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
橘町枝的大腦一片空白。
即使曾經設想過一萬種見面的可能, 她也絕對想不到,對方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你怎麽, 在這裏, 等我。
誰?
在哪裏?
…………等什麽人?
“是生氣了嗎?”黑發的青年看着她, 好像意識到了什麽, “抱歉, 不是故意避開你的——總覺得自己偷偷到這裏來, 讓町枝你知道的話, 有點難為情吧。”
橘町枝:“……”
明明穿着陌生的僧侶衣服, 此時此刻,這個男人的神情和語氣,卻熟悉到讓她無法呼吸。橘町枝幾乎要本能地搖頭, 就像曾經每一次發生争執的時候, 無論是非對錯, 夏油傑永遠會是最先讓步的那個。
他總是比她快了一步。
“你又要說‘沒有’了,是不是?”仿佛猜到了她的想法, 夏油傑有些無奈地扶額, “偶爾也對我撒一撒嬌啊, 提出任性的要求也可以——這樣說的話, 又是在強求你了吧?”
“……”橘町枝。
他們還沒在一起的時候, 她這麽問過對方:【“和我聊天的時候, 總要斟酌怎麽說話、擔心可能産生的負面影響……不得不這樣做的傑, 其實很累吧?”】
【“不是這樣,町枝。”】當時少年說,【“應該說,會這樣想的町枝, 反而讓人沒辦法放心啊。”】
所以,最初只是不放心,就像年長的一方照顧年幼的一方。明明他們的年齡只差了一歲多,相處的時候卻有種明顯的年上感。
後來……就沒辦法放開手了。
“……沒關系的。”橘町枝回答,“我沒有生氣。”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耳中回蕩着幻覺般的嗡鳴。直到這句話說出口之後,少女才反應過來,自己到底在說什麽。
是本能。
或者只是習慣了。
在最混沌迷茫的少女時期,夏油傑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沒有之一。他們無數次有意無意的對話,關于擡頭時的角度、說話的語氣、雙方談論的話題……這些經年累月塑造出的東西,在這意外重逢的當下,完全被本能引導着給予反饋。
一半的自我沿襲着過去的軌跡,然而被抽離出來的另一部分,又在居高臨下的展開試探。
試探着……眼前這個暌違三年的男人,此時說出的這些話,到底是對着“誰”?
一陣夏風從街角吹來,穿過兩人對立的街巷,吹亂了夏油傑散落的頭發。他伸手揉了揉鼻子,最後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本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可惜,現在只能去其他地方了。雖然沒能買到一樣的食物,不過看上面的廣告,應該沒找錯地方。”
他的目光落在長街的盡頭,已經關門大吉的店鋪外沿,還能看到被撕扯出破口的塑料布:“來之前我查過,這是橫濱有名的伴手禮販賣點之一,咖喱是被特別推薦的招牌。如果外來的游客第一次采購的話,八成會選擇這裏。”
橘町枝:“……”
一切都這麽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重逢,莫名其妙的對話與彼此莫名其妙的關系。
但是,她依然知道對方在說什麽。
三年前,那盒作為伴手禮的咖喱,她是在這裏買到的。
甚至不用閉上眼睛,少女依然能想起外包裝的樣子,以及當時微笑着詢問的店員。
大腦終于重新運轉起來,耳中蚊蠅般的聲響也漸漸消失。橘町枝看着不遠處的男人,對任何人來說都是三年,在她的感官裏,其實只過去了兩個月。
記憶中的兩個月前,夏油傑被學校安排外出采風,地點是一個相當偏僻的村落。抵達當地之後,他發短信告訴她,之後幾天可能沒法及時回複。
而橘町枝第一次獨自出游,返程之前打算買辣味咖喱做伴手禮。夏油傑在食物方面不算挑剔,不過相對偏鹹辣口。
經過一位好心路人(也就是織田先生)的推薦,她最終選擇了這裏的一家店。
“所以,好吃嗎?”橘町枝再次開口,“那盒咖喱。”
“……”夏油傑沉默了一會兒,“非常好吃。”
“那就好。”少女像是滿意了,“沒記錯的話,推薦我購買的那位先生,說是‘會辣到讓品嘗咖喱的美食家也痛哭流涕程度’的口味。”
“這個形容……相當精準。”夏油傑回憶了一下,神情變得有些微妙,“是真的非常非常非常的辣。”
形容“好吃”的時候,他只用了一個“非常”。現在說到辣的程度,卻重複了三次。
“所以,你果然是被辣哭了吧?”
“……啊,”青年回答,語氣有點不忍直視,“差不多哭掉了半包紙巾……之前十七年加起來都夠不到的數量吧。”
是什麽時候哭出來的呢?橘町枝想。
先是動手殺掉了父母,又帶走了自己的那盒伴手禮。最後在某一天打開它,拌着蒸好的白飯,一個人吃掉。
而夏油傑還在說:“我想,從今往後,再也吃不到比那更辣的咖喱了。”
順着他視線的方向,原本光鮮的店面廣告,在兩個多月的街鬥中面部全非。從這個位置看過去,在搬遷拆卸的門簾周圍,分布着零零星星的彈孔,以及火燎焦黑的痕跡。
或許是最近的黑幫拉架。又或者,早在三個月以前,此地就因為盈利不當、幫派圈地、老板回鄉下結婚之類的理由,早早的關門大吉了。
畢竟,除了她身上凝固的時間,已經過去三年了。
“只是一盒咖喱而已。”橘町枝說,“全世界有那麽多不同的咖喱,即使是這個牌子的咖喱,其他店裏應該也有賣的。”
夏油傑微怔了一下,然後似乎是苦笑:“原來,町枝是這樣想的啊。”
“……”
橘町枝沉默。
你在乎嗎?
或者說,你真的知道,此時站在你面前的我,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嗎?
你根本不知道吧。
在兩人東拉西扯這麽久之後,橘町枝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
之所以沒有轉頭就走、或者沖上去給他一拳,除了身份力量之類的顧慮,更因為對方詭異的态度——
夏油傑……她前男友現在的精神狀況,看起來有點問題。
雖然他們從來沒說過分手,但是既然已經喪偶,那就是前男友沒錯吧。
三年還不算太久,對于夏油傑的所思所想,橘町枝也還有一些微弱的信心。
至少,看到死去的前女友出現在他面前,這個人絕不會是這種反應。
所以……
“我不想呆在這裏了,傑。”橘町枝突然說,用一種近乎于任性的語氣,“我想回去。”
“累了嗎?”對于她突然改變的話題,夏油傑卻絲毫沒有驚訝,只看了眼時間,“居然快到飯點了。不過,再陪我待一會兒吧,町枝。我有兩個月沒有看到你了。”
他說,語氣和動作都十分自然。然而仔細分辨的話,不像是和什麽人說話,而是在自言自語一樣。
隔着空曠狹窄的街道,黑色長發的男人望着不遠處的少女,就像遙望着一個美麗的夢境。
注視着海市蜃樓的旅人,清醒的明白那是不可觸及的蜃景,卻忍不住投落渴望的目光。
也只有目光而已。
哈。
橘町枝想,有那麽一瞬間,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
原來如此。
夏油傑這樣的男人,這樣絕不回頭也不後悔的家夥,也會在背負血債累累之後,看到所謂的幻象嗎?
是對過去的緬懷?或者是,無法擺脫的詛咒呢?
夕陽沉入地表,天色很快暗了下來,街道上影影綽綽亮起燈光。兩人在偏僻的街道間行走,逐漸連一點人聲都看不到了。
“應該快到時間了。”夏油傑說,然後笑了一下,“或者,你還想再走一會兒?”
說話的時候,兩人已經進入了另一條街道。對方顯然不是随便選的方向,至少他們一路走來,都沒有見過幾個行人。
至于面前這條路……
“啊。”男人說,在街口停下了腳步,語氣沒什麽起伏,“好多猴子。”
猴子。
橘町枝的手微微一動。
在如今的最惡詛咒師口中,被稱為“猴子”的存在,是前方的街道上,遍布于街頭巷尾……無數死去的屍體。
顯然,這裏不久之前發生過一場混戰。新鮮的血氣依然在擴散,死去的人體還殘留着體溫。除了明顯黑方打扮的人,在偏遠的角落、撞散架的車駕底部與人行道附近,也有一些平民衣着的人。
他們無一例外的死去了,屍體不分貧賤善惡地堆疊起來。在正常人範圍外的感知裏,橘町枝甚至還能聞到火與硝的氣味,推測出從街頭到結尾的死亡順序。
這麽多天之後,少女幾乎對這樣的慘像感到了麻木。她本身也算不上代入感強的性格,此時只放開了感知,去捕捉另外一些東西——
下一秒,旁邊一臉漠不關心的黑發僧侶,表情微微一變。
橘町枝也意識到了,看着對方先行一步,然後才跟了上去。兩人一前一後走進街道,穿過無數沒有生命的血肉,最終接近了一輛側翻在馬路邊緣的公交車。
“哇……哇哇……”
那個遠在半條街之外,被少女的聽覺所捕獲的聲音,此時顯露出真實的情況——
一對面對面死去的年輕夫妻,左邊的男性從後心淌出半凝固的血,右手護在自己妻子的肩膀上。而他的妻子被從腰側洞穿,右臂墊在身下,左胳膊無力而又堅決地攔在身前。
一個大概只有兩三歲的女孩,在這三只手臂構成的特殊搖籃裏,正面朝上的不斷哭泣。
夏油傑沒有出聲,橘町枝也沒有動。
在她無法用肉眼捕捉的視角裏,一只不到四級的蟲形咒靈,正嗡嗡撲向這個小女孩。女孩仿佛看到了什麽,蜷縮在身前的小手伸向虛空,哭泣着一揮——
咒靈連半點氣息都沒剩下,直接就被祓除掉了。
下一秒,立在車軸旁的夏油傑有了反應。他快步上前,繞過旁邊阻礙的屍體,走到三人之間。然後毫不猶豫地半蹲下來,仔細查看女孩的情況:“真是……旺盛的生命力。”
他一邊說,一邊非常利落地伸手,将女孩抱了起來。
看上去,動作居然不算生疏。
感覺到陌生人的氣息,小小的女孩哭聲一緩,打了個哭嗝。然後睜開一雙紅腫的眼睛,露出琥珀一樣的底色。
“……”
對視了幾秒之後,或許是離開了冰冷的地面,或者是抱着她的男人身上柔和的氣息,她的哭聲減緩了幾分,轉變為帶着淚意的抽噎。
“她的身上……有咒力存在嗎?”
橘町枝注視着男人的動作,在這時突然開口。夏油傑嗯了一聲,聽到少女走近了幾步,從另一個方向低頭,觀察着地上死去的兩個人。
“一直到死,也在保護自己的孩子嗎……”她喃喃地說,轉頭看向男人抱起來的女孩,目光有些複雜,卻沒有繼續靠近。
夏油傑點了點頭,卻沒有再看死去的人。只拍撫着懷裏的女孩,不知道在對誰說話,“這個孩子活下來了,請放心吧。她會平安健康的長大,成為非常優秀的咒術師。”
那極為篤定的口吻,仿佛這個女孩已經長大成人,變成了他口中——優秀的咒術師。
“如果……不是咒術師呢?”
橘町枝不知道自己哪來的沖動,就這樣問出了口,“如果她沒有咒力,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你會把她放在這裏,讓她和父母一起死去嗎?”
夏油傑原本拍撫的動作,停了幾秒。
很快,他又繼續安撫了起來,态度不急不緩。
橘町枝拿出了所有的耐心,直到懷裏的女孩哭聲徹底消失,青年才用一種溫和的語氣說:
“町枝。不要說無意義的事。”
只是聽起來溫和而已。但是,橘町枝看着他的眼睛,卻只看到一片敷衍的漠然。
意義,怎樣的“意義”?
橘町枝看着他懷裏的孩子,再看看低眉慈目、幾乎籠罩着某種母性的男人。理智告訴她,這個問題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他在生氣。
和過去一樣的反應,卻已不是曾經的夏油傑了。
少女不再反駁,夏油傑在內心松了口氣。每次“聽”到幻象提出這樣的問題,他都無法抑制地感到煩躁。
是因為這個問題嗎?還是說,因為幻象的存在本身?
周圍再次安靜下來,耳邊能聽到的,只有在夜晚鼓動的風聲。
直到某個瞬間,夏油傑的身體突然緊繃了一瞬,睜開半阖的雙眼,望向街道另一側的方向——
實際上,作為被通緝的唯一特級詛咒師,他這次是偷渡進來的。之前來往的區域有用于探查的咒靈,避開一些他不想遇到的人。
可惜,作為零咒力的天與咒縛,一開始就被排除在了感知範圍外。
橘町枝依然不清楚,夏油傑為什麽在三年之中,産生了關于自己的幻覺。而且看他的反應,顯然已經變成了日常的一部分。
但那并不重要。就像他不會把幻覺當做真實,就像當初多少承諾,也抵不過他痛下殺手。
傑哥,她想,你自己背棄了自己的承諾。
無關愛人的身份。而是曾經對鄰居家的津島町枝,許下的承諾。
在少女擴張開的感知中,夏油傑警惕的方向,一團她曾經近距離感受過的恐怖能量體,搭乘着載具從空中接近。
而地面上更近的地方,大概幾百米之外,另一個同樣半生不熟的熟人,正向這條街道而來。
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很有緣分吧。
當初那盒咖喱的伴手禮,還是對方給她推薦的。
在橘町枝專注探知的時候,夏油傑已經收回了注意力,放出了一條奇奇怪怪的咒靈。咒靈出現的瞬間,橘町枝幾乎控制不住地轉頭,視線牢牢黏在了它身上——
這是死而複生之後,她“看”到的最清楚的一只咒靈。肉眼幾乎可以看清身體的輪廓,是一只醜了吧唧的巨型蟲子。
它落在地面上,扭動了兩下,發出一串奇怪的聲音。
夏油傑沒留意到少女的異常,讓這只咒靈張開嘴,然後從裏面摸出一只更小的咒靈。小小咒靈對着懷裏睡着的女孩操作了一番,對方趴在男人懷裏,頓時睡得更沉了。
橘町枝:“……”
下一秒,那只肥肥醜醜的咒靈,就這麽把女孩囫囵吞了下去。然後在四只眼睛的注視下,蠕動着胖胖的身子,爬進了旁邊的草叢裏。
“我去解決一點事,順便避開一會兒。”夏油傑說,仿佛他剛才根本沒幹什麽讓圍觀者想要報警的事,“你和醜寶呆在這裏,不要亂跑。”
所以,這只咒靈叫醜寶?
少女沒說話,看似乖順地點點頭。夏油傑很快招出一只特別巨大的咒靈,在天與咒縛依然模糊的感知中,就像剛才的蟲子吞掉女孩一樣,将咒靈操術的擁有者,整個人吞了進去。
等那只大型咒靈帶着人飛遠了,少女低下頭,往草地的方向走了幾步。
“……叭?”
感覺到周圍草叢傳來的顫動,名叫醜寶的咒靈擡起頭,又發出了一串聲音。
……
……
織田作之助在奔跑。
這座城市最混亂的幾天,對于他這種組織的底層人員來說,幾乎到了十幾分鐘就能聽到槍聲的程度。他一路躲避外加搜索,終于找到了一片安靜的地方。
嚴格地說,只是“現在”、“暫時”還算安靜而已。
今年剛滿二十一歲的青年,看着街道兩側橫死的屍體、翻倒的車輛,表情依然沒什麽變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他選了個方向,正要繼續趕路,卻突然聽到了其他的動靜。
“……”織田作之助沒有出聲,以曾經的殺手特有的謹慎收斂了腳步。分辨出聲音傳來的方向,幾乎無聲地摸了過去。
很快,他接近了一輛翻倒的公交車,聽到一陣很難形容的聲音。織田作之助沒有遲疑,一個側滾翻進入射擊的死角,抽出武器蓄勢待發。
沒有然後了。
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側對着路燈的光,直直對上他的視線,神情自然地打了個招呼:
“又見面了,織田先生。”
不久前在垃圾堆裏見過一次的女孩,手裏拎着一團奇奇怪怪的不明物。另一只胳膊環抱一個年幼的孩子,正在沉沉地睡着。
橘町枝松開手,那團不明物掉在地上,發出了類似乎“叽”的擠壓音。然後像是某種活着的生物,沿着她的褲管開始往上爬。
織田作之助看的有些發愣,正想說點什麽,一直戴着的耳機裏,傳來一陣電磁聯絡的雜音:
“織田作。”
“太宰,你在哪?”
“我大概知道你在做什麽,但是快逃吧——你那裏也馬上會變得很危險了。”
“閃開————”
半分鐘後,來自港口黑手黨重力使的機車轟鳴聲,消失在遠處的樓宇之間。青年和少女并肩走進相反方向的街道,織田作之助看着女孩抱着的孩子,突然提問說:
“是撿到的小孩嗎?”
“嗯,雙親都去世了,就在剛才那個地方。”橘町枝一邊回答,一邊又換了個姿勢。作為一個從來沒抱過孩子的人,現在感覺渾身上下都不對勁。
小小的女孩睡在她手臂間,也看不出會不會難受。少女猶豫了一會兒,最後轉向紅銅色頭發的青年:“織田先生。”
織田作之助:“嗯?”
橘町枝看着對方的長相,雖然不知道具體年齡,但怎麽想……應該比自己靠譜吧。
當然話不能這麽說。她清了清嗓子,語氣前所未有的慎重:“冒昧地問一下,您對養孩子,嗯,有什麽心得嗎?”
織田作之助:“……”
織田作之助:“啊。”
……
……
夏油傑趕回離開的那條街時,一切還是那麽安靜。
但是……和離去的時候相比,他的表情、邁開的腳步,以及眼睛裏壓抑的某種東西,充滿了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就在不久之前,某個瞬間……在另一個地方的夏油傑,突然感覺到契約的消失。
名叫醜寶的咒靈,是當年星漿體事件之後,夏油傑從死去的伏黑甚爾那裏得到的。沒什麽攻擊力,內部可以容納非常多的東西。
包括一定大小的生命體。
從他吞下抹布一樣味道的咒靈球、達成契約之後,就能确認咒靈的方向與狀态。此時卻像是石牛沉入了大海,得不到半點回應。
連字面意義上的“切斷”都算不上,這種莫名消失的失控感,就像是被“吞沒”了。
但是,怎麽可能?!
除非伏黑甚爾突然複活,重新搶回非咒術師的契約,或許……
男人腳下越來越快的步子,猝然一停。
“……”
離開前的那片草地周圍,意料之中已空無一物。然而在地面與草葉的邊緣,相對幹淨的平地上,出現了一段突兀的文字。
有些模糊的光暈裏,那熟悉的字形組成陌生的句子,映入詛咒師顫抖起來的瞳孔,讓他在瞬間失去了呼吸。
[傑,我從地獄裏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