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越征這個年過的比他爸他媽卷鋪蓋走的第一個年還鬧心, 連他帶周子影在家裏喝了三天酒,整天地罵畜生狗崽子不得好死, 第四天他倆受不了了,一拍腦門全去上班了。

化操蛋心情為掙錢的動力。

年後單子反而多了,都在家閑着,店沒幾家開的但是訂的人不少,越征忙了一上午,中午好不容易喘口氣兒, 立刻貓牆根跟同事唠會兒嗑。

“小陳,怎麽沒在家歇兩天再回來?”

小陳一臉晦氣:“讓我媳婦兒趕出來了,非說這兩天錢多,我一年也就歇這兩天。”

越征樂了:“那也沒招兒, 打也舍不得打罵也舍不得罵, 老老實實地聽話掙錢吧。”

小陳嘆了口氣, 跟他東扯西扯,不知怎麽就扯到了去年在這兒發生的車禍上。

越征聽着耳熟。

“當時那公交給摩托車撞稀碎啊!眼看着人都飛起來了, 我就站那兒, ”小陳指了指前邊拐角一家包子店, “看得清清楚楚, 心髒病沒給我吓出來。”

越征問:“人沒事兒吧?”

小陳瞅着他笑得不行:“越哥我跟你說, 老牛逼了,那哥們飛出去十多米, 只是擦傷,骨頭都沒折,自個兒走救護車上去的。”

越征又問了時間,和記憶裏的話語對了對,不祥的預感越來越強。

“當時有個長得特別不像凡人的哥們兒還跟我打聽來着, 咱這邊沒見過這麽好看的,對了,”小陳一臉誇張,“我的哥哥,那哥們開的是賓利!卧槽,絕了!有錢人都得長得好看,老天爺就是不公平!”

要不是知道小陳肯定記不住,越征都想和他核對一下車牌號了,媽的,也不用核對了,操。

假的,又他媽是假的,都是演的!

他真是個大傻逼!幾句話就被感動得心都疼了,讓人家又哄又騙,随便就答應了!比他媽給錢就能上的鴨子也沒強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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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可憐人家大雪天發着燒站樓下等他呢,誰可憐他啊!

尹樓個小畜生,不他媽演戲去可惜了!

“越哥?你臉色怎麽這麽不好啊?是不是感冒了?要不歇着吧,掙錢不差這兩天。”

越征勾出個僵硬的假笑:“差,閑着就容易想事兒,想事兒容易氣死。”

小陳不明就裏,點頭說:“是,閑下來還是不得勁兒,我們就是勞苦命!”

越征一腦袋火,也待不下去了,跟小陳說了兩句就騎車打算轉轉,給小晴買點吃的。

結果心裏裝着事兒,拐彎的時候沒注意,給一輛奔馳剮了。

越征腦袋都懵了,趕緊停車看嚴不嚴重,看完了心裏一松,還行,不是他想象的那麽嚴重,塑料保險杠,噴個漆頂多三兩百。

心裏忍不住罵尹樓個孫子,一想起他就準沒好事兒!

奔馳車上一氣兒下來四個大漢,個個膀大腰圓,看着就不好惹,但越征也是從小混到大的,自然吓唬不住,他态度還挺好地道歉:“真不好意思,您看附近有家4S店,我們去補個漆——”

“附近?你他媽知道這是什麽車嗎就随便找店修?”其中一個走過來推越征,“我大哥剛買的車,你說剮了就剮了?!連個錯都不認?”

越征強忍住往這人鼻梁子來一下的沖動,賠了個笑臉:“真不好意思了兄弟,是我沒看路,不小心,咱怎麽賠都好說,要不你們看是我們一起上哪兒修一下還是直接拿錢給你們修一下?”

“拿錢?你一送外賣的能拿出多少錢啊你就拿錢?見過奔馳嗎?”

越征差點讓他逗笑了,心說賓利我都當外賣車開過奔馳算個瘠薄啊,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老四,別跟他廢話,”其中一個看着年齡跟他差不多的男人看向越征,說:“我們也不多要,這塊漆至少得五千塊錢回廠修,加上哥幾個在你這兒浪費的時間,精神損失費,你拿出八千塊錢,我當這事兒沒發生,不然咱就說道說道。”

越征氣樂了:“哥們兒你直接去搶效率多高啊,還不用剮車。”

“你他媽什麽意思啊?”

越征知道這是遇上流氓無賴了,也不廢話,直說:“我的意思是你這個剮蹭随便找一家4S店兩三百就能解決,你真想回廠也就六七百,五千塊錢,您這是金車還是鑽石車啊?”

幾個人圍上來就要動手,越征甩了甩胳膊,心想還正他媽好兒了,越哥心裏不痛快,大過年的非得撞槍口,那就誰都別痛快!

那個“老四”掄起胳膊奔着越征腦袋就過來了,越征剛要矮身躲過,身後忽然一陣勁風,他來不及躲開,只偏頭看見一雙長腿,一腳踢在“老四”肚子上,直接把人踢飛了。

“越哥,沒事吧?”

越征心裏一萬個操,心道怎麽哪都有你,這會兒找不着表情面對他,但還是說:“沒。”

尹樓今天穿的很不教授,黑色寬松運動褲包着長腿,上身黑色短款羽絨服,裏面套着灰色連帽衛衣,衛衣的帽子戴着,裏面還扣着頂鴨舌帽,沒戴眼鏡,臉上戴着黑口罩。

要不是情況不太合适,越征真想問問你這是打哪兒作案回來的。

那邊幾個看見自己人被打了,圍過來就要來一場群毆,尹樓偏頭看向他們,一個眼神就讓為首的那個定在了原地。

尹樓邁開長腿,走到越征蹭到的地方,看了眼他們,然後擡腿就是一腳,直接給車燈踹碎了。

“操!你想幹嘛!”

“媽的活膩歪了!”

“你——”

“我的律師馬上過來,”尹樓拉下口罩,淡淡地看着他們,“你們是想現在賠償,還是走法律程序?”

一聽“法律”兩個字,對面四個立刻緊張了起來。他們不瞎,尹樓身後的賓利和他擡腿就敢踹的氣勢明晃晃地告訴他們,這不是個好惹的主兒。

而且尹樓本來長得就顯嫩,這一身衣服更是襯得他像個沒畢業的大學生,标準的嚣張跋扈富二代。

為首的大哥猶豫了會兒,說:“賠錢,給錢了我就不找他麻煩。”

他說着瞅了眼越征。

越征氣樂了,直接問他:“兄弟,你找我什麽麻煩?我是不賠你錢還是不管你車了?”

大哥還要說,尹樓踢了踢車頭,聲音立刻把他的視線拽了回來,他打量着尹樓的臉,斟酌着說:“……五千塊錢,什麽事都沒發生。”

越征剛要罵他,被尹樓攔了下來,他掃了眼車牌,笑了,幾分溫潤,好像又回到教授狀态,平靜地問:“轉賬嗎?”

大哥同意了,老四立刻拿出收款碼,尹樓爽快地付了錢,臨了意味深長地說了句:“拿好。”

大哥不知道怎麽的後背一涼,沒說什麽帶着小弟迅速上車開走了。

越征都看傻了,半天才反應過來,逮着尹樓說:“你是不是缺心眼兒,你給他那麽多錢幹什麽,就是個小剮蹭,你有錢沒處花你捐款去多好,上這當什麽冤大頭。”

尹樓摘下口罩,看着他,一下笑了,說:“越哥,過年好。”

“好你大爺的好!”越征現在瞅他就來氣,各種方面的。

尹樓走過來,握住他的手,皺眉:“怎麽又不戴手套,我去車上找我的,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好你大爺的,我看見你就哪兒也不好,”越征抽回手,又覺得他現在這樣跟個讓人非禮的大姑娘似的,又是一陣不爽,皺眉,“你剛給他轉五千?我都服了你了,你跟我去趟銀行,我取出來給你。操,要不然打一架就解決的事兒你非得花五千塊錢,五千塊錢幹什麽不好,缺心眼兒。”

尹樓攔住他,笑得眼睛都彎了,輕輕抱了他一下,在他要推的時候松開,輕聲說:“越哥,我記住他們的車牌號了。”

越征覺得不對,看他眼睛:“你記這玩意幹什麽?你別是要惹事兒,我告訴你大過年的你——”

尹樓打斷他,眼睛裏滿滿的想念,唇角一抹笑:“我就是記一下,腦子太好,沒處用。”

“我看你腦袋就是缺根弦兒!”越征掏出手機,打算看看餘額還差多少。

他不想占尹樓便宜,他不信尹樓能平白無故地替他解決問題,往後指不定多少麻煩事兒呢。但他心裏又止不住地心疼這個錢,那可是五千啊,都夠買倆戒指了……操!個缺心眼兒的玩意兒!連價都不會講!虧他之前還覺得尹樓多居家賢惠!瞎了眼了!

“我現在手裏有不到五百,先給你,你等我回家取卡去,我取出來把剩下的給你。”

尹樓拉住他的手,在手心裏捂着,低聲說:“不用,越哥,五千是我踹的,你的有幾百就夠了。”

越征懷疑尹樓分手把腦子分壞了,以前演成那麽賢良淑德的樣兒是不是給他憋壞了。“你腿癢癢啊,不踹心難受是吧?”

尹樓讓他罵笑了,點頭:“是啊。”

越征就要給他轉錢,但尹樓不要,倆人拉拉扯扯的一會兒就吸引了一批視線。

越征嫌丢人現眼,尹樓就把他拽車裏了,暖風開足,遞給越征一個保溫杯:“越哥,喝點熱水,你臉都吹皺了,我給你買的潤膚霜是不是沒用?”

越征沒接:“扔了。”

尹樓一頓,很快又笑起來:“我再給你買幾瓶。”

越征這會兒冷靜不少,轉頭看他,問:“小尹子你是不是故意的?”

攔着他不讓講價,非要花大腦袋錢賠償,又是噓寒問暖又是不讓給錢的,越想越不對勁兒。

他沒想到尹樓痛快地承認了,彎着唇角說:“是。”

在越征發火踹他之前他又說:“越哥,我沒別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有一些聯系,無論什麽樣的,只要你不會忘記我,我都想要。”

越征深吸口氣,說:“尹樓,分了也有倆月了,你今年都三十了,你能像我一樣成熟點兒嗎,別像個小孩兒似的磨磨叽叽的,大老爺們兒辦事兒幹脆利落點!”

尹樓眨了眨眼,非常不要臉:“越哥,我就是你的小朋友。”

越征敗了,握住門把手準備下車:“錢你不要我發快遞給你郵過去,咱倆就這樣了,你也別老一趟一趟找我了,不可能了。”

“越哥!”尹樓抓住他的手,眼神哀求,“我不是想要錢,我,我只想和你多待一會兒。”

越征看着他覺得挺沒意思的,之前他有多稀罕眼前這張臉現在就有多煩,他自認是個敢愛敢恨的人,最煩的就是藕斷絲連,直說:“要麽你拿錢走人,要麽我給你送你家去,你選一個。”

尹樓眼神深深地鎖着他,輕聲說:“越哥,如果我不想要,這個錢你肯定送不到我手裏。”

越征直接給了他一下,罵:“你摸着你自個兒良心說,你幹這些缺德事兒你不難受嗎?!”

尹樓捂住肩膀,笑容有些自嘲:“你不在我身邊,我更難受。”

越征拿他沒辦法,只能說:“你想怎麽樣?”

尹樓唇角一彎,湊過來,溫柔地說:“越哥,我想回家做頓飯,只有我們兩個,你可以讓小晴去朋友家玩一會兒,你放心,我不會見她的。”

越征擰眉:“不可能。”

尹樓輕輕笑了,手搭在他肩膀上,輕輕捏了捏:“越哥,你不想欠我的,對嗎?”

越征咬牙,“尹樓啊尹樓,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缺德帶冒煙兒的呢!”

尹樓看着他,眼底有化不開的憂郁:“越哥,只要我們重新在一起,我會變成你最喜歡的模樣,賢惠、有禮、溫柔、儒雅……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會努力做到。”

越征想想他撒謊說撞見他出車禍然後跟他表白的事就覺得他太可怕了,只要尹樓想,他能裝成世界上最愛你的人,把你哄得團團轉,你就算有八個腦袋也想不明白,這人這麽好,怎麽能是演的呢。

但他沒挑明,事到如今再提過去那些事已經沒意義了,尹樓的好尹樓的壞都是過去了,他不想再揪着不放,顯得他多放不下這段感情似的。

越征不想拖着這件事,下班之後找了個借口讓周子影把越小晴帶去她家玩兒了,然後立刻給尹樓打電話,讓他過來,別開車。

越征坐在沙發上等人,只覺得這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尹樓的圈套裏,他明明是在解決問題,可是問題卻一個又一個停不下來,不停地把尹樓往他身邊送。

如果說蛋糕店和燒烤攤都是真的偶遇,那這次,他滿大街亂竄,尹樓怎麽可能這麽巧地恰好撞見他出意外?

這事兒越想越不能想,越征滿腦袋線團,就是抓不出個頭來,正亂着呢,門被敲響。

他走過去開門,尹樓一身白天遇見時候的打扮,一手一個大塑料袋,全是吃的。

越征想着好歹是給自己家做飯,伸手幫他拿過一個:“沒必要買這麽多東西,就一頓飯。”

尹樓走進來,看着屋裏的陳設,愣了一會兒,越征關門的聲音讓他清醒,他笑了聲,說:“吃不完可以先放在冰箱,你總是糊弄,我買了很多速凍食品,放鍋裏熱一下就能吃,你胃不好,少吃涼的。”

越征把東西往廚房地上一放,直說:“今天我就是還你個人情,你做完飯吃完趕緊走,不用說這些沒用的,小晴指不定什麽時候就回來了。”

尹樓看着他眼睛,篤定地笑了:“不會的,越哥,你肯定讓她去朋友家住了,我沒猜錯的話,周子影家?”

越征不想跟他說話,轉身出去了。

尹樓的聲音從身後傳出來。“越哥,蔣聽皓的事情我和你道歉,我的精力全在你身上,沒關注他的感情生活,讓你誤會了,我很抱歉。”

越征不想聽他廢話,直接坐到沙發上,說:“你做飯吧,趕緊的,吃完走。”

尹樓站在廚房門口,說:“餓了嗎?我馬上好。”

越征張了張嘴,還是沒說話,你一句我一句的沒意思,也不是以前了,現在這種關系說什麽都尴尬。

廚房很快傳出規律的切菜聲音,讓越征一陣恍惚,耳邊的春晚重播,鼻尖聞到的飯菜香味,以及餘光裏站在廚房哼着他不知道的小調的尹樓,一切都像是一場夢。

如果尹樓想通過這種做法讓他回憶過去,他成功了,越征現在很心酸,腦海裏全是以前的畫面,停不下來。

但他也失敗了,因為想到過去越征就不可避免地想到,他曾以為的種種甜蜜,到底有多少是尹樓的謊言,他不想猜也不想知道,他真的有些累了。

越征心裏裝着事,沒滋沒味兒地看着電視裏的小品,聽着觀衆的哈哈哈哈,完全找不到笑點。

“越哥,”尹樓從廚房出來,身上穿的是越征之前買的但沒用過幾回、全是尹樓在用的海綿寶寶圍裙,“家裏鹽沒有了。”

越征皺了皺眉,說:“你去我卧室找找吧,我記得放那兒了。”

尹樓嘆了口氣,又笑了:“你又亂放東西,鹽怎麽能放卧室呢。”

越征拎着東西進門總是忘記往廚房放,順手就帶進卧室,收拾的時候到處亂扔,這些習慣他都記着,或者說他忘不了。

越征不看他,盡量把自己從這種溫馨美好的假象裏抽離出來,冷着嗓子說:“別墨跡了,想用就自個兒翻去。”

尹樓無奈地點頭,但眼底全是笑意:“好的越哥。”

他推開卧室門,入目的熟悉家具讓他心裏狠狠抽痛了一下,他勉強壓制下去,走到衣櫃前,拉開了櫃門。

把他買的衣服送走後越征沒剩下幾件衣服,衣櫃裏空蕩蕩的,尹樓蹲下|身,在最底下的隔間裏找到了塑料袋裝着的幾包鹽,裏面還有一袋十三香,他笑了聲,剛要收回手,忽然看見最裏面的角落有一塊黑灰色的棉布……眼睛瞬間瞪大,他顧不上髒亂,伸手一把拿了出來。

是一只髒到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兔子,是越征為他拿槍贏回來的兔子,越征沒有扔,還留在家裏的兔子。

尹樓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想哭,又忍不住想笑,拿着灰突突的兔子像捧着稀世珍寶,緩了會兒才站起來,壓抑不住嘴角的笑,定了定心神,背過手走出去,站在門口喊:“越哥。”

越征不耐煩地轉頭,卻正對上尹樓明亮的笑容,他笑的眼睛都彎了,整個人喜形于色裏透着小驕傲,聲音都揚着:“越哥,你還對我有感情,你舍不得我。”

越征讓他說得一臉莫名其妙,皺眉:“你想抽風出去抽,想做飯就趕緊做,別在這唱戲,沒人樂意看。”

尹樓跟個小孩兒似的,神神秘秘地把兔子從身後拿了出來,揚着嘴角說:“越哥,你沒舍得扔,這是你給我打的,你沒舍得扔。”

越征也愣了,他跟周子影當時把屋裏都翻遍了,所有東西都拿了出來,再挑出尹樓的扔了。

這個兔子他不記得了,可能是周子影覺得不可能是尹樓的東西,拿出來随便塞哪了。

不是他特意留下的。

他看了眼尹樓,轉過頭盯着電視,實話實說:“扔的時候忘了,沒特意留下。”

尹樓當然不信,抱着兔子看,彎着眉眼,壓不住的喜悅和得意,沒應和他的話,只是問:“越哥,我能拿走嗎,你再送給我一次,好不好?”

越征頓了頓,說:“随便,你不嫌埋汰就拿走。”

尹樓搖頭,彈了兔子的胡蘿蔔一下,道:“我洗幹淨就好了。”

越征看着他重新走進卧室,也不知道從哪翻出了個幹淨的塑料袋,寶寶貝貝地把兔子裝起來了,還放到了門口他的羽絨服外套旁邊,生怕走的時候忘了。

越征收回目光,心裏忽然有點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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