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越征推門進屋, 迎面而來的熱氣也吹不散他心裏的寒意,尹樓那些話在腦袋裏盤桓, 怎麽都揮不散。

“哥!吃餃子嗎?”越小晴從沙發上擡頭瞅他,“我吃完了。”

“吃,”越征吸了口氣,嘴角勾出個笑來,“給哥盛一碗去,一大碗!”

越小晴邊抱怨邊趿拉着拖鞋往廚房走:“懶死了懶死了!哥你懶死了!”

越征笑了聲, 沒說話。

晚上的小品節目他一個都沒看進去,眼看着十點了催越小晴睡覺,他自己也回卧室躺着。

壓根睡不着。

滿腦子都是那個不讓人省心的王八犢子,還有他哭的模樣……

越征按着太陽穴, 覺得自己特別傻逼, 都讓人騙了八百回了還是沒個逼臉, 不過今天外面是真的冷……

他坐起來點了根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從頭到尾開始想尹樓今天的話、狀态、表情。

他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兒。

越哥, 我真的好想你……

越哥, 我好冷……

越哥, 我只有你了……

越哥, 在我眼裏這個世界都是髒的,只有你, 只有你是幹淨的……

越征拿煙的手一抖,尹樓不會是作死地讓誰碰他了,現在受不了了才過來找他求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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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狠狠吸了口煙,操了,就算是這樣他又有什麽義務安慰他, 他倆現在也沒關系了,之前不認識他的時候被碰了不也挺過來了,現在跟他矯情什麽呢!

越征連抽了三根煙,眉間緊緊鎖着,視線撞在窗戶上,入目是一片一片越來越大的雪花,還有路燈昏黃的光。

光是看着已經冷到了心裏。

越哥,我好冷……

越哥,我發燒了……

越征狠狠閉了閉眼睛,咬牙,半晌,擡手給了自己一嘴巴,穿上鞋套上外套快步沖下樓。

樓下的積雪一腳踩過去沒過半個腳面,越征跑到角落,看見尹樓的瞬間大聲罵了句:“你他媽不要命了!”

尹樓僵硬地轉過頭,看見他的一瞬間忽地笑了,眼底的光映着積雪,像個孩子。他動了動手臂,聲音啞的幾乎聽不清,但越征還是聽見了。

他說:“越哥,抱抱。”

下一秒整個人被抽幹了所有力氣,像一片破布,向後倒去。

越征瞳孔緊縮,猛地沖過來,在他腦袋砸地上之前抱住了他,兩個人一起倒在了雪地上,尹樓的腦袋被他緊緊抱在懷裏。

越征不知道該怎麽描述他現在的心情,但心底的某一塊松了口氣。

他背起昏過去的尹樓,跑到小區門口的診所,敲開了門。

孫大夫大半夜被喊起來也樂呵呵的,看見尹樓,問:“小越,怎麽回事兒啊?”

越征把尹樓放到病床上,壓下心底的火氣,說:“暈半路了,我摸着像高燒,你看看還能治嗎,不能整死了得了。”

孫大夫一下樂了,邊量體溫檢查邊說:“你這孩子,怎麽說話呢,你朋友啊?”

“我孫子。”

孫大夫搖搖頭,過了會兒,說:“高燒三十九度,得挂點滴。”

越征嘴裏叼着煙,靠在門框上,瞅着尹樓煞白卻依舊俊的讓人移不開眼的臉,眼神暗了暗,沒好氣地說:“挂吧,什麽藥好挂什麽,他有錢,你明天找他要住院費,要一萬。”

孫大夫不知道倆人的關系,還以為是哥們幹架了,勸他:“大過年的,什麽事兒都好好說,別吵。”

大過年的。

越征狠狠咬了咬嘴裏的煙,說:“麻煩您了,我先走了,他明天醒過來你告訴他別過來找我,不然我拿刀砍他。”

孫大夫擺擺手,只當他開玩笑,“行了,你先回去睡覺吧,我告訴他。”

越征又謝了兩句這才掀開門簾走了出去。

夜深了,萬家燈火也熄滅的不剩幾盞,只有路燈還頑強地散發着可有可無的光,蕭瑟又冰冷,一點也沒有除夕夜該有的溫暖。

老北風毫不留情地抽在臉上,像是在跟他說:越征,最後一次了,以後都別管了。

“最後一次了。”越征低聲說,像是告訴自己,又像是告訴某個人。

雪沫飛過臉頰,低沉的嗓音湮沒在冷風裏,誰也聽不見。

越征一宿沒睡,早晨的時候用涼水洗了把臉,才覺得清醒幾分。

他不是因為擔心尹樓才睡不着,他就是鬧心,樂呵呵的除夕夜也不讓他消停。

昨晚上樓下等他的無論是誰他都不能眼看着人凍死了,尹樓确實欠抽,但真讓他去死,越征的三觀裏沒這條。

越征對他的要求就是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要是非得過來跟他犯賤,那這就是最後一次,下次就讓他自作自受吧。

他沒那麽多閑心拯救尹樓不定時的“要抱抱”,何況這屬于他自個兒作死,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也不是什麽佛祖的,沒必要那麽舍己為人割肉喂鷹。

孩子對過年的期待總是大過成年人,越小晴一大早就爬起來嚷嚷着做飯。

越征進廚房先給他下倆餃子墊肚子,自個兒拿起手機聯系周子影。

他現在心情有點複雜,可能應付不過來小晴的激動,萬一給丫頭掃興了就不好了,還是多個人熱鬧熱鬧吧。

“喂?我的影兒?”

周子影那邊水聲嘩嘩,正洗臉呢:“喲,起這麽早啊!”

越征拿筷子撥開粘到一起的餃子,笑着說:“你今天跟我叔嬸吃完飯能過來陪小晴待會兒嗎?家裏就我倆人我怕她沒意思,大過年的一點也不熱鬧。”

周子影冷哼一聲:“以前也是你倆人,你怎麽沒嫌不熱鬧。”

越征一梗,咳了聲:“那什麽,那不是今天,想你了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滾吧!”周子影邊擦臉邊說,“我弟也回來了,剛跟老兩口吵一架,現在人倆如膠似漆的巴不得我們倆趕緊滾出去,我一會兒就過去吧。”

越征樂了:“那讓子朝也過來吧。”

周子影說:“他懶得帶小孩兒,躲屋裏打游戲呢,你要是非得要熱鬧,我把我家那個小可愛給你帶來吧。”

越征說:“這不正好了,見見面兒認認臉,你們吃餃子嗎,我給你們下幾個?”

“下吧,我一個小時後過去。”

“好。”

越征煮熟餃子端到桌子上,喊:“吃飯了!”

越小晴從屋裏跑出來:“來啦!”

越征給她盛了一碗,逗她:“等會兒你影子姐和你小姐夫過來,你別管你姐夫張嘴,找影子要紅包,要個大的。”

越小晴很有經驗地說:“哥,影子姐肯定得先給你一嘴巴子問問是不是你教的,然後再給我發紅包。”

越征笑了半天,但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他真怕尹樓腦子一抽真找過來跟他們一起過年。

正想着,手機忽然響了一聲,他拿出來看,是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

-越哥,昨晚謝謝。我今天不會過去的。新年快樂,祝你和小晴天天開心。

越征深吸口氣,按動手機,半晌,回了一條。

-新年快樂,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無數天,你都別過來了。

尹樓沒回,越征舒坦了。

越征和越小晴吃完飯坐沙發上邊看電視邊唠嗑,越小晴說她們班下學期要換班主任了,還說要換座,她想和班長一座……

越征有一句沒一句地逗她,說:“正班長副班長啊?你們班副班長是男生吧?帥不帥?”

越小晴氣得踩他腳:“我想和女班長一座兒!”

門在這時被敲響,越征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準是你影子姐提前到了,你說說,她這麽積極地給我拜年,哥都不好意思了。”

越小晴沖他做鬼臉。

越征走到門口,拉開門,正對上兩張喜氣洋洋的臉。

周子影舉起手裏的一箱六個核桃,大喊一聲:“過年好!”

尾音還沒落下,越征走出來一把甩上門,下一秒一拳砸在了她男朋友臉上。

“你他媽接近影子有什麽目的!?”

蔣聽皓傻了,瞪圓了眼睛看着越征,捂着臉半天沒說出話。

周子影擋到他前面,同款眼神瞪着越征:“征子你幹什麽?!”

越征咬着牙,眼睛都紅了,死死盯着蔣聽皓,一字一頓:“那天在會所,你是坐在尹樓右邊的那個,對吧?”

完、犢、子、了——這是蔣聽皓聰明帥氣的腦袋裏僅剩下的四個大字。

他都快哭了,抓住周子影的衣服邊兒,解釋:“影影你聽我說,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咱們不是說好嗷——”

周子影一嘴巴子抽他臉上,心底顫抖,怒吼:“小!聽!皓!怎麽回事兒!你他媽敢騙我?我那麽稀罕你你騙我?!操!你別躲!你給我定那兒!”

蔣聽皓捂着臉真情實感地哀嚎:“影影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發小是尹樓的好哥哥,我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接近你的,我們倆是愛情啊!愛情!嗷疼!”

越征拉開掄拳頭揍人的周子影,擰眉看向蔣聽皓。

蔣聽皓讓周子影打懵了,丹鳳眼眨巴半天才反應過來,看向越征,忽然沖過來抱住越征的大腿就喊:“大舅哥!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越征和周子影都是一愣,而後不等越征有反應,周子影一把拽起他,照着屁股就是一頓踹,咬牙切齒:“你跟我說你前任有點兒多,連那種地方都去過,這他媽是‘有點兒’嗎!小!聽!皓!”

蔣聽皓一米八|九的個子随便一下都能給周子影掄開,但卻只是擋着屁股喊冤:“影影你聽我說,我是真的喜歡你,我和你在一起之後再也沒去過那兒!而且我跟尹樓那個畜生不熟!我倆不熟!我是好男人!我對燈發誓!”

周子影一腳給他踹到樓梯口,“滾回去發誓!”

“影影!”

“滾!我沒弄明白之前別出現在我面前!”

“影影別這麽對我,我愛你啊!”

“愛你大爺!滾回家去!”

“影——”

“3!2!”

“我在家等你QAQ。”

“滾吧!”

越征眼看着蔣聽皓那麽高的個子跟個受氣的小媳婦兒似的一步三回頭地走了,還有點沒反應過來。

周子影氣得直喘氣,半天,看向他,說:“你看我。”

越征看她,說:“依舊美麗。”

“放屁!”周子影眼睛有點紅,但語氣還是很沖,“我讓你看我眼睛,和你他媽一樣的瞎!”

越征拍她後背順氣,說:“我确實瞎,我媽現在瞎不瞎我不知道。”

“你也滾吧!”

三個人在樓梯間這麽一鬧,有鄰居出來看熱鬧,周子影的解釋只有一句:“關你屁事!”

屋裏,越征和周子影坐在主卧,相對無言。

半晌,越征拍拍她肩膀,說:“我剛才也是沖動了,沒弄明白他們的關系就動手,我聽他解釋的也有點合理,你還是去了解一下吧,別誤會了。”

“誤會?”周子影壓下眼底的濕意,惡狠狠地說:“那個會所是幹什麽的你不知道嗎,就算他和那個狗崽子确實不是好朋友,他也絕對不是什麽好玩意兒!”

越征問她:“你們倆怎麽認識的?”

尹樓那群小畜生應該都挺有錢的,和他們這種人不太可能有交集,他和尹樓的認識屬于意外,不知道周子影是怎麽認識的蔣聽皓。

周子影說:“在‘吃一口吧’認識的,他想買蛋糕,結果傻逼兮兮的手機讓人偷了,沒有現金,拿出一堆銀行卡,付不了錢,我替他付了,追着我非要以身相許。”

越征:“……挺,有緣的。”

那次尹樓真的是去“吃一口吧”買蛋糕,和他偶遇的,地方應該是蔣聽皓告訴的……誤會了。

周子影瞪他:“屁!我現在鬧心死了!還想過幾天帶他見我爸媽呢,幸好話沒說出去……”

越征頓了頓,安慰她:“我是說真的,你還是別因為尹樓對他有什麽偏見,萬一是和你認真談戀愛呢,你還是仔細想想,如果你不放心,我幫你問問——”

“問誰?”周子影看他,“你別告訴我你還和那個狗崽子有聯系呢?!”

越征咳了聲:“……那肯定是沒有的。”

周子影這會兒心亂,沒看出他的破綻,不然非得拽着他脖子問他是不是菩薩轉世這麽缺心眼的善良。

坐沙發上看電視的時候,屋裏仨人,除了笑得哈哈哈的越小晴,另外兩個都有些魂不守舍。

越征看着手機屏幕發呆,罕見地覺得累。

他越是盡力避開尹樓老天爺就越是把和尹樓有關系的一切包括尹樓本人往他身邊放,躲都躲不過。

他這種意志力不堅定的,每次都被尹樓擾得哪哪都亂套,防不勝防。

得想個辦法了。

尹樓家。

尹樓躺在主卧床上挂着點滴,臉色蒼白,但狀态還算不錯。

龔叁拿着凳子坐在一邊幫他看着藥瓶,還得分心看着坐在床尾抱着手機痛哭的蔣聽皓。

龔叁忍不住說:“幹嘛呢?”

蔣聽皓看着手機上的“你還不是他/她的好友……”悲痛欲絕:“我他媽還給別人當情感顧問呢,自個兒媳婦兒都沒了……”

龔叁給他扔了包紙,說:“那你小點聲哭。”

蔣聽皓擦擦不存在的眼淚,瞪他:“小個瘠薄!影影都和我說了,不介意我有前女友,只要我願意改邪歸正她就能接受我,還說過年帶我見她爸媽,結果尹樓個畜生直接把我幹到解放前!”

他瞪尹樓:“這就是農夫與蛇啊!我是農夫你是蛇!我那天開導你就是個錯誤!你淹死了得了!”

說完不等尹樓說話又看手機,哭天搶地:“這個號也拉黑了,還是不回我消息,我操|我要不要去讓我媽找個老道給我算一卦啊,我還有希望嗎,沒有我就可以上吊自殺了,上吊舌頭是不是會吐出來,是不是就不英俊非凡了,那不行,影影該不喜歡我了,得換一個……我的影影……”

龔叁讓他嘤嘤的太陽穴疼,忍不住問:“她讓你滾你就滾了?”

蔣聽皓啊了聲,往床上一躺,輕聲道:“我不走她該氣哭了。”

……

這邊算是消停了,龔叁又轉頭問尹樓:“現在感覺怎麽樣?”

今天早上從小診所把尹樓扶走的時候他和蔣聽皓都以為他中毒了呢,虛成這樣,結果是凍的……只能說不愧是尹爺,對別人和對自己一樣狠。

尹樓唇角彎着淺淺的弧度,視線落在手機屏幕上,眼底柔軟。

-新年快樂,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無數天,你都別過來了。

夠了,只要越征還記得他,心裏還有他的位置就夠了,剩下的一百步全部由他來走,越征只要站在原地別動,只要等他一會兒就好……

他放下手機,看了眼藥瓶,淡聲問:“查明白了?”

龔叁掏出手機,翻出何愈星的資料,有點無聊:“查是查明白了,但也沒什麽可查的,就是一個普通的小gay,特別樸實。”

“對!”蔣聽皓仰躺在床上,伸出個手指頭,“比你從高中開始和放高利貸的拼死拼活的好哥哥樸實多了。”

尹樓目光瞥向他,笑了聲,嗓音低啞地問:“何愈星是周子影介紹給越征的?”

蔣聽皓汗毛一悚,趕緊坐起來,伸出爾康手:“尹爺,有話好商量,影影我看好,那什麽星的無所謂,你和你好哥哥愛怎麽玩兒怎麽玩兒,影影那兒我保證不會再和那顆星星有半毛錢關系。”

尹樓這才點頭,對龔叁說:“發過來。”

龔叁把手裏查到的東西直接給他發了過去。

他們這群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各種層面上的,大學教授也只是尹樓的一個身份而已。脫下這身西裝,要是有人逆了這位爺,指不定怎麽死的。

尹樓又問蔣聽皓:“那邊怎麽說?”

蔣聽皓聳肩:“還能怎麽說,你當初一句給男朋友過生日,消停到現在。”

尹樓沉默了會兒,說:“查,越征的父母。”

工具人龔叁同志點頭:“他們家的債是不是也得查查?這邊放高利貸的我們也不熟,別哪天突然出事不好處理。”

“不用,”尹樓嗤了聲,眼底輕蔑,“這個我解決。”

蔣聽皓心說那不完了嗎,人家只是放個貸,你一解決不都得放監獄裏去。瘋狗,名不虛傳。

他有點感慨,早點兒和好吧,也好有條繩子給他好兄弟拴住,別哪天把自己小命瘋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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