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1)
鶴太歲幾杯紅酒下肚,後勁上來時,便暈暈乎乎的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了。
葉鳴起身走到鶴太歲面前,拍了拍他的臉:“還認得我是誰麽?”
“葉……葉哥?”
“嗯,還算清醒,那就走吧。”
“去哪裏?”李西元問。
“之前不是說好了去我家的收藏室參觀的嗎,忘了?”
李西元抽了抽嘴角,他倒是沒忘,不過最想參觀的鶴太歲已經醉成這樣了,他确定這一趟參觀之旅還有意義?
但是既然葉鳴盛情邀請,李西元也不好拒絕,于是和葉鳴一起把鶴太歲弄上了車。
鶴太歲一進車門就趴在後座上呼呼大睡起來,李西元坐在副駕駛座上一臉幽怨地望着車外。
葉鳴一邊開車一邊問:“在想什麽呢?”
“我在想,下次絕對不能讓老鶴喝酒了,這個麻煩的家夥。”
葉鳴心情莫名爽歪歪,臉上卻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不算麻煩,何泰性格直爽開朗,挺有意思的。”
“可老這麽率性而為,我怕他以後會吃虧。”
“現在就開始擔心起他的未來了,你們倆的角色颠倒過來了吧?”葉鳴的語氣裏隐約透出一絲酸味。
在網上鶴太歲處處護着花滿樓,網下卻是李西元處處照顧着何泰,這兩人的相處模式,葉鳴想不嫉妒都難。
李西元卻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老實說,在遇到你之前,老鶴是我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他這人雖然有些沖動,也有些護短,但卻非常講義氣,只要他答應過的事情,就一定會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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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鳴有些抓不住重點地想,在遇到我之前……那麽遇到我之後呢?不過這句話他沒敢問出來。
李西元繼續說:“小的時候,因為臉盲的關系,我沒少被人欺負過,所以後來漸漸的我就不再輕易跟人說自己臉盲的事情了。但是老鶴,我可以放心地告訴他實話,而他也對我頗多關照,每次碰面都會主動跟我打招呼——雖然事實上我已經基本能記住他的臉了——從這一方面來看,他其實是個挺細心的家夥。”
葉鳴幽幽問了一句:“你現在能記住我的臉了麽?”
“你嗎?”李西元打量了一下葉鳴那比普通男子略長一些的頭發,笑道,“目前還停留在發型和穿衣風格的辨認階段,如果哪天你突然把頭發剪短了,我恐怕就……呃不過,我會努力記住你的臉的,只要能保持頻繁的見面幾率,我保證能在兩個月內記住你的臉!”
葉鳴自然而然地順着他的話說:“那以後就多見見面吧。我是沒法記住你的臉了,只能指望你能先認出我了。”
李西元突然盯着他不說話了。
葉鳴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問道:“你……看什麽呢?”
“其實……有一種方法,是可以記住對方的臉的,我指的是,單純的記住。”
葉鳴好奇地問:“什麽方法?”
“跟盲人差不多的那種。”
“依靠撫摸五官?”葉鳴搖頭笑了一下,“雖然是個不錯的方法,但除非是關系親密的人,否則我不可能一個個摸過去吧。”
李西元也笑:“我也就是那麽一說,總覺得如果一直看不到別人的臉,那該多遺憾呢,所以就想幫你出出主意。”
葉鳴差點脫口而出“那你讓我摸一下吧”,但很快意識到這句話放在這樣的場合裏不太合适,于是話到嘴邊又被他咽了回去。
話題到了這裏,莫名中斷了一下。
葉鳴因為剛才那個突然竄入腦中的想法而有些心猿意馬,正尴尬着是不是要轉移話題說點別的,卻聽李西元突然說:“葉鳴,我希望……你能幫幫老鶴。”
“幫什麽?”
“我想你應該看得出來,老鶴其實很喜歡攝影,之前他曾說想拜你為師,不過今天他沒提這事,我想他可能是覺得和你還不太熟,所以沒好意思開口。別看他平日裏大大咧咧的,其實他在某些方面很敏感,他家境不好,是農村裏長大的苦孩子,所以自尊心特別強,害怕被人看不起,害怕被人拒絕。”
葉鳴沉默了片刻,說:“所以你的意思是,讓我主動收他做徒弟?”
“也許我這個請求有點強人所難,”李西元不太好意思地看着他,“如果不方便收徒弟,也請你多教教老鶴,他可能這輩子都不能得償所願地當一個職業攝影師,但至少能讓他在所剩無幾的學生時代過過瘾……這樣可以嗎,葉鳴?”
“沒問題啊。”葉鳴突然勾了勾嘴角,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不過我有個條件。”
李西元大喜過望,雙眼發光:“什麽條件,你盡管說。”
“我可以收何泰做徒弟,也可以利用休息時間帶他出去采風,不過……每次出去的時候,你都必須跟着。”
李西元眨巴了一下眼睛:“為什麽?”
“你是中介人,你得負責到底。”
“負責什麽?”
“一切協助事宜,相當于……助手的角色吧,就當是抵了何泰的學費了。”
李西元不明所以:“讓老鶴當你助手不是更好?”
“助手是助手,徒弟是徒弟,那怎麽能一樣?”
“那好吧,”李西元咬了咬牙,一口答應了下來,然後伸出手說:“我賣身契都簽了,你得跟我拉鈎,不準反悔。”
葉鳴拍開他的手,笑罵一句:“幼稚。”
葉鳴驅車抵達自家公寓樓下,泊好車之後,發現鶴太歲還在睡。
他對李西元笑了笑,說:“本來想請你們兩個一起去我的收藏室參觀的,但是何泰睡得這麽熟,就不要叫醒他了。一會何泰如果醒來了,就把他也叫進來,如果醒不過來,我們出來以後再把他扛到我公寓裏去好了。”
李西元欣然答應,于是把還在昏睡的鶴太歲丢在了車裏,跟着葉鳴去了他的收藏室。
葉鳴所謂的收藏室,其實是把公寓底層的車庫改造成了一間暗房。
現在雖然數碼相機早已普及,但一些追求相片質量的資深攝影愛好者,依然保持着用膠卷拍攝的傳統習慣。
暗房裏的面積并不大,但設備卻一應俱全,牆壁上挂滿了葉鳴用膠片沖洗出來的各種照片,基本上都是風景照,李西元一張張認真地看過去,卻在房間的角落裏,看到了唯一一張人物照。
照片裏穿着長裙的美麗少婦牽着一個五六歲大的孩子,正擡起頭往這邊望過來,嘴角初初綻放的笑容,讓整張照片都顯得明亮靈動了起來。
“這是……?”李西元指着那張照片看向葉鳴。
“這是我母親生前一直珍藏的一張照片,”葉鳴解釋道,“拍照的人是我父親。我父親喜歡攝影,卻不喜歡拍自己,所以母親沒能留下父親的照片。”
李西元心思一動,問道:“之前聽你說,你父母在你十歲那年離異,可是看你母親在這張照片上幸福的模樣,還有她一直把照片留在身邊小心珍藏的舉動,應該不是夫妻感情破裂導致的離異吧?”
葉鳴點了點頭:“我母親深愛父親,希望有個完滿的家庭,可是父親是個戰地記者,喜歡追求驚險刺激的生活,不喜歡被長期拘束在一個地方——這是導致他們婚姻破裂的主要原因。”
葉鳴說到此處,輕輕呼出一口氣:“說起來,‘葉世昭’這個名字,在攝影界還是占了一席之地的,我們文化組組長陳凱風,就是我父親的好友兼粉絲之一。當年我在新聞組快要混不下去的時候,是陳組伸出了援手,極力向臺長保下我,并邀我進入了文化組,給了我發揮才能的空間。所以有人說我有‘後臺’,雖然這種說法不是很準确,但也不算是冤枉了我。”
李西元聽罷,沉默了片刻,問道:“那你父親他……現在還健在嗎?”
“應該還在吧。”
“應該?”
“母親去世之後,他一直堅持每月給我寄撫養費,卻不曾給過我一通電話。現在我已經長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工作,他依然定期給我寄撫養費,每一筆款子數額都很大,但那些數字對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麽意義了。”
李西元擡頭去看葉鳴,發現他臉上的表情依然很淡,就像上一次談及自己的身世一樣,滿臉的漫不經心。但是李西元卻能深切地體會到,他那平淡的表象之下隐藏着的不為人知的寂寞與悲傷。
“葉鳴,如果沒有親人,我來做你的親人好不好?”李西元的聲音在寂靜的暗房中,顯得格外誘人。
葉鳴定了定心神,失笑:“你要做我的親人?”
“是啊,比如……弟弟之類的。”李西元歪了歪頭。
葉鳴搖頭:“我不需要弟弟。”
“那你要什麽?”李西元打趣道,“該不會想要個哥哥吧?雖然我年紀比你小,但是看在你比我缺愛的份上,我可以勉為其難角色扮演一下。”
葉鳴忍不住伸手輕輕叩了一下李西元的腦門:“做夢。”
李西元捂着腦門望着他笑。
葉鳴突然心念一動,低啞開口:“做我弟弟……也行,不過,能不能讓我先摸摸你的臉?”
“可以啊。”李西元大大方方地在葉鳴面前站定。
葉鳴擡起一只手,緩緩靠近對方的臉,心跳開始無法自抑地加速。
他不斷地告訴自己,他只是想知道李西元長什麽模樣罷了,想知道他的眼睛大不大,鼻梁高不高,嘴唇是否性感……他并沒有懷揣其他的心思,并沒有。
就在他觸碰到對方眉骨的那一瞬間,一陣突兀的手機鈴聲打破了這微妙而引人遐思的寧谧氣氛,葉鳴手一抖,肌膚的觸感尚未傳遞至他的神經末梢,便已迅速從他指尖溜走。
“啊,不好意思。”李西元低頭去接電話,只聽鶴太歲在電話裏口齒不清地嚷嚷:“人呢,人都跑哪兒去了,你們怎麽把我一個人丢車裏啦?”
“哦哦,你等等,我這就出來接你。”李西元說着跑了出去。
鶴!太!歲!葉鳴握着拳頭深吸了一口氣,恨不能把這三個字咬碎了吞下去。
☆劇中劇 《春夢了無痕》
(01)
“我的密碼呢?我的密碼呢?”陳儀寧在書房裏急得團團轉。
廖斌的聲音從廚房裏遠遠傳了過來:“小寧,開飯了。”
“我的密碼找不到了!”陳儀寧還在沒頭沒腦翻箱倒櫃地找筆記本,嘴裏咕哝着,“我記得我明明把密碼記在哪個本本上了的……”
“什麽密碼?”廖斌慢騰騰地走過來,腰上還系着圍裙。
“我的QQ密碼啊!”
“你找那玩意兒做什麽,你不是都不上QQ的嗎?”
“突然想上了。”
廖斌眯了眯眼,語氣中帶了一絲警惕意味:“小寧,你上QQ做什麽,你不是說QQ上沒什麽朋友嗎?”
“我不是找朋友,我是要用QQ郵箱!”
“發郵件?”
“對。”
“發給誰?”
“……”
“不能說?”
“對。”
廖斌的語氣又戒備了幾分:“你還有不能對我說的秘密?”
“……啊哈,那個,肚子餓了,吃飯吃飯!”陳儀寧打着哈哈推着廖斌去廚房。
“喂,陳儀寧,別跟我打馬虎眼,你究竟要給誰發郵件?”
“就……那個,論文導師……”
“別蒙我,你那導師六十多歲了連鼠标都不知道怎麽用,他能看你發的郵件?”
“換了個導師嘛。”
“換誰了?”
“餓死了,吃飯吃飯……”
“陳儀寧,今天你不跟我說清楚,就別吃飯了。”
“卧槽,天底下有你這樣處處限制別人人身自由的嗎?這日子沒法過了,我要離婚!”
“……婚都還沒結呢,你怎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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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斌壓着**輕輕喘息着的陳儀寧,輕吻他的耳廓,低聲誘哄:“小寧,乖,告訴我,你到底想給誰發郵件?”
“卧槽,你怎麽還惦記着白天那破事兒啊?”陳儀寧喘息着抗議。
“你知道我這人,好奇心重,你一天不告訴我,我就一天不得安寧。”廖斌說着,憋足了勁又**,“乖啊,告訴我實話。”
“啊……你要死啊……”陳儀寧被**得一陣**,只好繳械投降,“好啦好啦,我說還不行嗎,我是想給你發郵件。”
“給我?”廖斌動作一滞,“咱倆天天膩在一起,你還發什麽郵件?”
“情趣!情趣你懂不懂?過幾天就情人節了,我本來還想寫封小情書發到你工作郵箱裏,給你個驚喜來着,現在好了,都穿幫了,還有什麽意思。”
廖斌怔了一下,聲音裏頓時染上莫大的喜悅,讨好地笑:“穿幫了也沒關系,你提前告訴我,我也好有個盼頭不是。”
“哼,本大爺突然不想寫了,沒勁透了。”
“小寧乖,我家小寧最懂事了,我等你的情書。”
“不寫!老子說不寫就不寫了!”
“呵,你如果不寫,我就每天晚上變着法子折騰你……”
“啊啊……你小點勁會死啊?啊啊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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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斌從漫長又旖旎的夢中緩緩蘇醒過來。
窗外一片陰霾,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候,只覺得整個人昏昏沉沉的,腦門上像被人重擊過一般,陣陣發疼,全身也疲軟乏力,提不起一點勁。
他艱難地坐起身來,往身邊看了看,床的另一邊空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
“小寧……?”他下意思開口呼喚,聲音低啞難聽,喉嚨幹得難受。
“小寧,你在哪兒呢?”他心中困惑,隐隐升起一絲焦躁不安。
以前他因為應酬而喝多了酒,都是陳儀寧陪在他身邊,半步不離地照顧他,但是現在,他已經醉地斷片兒了,可是陳儀寧上哪兒去了?為什麽不管他了?
他又喚了兩聲,依然得不到回應,只能撐起身子下了床,腳步蹒跚地走出卧室。此時客廳裏很暗,書房裏也很暗,到處都透着死一般的寂靜。
小寧……不在家嗎?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跌跌撞撞地進了廚房,打開冰箱拿出一瓶礦泉水,擰開蓋子仰頭便灌。
在冰水的刺激下,他的大腦漸漸恢複了清明,醉酒之前那一幕幕灰色的記憶,也随之迅速複蘇。
剎那間,礦泉水瓶跌落在地,砸出了一灘水漬。
“小寧……小寧……”他伏在冰箱旁嗚咽,痛不欲生。
☆劇中劇 《春夢了無痕》
(02)
黎閱走到辦公室門外,聽見幾個女同事在叽叽喳喳地低聲議論,便停下了腳步。
“這都第八天了,廖總怎麽還沒回來上班?”
“聽說請了一周的假,該不會是跟他愛人甜蜜蜜去了吧?”
“什麽?廖總有愛人了?”
“你消息是有多落伍啊?我告訴你們,廖總他不僅有愛人,對方還是個男的,嘿嘿。”
“真的假的?原來廖總是Gay?”
“那已經不是秘密了好嗎?有人親眼看見廖總摟着一個年輕的男孩子進超市呢,據說他們倆平時都住一塊兒的,生活模式完全就像一對夫妻,就差領證了。”
“不過,我之前聽說,廖總他愛人……好像出事兒了。”
“出事兒了?出什麽事兒了?快說快說!”
黎閱突然推門進去:“怎麽,你們幾個都很閑嗎?沒事做了?”
“呃,黎秘書。”幾個女同事尴尬地噤了聲,散開各忙各的去了。
黎閱走到總經理室門口,猶豫了一下,才推門進去。
房間裏被打掃得一塵不染,辦公桌上還維持着一周之前廖斌辦公時的模樣,但是它的主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這裏了。
黎閱将需要簽字的文件整理好放在辦公桌上,沉默了片刻,幽幽嘆息了一聲,然後轉身欲走出去。
此時門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招呼聲——
“廖總早。”
“廖總早!”
“廖總早……”
黎閱循聲望去,正瞧見廖斌夾着公文包往這邊走來,一路上不忘與打招呼的下屬逐一颔首致意,臉上卻擠不出一絲笑容,整個人看起來十分憔悴。
“廖總。”黎閱在總經理室門口站定,面帶微笑地迎接對方,“您總算回來了。”
廖斌朝黎閱點了點頭,一邊走進辦公室一邊問:“工作積壓了很多嗎?”
“一些能授權給張副總的工作,我已經把相關文件傳給張副總過目了,剩下的這些,都是必須由您親自過目的文件。”
“好,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廖斌簡潔地道了謝。
然而黎閱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廖斌擡起頭看向他:“小黎,還有事?”
“……沒什麽,您忙吧。”黎閱抿了抿唇,轉身開門出去。
房間裏重新安靜了下來。
廖斌晃了晃腦袋,強行将悲傷的情緒從心裏擠出去,定下心神來看文件,卻很快又被一陣手機鈴聲打斷。
“趙醫生?”廖斌接了電話。
“別趙醫生、趙醫生地叫得這麽生分嘛,你我好歹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趙雍笑着打趣。
“……趙醫生,有什麽事嗎?”
“好吧,我就想問問你,最近還好嗎?上次在儀寧的葬禮上,我看你精神狀态不太好,所以想來關心關心。”
“謝謝趙醫生,我已經回公司上班了。”
“怎麽不多休息幾天呢,小心累垮了身體。哎……儀寧好歹也是我的病人,他臨走之前,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了,你如果不好好照顧自己,你讓儀寧在天之靈……”
“趙醫生,不好意思,我有工作要忙,就不與你長談了。”
“哦,好好,那我……”
“再見。”
廖斌不等對方說完,便粗暴地挂了電話,随即感到內心一陣煩躁,之前好不容易被他擠壓出去的負面情緒又迅速回籠,在他腦中上下翻騰,折磨得他快要發瘋。
“為什麽要提醒我小寧已經死了?你們一個兩個都在逼我忘記小寧,逼我恢複正常,可是什麽是正常?什麽才是正常的?!”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桌子上的一只玻璃杯,用力往地上砸去,發出清脆的破裂聲。
片刻之後,辦公室房門被推開,黎閱一臉驚慌地走進來問:“廖總,您沒事吧?”随即他的目光落在一地的玻璃渣子上,有些發怔。
“出去。”廖斌陰沉着臉,氣喘籲籲地下逐客令。
“廖總?”
廖斌聲嘶力竭地吼:“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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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斌在辦公室裏突然爆發的那一場無名怒火,驚動了同一層樓的許多同事,也不知是誰聽到了小道消息,關于“廖總因為同性戀人死亡而一蹶不振甚至性格大變”的流言迅速在公司中傳了開去。
這天下午,廖斌便被董事長胡銳鋒叫到了辦公室談話。
“小廖,關于你愛人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對此我感到很遺憾。”胡銳鋒斟酌着說出了開場白。
廖斌低着頭坐在胡銳鋒對面,低聲道:“胡董,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不該對黎秘書發火。如果您覺得我敗壞了公司的顏面,我可以……”
胡銳鋒笑着擺了擺手:“不,你沒有明白我的意思。黎閱跟了你很多年,于公于私,他都很尊重你,從來沒有背地裏說過你的不是。至于你的個人性向,其實在公司裏也不算什麽大秘密了,我也很早就有所耳聞,但是我胡銳鋒用人,從來都只看才能、就事論事,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趕你走。”
廖斌不解地擡頭看向胡銳鋒。
卻見胡銳鋒嘆了口氣:“可是小廖啊,或許你自己沒有察覺到,你現在的精神狀态已經非常不穩定了,你知道嗎?雖然我很高興你能回來上班,但如果你繼續維持着這麽大的精神壓力強迫自己投入工作,恐怕只會适得其反。所以小廖,我建議你還是再休息一段時間吧,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位心理醫生,幫你度過這一次難關,你看如何?”
☆劇中劇 《春夢了無痕》
(03)
廖斌根本不想去看什麽心理醫生。
他知道那些人的想法,他們聯合起來,處心積慮地想把陳儀寧從他心中連根拔除,逼着他忘掉過去,重新生活。
但是廖斌不想這樣,沒有了陳儀寧記憶的生活,根本就是不完整的生活,也不是他所需要的生活。
他寧願天天醉生夢死,沉溺在有陳儀寧出現的夢境中,永遠都不要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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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廖斌,你怎麽又喝酒了?”陳儀寧蹲在沙發前,不太高興地拍打着廖斌的臉頰。
“唔……?”廖斌睜開眼,看清楚是陳儀寧,于是讨好地笑,“呵呵,應酬嘛,他們讓我喝,我總不能推啊。
陳儀寧黑着臉抱怨:“應酬、應酬,你這身體總有一天會被工作搞垮!”
“小寧別生氣了,過來,讓我抱抱。”
“走開走開,滿身的酒臭味,熏死人了。”
“這哪裏是酒臭,明明是酒香。來,香一個。”廖斌說着,抱住陳儀寧便往他臉上噴氣。
陳儀寧拼命掙紮:“啊啊啊,臭死了,你這個老酒鬼,放開我!”
“嗚……小寧,你怎麽這樣嫌棄我……”
“喂,你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在我面前裝可憐?”他說着,開始拽廖斌的胳膊,“快去洗澡,不洗澡別想上床!”
“小寧,我們來洗鴛鴦浴,好不好?”
“滾!”
“那你幫我搓背,總可以吧?”
“老子才懶得伺候你。”
“小寧……”
“滾滾滾!”
幾分鐘之後。
“小寧,這邊搓一下。”
“知道了。”
“小寧,那邊也搓一下。”
“知道啦。”
“小寧,你是不是男人啊,怎麽力氣這麽小?”
陳儀寧終于忍無可忍,一甩毛巾:“老子好心伺候你,你還嫌這嫌那的,老子不幹了!”
“小寧……”廖斌忙轉身抱住陳儀寧的腰撒嬌,“我喝醉了,你可不能丢下我不管。”
“啊啊啊,你身上濕噠噠的,不要這樣抱着我不放,我都被你弄濕了啦!”
廖斌咬着陳儀寧的耳朵低聲調笑:“濕了……就更容易……做啊。”
“廖!斌!”陳儀寧一聲怒喝,用力推開對方的身體,轉身暴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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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的一聲,廖斌從沙發上滾了下來,撞到了胳膊,痛得他龇牙咧嘴。
“小寧,我疼……”他抱着胳膊賴在地上不起來,等了片刻,卻沒有人像往常那樣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他扶起來。
半晌之後,廖斌才從恍惚中清醒過來,撐起上半身,在地上呆呆坐了幾分鐘,才低低苦笑出聲:“怎麽突然醒了呢……差點就吃到了呢。”
他又呆坐了幾分鐘,然後爬回沙發上,随手抓過一只靠枕墊在腦袋下面,心裏咕哝着,不知道還能不能接着往下夢。
此時,門外卻突然傳來門鈴聲:“叮咚——叮咚——”
廖斌聽着心煩,于是用靠枕壓住了耳朵,想裝沒聽見。
“叮咚——叮咚——”門鈴锲而不舍地響着。
廖斌裝不下去了,憤怒得把靠枕往地上一摔,然後氣沖沖地走過去開門。
“誰啊?”廖斌打開門的瞬間,火藥味十足地吼。
“呃,”門外站着的黎閱明顯被他吓了一跳,半晌才驚魂未定地開口:“廖總,我……我來看看您。”
廖斌皺着眉頭瞪着黎閱,一臉的不耐煩:“胡董讓你來的?”
“不是,是我自己……”
“我很好,胡董親口批了我的假,我暫時不回去上班了。如果因此而耽誤了你的前程,你就申請換崗吧,我沒意見。”
廖斌說罷便要關門,黎閱鼓起勇氣一手撐住了門板:“廖總,能不能耐心聽我說幾句?”
廖斌盯着他看了良久,神色有了一絲松動。
黎閱深吸一口氣,說:“廖總,我知道,我只是您工作上的秘書,照理說我無權幹涉您的私人生活。但是我好歹跟了您七年,從您這裏學到了很多,所以我一直很尊敬您,我不希望……看到您因為這一次挫折,就把自己的一生都荒廢了。我希望您能盡快振作起來。”
廖斌靠在門柱上,低着頭神游,半晌才裂開嘴苦笑了一下:“我這一生,就算荒廢了又如何?小寧他……都已經沒了。”
“廖總,”黎閱實在看不下去了,抓住廖斌的肩膀用力晃了一下,“我要怎麽說才能讓您清醒過來?您的愛人已經去世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就算您每天将自己關在家裏緬懷過去,也無法改變他已經死亡的……”
“你住口!”廖斌突然一聲暴喝,吓得黎閱向後退了一步,“黎秘書,小寧他雖然死了,但是一直活在我的心裏,”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就在這個位置,一直活着,一颦一笑,全都歷歷在目,你明白嗎?所以,不要輕描淡寫地說什麽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我辦不到,我也不需要你們來同情我、幹涉我,我不需要!”
廖斌說罷,“嘭”地一聲甩上了大門。
☆劇中劇 《春夢了無痕》
(04)
“廖斌,廖廖,斌斌,小斌,斌兒……”陳儀寧的聲音細細碎碎一直在耳邊聒噪不停。
廖斌受不了地捂住了被子:“小寧,別吵我了,我昨晚加班到淩晨兩點,再讓我睡會兒吧。”
“不行,”陳儀寧在床上上蹿下跳,“今天是我們認識六周年紀念日,你答應過我會陪我過這個紀念日的,你不能出爾反爾!”
廖斌突然掀開了被子:“啥?今天是紀念日?”
陳儀寧表情一僵,随即用枕頭砸他:“廖!斌!你連紀念日都忘了嗎?!說好的禮物呢?說好的大餐呢?說好的電影票呢?”
廖斌被他砸得四處逃竄:“小寧你別生氣,我這幾天忙暈了,我我我明天補給你還不行嗎?”
“為什麽要等明天?我今天就要,立刻!馬上!”
兩個小時之後,商場中。
陳儀寧指着櫃臺裏的戒指說:“廖斌快看,這裏有賣情侶尾戒的呢。”
廖斌瞄了一眼,不以為然地搖頭:“咱倆婚戒都有了,就別戴什麽尾戒了吧,那是小孩子才戴的玩意兒。”
陳儀寧眼睛一瞪:“不,我就要尾戒!”
廖斌順毛:“小寧乖啊。”
陳儀寧不依不饒,擡高了嗓門:“我就要尾戒!”
廖斌繼續順毛:“小寧你別嚷嚷,你看大家都在看我們呢。”
陳儀寧眉梢一挑:“我讓你覺得丢臉了?”
“哪兒能呢,”廖斌趕緊賠笑,“我櫃都出了,還怕被人圍觀?”
“所以啊,你櫃都出了,還怕給我買尾戒?”
廖斌被搶白得無話可說,只好乖乖給他買尾戒。
四個小時之後,酒店包廂中。
廖斌給陳儀寧倒上一杯紅酒,然後深情款款地與他碰杯:“小寧,祝我們六周年快樂。”
陳儀寧懶洋洋地啜着酒:“是啊,及時行樂吧,沒準七周年的時候咱倆就因為太癢了以至于分手了。”
廖斌一怔,随即笑開:“是啊,聽說我身邊的秘書暗戀我很久了,我倒是可以考慮一下改吃窩邊草。”
“哼,那就去吃啊,小心吃你一嘴兔子屎,回來瀉你個三天三夜。”
“只要有你在家伺候着,我不擔心。”
“你當我傻的啊,你會找窩邊草,我不會找回頭草嗎?聽說我那位前任現在還非常幽怨地逢人就說等我到天長地久呢呵呵呵呵……”
廖斌猛地站起身:“你還跟你前任有聯系?”
陳儀寧挑釁地看着他:“怎麽,就許你跟你秘書眉來眼去的,我就不能跟我前任藕斷絲連了嗎?”
廖斌幹脆坐到了陳儀寧身邊,一臉嚴肅地問:“他還在糾纏你?”
陳儀寧反問:“你秘書到底暗戀你多久了?”
“我在認真地問你話呢,你別顧左右而言他。”
“我也在很認真地問你話呢,一天到晚在我面前說‘我秘書咋咋地,我秘書咋咋地’,也不嫌糟心。”
廖斌沉默了片刻,眼中漸漸透出一絲笑意:“小寧,你是不是……吃醋啦?”
陳儀寧呸了一聲:“我□□都不會吃醋。”
廖斌突然大笑起來,一把抱住陳儀寧的腦袋:“小寧你知不知道,你一生氣就會口不擇言,哈哈哈你一定是吃醋了!”
六個小時之後,電影院。
陳儀寧咬着爆米花,滿眼淚星子:“廖斌,他倆咋就這麽悲催呢?”
廖斌:“呼呼……呼呼……”
“比起他們,我覺得我們幸運多了,至少不會被這麽多人橫加幹涉。”
“呼呼……呼呼……”
“廖斌,如果哪天你死了,我一定會難過死的嗚……”
“呼呼……呼呼……”
“廖斌,你怎麽都不說話?”陳儀寧一扭頭,發現身邊的廖斌抱着半罐子爆米花早已夢會周公。
“廖~斌~”陳儀寧咬牙切齒地剛想發作,但一想這是在電影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