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晚安”

當紅小花怎麽會認識我?

而且還是張口就叫大小姐——這種知根知底的認識?

辛歌張了張嘴, 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邊男人。不知出于何種目的,祁溫賢往前走了一小步,擋在她身前, 重新介紹那位通稿滿天飛的女明星:“……是殷曉梅。”

聽到那個不算陌生的名字, 辛歌大驚, 瞪大眼睛看着面前這位與記憶中完全不一樣的老同學:“殷曉梅?你怎麽, 呃,現在……”

及時打住。

殷櫻擡手掩住紅唇, 過分濃密的睫毛撲扇着:“瘦了一點, 對吧?大家都說我這幾年變化挺大的,嘻嘻。”

豈止是變化挺大……

簡直是換了個頭。

盡管內心彈幕不斷, 出于禮貌, 辛歌還是順着她的話表示贊同。

文星雙語作為楠豐頂尖級的貴族學校, 入校條件向來苛刻, 特別是她所在的七班,三十多個學生,各個家裏非富即貴。有錢,有閑, 有膽量, 敢在臉上動刀子的女生大有人在,上回見到沈若茴似乎也微調過鼻子和下巴, 只是辛歌沒好意思多問罷了。

但能整成這樣并勇闖娛樂圈的……

她敬殷曉梅是條漢子。

喔, 不,是殷櫻了。

寒暄過後, 殷櫻眉眼一彎,拐彎抹角問起聯姻雙方現如今的關系,得知辛歌只是代表手游項目組來談合作之後, 她親親熱熱挽住她的胳膊:“辛歌,不是我說,你也真是不夠意思,這幾年咱們七班的同學會一次都沒參加,你是不是故意疏遠我們的?就算你要處理家裏的事,也不至于忙成這樣啊……改天我組局,大家聚聚,你不會缺席的吧?”

這幾句話多少有些刺耳,辛歌微微眯起眼睛,想把手臂抽回來。

無奈,對方攥得太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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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甚至能感覺得出當紅小花胸前過分洶湧的事業線——不是吧,那裏也動過?

進退兩難間,祁溫賢倒是主動招呼了殷櫻,救她于水火之中:“沒記錯的話,今天下午我們應該沒有預約。”

“沒預約就不能來?祁溫賢……”

“Vincent。”

“好啦,Vincent,跟我合作過的設計師那麽多,就你最難搞。”殷櫻笑笑地松開辛歌,徑直走向堆放着設計圖紙和珍珠紗的工作臺,“這是我那條禮服裙要到的布料嗎?這個顏色好美,好仙!Vincent,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我真的好愛你啊!”

女人叽叽喳喳,毫不避嫌地說着自己的想法:“上次說過的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來吧,跟我一起出席金卉獎頒獎典禮!我們一起走紅毯,我穿着你設計的禮服裙,一定會上熱搜的!你放心,我會動用我身邊所有的資源幫你好好一下宣傳森·工作室,如何?”

忽然間成了局外人。

辛歌僵在原地,局促地捏了一下衣擺,用很輕的聲音說道:“既然你們有事要談,那我就先走了。”

祁溫賢默不作聲,餘光淡淡掃在辛歌臉上。

事業心和事業線一樣惹眼的殷櫻則沉浸在自己的炒作計劃中,壓根沒聽清她說什麽。

曾經的辛大小姐光芒萬丈,哪怕一言不發坐在教室裏,也永遠是引人注目的存在,哪裏受過這般冷落?

等了又等,無人回應。

莫名就有點委屈,辛歌擡高分貝:“我先走了!”

工作臺邊衣着光鮮的男女這才回首望她,不等誰開口說點什麽,她就推門快步走了出去。

殊不知,男人望着近乎可以用“奪門而逃”來形容的那抹背影,唇角邊竟是多了一點笑意。

沖動了。

走到二樓的時候,辛歌便意識到了這點,但她又不可能折返回去,正兒八經再和他們道一個別。

離開森·工作室前,她去了趟廁所,甫一起身,就聽到了隔間外幾個女人在閑聊。

“诶,你們說Vincent和殷櫻有可能嗎?我看他們,關系好像挺不錯的……”

“絕對不可能!”

“嘶,聽你這語氣——難道,你懷疑Vincent是彎的?”

“你想到哪裏去了!有些八卦你們沒聽說過,其實Vincent以前和一個富家千金訂過婚,不過兩人是商業聯姻,沒感情的那種,後來女方家裏出了事,她退了婚,跟野男人跑去國外了,兩家鬧得挺難堪……我覺得,Vincent應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你看他和那些女明星走得再近——睡沒睡過先不提,也從沒說過和誰在正式交往。”

此話一出,另外幾人連連應聲,此起彼伏地說着“那女的腦子有病吧”“連Vincent這種男神居然也能被綠”之類的感慨。

“等等,我知道的版本好像和你這個不一樣,我聽說的是:Vincent的未婚妻家裏是搞裝修的,破産後坑了好多業主的錢!她想繼續過人上人的生活,千方百計要賴着Vincent,被拒絕後才故意主動提退婚的,搞得自己好像很潇灑、很不屑,其實出國就是為了躲債,估計家裏的財産早就轉移了吧,還讓Vincent在圈子裏顏面掃地……”

“啧,原來是一家子吸血的‘老賴’啊,我最看不起這種人了!最好全部都抓起來,死了才解氣!”

……

聽到這裏,辛歌擰開把手從隔間裏走了出去。

妝容精致的女設計師仍站在面池前一口一個“老賴”,慢條斯理補着口紅,辛歌對其扯出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禮貌的笑容,目光停留在她脖頸上的一抹玫瑰金配飾上:“項鏈很漂亮。”

“謝謝,C家經典款。”

“如果是真貨的話,會更襯你。”

話音一落,彌漫着草木熏香味的衛生間裏便有人繃緊了神經。

大概是幹這一行的都很忌諱“穿高仿”這種事,那位女設計師當場便翻了臉:“美女,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的項鏈當然是真貨,怎麽,你是覺得我買不起一條C家的項鏈嗎?還是說,你以前只在某寶見過高仿,有幸見到真貨,反而不認識了?聽姐一句勸——搞不清楚的事,就不要亂說!”

她姿态神情都很誇張,惹得其他人嗤嗤發笑。

辛歌點點頭:“說的沒錯,這句話原封不動送還給你——搞不清楚的事,就不要亂說。”

女設計師一怔,和衆人面面相觑。

辛歌擦了擦手,持續輸出:“順便一提,非C家VVIP客戶,根本買不到這個系列的帶鑽款項鏈,配貨也不可能,你這條到底是不是正品,自己去專櫃問吧……如果是找代購買的,那你可以準備好資料報警了。”

發洩完畢,辛歌整個人都神清氣爽。

眼見着快到下班時間,她本想直接回家,可周瓊打電話來哭訴又有一大批新插畫到達戰場,說什麽都要她回去“檢閱”。

晚間八點五十二分,辛大策劃離開青禾創意園。

晚間九點四十六分,辛大策劃推開出租屋大門。

她本想找珍珍聊一下咖啡館包場搞線下活動的事,沒想到對方今晚有團建聚餐,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只得作罷。

身心俱疲的辛歌洗了個熱水澡,躺在床上閉目養神,不知不覺間又想起白日那名女設計師的咒罵,她擡起胳膊,擋住半張臉,喃喃念叨了一句:“不是老賴……”

她不是。

她的父母也不是。

當年啓明群龍無首,很多事都是由公司幾位高管來善後,辛歌不懂經營上的事,只知道不動産拍賣後,勉勉強強可以應付掉材料商的貨款和拖欠的員工工資,至于那些交付過裝修款的業主,只能算他們倒黴……

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能拖則拖,能賴則賴——常規操作。

連姑姑辛燦也勸她留一筆錢搬去國外。

可思前想後,辛歌還是回去找到了啓明的財務,拿到一份繳納過裝修款卻沒有進場施工的業主名單。

整整六頁紙。

她将從溫茹那裏拿到的七百萬全部用于填補這個窟窿,錢還是不夠,就變賣自己的私人財物,去貸款,去抵押,一家一家聯系,一戶一戶清算,終于堵住了悠悠衆口……

啓明安安靜靜地消失在時代的洪流中,沒有激起一點水花。

辛歌一直不後悔自己當年的決定。

這四年,雖然日子過的清苦,但她的脊梁始終是直的,她能昂首挺胸站在所有人面前,說自己問心無愧。

喔,除了祁溫賢……

她對前·未婚夫,到底還是,問心有愧。

随意擱在枕頭邊的手機震動起來。

迷迷糊糊的辛歌摸索着接通了電話,啞着嗓子“喂”了一聲,并沒有挪開眼前那只早已被眼淚沾濕的手臂。

直到聽清是祁溫賢的聲音,她才猛地一驚,迅速坐直身體。

他問:“睡了嗎?”

她一邊思考這句話裏能有什麽樣的陷阱,一邊警覺回答:“睡了就不會接你的電話了。”

祁溫賢想了想,很認同地“嗯”了一聲:“那,晚安……”

身穿居家睡衣的辛歌渾身一哆嗦。

和祁家少爺認識十幾年,這是她第一次從他嘴裏聽到“晚安”兩個字,就算是彼此交纏的那幾個夜晚,事後也是各自占據床一邊,一個看時尚資訊,一個玩手機游戲,鮮有溫存……此時此刻,兩人隔着幾公裏,他心血來潮打電話對她說晚安?

汗毛倒豎。

不寒而栗。

甚至懷疑自己可能看不到明早升起的太陽……

但是,那家夥的語氣別扭又酸澀,聽起來還挺有趣。辛歌眸子動了動,不禁笑出聲:“祁溫賢,你是又受到刺激了嗎?特意打一個電話過來,就為了問我睡沒睡,然後說一聲晚安?”

“不行嗎?”

“行。”她揉了一下眼睛,“我知道你想說自己和殷曉梅其實沒什麽,不用特意來和我解釋。”

被辛歌拆穿心思,祁溫賢并不惱怒,而是輕笑一聲,分析自己這一通電話的根本動機:“可你今天走的時候,我分明聞到了酸味——你在吃醋。”

皺了皺眉,辛歌無奈地回敬過去:“可你現在打電話過來,我分明問到了臭味——祁溫賢,你又起了什麽龌龊心思?”

他聲音愈沉:“我有什麽龌龊心思,你不知道嗎?”

擔心這通電話又要以争執和嘲諷結束,辛歌嘴上一軟:“好了,要是沒別的事就挂電話吧,大半夜酸啊臭啊,搞得我現在特別想吃螺蛳粉……不和你說了,我真要睡覺了,明天還要早起呢。”

興許是怕她挂斷電話,繃不住的某人搶着擠出一句話:“……是稍稍特別的,對嗎?”

并不完整的疑問句。

但辛歌很清楚,祁溫賢想問的到底是什麽——在你心裏,我是稍稍特別的那個人,對不對?

想起雪融巧克力,想起那雙平底鞋,想起紅豔豔的牛油火鍋,想起那兩勺茶蜜……她的心間漾出些許芬芳。

握着手機笑了笑,辛歌只輕輕回答:“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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