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良久的沉默過後, 在邢旭易想出列替邢溫書說話時,邢溫書終于開口回答:“陛下的這個問題臣暫時無法回答,臣請陛下給臣一些時間, 臣自會在晚些時候給予陛下一個答複。”

謝安雙單手支着下巴, 總算沒再為難他, 轉而給那名成績倒數第一的官員扣了一個月俸祿作為懲罰。

獎罰環節至此算是終于結束,接下來便是等着今夜的“慶功宴”。

慶功宴比起最開始的那次宴席要更豐盛些,菜品都是由打獵來的獵物制成,所以準備時間也比之前那次長些。

在獎罰結束,謝安雙還留了些時間給想在此地再逗留一陣的大臣們,供他們相互之間比武切磋, 自己則在帳篷中短暫休息。

邢溫書趁這個時間給謝安雙重新好好地包紮一遍,随後便暫時告退, 到帳篷外找邢旭易。

邢旭易早就猜到他會來找自己, 這時候正坐在一個大石頭上擦拭佩劍,見他走來時才起身:“小慎。”

“兄長。”邢溫書溫和回應, 接着直入主題, “不知兄長現在可方便借一步說話?”

邢旭易收劍歸鞘, 笑道:“既是小慎找我, 那我自然何時都方便。地方我已經找好了, 我們直接過去便是。”

邢溫書神情也比方才放松些,彎眼笑着道過謝, 與邢旭易并肩往另一處去。

兄弟兩人有一陣子沒有好好聊過, 路上邢旭易就忍不住先開口詢問:“小慎最近在宮中過得可還好?我瞧着你好像又消瘦了些,可是那位小皇帝對你不好?”

邢溫書笑着回答:“并未。兄長只是太關心我了, 你哪回見我不是說我消瘦的?”

邢旭易想了想, 好像确實沒找到可以反駁的話, 摸了摸鼻子說:“畢竟你是我唯一的弟弟,身子骨還比常人差些。從小到大我和爹娘,還有小巧,哪裏舍得讓你受一點委屈。”

提及到父母和姐姐,邢溫書眼底的神色更為柔和,淺笑道:“我知道你們都是關心我。也多虧了你們,才能如今的我呀。”

面對自己的兄長,邢溫書語氣姿态都比平日要活潑些,全身心都處在放松的狀态。

邢旭易感慨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還是多虧你自己懂事,天賦又好。你自幼時起沒怎麽讓我們操過心,我們本來也只希望你能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沒有什麽志向的,也不愁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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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曾想你學什麽就精通什麽,到如今年紀輕輕便繼了爹的衣缽,做了一朝丞相。只可惜……”

邢旭易長長嘆息一聲,止住了話題。

正好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一個足夠隐蔽的地方,邢溫書到一個大石頭前坐下,問:“兄長是覺得今上是小陛下,所以遺憾吧?”

邢旭易在他身旁坐下,面容中多出些愁緒:“按今日那小皇帝的說辭,顯然是已經想針對我們邢家了。我們邢家一文一武皆是百官之首,爹還是之前的丞相,朝堂中人脈甚廣,我們家的權勢必然會被忌憚。就算我們都無逆反之心,那小皇帝也指不定信不信我們。”

“小陛下是相信我們的。”邢溫書在這時溫和而堅定地給了邢旭易一個答複,“從我與小陛下相處的這段時間來看,小陛下他沒有懷疑我們會逆反的想法。”

邢旭易顯然不信:“可是今日他當衆說出的那番話,難道不是對我們的敲打麽?”

邢溫書笑着搖了搖頭:“小陛下是故意說這話給我聽的。小陛下希望我讨厭他,而他又知道邢家是我的底線與軟肋,才會拿這件事情來當衆說。”

邢旭易:“……?”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下邢溫書的額頭:“好像溫度是有點不對,小慎你是不是發燒了?都開始說胡話了。”

邢溫書無奈地推開了邢旭易的手,說:“兄長,我現在很清醒。我知道兄長受之前小陛下的表現影響,一時或許信不過我的這番話。所以接下來我要說的事□□關陛下最不願告知于他人的秘密,兄長切記不可說予任何旁人知曉,再信任都不可以。”

見他神情是少有的認真,邢旭易收斂起方才的思緒,點頭道:“小慎你大可放心,我絕不會再讓第三人知曉。”

邢溫書對自己的兄長守口如瓶的能力還是很信任的,稍微松下些情緒,開口道:“其實在之前我對小陛下的看法也同兄長一樣,認為他昏庸無能,無可救藥。可是就是在這段時間的相處當中,我發現事情遠沒有我們看到的那麽簡單。

“就好比我前陣子才知道,我們的小陛下身份尊貴,可事實上,他卻連糖是什麽都不知。”

“糖?”邢旭易皺了下眉,“這不是連尋常百姓小兒都知曉的東西麽?”

邢溫書點點頭,繼續說:“而且小陛下他讨厭甜食,因為他曾經吃過的所有甜食都是有毒的。他也知道那些甜食有毒,卻不得不全都吃下——這些應當都發生在他年紀不足十歲的時候。”

邢旭易眉頭皺得更深:“他那時可是皇子,什麽人敢這般大膽,不怕被發覺麽?”

“倘若那個人就是他的母後,兄長覺得她還會怕麽?”邢溫書靜靜地看向他。

邢旭易頓住半會兒,幾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瞪大了眼。

見狀,邢溫書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除此之外,就在昨日,我發覺小陛下的背後幾乎全都是傷痕。他受過的傷比以前常年征戰沙場的兄長多了許多倍。根據我這兩日的特地留心,那些傷痕幾乎都是舊的鞭傷、燙傷,受傷時間最早的或許能早到十幾年前。”

十幾年前的謝安雙也才是個幾歲的小孩,哪怕是自幼被逼着練武的邢旭易,在幾歲的時候也不至于受什麽能留疤這麽久的傷。

僅僅是這兩個事情,已經能夠充分證明謝安雙是被元貴虐待長大的。

邢旭易不是什麽鐵石心腸的人,聽到這裏已經生出了些憐惜的情緒,忍不住問:“可是他被這麽對待,先帝不可能不知道吧?難道這還是先帝默許的?”

邢溫書搖了搖頭:“不,兄長你仔細回想一下,你對于七歲以前的五皇子可有什麽印象?”

邢旭易皺着眉思索,半晌後還是搖頭回答,“一點印象都沒有。甚至是直到小皇帝登基之前,我似乎都沒怎麽注意到過還有這麽一位皇子。”

“這便是原因所在。”邢溫書繼續說,“元貴太後以送小陛下去護國寺住了七年為由,降低了所有人對小陛下的關注度,自從六殿下出生後,先帝對後宮的關注也逐漸減淡,自然不會在意一名幾乎可以說不存在的小皇子。”

“而就我所調查,小陛下七歲前根本就不在護國寺,他多半是被當時的元貴皇後囚禁了。他身上的傷與吃過的那些帶毒的甜食,很大可能也是在那七年當中的。”

哪怕邢旭易身為長子自幼被逼習武,但邢父邢母對他沒有過絲毫的苛待,七歲時他也如同一般小孩般吃好喝好,有事沒事去陪三歲的妹妹玩,過得挺開心。

謝安雙卻在這個年紀飽受虐待。

邢旭易平日寵弟弟妹妹在軍中都是有名的,對于遭遇可憐的小孩本能會感到憐惜心疼。

邢溫書就是看準了自家兄長的這一點,接着說:“至于元貴究竟為何要這般對小陛下,我暫時沒有太多頭緒,初步的推斷是元貴想借小陛下的名義來掌握朝政。”

這一個推斷邢旭易沒有感到太震驚。謝安雙登基兩年時間,以各種明顯不合理的借口給與太後有親緣關系的官員加官進爵過,朝堂中的其餘官員一直都清楚元貴太後不是尋常的深宮女子,她很有野心。

只不過沒有人猜得到,她竟然從謝安雙年幼時就已經開始謀劃這樣的事情。

“所以當年皇子與先帝接連遇害的事情……”邢旭易皺着眉,說道這裏又停住。

邢溫書點點頭:“就我推斷,或許就是兄長想的那般,只是如今還欠缺足夠的證據。當年幾乎所有人都默認那些事情是小陛下所為,沒有人專門調查過,而這幾年的時間過去,罪證也早就被銷毀得差不多了。”

邢旭易更加憐惜了。背負上這樣的罪名,肯定也不是他想的吧。

眼見着邢旭易差不多被說動,邢溫書在這時又補充道:“此外,前段時間蒙面賊人鬧得最兇狠的時候,小陛下看似漠不關心,實在是在夜裏偷偷出去調查。他在意百姓們的安危,絕對不是甘于被元貴太後操控的性子。

“我目前還不明确他對待元貴太後一黨的真實态度,也不知曉他究竟為何希望我讨厭他。但我可以肯定,小陛下絕不是表面上那副昏庸作派,只要能找到束縛小陛下的枷鎖,還他一個無拘無束的自由,他一定能成為有所作為的明君。”

說到這裏,邢溫書站起身,認真地看着邢旭易:“兄長,不論如何,我都想賭一把。”

他的目光堅毅而溫和,是不論自己的這一賭将要面對什麽境遇,都能自如的坦然。

賭輸了,他将迎來的就是他邢溫書乃至他們邢家的悲劇。可萬一賭贏了,換來的不僅僅是謝安雙的名聲,更是北朝江山的穩固,北朝百姓的安定。

邢旭易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筆直挺拔的身影,義無反顧的決心。

也是在這時,他恍然驚覺,當初那個在他們寵愛下自在快樂的小邢慎已經長大了,成長為能夠擔得起重任的北朝丞相。

他總算下定決心,站起身走到邢溫書面前,鄭重地回應:“好,那兄長就陪你賭一場。”

“多謝兄長。”邢溫書重新綻出笑顏,在樹隙間灑下的光亮中熠熠生輝。

邢旭易忍不住又拍了下他的肩膀,笑道:“你也別高興得太早,茲事體大,我會盡量掩去原委同爹娘和小巧那邊也說一聲。到時候他們會不會願意我可不敢保證。”

“爹娘和姐姐最是顧全大局,也最能聽進兄長的話,我相信兄長是不會舍得讓小弟失望的。”邢溫書笑得放松,顯然是不擔心這方面的事情。

邢旭易輕挑眉,玩笑似的反問:“所以在小慎看來,兄長就是那麽不識大局之人?”

聽出他話裏玩笑的意味,邢溫書但笑不語,意思十分明顯。

“你啊,就仗着平日我疼你。”邢旭易神情無奈,沒有絲毫要責怪他的意思,轉而又繼續道,“不過我記憶裏你一直是謹慎沉穩的性子,沒想到有朝一日你還會做這麽大膽的賭局。你就不怕那小皇帝是真的讨厭你?”

“不怕。”

邢溫書搖搖頭,回眸看了眼他們走來的方向,片刻後才重新看向邢旭易,清淺地笑着說:“因為我和小陛下,是兩情相悅的。”

邢旭易:“……?”

邢旭易:“等一下……”

邢旭易:“兩情什麽?什麽相悅???”

作者有話要說:

震驚弟妹控的邢大将軍一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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