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性一旦從山頂跌落，就會染上風雪、淤泥、花刺以及沾滿鮮血的屍骸殘骨——
Z022年，CRA軍駐地。
“向教授。”
向銘點頭将身份卡遞給看守的士兵，不經意掃視了周圍：“今天值班的就你們兩人嗎？”
看守的士兵平時與向銘關系不錯，聽到向銘這樣問笑了笑：“是啊，前線大捷，都在大堂裏慶祝，哎，您怎麽沒去？”
“哦，我過來取個文件。”
另一名錄好信息的士兵将身份卡還給向教授，聽他這麽一說，故意打趣道：“向教授真敬業，軍隊多虧了有您這種專家。”
“又來了，臭小子想挨揍了。”
“嘿，我們這是誇您呢！”
告別兩人，向銘熟悉地走進實驗中心的升降梯，此時整個基地只有冰冷的機器運轉聲，走廊明亮的光都因此帶着些許寒意。
向銘走出升降梯，卻沒有朝着工作室的方向走去，而是朝着相反方向左右拐了約莫五個路口才到目的地，若是不熟悉的人面對這麽大一個實驗室怕得繞幾圈才能找到這裏。向銘用自己的身份卡打開了大門，看似普通的實驗室裏面卻別有洞天。
進門就看到一個大型的操作臺在正中心位置，整個場所十分空曠，另外兩個操作臺沿着牆邊形成了兩個括弧，靠着中間的臺階相連。
臺階上有一扇緊閉的艙門，內裏氣流懸浮，升降全靠着系統自主感應，艙門往上是像星空一般璀璨的穹頂，數條波紋往高處蔓延，最終彙聚在正中的位置，一盞別具一格的吊燈照亮了整間實驗室。
向銘走到中心的操作臺面前，按下綠色按鈕，一道光屏閃現在半空中。向銘對着光屏輸入指令後又輸入了一串密碼，身後靠牆的屏幕突然亮了，橫豎線将大屏分成上百個，像監控屏幕一般，每一個格子裏都有一張沉睡的面孔。随着方格的信息加載完畢，光屏上彈出一個方框。
向銘恰好轉過身來，在方格裏輸入一長串數字，系統接收到指令後再次彈出一個方框，向銘飛快地輸入了一個名字。
光屏鎖定一號休眠艙，向銘按下确認按鈕。緊接着，艙門打開，屏幕上數據加載完畢，顯示喚醒成功後，機器運轉的聲音響起。向銘回到中心操作臺，手不停的在上面輸入數據，等艙門裏的人走到他身旁，向銘才停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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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教授。”
向銘看着來人，一頭蓬松的銀白色頭發有些長了，淡紫色的雙眸銳利而深邃，視線似乎永遠是冰冷，他微抿着唇，由內而外散發的清冷與戒備讓人不自覺想要遠離。
看着這張俊逸的臉，向銘想，如果眼前人沒有穿上這身軍裝，他将會擁有多少人豔羨不來的一生。
“時霁，”向銘誠懇道，“抱歉，把你喚醒是我的私心。”
時霁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迷茫，他搖了搖頭。
向銘也沒有多做解釋，将光屏上的分析數據展現在時霁面前。
“這是什麽？”
時霁輕微皺眉，看着一串機體分析數據一點點形成，身體部位被放大後，DNA結構顯現，最後一段全是紅色标注。
“這是你們戰鬥狀态機體性能以及變異後DNA狀态的最新數據，”向銘說到轉換了光屏的資料，然後面色帶了幾分嚴肅，看着時霁，“時霁，接下來的這番話，我将違背我畢生的信念說給你聽，我希望你能做出明智的決定。”
時霁看着向銘似乎并不贊成：“我不需要你這麽做。”
“不，我這麽做也是為了成全我自己，”向銘說着笑了笑，對着時霁道，“你來看這個，這是藥物進入體內後引起的DNA變異，這一串核酸的排列順序就是問題的根本。”
向銘的聲音萦繞在時霁耳邊，他眼前閃現許多戰争的畫面，向銘的聲音越來越遠，每個字都凍成了冰，砸在自己心上。
上一次戰争結束後，向銘和童青等發現有幾個生化人的身體數據異常，用了藥物但身體出現排斥現象，多次嘗試更正甚至想到了基因剪切，但都以失敗告終，由于當時沒有造成任何損害，甚至增加了軍隊的戰鬥力，工作室一致以為沒有危害就沒太注意。
直到這次戰争過程中，所有生化人包括時霁的戰鬥數據和體測數據都出現了明顯的異常，而最開始變異的幾個人在戰鬥中戰鬥力數值大幅度增長，集中表現為嗜血好戰，機體短暫脫離大腦控制，數據僞造，甚至敵我不分。
以往所有有關科研結果都證明，這串核酸的排列大多出現在較為兇殘的捕食者身上，如果人體擁有這種基因，的确會造成瘋魔和殺戮成瘾。
戰争結束後監測戰争數據的童青立即将幾個生化人的遠程數據與親測數據對比，發現了明顯的錯誤，且無法更正，照這樣下去所有生化人都會變成只會嗜血殺戮的怪物，最終反撲軍隊，造成不可估量的錯誤。
只要裝備齊全，一個普通生化人的戰鬥力就足夠對付一個排的人，中等以上的更加，像時霁這種高戰鬥力的生化人根本難以攻克，更何況現在基地裏有百餘個。
這百餘個都是經過軍隊重重篩選，爆發力都不可估量，如果這些生化人全部失去理智，別說軍隊，甚至一個國家的安全也會受到威脅。
“陳行安中将已經将具體情況上報了，齊延的命令大概就在這兩天下達。”
時霁問：“他們會怎麽做？”
向銘看着時霁，眼神沒有絲毫躲閃：“如果我是他們，我會在慘劇發生之前毀掉所有可能。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
“我們不是人命嗎？”
不，你們只是貢獻科研數據的工具，是說明生化人不适合戰場的有利證據，是人類文明進步的犧牲品......
向銘沒有将這一點告訴時霁，他對時霁唯一的愧疚就是親自喂他吃了藥，親手将人推進手術室一步步讓他變成了生化人。
“你知道的，這裏面牽連的太多......這是實驗室以及整個軍事駐地的地圖，”向銘将數據通過私密通道傳輸到時霁的大腦內部的芯片中，“我會為你解綁基地所有的控制和定位系統，只要不仔細查看，其他人是發現不了的。時霁，抱歉。”
時霁微微一愣，看着向銘：“我是軍人，我可以戰死，但不可以抛棄同伴。我走了，他們怎麽辦，你怎麽辦？”
“你的數據是目前最樂觀的，否則我不敢冒險放你走，但我救不了，也不會救他們。走還是留，你自己決定，不過時霁，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即使你不走，也救不了他們。”
時霁走回休眠艙，他要做一個決定，他是否要離開。
向銘切斷了時霁所有綁定，抹去了基地的數據，又撤銷了定位，一系列事情做完後，才打開了時霁的通訊。
“時霁，我希望你能做回一個普通人，活下去。”
“謝謝。”過了好一會兒向銘才收到時霁的回應，向銘朝着牆壁上某個位置笑了笑，然後永久删除了時霁的通訊記錄，又回到工作室待了許久。
等向銘走出實驗中心的時候，天已經徹底暗了。
第二天。
“欸！向銘，等一下。”
向銘回過頭，看着童青右手抱着一大堆文件，手中拿着兩個饅頭快步走到自己身旁：“吃嗎？”
“謝了。”向銘笑了笑拒絕了。
童青也不在意，自己拿着啃了起來：“你去工作室還是回宿舍？”
向銘想了想：“工作室吧。前兩天聽小琢說新一批軍事武器已經在運輸中了，這時候不把自己手上的工作解決完，過兩天可有的忙。”
童青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咽下嘴裏的食物。
“怎麽了？”向銘想了想，平日裏的童青就是個話痨，有他在絕不會冷場的，今天反而沉默了好多。
童青似乎還沒想好要怎麽說：“向銘啊，昨天晚上你不在，陳說上面的命令已經下來了，生化人的戰研結果被正式否定了......他們的意思是盡快銷毀這批産品......”
向銘的身體一僵，臉上的血色退了大半，半晌只能嗯了一聲。
“那個，其實你不用太難過的，生化人的研究本來就是個未知數。我知道你為這個惦記了十多年，好不容易應用到戰場上能為國家做些貢獻了，到這裏突然出現意外就要毀掉重新開始，你心裏肯定不好受。不過，我們還年輕，機會還多嘛。”
向銘停下腳步，對着童青道：“謝謝，雖然你的話并沒有安慰到我，但我接受這個結果。他們......打算什麽時候行動？”
“嗯，可能快了吧......上面要派人來查，咱們這項研究本來就是不被大衆接受的，做好了傳出去是為科學進步做貢獻的偉人，要是真出差錯傳出去咱們就是整個科研歷史的罪人。”
“這話可不能瞎說。”向銘笑了。
童青看着向銘笑了也忍不住揚起嘴角：“本來就是。”
直到兩人一起走進了工作室童青才安靜下來，看着向銘的樣子，童青以為他還在難過心中有些擔心，走近了才發現向銘是在對着聞琢的聊天界面發呆。
“向銘？”
“啊？我，我出去走走。”
向銘說完将通訊設備關掉，走了出去。其實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兒，只是想找個地方喘口氣，等生化人戰地研究徹底結束，他也該想着回去了。
等他再回到工作室時，童青正巧接到通知讓他們到集結點的臨時銷毀站去執行臨時任務，向銘以身體不适讓童青和自己帶的學弟去了。入夜時下了一場大雨，這場大雨來的太突然，壓迫感随着烏雲層層聚集。警報聲沖破黑夜，所有人整裝待命。
向銘聽到警報的第一瞬間就沖出了工作室，恰好與趕往操控廳的童青撞上。
“發生什麽事了！”向銘問。
“跟着我，剛才在執行生化人銷毀任務時，控制系統突然□□作中心攔截，光屏顯示他們的芯片正在解綁操作系統，現在所有被催眠的生化人開始恢複意識，我過來的時候已經有人受傷了，”童青說到這兒才勉強停下腳步，面色嚴肅道，“現在陳還在那邊處理，我懷疑有人動了操作廳......向銘，今晚絕對不能出事。”
向銘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和童青一起進了實驗室。中心操作臺亮着，光屏上顯示生化人解綁加載中，另外的大屏上顯然是銷毀地點的監控，可實驗室大門屏幕上顯示的今日進入次數為零。時間緊迫，童青也顧不得那麽多，只能先阻止解綁，向銘将所有定位系統打開，看着監控屏幕上已經有生化人由于無意識情況下解綁而産生幻覺，将自己人當敵軍對付。
向銘注意到血液灑在生化人的皮膚上立馬就被吞噬了，他猛然想到了什麽，立即轉身離開。
“向銘，回來！”童青見人已經跑遠了，不知為何心裏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光屏上系統聲音響起，童青只能将注意力轉回光屏上。
外面到處都是巡邏的軍人，看着所有人都在大雨中朝着一個方向奔跑，向銘心中一橫沖進大雨中，朝着集結大樓的生化人臨時銷毀點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