們是誰?”樓瀾的聲音輕輕顫抖着。
“還未可知,待千鶴問過話就知道了。”牧傾握着他的手的力道又大了些,他低下頭,用溫柔地目光注視着樓瀾:“你安心,我會護你周全。”
“啊?”樓瀾眨眨眼,“他們不是行刺于你嗎?”
牧傾輕薄一笑,“不,他們是來殺你的。”
樓瀾一瞬間就靜了,片刻後低聲道:“我給你惹麻煩了嗎?”
“沒有,是有人在找我的麻煩。”牧傾聲音漠然,瞳孔籠罩着一層淡薄的殺氣。
待容王與回府後,千尋一身鮮紅武服而來。
“主子,太子差人前來,候您多時了,”千尋說。
“知道了。”
牧傾心情不好,帶着樓瀾步入大廳正瞧見一個身穿青色大袖袍的總管太監坐在廳中,見了牧傾連忙起身行禮,“奴才拜見容王。”
“免禮。”牧傾揮手徑自走向主位坐下,看都未看那太監一眼。
那太監擡起頭,乍一看到樓瀾頓時臉上血色盡失,險些踉跄一步。
下人上了熱茶,樓瀾說:“太熱了,我能不能要碗酸梅湯?”
那小丫鬟微笑道:“是,公子且等等。”
牧傾勾起一絲玩味笑容看着那太監風雲變幻的臉,眼底的倨傲猶如蒼茫的大海裹挾着一絲懾人之色。
太監驚怔之下忘了自己身份,正欲開口詢問,牧傾不耐煩道:“安公公前來所謂何事?”
安路徳一怔,連忙避開牧傾的視線,驚出一頭冷汗。他定了定神兒,站直是身體,展開手上卷着皇綢的青玉軸,“太子鈞旨。”
廳中衆人連忙跪下,千尋也握刀單膝而跪,唯有牧傾仍然高坐主位悠閑地喝茶,“宣。”
樓瀾靠近他耳邊,偷偷道:“我要不要也下跪啊?”
牧傾一笑,“你要是喜歡跪就跪下。”
“我不喜歡跪。”樓瀾說着,可還是緩緩跪下了,他不懂規矩,可是知道這個王府千尋最懂規矩,千尋都跪了,他也跟着跪了。
安路徳高聲道:“本宮授命代政,近日卻偶感風寒,又逢宮內毒殺受驚,暫無權理之心,于此特命攝政王牧傾代政,君之朱批換臣之藍批……”
牧傾頭疼地皺起眉,“受驚?本王剛剛路上遇上刺殺,也受驚不小。”
安路徳的聲音戛然而止,宣旨已被打斷,便折了太子鈞旨恭敬遞給牧傾,“王爺可有受傷?”
牧傾不說話,指尖敲在扶手上在靜谧中發出篤篤篤的輕響,安路徳急出一腦袋冷汗來,容王喜怒無常天下皆知,連太子的面子都不賣,不知道又想如何。
良久牧傾才輕聲開口,“你便如此回話就是,至于折子,交予秦太傅就是。”他忽然冷笑一聲,目光變得陰晴難說:“滿朝忠犬,太子怎就想到我一個?仁親王閑着也是閑着,讓他代政便是,你回去吧。”
“是。”安路徳大氣都不再敢出,連忙退了下去。
待他走了千鶴才握刀而入,“主子,那倆刺客是啞巴。”
“啞巴?他們的手也斷了嗎,讓他們寫字。”牧傾說。
“是。”千鶴道:“主子前些日交代的事也辦完了,人已經壓至囚室。”
“是麽,看看去。”牧傾随手将鈞旨抛給千尋,扶着樓瀾起來。
千鶴挨到千尋身邊,偷偷瞄了瞄鈞旨,看着牧傾漸漸遠去的背影道:“你說這宮裏的太子和王府的‘太子’都受了驚,主子顧哪邊?”
“看不出來嗎?”千尋敲了一下他的頭,“自打樓瀾出現,主子可有将太子放在心上過?”
“主子有了新歡忘了舊愛,真薄情。”千鶴勾着千尋的手指,說:“你不會這樣的吧?”
千尋無可奈何笑道:“背後說主子閑話,待主子命我打你一百鞭你就知道我是否薄情了。”
囚室一股濃重的血腥氣揮之不去,一身緋袍而至,樓瀾跟在他後面,進了囚室便忍不住捂住了口鼻,“這裏好腥啊。”
“到處都是血,可不是腥麽。”牧傾淡然一笑。
樓瀾走到他身邊站好,這才看到對面牆上鎖着三個人,其中兩個正是早市中刺殺未遂的刺客,滿身鞭痕血濺當場,已經奄奄一息。另一個男子一身平凡羽織,身上倒是幹幹淨淨,垂着頭顱似乎是暈了過去。
樓瀾看了一會,緩緩睜大眼睛:“小舅爺?!”
“你掌櫃的小舅爺,你喚什麽。”牧傾吩咐道,“去把他潑醒。”
“是。”
旁邊下人拎了一桶水來,正要潑,千鶴與千尋姍姍來遲,千鶴揮鞭在那人臉上打出一道血痕,對方立刻哎喲一聲嗷嗷叫着清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