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得知牧傾要即刻回京,李威遠也不多做挽留,這麽些年他早知道牧傾是什麽說一不二的性子了。府門外,錦衣衛們一字排開,身上淡金色的飛魚服迎風烈烈,閃瞎北平一衆百姓的眼。可憐這二十人,連日趕來,連口熱茶都沒喝上,就要即刻回去了。

牧傾站在階前替樓瀾系着鬥篷上的緞帶,李威遠倚着柱子道:“牧傾,我還是那句話,功高震主下場必慘。你這番做得實在是太招搖了,一旦出個差池連你也要牽連進去,你想被滅族嗎?”

牧傾淡然一笑:“我不做沒把握的事,你且安心,赤玟不會行狡兔死走狗烹的蠢事。”

“我真不知你的腦子裏在想什麽。”李威遠冷哼道:“既如此,你回去小心着點。”

“将軍說的是。”南法眉間微有愁色,“王爺,人心旁逸斜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你們主仆啰嗦個沒完,還有什麽話一并說了罷。”牧傾不耐煩道。

南法苦笑着李威遠對視一眼,李威遠嘆道:“你這一走不知又是幾年。”

“許是幾十天也說不準。”牧傾彎腰笑着捏了捏樓瀾的臉,随後直起身道:“外頭風大,回去吧,我這便走了。”

“王爺保重。”南法語氣中大有感激之意。李威遠平白無故冒出個侄女毒殺太子一事本已死無對證,這次能脫險靠得完全是攝政王的雷霆威望,若是憑兩卷卷宗就能洗白,天下也就沒這麽多的冤案了。

而李威遠的擔心就在這裏,如今天下太平,自然就成了文官的天下,這招一出,不知又得出多少诋毀牧傾的閑言碎語出來。

“對了,我走後,把方渝殺了吧。”牧傾淡淡吩咐,“他也沒什麽用了。”

“是。”南法應聲。

“南法再見,将軍再見!”樓瀾在馬車裏探出顆小腦袋,對着門前的主仆揮手。

“後會有期。”南法輕笑道,他看着樓瀾清澈的瞳眸,眉間的愁瀾又濃烈了幾分。

錦衣衛分駕兩側,護送容王回京,一行人馬浩浩蕩蕩地踏雪而行。

“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再來啊?”樓瀾整個人縮在鬥篷裏,挨着牧傾取暖。

牧傾将他攬在懷裏,“你就這般喜歡北平?”

樓瀾點點頭。

牧傾沉默一會:“以後總有機會回來的。”

一路上曉行夜宿,樓瀾都昏昏沉沉的呆在馬車裏,或睡覺或看書。牧傾大部分時間都在騎馬,他需要冰徹入骨的寒冷讓他保持清醒。

如此趕路,不日便抵達了京城,一路上無驚無險,尋常山賊見到這衆多錦衣衛早就逃之夭夭了,在樹闌門倒是遇到過一幫不知死活的幾十名山賊,曉得馬車裏定是皇親貴胄必定可以大撈一筆,本以為人多勢衆占了上風,一動起手來卻是單憑嘯烨一己之力便橫掃殆盡!遍地都是屍首分離的山賊屍身。

嘯烨殺起人來一如狂魔,只是性子冷淡,不然定可以和千鶴成為知己。

快要抵達京城時牧傾騎馬先行一步,嘯烨緊随其後,留下二十名錦衣衛護送樓瀾。

牧傾騎馬過街長驅直入,到了容王府直接打發千鶴進宮去傳麒麟。一身戾氣隐隐可見,千尋跟在他身邊多年,一眼便瞧出來牧傾動了怒,卻是不知為何。一路舟車勞頓後也連袍子也不換一件,只端了熱茶在大廳等着麒麟,嘯烨一貫冷着臉站在牧傾身邊。

見狀千尋也不多問,一塊站着。

千鶴腳程快,沒等多久錦衣衛副指揮使麒麟便來了。本是俊秀的少年模樣,一身淡金飛魚服,腰佩繡春刀倒是讓他添出一份鐵血的味道來,麒麟單膝跪在大廳,朗聲道:“屬下拜見王爺。”

“本王讓你辦的事,辦妥了嗎?”牧傾冷冷開口。

“是。”麒麟恭敬而嚴肅道:“來龍去脈均已調查清楚,只等王爺回京處理。”

“很好。”牧傾冷然笑着,重重将茶盞掼在桌上,起身冷聲道:“千尋伺候本王更衣,即刻進宮!”

“是。”千尋應聲。

千鶴一頭霧水,湊到麒麟身邊小聲問道:“主子是怎麽了?一回來就陰陽怪氣的,怪吓人的。”

麒麟苦笑道:“我哪知道王爺的心思,我若是知道了早就是正使了。”

說罷兩人齊齊看向一旁面癱相的正使大人,嘯烨一記冷冰冰的眼刀甩過來,千鶴與麒麟紛紛縮了一下脖子,大談今天太陽真好啊,曬在身上真暖和。

片刻後嘯烨将手掌放在麒麟肩上,口氣漠然,卻聽得出關切之意:“這幾日你辛苦了,原是我該做的事。”

麒麟笑嘻嘻道:“師兄你不用不好意思,大不了你把這月的俸祿都給我罷。”

千鶴在一邊幫腔:“就是,想感謝拿出點實際行動來嘛。”

嘯烨好像就是為了說這句話,并不是想等麒麟的回答,只是想說了,也不在乎麒麟的回答。他說完就放下手繼續站着了,跟座冰雕似的。

麒麟也知道他的脾性,嘿嘿笑了笑,繼續跟千鶴天南地北的胡侃。

不消片刻牧傾換了身茶白的長袍便出來了,黑發傾長的垂在背後,長眉微蹙,眸中的暴戾之氣顯而易見。

他剛出王府便遇上了姍姍來遲的樓瀾,樓瀾跳下馬車,仰着小頭顱有些不高興道:“你為什麽把我扔在半路上了?”

他這麽一問倒是把牧傾問得怔忡,随後牧傾無奈地笑出來,驚覺面對樓瀾自己心底的怒氣竟蕩然無存。他走過去握着樓瀾有些冷的手,柔聲道:“我進宮有要事處理,你且乖乖待在王府,等我回來。”

聽他這麽說樓瀾才意識到自己有些耍小性子了,臉上一紅,嗯嗯點頭道:“那你去吧。”

牧傾轉身吩咐:“千尋、千鶴你們留在府中陪着樓瀾,幾月不見想必也挂念得緊,不用跟着本王了,有嘯烨和麒麟就夠了。”

“是。”千尋恭順道,千鶴見着樓瀾倒是開心,許久不見也的确挺想的。

之後牧傾這便裹挾着一身殺氣入宮了。

太子殿的赤金镂花大鼎裏焚着琥珀香,幽幽靜靜散入暖閣,不絕如縷,以酒浸暖,專貢冬月使用,仔細嗅起來還能聞到淡淡的醉暖之意。閣中溫暖如春,赤玟太子膳後本有些睡意,蜷縮着身體窩在軟榻上捧着一本左傳随意翻閱。

殿外忽有一道尖細的嗓音響起:“容王到——”

赤玟怔了怔,猛地歡喜地跳下來,剛走出內閣,正巧看到一身白袍纖塵不染地牧傾踏入正殿。赤玟興奮異常,直撲過去抱住牧傾的腰身,把臉埋在他胸前的衣物中。

牧傾差點被他撞個趔趄,低頭一眼,堂堂太子竟然還赤着腳,不由無奈道:“怎麽這就跑出來了,白讓人笑話。”牧傾打橫将赤玟抱起來,邊走向內閣邊遣退了殿裏的宮人,只留太子貼身的內監伺候着。

“你回來怎麽也不差人來告訴我一聲。”赤玟窩在他懷裏不願下來,委屈地比着手勢,“你不知我有多擔心你。”

“這不是回來了麽。”牧傾放在他腰間的手臂微微緊收。

內監奉了茶上來,牧傾沉默半響,揚手将他揮退到殿外候着。內監應了一聲便下去了,牧傾聲音淡然道:“太子可知道劉勇?”

赤玟茫然地搖搖頭,“那是誰?倒是有些熟悉。”

“朝中一個不起眼兒的小官。”牧傾淡淡道:“此人倒是勤勉,據說隔幾日就寫了請安折子送進宮來。”

赤玟臉上微微一紅,咬着下唇,“你不在我也沒有心思處理,奏折都送去太傅府了。”

“如此甚好。”牧傾冷笑,“錦衣衛查一宗命案無意發現劉勇府中私藏上百只機括弩,并且淬了劇毒,密道中更是藏滿了火藥,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太子以為如何?”

赤玟臉色驟然蒼白,從牧傾懷中下來,端坐在一旁,“你是如何得知?”

“麒麟,進來。”牧傾揚聲。

麒麟推門而入,一撩袍角,雙膝跪下,“禀太子殿下,宮內一個名叫雙喜的宮女溺死在井裏,死因頗有蹊跷。錦衣衛奉旨維護宮廷義不容辭,微臣奉正使之命徹查,得知雙喜本是劉勇府上寵妾的妹妹,而這位寵妾數日前早已斃命,且腹中早已有五個月的身孕,料想是雙喜一時想不開便尋了短見。”

太子蹙眉:“一個宮女之死,如何能牽連這麽大?”

麒麟道:“五月早已顯懷,劉勇不可能不知道。孕中的寵妾不無故而亡,劉勇卻不聞不問,實屬異常。唯一的可能,兇殺的決定是出自劉勇,而當時劉勇不知在做何,被寵妾無意撞見,只能殺人滅口。由此,微臣才發現了劉勇的不臣之心。那藏火藥的密道,可是王爺出入皇宮的必經之路。”

太子神色冰寒,手勢也比得用力:“如此大事,為何不轉交刑部?何以拖至現在才來告訴本宮!若牧傾不是身在北平,你們如何跟本宮交代!錦衣衛就是這麽辦事的嗎!”

“回太子,此案牽連甚廣,就算是錦衣衛查辦起來也力不從心,只有等王爺回來定奪。”麒麟不卑不亢道,牧傾閑閑地喝茶,默不出聲。

“牽連甚廣?”太子匪夷所思,“劉勇犯上作亂,暗藏或心,拿下他便是,何來的牽連甚廣?”

牧傾輕輕用蓋碗敲着青瓷,眸中閃着戲谑,頗有一副看好戲的架勢。

麒麟清朗的聲音緩緩響起,“劉勇,是秦太傅舉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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