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聽起來好像也不是真的喜歡”……
粉撲停在玉琢般的臉頰上。
辛歌長睫一掀, 故作茫然地問:“什麽錢?”
祁溫賢用指節夾着她的耳垂,不輕不重地碾着:“我都聽到了。”
心知自己那點兒說謊的水平很快就會被拆穿,辛歌咬咬牙, 掙紮着轉過身用拳頭狠狠捶了一下抵上來的男人, 決定先發制人:“我說了那麽多話, 你就聽到一個‘錢’字, 祁溫賢,你簡直是……”
簡直是什麽?
她并沒有想好後面的說辭。
扼住她纖細的手腕, 男人身上危險的氣息如蛛網一般罩下來:“少說無關的話, 先把‘錢’的事交待清楚。”
辛歌氣急敗壞,洩恨一般又擡腳踢了他一下, 多少年不曾冒過尖的大小姐脾氣忽然上來, 像一頭無理取鬧的小獸:“你這家夥要是生在戰亂年代, 一定是個大反派, 又搞追蹤,又聽牆角,現在居然還想着審訊我……我可是你的女朋友,你怎麽能這樣對我說話!”
祁溫賢喉結滑動, 膝蓋一別, 壓住她的腿,不允她胡亂掙紮:“我若早點這樣對你說話, 只怕你已經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了。”
那氣場, 着實有些駭人。
辛歌認慫地撇了撇嘴。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腕上的表:“再給你五分鐘,編不出來就實話實說, 你自己承認,總好過我把你拽到我父母面前對峙,你說呢?”
因為身體上的僵持, 辛歌的腰幾乎是抵在梳妝臺邊沿。
難耐地争取到一點空間,她嗔怪地剜着眼前的男人,默默腹诽:腦子不如你還真是萬分抱歉呢,我編謊話的速度根本比不過你拆穿的速度我還編個屁啊我……
索性攤牌。
“好嘛,我承認,四年前确實拿過你家一筆錢。”生怕得來不易的男朋友加深誤會,辛歌聲音高了一度,緊接着又補一句,“但這不是我寫退婚書的主要原因,沒有那筆錢,我也一樣會、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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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男人的眼神灼傷,她不敢再繼續揭他的陳年舊疤。
祁溫賢注視着那雙明亮的眼睛,故意放慢語速:“是因為喜歡我、不想耽誤我,所以才退婚的?”
她點了下頭:“嗯。”
唇角多了一絲笑意,他垂下臉,扣住她的手指:“喜歡我還退婚、還故意躲着我……聽起來好像也不是真的喜歡,你說呢?”
這家夥,到底是怎樣得出那樣的錯誤結論啊?辛歌急了,瞪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反複強調:“是真的喜歡!真的!我那時候以為你不喜歡我,婚約也是可有可無,所以,我就希望退婚之後,你能找一個門當戶對又招人喜歡的姑娘結婚……”
她漸漸沒了聲音。
重逢至今,辛歌是頭一回開誠布公告訴前·未婚夫當初退婚的原因,她覺得祁溫賢之前可能猜到了一點點,也可能猜到了許多點,之所以不直接來問自己,或許只是不想舊事重提、自尋煩惱。
畢竟,繞了一個圈,她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下一秒,辛歌被祁溫賢擁進懷裏,如果不是自己剛剛補塗過口紅,那男人說不定還會吻住她。
抱了好一會兒,他才喃喃地說,我一點都沒有被你的愚蠢行為感動。
融入男人身上的冷松香裏,辛歌“喔”了一聲:“我也發現了,好像最後只有我自己被感動到了——我每次想起當時的決定,都覺得自己特別高大,特別光輝。”
祁溫賢鼻腔中發出零星的氣音,像是在笑,又像是冷哼。
而後,他又問:“辛歌,我爸媽到底給了你多少錢?”
她遲疑了一瞬:“七百萬。”
祁溫賢皺眉:“只有七百萬?”
“你媽媽給了我七百萬,說是從她私人賬戶上走的,加上我爸投資啓明大廈找你家裏借的債也一筆勾銷,一共差不多六千七百萬。”辛歌聲音愈低,太多的無奈壓抑住了大小姐心底那一絲絲不甘,“挺多的了,我大概……一輩子都還不起。”
他收緊手臂,某一瞬間,竟有一種想要把懷裏這個笨蛋女人嵌進身體裏的沖動:“就因為六千七百萬,你就舍得不要我了……如果這種事可以用錢來衡量的話,那你豈不是欠我更多?你知不知道,我當初為了把整棟啓明大廈買下來,花了多少錢嗎?”
默了數秒,祁溫賢接着道:“我當時還沒畢業,在益禾也沒有股份,幾次設計比賽拿到的獎金大多去做了投資,競拍到後來,我爸已經非常反對我繼續擡價了,你變賣家産還債的時候,我也在四處籌錢去拍那棟大樓……”
說罷,他湊到她耳邊,明明是理智到過分的“算賬”話術,卻硬是叫辛歌聽出了幾分撒嬌和委屈:“所有的錢都是我出的,遠遠不止六千七百萬——這筆賬,是不是也要算到你頭上?”
辛歌一哽。
不要欺負我數學沒學好啊,怎麽又欠你家錢了?
顧不上口紅了,她踮起腳親了親祁溫賢的嘴角,示意他少說兩句,別想着糊弄自己:“啓明大廈如今在你名下,又不是在我名下……”
祁溫賢直言:“本來就是為你買的,你随時可以拿回去。”
辛歌微微睜大眼睛。
他繼續加碼:“六千七百萬可以讓你和我退婚,一棟啓明大廈,能不能讓你和我結婚?”
沉默被拉扯成極細的絲線,自兩人軀體間穿過,又變作無形的屏障。
那一刻,辛歌承認自己動心了,啓明大廈對她而言的意義,遠遠不是等值的金錢可以比拟的。
猝不及防,大門被人從外擰開,溫茹的身影閃進來。
眼下的她換了一身方便出行的黑色套裙,優雅的尖頭鞋足以碾碎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與期望,她依然端着不知真假的笑,嘴裏招呼着:“你們還沒收拾好嗎?我剛剛打電話問過劇院經理,下午場……”
緊擁在一起的年輕男女迅速分開。
兩人都有些不自在。
直愣愣地站在那裏,宛如是被家長抓到早戀的少年和少女。
溫茹輕咳數聲,面上沒什麽表情:“走吧。”
城北大劇院本就是祁、溫兩家投資的項目,溫夫人帶着小輩去看演出,自然被招待得妥妥帖帖。
今日上演的劇目是《費加羅的婚禮》,莫紮特衆多歌劇作品中最著名的一部喜歌劇。辛歌之前沒有做過這方面的功課,入席後十分忐忑,擔心自己會因為太無聊而睡過去,又擔心溫茹會在中場休息時間故意出題考她……好在有祁溫賢陪在身邊,中途幾度捏她的手,這才阻止了她在大劇院裏幽會周公。
晚餐是懷石料理。
生活落魄的辛大小姐已經很久沒進過這種又貴又吃不飽的店了,斯斯文文吃完小碗小碟裏的食物,肚子基本還是空的,她本想回瀾庭別墅後可以叫份宵夜解解饞,沒想到,很快便迎來了一個噩耗——溫茹問兩人要不要在家裏住一晚?
祁溫賢把難題丢給了她。
顧忌到那對母子的微妙關系,辛歌只得“懂事”地勸說男朋友留下。
溫茹欣慰。
偌大一棟祁宅,自然有備着祁大少爺的房間,比瀾庭那間冷冷清清的卧室瞧上去奢華、氣派得多。
晚間十點半,渾身散發着柑橘沐浴露香味的辛大小姐躺在那張king size大床上,呼吸着彌漫在房間裏的淡淡香薰、看着描繪有金色紋路的天花板,感覺自己變得更渺小了。
可惜,再渺小也逃不過某人的眼睛。
站在窗邊打了好幾通電話,祁溫賢還沒來得及去洗漱,見辛歌已經放下手機、擺出了一副準備就緒的模樣,他脫去外套走到床邊,俯身親吻她,問她考慮得怎麽樣了?
她不解:“考慮什麽?”
祁溫賢笑笑:“結婚啊。”
辛歌故意裝傻,把話題扯到小白貓身上:“‘結婚’不是在家裏嗎?這個時間點,它應該在你的床上打滾吧?”
這點兒小伎倆根本糊弄不過去,但祁家少爺今晚似乎心情不錯,并沒有打算非得問出個答案:“不急,你再考慮考慮……三個月結束還早,我們還有很多時間。”
深灰色修身馬甲襯得男人身形格外挺拔,襯衫上的袖箍也尤其性感,辛歌拉高被子蒙住自己染上緋色的半張臉,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扯開話題:“祁溫賢,我肚子餓了。”
“那我讓周阿姨煮點粥?”
“又是粥啊?”
從女朋友的語氣中聽出了不情願,他又問:“你想吃什麽?”
辛歌想了想:“燒烤。”
也不算突發奇想。
一來,她是真的很餓、很饞,二來,她是覺得這個狗比男人一上床肯定要可勁折騰,趁她迷迷瞪瞪之際開始今天的第二輪審訊——他那麽聰明,早晚能詐出溫茹私下找過自己這件事,而自己又是個軟骨頭,只怕很快就會繳械投降說出兩人間的“交易”,引爆一包炸藥。
抓緊時間吃頓好的吧,做個飽死鬼……
果不其然,光是提議吃宵夜這個舉動,就足以令祁溫賢生疑。
他默不作聲打量這一臉純良的辛大小姐,似乎是在琢磨她打的鬼主意,如果條件允許的話,甚至能看見某只狐貍思考時頭頂微微聳動的耳朵和身後搖晃的尾巴……
琢磨來,琢磨去,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自己果然很雙标。
大多數時候,祁家少爺極度反感那些要求頗多、喜歡無理取鬧的女孩,哪怕是會給自己送錢的明星小花和名門千金;但他又覺得,辛歌的要求頗多和無理取鬧只會給自己帶來一種被依靠、被重視的感覺,從心口暖到指尖。
嘆了口氣,他低頭點開APP,找跑腿下單,又打電話拜托物業工作人員将外賣送到祁宅門口。
四十分鐘後,祁大少爺親自下樓取外賣。
斷然是不能在一樓餐廳吃的。
畢竟,“吃外賣不被父母看見”是每個子女的必修功課,豪門闊少和名門千金也不例外。
若是在瀾庭別墅,一切由着那位早已滾了一身煙火氣的大小姐便好,可這裏還住着祁岳山和溫茹,有些對長輩來說很“出格”的事,便不能明目張膽去做了。
祁溫賢拎着油膩膩的燒烤包裝袋往房間走,臉黑的像鍋底。
彼時,二樓響起了辛歌故意引他注意的聲音:“哔哔,順便帶一瓶冰可樂上樓。”
他仰面望着她:“我家沒有可樂。”
“你家怎麽連可樂都沒有?”
“從來就沒有。”
辛歌啞然。
眼下,她總算是明白了祁家有多麽可怕——這種連碳酸飲料都明令禁止的家庭,确實足以讓人窒息。
目光落在她穿過護欄的白皙腳趾上,祁溫賢眼皮一跳,再也顧不上可樂的事,聲音帶了些責備,音量比先前提了幾個度:“回房間穿鞋,地上涼。”
“沒事的啦。”只穿了一件淡粉色真絲睡裙的辛歌并不在意,她倚靠着木質護欄,探着身子往一樓張望,還故意動動腳趾,“那你家有沒有別的飲料啊?實在不行,拿點啤酒也……哎,算了,被你爸媽發現了不好,你快點上樓吧。”
祁溫賢無奈搖頭。
繼而又暗自稱奇,怎麽能有這樣的大小姐?
還有,怎麽能有女人連腳趾頭都讓他惦念?
想起某些時刻,因為受不住沖撞而蜷縮起來的腳趾,他呼吸稍顯急促,開始醞釀等等要如何誘哄她将腿纏上自己的腰……
腦海中正上演着一出好戲,擡眼間,卻看見了裹着披肩的溫茹。
只見她堵住兒子的去路,目光停在他手上的外賣袋上,不滿蹙眉:“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