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阿嚏!”橘町枝捂住了口鼻。
“您還好嗎?”有人問。
她搖了搖頭, 表示自己沒什麽問題。
已經是十二月,行人紛紛穿上了過冬的衣服。眼前的少年一身棉大衣加黑鬥篷,戴着一頂柔軟的雪白皮帽。
黑色的劉海微分, 露出玻璃一樣脆弱精致的容貌, 偏細的紫紅色眼睛。
“如果您是身體不舒服的話, 最好早點去看病。”這個看起來滿臉病容的少年, 關切地勸說她, “請不要諱疾忌醫。”
“沒事, 謝謝你。”橘町枝看着路标, “所以, 是往那個方向嗎?”
陌生人點了點頭:“嗯,然後在岔路口右拐,就是商業街了。”
“實在太感謝了。”
橘町枝發自內心地說, 沒忍住又看了看對方。
事實證明, 無論經歷過怎樣的前任, 自己對異性的審美還是沒什麽變化。
……直接要聯系方式的話,會被當成奇怪的家夥吧。
“不客氣。”對方微微一笑, “我只是一個好心的俄羅斯人而已。”
高專一年級的假期不用接任務, 除了慣有的體能訓練, 偶爾會有一些作為“外快”的活動。今天小賺了一筆, 橘町枝在返程的路上, 買了某家距離較遠、平時不外送的泡芙。
結果不小心迷路, 導航還出了問題。
還好, 她碰到了一位柔弱的俄羅斯少年,把她從死胡同裏解救了出來。
地鐵站距離住處幾百米,人多的時候又不好提速。橘町枝把外套的帽子拉到頭上,擋住來回的穿堂風。
馬上就是聖誕節了。街道兩旁還沒什麽節日氣息, 不過某些有想法的店鋪,已經在門口擺出了風格明顯的裝飾物。
回到宅子裏的時候,五條悟正把最後一道菜裝盤。桌面上大大小小擺了七八樣菜品,外觀上就不是家裏做的。
“小枝,歡迎回來——”
聽到門口的聲音之後,白發的男人轉向門口,發出了非常賢妻良母的聲音。他身上穿着居家的衣服,墨鏡被頂在額頭上,因為有咒力作弊,并沒有系上圍裙。
他先看了看少女的臉,然後挪到了她手裏拎着的東西上。
“哇。”五條悟說。
在橘町枝反應過來之前,拎着袋子的手已經空了——對方以不可思議的敏捷打開包裝,當少女的目光落定,五條悟已經捏出一枚胖胖的奶油泡芙,咬了一大口。
然後邊吃邊說:“別看我啦,快去洗手,記得要洗兩遍……唔唔,是全新的味道,剛推出來的口味嗎?”
橘町枝:“……”
等她換好衣服出來,五條悟從門口轉移到了餐桌前。黃澄澄的泡芙被放進一個玻璃碗中,肉眼可見的少了一小半。
無論旁觀多少次,對于這種可怕的糖分怪,橘町枝一如既往感到牙疼。
在桌上的正餐解決完之前,被放進玻璃碗的甜點先消耗光了。最後剩下的兩塊,橘町枝比了個數字,五條悟搖了搖頭,比了另一個。
“……”
“……”
兩人對視了一瞬,從彼此眼中皆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堅定。
下一秒,橘町枝感覺到從側面襲來的風聲,天與咒縛加持過的速度變道,先下手為強。筷子尖正要碰到泡芙皮的表面,手腕被另一個人的手指扼住,朝着反方向——
五條悟的手中一空,眼前人影閃過,橘町枝已經連人帶碗退到了桌子另一側。外表淺黃的泡芙在慣性的作用下彈飛到空中,像個不太圓的乒乓球,吸引了雙方的視線。
在它下落的三秒內,兩個人在餐廳的空間裏動起手來,速度快到肉眼無法捕捉。所過之處,瓷磚龜裂出細微的痕跡,橘町枝的衣服上沾了點心的碎屑,玻璃碗折射出晃眼的光。
五條悟的臉上也有,顯然沒有開啓無下限咒術。準确地說,從三年前第一次觸碰開始,只要兩人相互動手,他的無下限總是習慣性關着的。
不知道被誰的動作誤傷,或是被近乎高壓的氣流波及到,泡芙第三次飛起來的時候,不規則的球形變成了半圓。橘町枝朝上一瞄,手裏的碗轉成了飛盤,直接拍扁了還剩一半的泡芙。
下落的碗飛向洗碗池,兜住那團糊狀的奶油餅陷,一頭撞進了池子裏半濕的抹布裏。
五條悟:“……”
橘町枝:“……”
下一秒,兩手空空的少女速度瞬間加劇,在狹小的空間制造出近乎撕裂的風聲。五條悟差點被她直接掀翻,借本能避開之後,用力呼了口氣。
不知不覺間,勝負欲、激素與捕獵般的本能,讓那雙細雪般冷靜的藍瞳微微變了顏色,醞釀出攪亂狂湧的風暴——
本能讓他試圖運轉無下限的咒術,就像嬰兒生來需要呼吸。然而違背呼吸的本能,暴露于無法察覺的窺伺之中,卻産生了另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感。
那是心跳、呼吸、腎上腺素、乃至流淌在血管中的液體,流竄全身的戰栗。
還是不夠快。
還可以更快一點。
橘町枝想,在狂暴移動的風聲中思維靜止,又或者計算到幾十步之後。咫尺外的地方,五條悟的墨鏡已經不知道丢去了哪裏,近距離直視那雙眼睛,幾乎像是直面某種可怖的封印。
砰。
咚。
咔。
每一次迂回、閃避與碰撞,皮膚表層出現并非細微的擦傷,骨頭在被折斷之前先行反擊。少女的注意力越來越集中,呼吸與心跳變成肉|體的燃料,成為一種讓血液燃燒、讓靈魂沸騰的暴力!
人類的肉|體極限,是個明确的數字?
所謂最強的天花板,可以觸摸到嗎?
——嘭!!!
又是一下重重的擊穿聲,不知道是誰摔進了哪裏。橘町枝已經失去了對疼痛的感知,卻能明顯感覺到體能的極限。
和過去相比,這場對峙的時間長到不可思議,如果五條悟沒有放水,那麽——
少女的瞳孔在逐漸收縮,就像某種被逼出本能的貓科動物,幾乎要忘記所謂的留手。天與咒縛的體質竟然感覺到了滞澀,如果是普通人的話,此時已經到了全身肌肉融化的程度。
但是,還能更加、更加過分一點!
下一秒,某種仿佛磁極斥力的能量,将她的指尖直直別開。仿佛沖撞無限壓縮的空氣,因為受力的失衡,本該逼近後無限減緩的速度,變成了強烈到反向作用的排斥點——
如果橘町枝不是一個活人,而是随便的一塊石頭、一團空氣,此時将以自身為節點,在這斥力産生的位置直接炸開!
雖然沒有爆炸,但是她感覺到了,肢體骨骼繃到極限的聲音。
咯啦。
天與咒縛的肉|體,是足以承受從高處下落撞擊的堅韌。擠壓的劇痛将理智拉扯回當下,原本在幾乎收縮的瞳孔,驟然恢複到正常的大小。
在骨頭真正折斷之前,她被另一個人收力後的慣性,重重按倒在了地上。
橘町枝:“……”
五條悟:“……”
從上方覆蓋下來的陰影,比她高出至少三十厘米的、肩膀寬闊的成年男性,雪一樣柔軟的白發散落下來。橘町枝感覺到指骨的摩擦,下意識動了動手指,發現指間被強硬的塞入了什麽東西。
呃。準确地說,是五條悟把她拽回來的那只手。
“剛才那個……就是‘無下限’的咒力?”
橘町枝呆呆地問,幾乎本能合攏了一下指骨,然後嘶了一聲。
疼。
兩雙大小不一致的手,準确地說就像超大號和小號的球鞋。被迫嚴絲合縫的時候,大號的那個可能沒什麽感覺,但作為小號的那方……
“嗯,”男人說,放開手的同時,完全不需要助力的站了起來,“起來嗎?”
“……”橘町枝躺在地上,還沒反應過來。
剛才的一對一、逐漸脫軌的理智、此時正在抗議的身體細胞……
五條悟低頭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嘆了口氣,重新在她面前蹲下了:“抱歉啦小枝,感覺到威脅的時候,本能就開了術式……”
橘町枝搖了搖頭。
百分百絕對的控制能力,除非雙方存在絕對的力量差異,否則就是強人所難。
或者說……
她晃了晃腦袋,重新握住對方伸出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
半年後的今天,她終于可以讓被稱為“最強”的男人,感覺到某種威脅了嗎?
經過這場意外的波折,尤其是後半段的共同發瘋,整個餐廳包括廚房的邊緣,此時已經一片狼藉。要不是房屋主體在建造的時候就特別加固過,五條悟也沒開大,這會兒估計只能看到廢墟的殘骸了。
屋主本人卻毫不在意,瞄了眼餐桌上一層疑似牆皮的白灰:“吃飽了嗎?”
橘町枝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場沖突的最初,好像是因為一塊泡芙?
呃。
少女乖乖點頭,不看腦後有些散亂的發包,幾乎還是一副柔柔軟軟的模樣。
只是和半年前相比,外露的手臂線條有了明顯的變化,沒有布料遮掩的話,有眼力的人能看出一些問題。
五條悟看着她的頭頂,尤其是腦後散開幾縷的發絲,莫名有點手癢。他控制住突然産生的念頭,然後想起了什麽,沒頭沒尾地說:
“對了,你帶回來的那只咒靈,已經檢查過了。之前我找人送過來,應該快到了吧。”
橘町枝反應了幾秒:“是說醜寶嗎?”
五條悟嗯了一聲:“它吞了不少咒具,還有一些輔助祓除咒靈的東西。我和校長商量過了,下學期需要出任務的時候,給你換一把更趁手的武器。”
橘町枝陷入了沉思。
能讓五條悟說“趁手”的東西,得是什麽等級?
不過,比起咒靈或者武器的問題,有件她猶豫了很久的事,現在必須要确認了。
“五條君。”少女擡起頭,認真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有個人……禪院甚爾,是個咒術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