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這恐怕是溫戎第一次如此深刻的認識到千瘡百孔這個詞。
在時霁昏迷後，身體逐漸恢複成正常人體的樣子，但同時，傷勢也幾乎嚴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好在在徹底恢複人體形态之前，溫戎遇上了趕來的向銘，借着童青實驗室還沒來得及銷毀的生化人修複倉保住了性命。
除去穿透的部分，溫戎又從時霁的□□中取出了近二十顆子彈，好在大多都不是要緊的部位，他該感謝生化人的痛覺神經感應微弱，可即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心疼。
外傷可愈，但時霁依舊沒有醒過來，溫戎覺得A市不安全，又因為徐稚央還在K市，不敢直接回去，于是帶着時霁回了G市別墅。這裏也有修複倉，希望時霁早點醒過來。
“封昀他們......”
溫戎對童青的印象不好不壞，但他和向銘交好就勉強當他是個好人吧。
“他們有人會處理後事，我是趕在幫手之前帶走時霁的，如果你擔心的話可以去看看他們。”
溫戎并非對那些人的生死無動于衷，而是在那個時間點時霁已經失控了，而且已經接近死亡了，如果他再晚一步，他都不敢相信時霁會是什麽樣子。
溫戎相信時霁已經努力控制自己了，他不明白這群人為什麽非要殺了時霁，時霁沒有失控的時候他們不願意放過，而那些将時霁逼到失控的人，最後又得到了什麽？
家裏很久沒有人打理，溫戎将時霁送進修複倉之後第一次啓動別墅的自動清潔模式。向銘和童青是第一次來到顧汴的實驗室，眼神中露出了探究與敬佩，聞琢對這一切都不感興趣，如果不是向銘鬧着要來他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裏。
溫戎給向銘等人安排了住處後便開始自己動手打理後花園，那裏只有一兩朵玫瑰在雜草中生長着，從需要人照顧的家養花，變成了遇陽而上的野玫瑰。
“溫戎。”
溫戎擡起胳膊，擦去額頭上的汗水，回過頭看，是向銘。
“向教授。”
“我原以為智能化的東西覆蓋了整個別墅，原來這裏還是需要人來收拾。”向銘笑了笑，找了個輕松的話題。
溫戎的臉上帶着一絲無奈的笑意：“如果智能化就能解決一切問題，我想，住在這裏的大家就不會很喜歡這片花園的長出來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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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實，”向銘走到一旁的臺階上坐下，“人永遠都會偏向于自己用心血付出得到的東西。”
溫戎頓了頓：“時霁于向教授也是這樣嗎？”
向銘心中沉默了半晌，反問他：“你覺得顧汴博士喜歡你嗎？”
溫戎毫無猶豫的點了頭。
“那你覺得你對于他而言是這樣嗎？”
溫戎依舊搖了搖頭。
“為什麽？”
“博士明确的告訴過我，他從來沒有把我當成他的作品，而是他的家人。”家人這個詞語在人類感情維系之間占據着沉重的位置，它代表的不僅僅是認可，還有情，親情。
向銘道：“溫戎，我很羨慕你，也很崇拜顧汴博士。”
“時霁......”
“我承認，或許一開始是有一部分這個原因在裏面，但是，經過三年的相處，時霁對于我而言早就不是我研究的對象了，我一直把他當成弟弟看待......”
溫戎頓了頓：“謝謝。”
“你道什麽謝？”向銘突然笑了，似有深意地看着他。
溫戎眨眨眼，似乎不理解向銘真正的意思，老實回答道：“我替時霁謝謝你。”
向銘被溫戎的憨厚逗樂了，他手撐在地上，仰望着房頂外側的天，喃喃自語道：“哎，可惜了，你又怎麽可能懂這些......”
溫戎覺得他沒有在和自己說話，便起身繼續整理花園，将綻開的紅玫瑰剪下來放在一旁，等篩查了一遍後便灑滿了藥粉，等下午再來徹底收拾，他将溫房裏的盆栽清理後，撒下了新的花種。
接下來的幾天，向銘和童青幾乎黏在了實驗室裏，對于顧汴的崇拜之情也是與日俱增，就連看着老是冷着臉的聞琢也忍不住贊嘆顧汴的能力。
摘下來的玫瑰被溫戎做成了标本，然後将标本放到了時霁住過的那間房子。
“溫戎！”
溫戎剛從時霁房間裏出來，看着向銘急急忙忙地來找他，以為時霁出了什麽事。
“時霁出什麽事了嗎？”
“不是時霁。”
向銘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他帶着溫戎趕到了實驗室，時霁确實躺在修複倉裏沉睡着，而令他意外的是，實驗室正中的地上出現了一個連他都不知道的通道。
“這是怎麽冒出來的？”溫戎疑惑道。
童青在一旁耐心的把向銘和聞琢因為一篇文獻裏的細節而起了争論，最後在演算時不經意按錯按鈕的事據實說了出來，溫戎看着兩位當事人臉上都帶着些許尴尬便相信了這個說法。
“別看他，不下去看看？”聞琢提議道。
溫戎收回視線，帶着三人一起順着臺階走了下去。
下面的場地比想象中更廣闊，從整體上看，這裏面像是一個圓柱，除了邊緣中間只有一個沒有放着任何東西的操作臺。而邊緣，下來的人都愣住了，邊緣是由上百甚至上前個隔間組成的牆櫃，每一個牆櫃裏都擺放着一個模型，準确的來說是面似溫戎的機器人模型。
沒個隔間最上方都有一盞白光，乍一看像是放了數百上千具沉睡的屍體，讓人看了背後發涼，但距離拉近，這些模型的機器人特征非常的明顯，甚至有的還因為光打在身上反射出金屬的光。
三人都沒有開口，溫戎第一次近距離看着這些實驗品，他感覺自己大腦産生了一種名為抵觸的情緒。
[J，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這裏的主人了，歡迎你的加入。]
[J，請幫我擺一瓶玫瑰在窗臺，那是你母親最喜歡的花。]
[抱歉孩子，今天的工作有些多了，讓你久等了。]
[你當然不是普通的機器人，你是我的驕傲。]
[我很高興你能擁有煩惱，這代表着你有了自己的思考。]
[J，你是唯一的。孩子你要相信這一點，相信我。]
......
溫戎動了動嘴卻說不出來話，心口像是停止運作，讓肢體其他地方也不肯配合了。
童青忍不住走近觀察顧汴失敗的作品，向銘想安慰溫戎卻無從開口，只有聞琢皺了皺眉走向了最中間的一個操作臺。
上面有一個紅色按鈕，一個綠色按鈕，聞琢按了綠色的按鈕，突然整個操作臺發出一聲“嘟——”，整個空間都聽得格外清晰。
“向銘。”
向銘回過頭一看，半空中逐漸出現了一個虛影。
向銘拉了溫戎一把，童青也因為聞琢的聲音回過了頭，三人一起走了過去。等到虛影露出真正的面容，溫戎愣住了。
“博士！”
對面像是聊到了對方會激動的喊他。
“J，好久不見。”
顧汴的聲音緩緩傳出來。
“好久不見......”溫戎低喃道。
“孩子，我很高興你能找到這裏，我也相信當你找到這裏的時候，你的身邊一定還站着其他夥伴，他們或許還是這個時代的人，又或許是下一個時代的人了......”
聽到這裏，溫戎身旁的另外三人像是見了老師的學生，不自覺站直了身子，心裏默默補充道，沒辜負您的期待，我們還是這個時代的人。
幻影像是被人操作着縮小，方才的位置出現一個黑幕，黑幕開始緩緩播放，畫面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像是顧汴的記憶。
緊接着顧汴提起了周圍的機器人，說起他們的來歷，說起那段溫戎誕生背後的故事。
梁菀靜出事後，顧汴幾近瘋魔，他的科研因為愛人的離去做的一塌糊塗，于是他自動選擇了退出，回到家中整日以酒度日，兩人沒有孩子，家中只有一個管理家人健康的機器人管家，他每次都會阻止顧汴買醉，也會在顧汴醉後把人提進屋。
後來機器人再一次阻止顧汴，讓他發了瘋，他将所有的不滿與郁氣對着機器人發了，甚至親手毀了他，可機器人直到徹底毀壞之前都在重複一句“禁止大量飲酒”，第二天顧汴在沙發上醒來，看着碎成一地的機器人零件，心中無比痛苦，最後一個能陪着他的東西也被自己摧毀了，可是他更難過的事，機器人根本不懂他為什麽要買酒，機器人就是沒有感情的東西，永遠學不會人類的情感......
在這樣一個打擊下，顧汴開始瘋狂的制作機器人，一開始只是為了修複機器人管家，直到後來，他想要制造出一個完美的類人機器人，它會懂人類的情感，會有人類的思維，會敏感，會痛苦，會憂愁......最重要的，是擁有愛，擁有愛一個人的能力。
在經歷第兩千九百八十四次失敗後，顧汴終于麻木了，他看着一個個失敗品，逐漸冷靜下來，他開始反思，開始更改更細節的東西。
為什麽他不能成功，為什麽已經模拟了人體所有精神活動還是沒辦法讓“它”活過來？
後來，他從梁菀靜的筆記本裏找到了答案——等将來我和老顧閑下來了，我們一定要“生”一個機器人，他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愛他，他也同樣愛着我們，他承載着我和老顧夢想，擁有自己的意識，擁有自己的人生......如果再遇見一個不介意他身份的愛人，那就更好了。
顧汴承認他之前所有的失敗品都只是失敗品而已，他要的已經不是一個完美的，懂得自己情感的機器人了，而是一個家人，一個如梁菀靜口中所說那樣的家人。
在懷着無限期待與希望中，他更改了一次次以前覺得不能動的數據，又将更多類似人體的情感數據庫錄入芯片，然後給了他男性的特征，一雙碧藍色的眸子，天生的深棕色頭發，一張俊美獨絕的臉，一具無可挑剔的身體，一個一米九左右的身高......
J——顧汴只給了他這樣一個代號，将取名的權力保留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