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沒感情,無所謂,不在乎”……
使喚了付成則一上午,辛歌實在過意不去,眼見到了飯點,她點了肯德基外賣,又招呼兩位新室友一起過來吃。
另一個叫桦桦的女孩邊吃漢堡邊調侃:“你們發現了嗎?珍珍,辛辛,桦桦,以後咱們301就是‘真心話’組合了!”
珍珍連連應聲。
付成則忍不住嘀咕:“……聽起來和飛天小女警似的。”
兩個姑娘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莫名多出一個昵稱的辛歌也跟着她們一起笑,正想說點什麽,兜裏的手機卻開始不合時宜地震動。
她低頭一看,眼皮登時一跳——是祁溫賢發起的視頻通話。
據自己對那家夥的了解,他有時忙起來連微信消息都懶得回複,居然會主動邀請她視頻?
事出反常必有妖。
揣着忐忑的心,辛歌起身去了陽臺,挂斷視頻改為語音通話,給祁溫賢回撥過去。
對方很快接通,語氣不算友好,單刀直入問她在哪裏。
辛歌留了個心眼:“你有什麽事嗎?”
他默了幾秒。
大概,是在編理由?
如她所料,祁溫賢借着工作為由、搬出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的合作方案我看過了,有幾個地方尚有存疑,我希望,辛小姐能過來當面和我解釋一下。”
辛歌瞥了一眼仍在客廳裏和珍珍她們閑聊的付成則,試圖協商:“今天是周六,我不在辦公室,周一我過去找你,可以嗎?或者,你将方案裏不明白的地方拍照發給我,我晚點給你回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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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溫賢不說話,似是再度陷入思考,但辛歌更願意将之成為——無聲的施壓。
是一種比鬥嘴更令她頭疼的溝通方式。
于公于私,辛歌都不想在“聊方案”這件分內之事上栽跟頭,不等祁溫賢開腔,她率先投降認輸:“這樣吧,等我這邊忙完,我和老大一起去一趟你的工作室,他正好也有事要……”
男人沉聲打斷:“你和付成則在一起?”
辛歌坦然承認:“是啊。”
話音一落,她便咂摸出哪裏不對,祁溫賢問的那個“在一起”是指“待在一起”的意思嗎?沒等想出答案,第二個問題緊随而來:“你們合租?”
“沒有啊。”
“那他幫你搬家?”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搬家?”頓了頓,她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你怎麽知道付成則今天幫我搬家?”
辛歌一頭霧水,莫名又想起在巷子裏聽見的呼喚聲,雖說那個男人的聲音有點熟悉,但肯定不是祁溫賢,難不成,是他們兩個的老熟人?唔,這倒是能說得通了……撇開這個不談,現在的主要問題是,她根本摸不清祁溫賢這通電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反正,肯定不是“聊方案”的意思。
祁溫賢并不答複,只是輕哼一聲,沒頭沒尾地說了句“很好”。
光是聽到從聽筒裏傳出來的輕微氣音,辛歌都能腦補出對方說這兩個字時的表情和神态。
應該是咬牙切齒……吧?
她的氣勢莫名弱了三分,猶豫着問:“或者,我現在過去找你?”
短暫的沉默。
祁溫賢的聲音冷得像裹着一層冰渣子:“不用來了。”
語音挂斷。
辛歌舉着手機,愣愣站在原地。
老城區的住宅普遍都是低層,站在陽臺舉目遠望,能瞧見和辦公樓落地窗外很不一樣的風景,不知誰家養的一群鴿子撲棱着翅膀從天空中飛過,時不時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她默默地想,要飛過的是烏鴉和一排省略號,那就更應景了。
森·工作室。
姚芝走進花園洋房頂樓的私人工作間,将兩張表格放到祁溫賢面前的工作臺上:“Vincent,這是高先生和塗小姐的身材尺寸,他們有事先走了,說改天再來拜訪。”
祁溫賢“嗯”了一聲,放下手中捏到溫熱的手機。
姚芝口中那位“高先生”姓高名昱,是餐飲巨鱷為天集團的太子爺,也是祁溫賢在學生時代就結識的好友之一,而在那個私下往來密切的小團體中,還有一位名叫江盛景,同樣身世顯赫。當年在文星雙語念書那會兒,辛歌和高、江兩人關系都不錯,可沒少借助優秀的男同學來“打壓”自己未來的丈夫,以至于祁溫賢至今對那他們的态度都很微妙。
高家少爺好事将近,他今天過來就是為了定制婚禮當天要穿的西裝以及未婚妻的婚紗和禮裙,順便告訴昔日好友,今天在老城區看到了辛歌以及一位幫助她搬家的——熱心男性。
祁溫賢當即就坐不住了。
緊抿的唇線,微縮的眼角,因用力緊握鋼筆而泛白的指尖……無一不在向世人昭然他的憤怒和妒火。
四年前辛家出事,遠在帝都的祁家少爺沒能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等他放棄那年的設計大賽、心急火燎趕回楠豐時,只看到了辛大小姐留在別墅裏的一紙退婚書,言語淺顯,态度強硬,寥寥百字,不僅醜,還寫錯了好幾個,十分滑稽。
但他笑不出來。
名流圈很有意思,但凡當事人笑不出來,那就會有很多人笑得出來。
為了維護祁家的顏面,也為了自我催眠,每每有人問及“被退婚”的心路歷程,祁溫賢總是冷漠回應:沒感情,無所謂,不在乎……
就連高昱今天試探着問他知不知道辛歌回來了,他也只是妄圖用“和我沒關系”搪塞過去。
可謊話說得再多也成不了真。
只不過聽說那個女人身邊多了一位“熱心男性”,他就丢了矜持,丢了驕傲,心煩意亂,坐立難安,最後被高昱用“嘴硬”兩個字總結了這四年來的自欺欺人。
祁溫賢捏了捏鼻梁,覺得臉火辣辣的疼。
眼見姚芝要離開,他急迫地發出挽留,宛如要去抓一根救命的稻草:“你留在這裏,陪我說一會兒話。”
他迫切需要轉移注意力。
“啊?”姚芝不明所以,“說什麽呀?”
“随便你,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我只是覺得周圍太安靜了。”
“我明白了,Vincent你是不是在找靈感啊?可你一直嫌我話多,突然間讓我‘沒話找話’,我真的不知道說些什麽呢。”姚芝環視一周,目光鎖定在電腦邊的藍牙音箱上,“你要是覺得工作環境太安靜了,要不然,我放幾首歌給你聽吧?”
跟在身邊“伺候”久了,祁溫賢的脾氣,姚助理多少能摸清些許。
沒被制止,那就是可行。
于是,她快步走到角落裏的備用電腦前,打開音樂軟件,點開今日推薦歌單,悠揚的旋律很快填滿純白色的房間。
「翻越過前面山頂和層層白雲,綠光在那裏」
祁溫賢涼涼瞄她一眼。
姚芝渾身一哆嗦:“呃,是不是太鬧騰了?那我換一首……”
「你愛我還是他,是不是真的他有比我好」
祁溫賢推了一下眼鏡。
姚芝握鼠标的手開始發顫:“這首有點壓抑,再、再換一首……”
「一個人的成全,好過三個人的糾結」
祁溫賢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
确認對方百分之百生氣了,姚芝臉色慘白,趕緊關掉音樂:“要不,我還是給你說繞口令、報菜名吧?”
确實是稻草。
但不是救命的稻草。
而是——壓死某人的最後一根稻草。
五分鐘後,一臉茫然的姚助理被自家BOSS提着衣服後領扔出工作間。
随後,那只藍牙音箱也被扔了出來。
就砸在她的腳邊。
粉身碎骨。
自從加了辛歌的微信,祁溫賢不止一次在身旁無人時點開她的朋友圈。
她不怎麽發狀态,半年裏一共只有六條,其中有四條是幻想戀歌的游戲宣傳,還有一條大意是說自己半夜失眠聽到衛生間在滴水,有點吓人,另一條是歌曲分享《勸你莫生氣》。
祁溫賢點開聽了一遍,又默默關上。
……什麽鬼。
沒有精致的下午茶和各國料理,沒有奢飾品和昂貴禮物,沒有加上各種濾鏡的搞怪自拍……起初他根本無法将這個社交賬號和那位嬌生慣養的辛大小姐聯想到一起,直到收到她發來的表情包。
至于她曾經用過的賬號,在辛家出事後便停止了更新,除了偶爾幾次短暫“詐屍”,再也看不到任何新消息。
祁溫賢深吸一口氣,終是無法控制地點進了付成則的朋友圈。
對方第一次來拜訪時,出于禮貌,兩人互留過聯系方式,但他一向對外人的生活不感興趣,只随意掃過兩眼。
若不是今天……
付成則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游戲發燒友,日常分享大多是有關于輕夢游戲發行作品的宣傳,偶爾也有一些項目組成員的趣聞。
宛如中了夢魇,祁溫賢站在窗邊木然地劃動着手機屏幕,翻了許久,終于翻到一張一群人在辦公室給辛歌過生日的照片,配文很官方:祝辛大策劃生日快樂。
照片上的女主角妝容清淡,衣着樸素,頭戴硬紙殼做的簡陋生日皇冠,站在一個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水果蛋糕前阖眼許願,笑得露出了單邊的梨渦,讓人挪不開眼。
點開。保存。
放大。縮小。
就在祁溫賢默不作聲對着那張照片做一些毫無意義的舉動時,手機意外收到了高昱發來的消息——沒有多餘的廢話,只有一個定位,是老城區一個叫做興塘裏的老巷子。
他沒有回複,抓起外套,轉身走出工作間。
走到大廳時,姚芝還在一臉糾結地和前臺妹子抱怨:“……我哪兒知道他的感情生活啊,反正,就和吃了炸藥一樣!”
餘光瞥見大BOSS不聲不響飄過來,她表情一僵,趕緊縮到一邊。
祁溫賢懶得和她計較,只簡單交待:“下午和晚上的行程全部取消,我出去一趟。”
猛地想起什麽,姚芝追了兩步:“晚上溫夫人約了你吃飯……”
他頭也不回:“取消。”
姚助理露出困擾的表情:“可萬一溫夫人問起來……”
祁溫賢勾起唇角,似是在笑,但反光的鏡片瞧上去卻有些森森然:“她要是問,你就說——我去‘秋後算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