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翌日，冷靜下來的陳行安在方書宇幾人的勸說下，硬着頭皮找了童青道歉，又耐心地給童青解釋了為什麽不能放任時霁的緣由。一衆人在辦公室裏商量分析了許久，童青也沒再多做勸說，原本昨天那番話也是藏了私心的，但是再怎麽私心，他也不會忘記自己身為一個國家科研人員的使命與本分。
唐久澤與封昀早在回CRA之前就已經确定了時霁在B市，但是B市是秦啓天的地盤，他都沒有找到人，CRA的人自然更不可能找到。其實如果不是上面明令要秘密搜查，非必要情況下，不能驚動地方官員與部隊，他們恐怕也不會讓時霁猖狂那麽久。CRA軍常年駐紮在國防線上，對于內地城市的了解僅僅是表面，社會在發展進步，對于時霁這種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來說，有一千種定位追蹤就有一千種破解方式，CRA的人要在這種情況下，找到人堪比大海撈針。
相比CRA軍這邊緊張的搜索，秦啓天的人已經開始懈怠了，他們并不認為時霁還在B市，所以搜索範圍已經已經擴大到了臨近的幾個市區，而留在B市的搜尋的人自然是不多了。
不管別人怎麽想怎麽規劃，時霁這邊倒是一副歲月靜好的模樣。
“诶，時霁，怎麽只有你一個人？爺爺和溫戎呢？。”
賀臨溪穿着睡衣，打了個哈欠，走下樓看着時霁一個人站在陽臺上，看着窗外的景物。
他覺得有些奇怪，在這裏住了半個月，也沒見時霁和溫戎出過門，比起在這裏借住，更有種被囚禁在這裏的感覺。雖然這種感覺肯定是錯的，但是賀臨溪沒辦法解釋，為什麽明明向往着窗外卻不肯往外邁出一步？
除非，他們在躲着誰？
可是誰能夠随時待在門外，就等着你出來？
賀臨溪帶着些許疑惑，坐在了沙發上。
時霁回過頭，半個月的相處，賀臨溪的自來熟讓他們之間也産生了一種熟悉感，賀臨溪說他們已經是朋友了。時霁想了想，這種情感，普通人确實稱之為友情。
很奇怪也很奇妙，但意外的并不讓人厭惡。
“賀爺爺出門了，溫戎在天臺上。”時霁簡潔的回答了他的話。
賀臨溪想了想，可能前幾天帶回來的種子，交給溫戎去處理了。
賀臨溪躺在沙發上，深深吐了口氣：“這假期過的太快了，我都還沒躺夠……”
“你要走了。”明明是問句，從時霁的口中吐出來卻像是一句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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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賀臨溪點頭，“本來一個月假期的，但是工作那邊出了點問題，得回去加班了。”
時霁嗯了一聲便不開口了。
賀臨溪也無聊，看着時霁的目光依舊落在窗外的梧桐樹上，心思一動。
真是賞心悅目……
時霁的視線突然落在賀臨溪身上，賀臨溪心尖猛地一顫，看向時霁，心虛地笑了笑。原來自己把心裏話說出來了嗎……
他看見茶幾上放着一個剝開的橘子，心中感嘆：“哎，時霁，我真羨慕你。”
時霁聞聲擡頭。
“你有沒有覺得，溫戎喜歡你？”
時霁心頭一怔：“為什麽？”
賀臨溪眨了眨眼，坐起身來：“你一點感覺都沒有嗎？溫戎對你特別好，這種好，怎麽說，面面俱到，就已經超出了朋友之間的好的那種好。”
“……”
超出朋友的好的那種好是哪種好？時霁想了想，溫戎對他的确很好，但他肯定不是賀臨溪以為的那種好。
“你看，誰會為朋友細致到連橘子都給你剝好，蘋果都給你削皮，自己什麽都不吃還把你喜歡的菜放你面前……”賀臨溪越分析越覺得自己的想法很正确。
換做任何一個人這樣對時霁，他都會贊同賀臨溪的說法，但是這個人偏偏是溫戎。
賀臨溪看着時霁毫無波動的樣子，激動也息了一半：“你，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應該有什麽反應。”這是一句比較明顯的問句。
“……那你一點都不喜歡溫戎嗎？”
時霁皺了皺眉。喜歡嗎？這是他從來沒想過問題，他知道賀臨溪口中的喜歡絕對不是常以為的那種喜歡，那他口中的喜歡是一種怎麽樣的情感呢？會比友情更深遠還是比痛苦更刻骨？
“什麽樣的感情，才算得上喜歡。”
“啊？”賀臨溪愣了愣，沒想到時霁會板着一張臉嚴肅地問這個問題。
這是直男過頭了？
“就是……”賀臨溪突然詞窮了。
他想說，你看着溫戎有沒有想笑，可是時霁對誰都一副冷漠地樣子，更沒有笑過;他想說，你看見溫戎有沒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樣子，可是剛才他說了那麽多時霁的面孔沒有一絲破綻;他想說，如果你和溫戎分開了，你會不會覺得難過，想念他，可是看他們這幅樣子，就像是沒分開過……
喜歡與厭惡是淺薄的羁絆，一切情感的起源都基于這兩種感覺。而這兩個“人”，竟都不懂。
“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賀臨溪嘆了口氣，淺俗的歡喜或許并不能讓時霁明白，“不過，如果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可以一直陪着你，你心裏想的那個人是誰？”
時霁沒有猶豫：“溫戎。”
溫戎是除了秦越澤之類陪着時霁最久的人了，然而秦越澤之類已經死了，只有時霁在。
賀臨溪笑了：“啊，我知道怎麽說了！就是，你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你不必依靠所有人，可就是離不開他了，那就是喜歡了。”
或者，那是一種比喜歡更深的情感。
時霁若有所思。心有規律的怦怦跳，平靜的表面并非如賀臨溪所言沒有動容。自己喜歡溫戎嗎？作為并肩前行的知己是喜歡的。
賀臨溪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原以為一番“讨論”下來，時霁和溫戎相處起來多少會有些不一樣的地方，然而一點改變都沒有。
“紅娘”賀臨溪有些挫敗。
不過再挫敗也該離開了。賀臨溪離開後，時霁和溫戎也在為離開做打算了。
晚上，溫戎走進了時霁的房間，時霁正好起身，桌面上幾張白紙，堆砌着一串數字。
“來的正好，這個錄入。”時霁将紙遞給溫戎。
溫戎頓了頓，接了過來，随着目光所及，數據像是活了過來，靈魂出竅般，騰在半空然後像一條帶子繞着溫戎的大腦，最終沒入溫戎的腦袋裏，在裏面經過計算推演最終形成了一張活的地圖。這副地圖像是連接了路上的監控，只要溫戎想，就能随時獲取監控內容。
“時霁，你好厲害！”溫戎露出一抹驕傲的微笑。
時霁颔首：“直接畫出地圖來的效果和做數據操作的效果不一樣，以後還有很多用得上你的地方。溫戎，你比你想象中厲害。”
溫戎的面容上劃過一絲疑惑，聽到時霁的肯定，臉上的笑容更深，如果他也有心髒的話，他一定會體會到那裏一瞬驟停的感覺。
“謝謝，我很開心得到時霁的肯定。”
“嗯。”
時霁注視着這雙眼睛，心中感嘆，顧汴真的是一位很值得人崇拜的科學家，如果他還活着，那溫戎一定會成為轟動全世界的作品。機器人并不罕見，又能力的機器人并不少，通曉人情緒的機器人也不是沒有......但真正像溫戎這樣“活”過來的機器人卻是沒有的。人們不敢嘗試，他們依賴數據的産物，卻不信任數據的産物。人工智能不可以也不能用有自己的思想，這是從第一架機器人出現時，人們就默認的規則......
“時霁，我們走了，以後還有機會見到賀爺爺。”
“不知道。”
溫戎看出了時霁眼中的情緒，他想，其實時霁也是舍不得的。窗外的月色深了，今天的月亮很圓，卻透着寒氣，躲在薄雲身後，依稀朦胧，依稀動人。
直到時霁洗漱完，溫戎還坐在書桌前，一雙修長的手攤開，筆放在手心，桌面一頁白紙上有着字跡，中規中矩的楷體。
“在幹什麽？”時霁突然出聲讓溫戎頓了一下。
“啊，我在學寫字......你的字很好看，我寫不出。”
時霁看着：“你的字也很好看。”
溫戎看了他一眼，有些郁悶：“你撒謊了，時霁。”
“......”好吧，這個字的确不好看，卻也沒有多醜。比起有個性的手寫體，溫戎的字更像是打印出來的。
溫戎放下筆，心情似乎不是特別好。
“你想寫什麽？”
溫戎愣了愣，看着時霁的眼睛：“時霁。我想寫你的名字。”
時霁一瞬失神，輕輕抿了抿唇，将筆放進溫戎的手中，用自己的手包着溫戎的手，在白紙上劃過，時霁兩個字逐漸成行。溫戎的眼中閃過細碎的光，他看着原本規矩的字，變得有些不一樣了，比自己寫的更有氣勢，也更銳利、好看。
他擡頭去看時霁，他的喉結右側一點有一顆小黑痣，靠近了才尤為明顯。
時霁放開溫戎的手，問他：“喜歡嗎？”
溫戎點了點頭，然後如法炮制，将時霁按坐在椅子前，筆也塞在時霁手中，然後握着他的手，在白紙上書寫。時霁沒有與其他人這麽近距離接觸過，溫戎比他高大，此時彎腰在他身後，就像是将他整個人困在一個半封閉的空間裏，這個認知讓他整個人都警惕，僵硬起來。他的手是正常男子的手，不算小，可是溫戎的手竟能将它完全包住。
時霁覺得自己腦中的一根弦緊繃着，讓他不敢呼吸，心中一面在想推開他、防備他，一面卻在勸服自己，這個人是溫戎，溫戎不會傷害自己......
突然，他聽到身後響起笑聲。他這才注意到，時霁兩個字下面多了溫戎二字，而這兩個字是溫戎“教”他寫的，是與自己的字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溫戎......
時霁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是看着那兩個字發愣。
“時霁？你怎麽了？”
時霁恍然：“沒什麽。”
“你不喜歡嗎？”
時霁微愣，喜歡？賀臨溪的話毫無緣由地在腦海想起。
“雖然寫的很奇怪，但我很喜歡。”時霁看着溫戎有些失望的樣子，還是決定不要打擊他了。
果然，一聽時霁喜歡，溫戎就笑了。
溫戎沒有立即放開時霁，而是握着他的手又寫了幾遍，溫戎時霁，時霁溫戎......
好像這樣寫着，兩人就真的永遠不會分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