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八章

兇險

永寧侯離開雲縣外出的消息,倒算不得什麽秘密,只需稍一打聽便能知曉。

匪寇探子在雲縣打聽過後,便匆匆回了客棧。

快步走上二樓,三重兩輕地敲響了上房的門。

房門很快就打開了,探子快速的入了屋子,随即把永寧侯不在雲縣的消息告知屋中的幾人。

屋中侏儒少年聞言,眼神一亮,看向站在窗後的男子,驚喜道:“二哥,這可是個好機會呀,永寧侯不在,一大阻礙就沒了。”

這些天,他們也調查了這年輕的永寧侯,謝玦。

早在這八年前,永寧府老侯爺就率領過骁騎軍到這邕州剿匪,讓這邕州二十二寨重創。

由二十二寨變成了今日的一十八寨。

邕州衆寨因此受了重創,休養生息了這麽多年,才逐漸恢複元氣。

邕州一十八寨對這老永寧侯本就忌憚,好在早死了,對于這個年輕的永寧侯,倒是沒有那麽當一回事。

但調查下來才知這年紀輕輕的永寧侯也極得皇帝的賞識,更是在春獵上那麽多支駐城軍的排兵列陣中贏得了頭籌。

假以時日,必定是第二個謝侯。

打聽到了這些個消息,侏儒少年暗自慶幸那日在船上沒有貿然行事,而是先行離開了。

他暗暗的想,若是二哥要劫人,那永寧侯在的話,肯定困難,如今這永寧侯不在雲縣,着實是一個好時機。

窗後二哥轉過神看向探子:“這些天,翁府那邊什麽動靜?”

探子道:“由永寧侯帶來的将士來把守,現在的翁府戒備極其森嚴,小的不敢太過靠近,只能遠遠的觀察,觀察的這些天下來,那翁娘子倒是偶爾會出府,随從二十人不等。”

二哥又問:“翁知縣呢?”

探子回想了一下,說:“現在興修水利和屯田,那翁知縣隔三岔五都會去往雲縣周邊的村子視察。”

侏儒少年道:“翁知縣在不在雲縣,倒是沒有多大影響,最主要是雲縣的官差和永寧侯帶來的人,人數衆多,弟兄們恐怕不大好動手。”

沒人敢勸二哥大局為重,不要為了一個女人而亂了大局。

畢竟,二哥哪怕看上了小小的一把刀,他也會不計一切的要得到。

為了一把匕首,可以攻打一個山寨,最後讓山寨投降,雙手奉上那削鐵如泥的寶刀。

為了一盆珍稀蘭花,可以謀劃搶掠一門大戶,最終他們山寨幾乎毫發無損地得了一大筆財富。

只要他想要什麽,最後都附贈弟兄們想要的,因此,但凡二當家想要的,弟兄們都不會有任何的異議。

二哥摸了摸刀柄,思索了一會,随而露出了笑意,意味深長的道:“城內不好動手,那就在城外動手。”

侏儒少年露出了不解之色,卻見二哥臉上露出了勢在必得的笑意,便也沒有問出來。

蠻州七月的天氣悶熱得厲害,屋中着實待不下去,所以晌午用了膳,翁璟妩陪着阿娘在廊下納涼。

柳大娘子給搖籃中的小外孫輕扇着風,問女兒:“女婿離開都好些天了,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翁璟妩手中是那日贏來的檀香折扇,輕輕搖晃也有清香拂來。

她邊搖着扇,邊在心下算了算。

謝玦離開已經有六日了,他離去的那晚也看過地圖,算過了路程,也大約與她說過何時回來。

她開口應:“若沒有意外的話,夫君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回來。”

柳大娘子也大概算了一下,随而道:“那也還可以再待好幾日,到時候若是女婿有空的話,咱們一家子回去給列祖列宗去上個墳。”

翁璟妩點頭:“定是要去的。”

雖然老家不在雲縣,但也離雲縣沒多遠,難得回來一趟,不去上墳就說不過去了。

一會後,柳大娘子看了眼庭院毒辣的日頭,嘆道:“你阿爹也是的,這麽大的日頭還要去瞧一瞧那江河的水壩,怕還會像六月時那樣發大水。”

六七月正是雨多的季節,翁璟妩聽阿娘說他們回來的前些天,蠻州連續下了七八日的雨,江河上漲得厲害,好些栽種涼瓜的瓜農的瓜都被淹死了,瓜農鬧死鬧活的。

要不是縣衙說按照他們的畝地給予部分的幫助,恐怕真的會有人想不開。

而水田因翁父在年初從金都回來後,嚴加掌控每個鄉鎮的水田,因地制宜加挖了排水溝,所以水田倒是沒有太大損失。

翁璟妩看了眼日頭,不禁想到謝玦。

他難得在船上養白了些,多了些世家公子的白淨,也不知他這趟從邕州回來後,會曬黑了多少個度。

畢竟這邕州蠻州的日頭,可比金都的毒得多了。

想到他可能會比在軍中時曬更黑,她不禁抿唇輕笑出聲。

柳大娘子聽到笑聲,暼了眼女兒:“想到什麽了,怎忽然就笑了?”

翁璟妩搖了搖頭,表示沒想什麽。

納了好一會的涼,她也有些昏昏欲睡了,正欲與阿娘說回房午睡一會,卻看到月門外有婢女朝着院子跑來,她心下微疑。

不一會,婢女從外跑進,邊福身邊急聲道:“主母,姑娘,不好了,方才與大人出城的衙差快馬加鞭回來,說大人和楊主簿都不見了,四下尋找也不見蹤影。”

翁璟妩聞言,驀然站了起來,母女二人臉色皆大變。

柳大娘子差些坐不穩,忙扶着一旁的矮桌,白着臉問:“人怎會忽然不見了?”

婢女搖頭,不大清楚。

翁璟妩心下也急切,但到底見過太多的風浪了,她安撫阿娘:“阿娘你先別急,我去仔細詢問衙差,然後立刻安排人去搜尋。”

柳大娘子也扶着桌子站起,一旁的婆子忙扶着她。

翁璟妩讓奶娘先照顧瀾哥兒,然後才與阿娘從院子中出去。

詢問後,才知今日父親與楊主簿,還有兩個衙差去查看水田水稻的長勢。

一個衙差去方便後再回來,便不見了其他幾人的蹤影。

衆人立刻在其他地方搜查了,依舊不見蹤影,只在稻田中發現了許多雜亂的腳印,稻禾都被踩折了。

糧食就是百姓的命根子,所以定不是莊子裏的人踩的,很有理由懷疑大人是被劫走了。

柳大娘子聞言,險些暈了過去。

翁璟妩忙讓金校尉安排兩百将士去村子搜尋,阿娘無論說什麽都要跟着去。

她沒法,便與阿娘一起前去,一部分人先騎馬趕去,馬車再随着其餘人一同前去。

行伍約莫一個半時辰才到周家莊。

此時莊子裏的人也自發的聚集了年輕力壯的漢子圍繞着莊子四周搜尋,就是各處的出入口,還有臨山的山腳下都安排了人看管着。

按照衙差所說的時間來算,應該是一刻內發生的事情,人應該都還沒走遠。

最好的藏匿之處應當就是在山上了,但因這山上兇險,暫時還沒有人敢随意上山,只等縣衙派人來了之後再一同上山搜查。

翁璟妩讓人把阿娘先暫時安排到裏長的家中,而她與幾個将士到阿爹失蹤的地方查看。

哪怕早已心急如焚,但也知道崩潰與惶恐不安對尋找父親沒有任何的幫助,翁璟妩只能把所有的情緒都暫時壓下去。

在田裏查看了一番,看到了被人踩壞的稻禾。

她琢磨半晌後,還是覺得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就像是當初謝玦戰死,然後只有武晰幾百人平安回來的那種怪異。

似乎想到了什麽,眼神瞬息一凜。

招來了謝玦精挑細選帶來的将士,低聲吩咐:“把回去傳消息的那衙差給抓起來,抓人的時候不要讓莊子裏的人和衙門的人知道,關押起來後嚴刑逼供,不要把人弄死。”

“還有,進山搜查中屬于莊子與衙門的人都嚴加監視,若發現其中有人有什麽不對勁,便在沒有打草驚蛇的情況之下緊盯着。”

将士瞬息明白主母話語中的意思,應了一聲“是”後,立刻去安排。

四周看守的人只餘幾十人,大部分的人都已經往山裏搜尋而去了。

她環視了一周後,正要離去,忽然覺得背脊發涼,驀然轉頭望去,後頭卻是山,什麽都看不到。

翁璟妩望着那座山,心思微妙。

若那回來傳話的衙差真有問題,抓走父親的那些人目的究竟是什麽?

是想用父親來威脅謝玦嗎?

若是如此,便沒有必要再特意放過漏網之魚回來通風報信。

若真想是用父親來威脅謝玦,那抓了她和瀾哥兒豈不是更有用處?

翁璟妩似乎明白過來了什麽,眼睛一轉,臉色瞬息一變。

這些人,不是沖着父親來的。有可能是沖着她與瀾哥兒來的!

翁璟妩意識到這點,立馬帶着明月繁星轉身就往莊子而去。

但意識到這點,終究還是晚了一步。

黃昏已至,翁璟妩躲避在石頭夾縫之中,手上緊緊握着一把尖銳的匕首。

這刺手是她在回去的時候問随行的将士要的。

匕首上還有未幹的血漬,但她卻沒有空隙去擦拭。

所有人都以為擄走父親的人躲入了山中,卻不承想有些人卻是躲在了莊子中。

就在半個時辰前,幾人回了莊子。

因忽然出現了賊人劫走了知縣,壯年男人出去配合搜救,莊子裏的老弱婦孺皆閉門不敢出,生怕會被牽連。

莊子除卻巡邏的人外,并沒有其他人。

翁璟妩與将士回了莊子,将士察覺到不對的時候,還未來得急反應便有将士不幸被慘遭了黑手。

好在還有将士警惕,很快反應了過來,抵擋着忽然冒出來的幾人,讓主母等先走。

翁璟妩與明月幾人趁亂跑走,卻不想忽從一間院子中竄出了一個婦人,在幾人猝不及防之間猛然拽過了翁璟妩,把刀子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厲聲警告婢女:“你們若敢出聲,我現在就殺了她!”

明月繁星臉色瞬息都白得沒了血色,不敢出聲。

下一瞬,有兩人竄出,翁璟妩慌急道:“別殺她們,不然你們也別想如願活抓我!”

原本賊人刀子都已經亮了出來,但聞言還是瞬間受了刀,只把人給打暈了。

女子拽着翁璟妩,賊人再而把昏迷的兩個婢女扛入了院子。

翁璟妩進了院中,才發現院子捆着三匹馬,馬的嘴巴也被嘴套給套住了,應是為了避免發出聲音。

被押進了屋中,翁璟妩只短暫的驚慌,很快便鎮定了下來,沉聲問:“你們是何人,到底想做什麽?”

身後的女子輕笑了一聲,沒有回她的話,只說:“到底是那永寧侯的娘子,被抓了還能如此鎮定。”

刀身在那白皙纖細的脖子上邊輕輕一劃,冰涼的刀身讓翁璟妩的脖子冒起了一顆顆小疙瘩。

女子笑道:“乖乖跟我們走,定是不會虧待了你的。”

她的話語才落,外邊隐約傳來馬車離去的聲音,随而有人喊道:“永寧侯夫人被劫走了!”

腳步聲紛紛踏踏,急亂往莊子追去。

是賊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翁璟妩身後的女子安排兩個同夥道:“你們先出去吸引莊子中剩餘的人,我從東邊把人帶走。”

幾人都從屋中出去,那兩人然後解開了院子三匹馬,拽了其中兩匹馬從屋中出去,朝着兩個方向而去,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

翁璟妩被迫上了馬,女子也利落翻身上了馬坐在她的身後,然後警告她:“要是今晚子時前抓不到你,你父親便會沒了命,所以你別與我耍什麽心眼。”

翁璟妩并未說話,她慶幸女子沒有搜她的身。

就在剛剛她問将士要了一把匕首防身,就捆在了小腿上邊,她必須得在女賊人沒有察覺之時拔出匕首反擊。

她只有一次機會,得謹慎。

女賊人感覺到了外邊有人朝着另外兩個同夥追去了,抓準機會瞬間從騎着馬從院中出去,然後東邊而去。

有人發現了翁璟妩被挾持在那馬上,也立馬追去。

但因大部分的人在山裏搜尋翁知縣的蹤跡,又有人被調虎離山,莊子中只餘十幾人與幾匹馬。

只能是四個将士騎馬追去。

馬速極快,一路颠簸,幾乎把翁璟妩的五髒六腑颠都了出來,幾番想要伏下上身去取匕首,但都被颠得身體不大受控制,很難抓到匕首。

十多裏地的距離,不過是過去了一刻時。

賊人早做了部署,自然有人接應女賊人。

入了山坡林子中,有七八個賊人從林中飛快竄出,朝着後邊的将士射箭。

馬速降下,翁璟妩抓住機會,忍着強烈的眩暈,裝作暈厥的模樣,軟綿無力地往前傾去,手臂也軟軟的垂了下去。

“喂,你怎了?”女賊人勒住了馬,以為翁璟妩要暈倒,倏然抓住了她的衣領,念了一句:“真麻煩。”

她要從馬上摔了下去,摔壞了,二哥定然饒不了她。

就在女賊人拉住自己的衣領,身體往後傾身之際,翁璟妩已然握到了匕首。

手臂随着身體而起,一瞬之間,翁璟妩毫不猶豫地猛然把匕首往腰後側刺去。

她幾乎用盡了狠勁,把匕首刺入了那女子的腰側。

“你他娘的!”一聲咒罵,一口血從女子口中噴出。

從口中噴灑而出的血滴從臉側飛濺而過,便是脖子上也似乎感覺到了溫熱。

翁璟妩瞬間把匕首抽了出來。

與此同時,馬匹躁動不安了起來,沒有了女子策馬,馬匹忽然揚起前蹄。

二人不慎都從馬上摔了下來後,馬很快便跑走了。

翁璟妩被甩到了地上,手臂撞到了石頭,疼得她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但不敢有半刻停留,連忙爬起。

身後抽搐似的喘息聲傳入耳中。

翁璟妩轉身望去,看見那女子捂着受傷的地方,吐着血掙紮的從地上爬起來。

她立馬拿着匕首走了過去。

女子看向她的時候,梗着脖子驚慌的說着:“你、你別殺……”

但另一只手已經伸手顫顫要去抽刀。

翁璟妩自是發現了,沒有給女賊人任何機會。她果斷的舉着匕首往下刺下。

女賊人沒有時間去抽刀,只能擡起雙臂用盡離去剩餘的力氣抓住翁璟妩的手臂,抵擋着那把離自己胸口只有一寸距離的匕首。

白跪着的翁璟妩立即用膝蓋去頂女子的傷口,女賊人吃痛得又是一口血吐出,沒了力氣的那一瞬間,匕首猛然刺入了她的心口。

眼睛瞪得極大,似乎全然沒有料到自己會死在了二哥想要的女人手上。

翁璟妩沒有任何時間去适應第一次殺人的恐慌,她顫顫巍巍地從屍體上抽出匕首,聽着不遠處那打鬥的聲音,絲毫不敢久留,轉身便踉跄地往林子跑去。

這裏離周家莊近,賊人若是埋伏太多人,容易被察覺,所以她猜測這山裏埋伏的人并沒有多少。

但雖然知道這裏隐藏的人不多,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暴露在平地之中,只要一暴露蹤跡便會被抓住,所以她得先藏起來。

莊子裏的将士應當能很快的發現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然後往這邊的方向追來。

這裏離莊子不遠,将士很快就能趕來。

在将士追來之前,她絕不能被賊人發現。

作者有話說:

我應該不卡了,明天補回昨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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