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 男朋友

他在她耳垂軟骨咬了一口, 舌尖舐後溫濕,像是留下了個烙印。

一直到宋黎回到辦公室裏坐着,她的左邊耳朵還是緋紅一片。

手握着鼠标翻點電腦裏的病歷, 腦中想的卻都是在車裏, 他低頭靠過來, 熱息燙到她耳廓的感覺。

人的潛意識似乎能自我判斷感覺的好壞, 當時她的反應竟然不是皺眉,甚至心跳律動着, 密密麻麻泛溢出那一絲痛感帶來的愉悅。

像落塘的石, 明明白白地深陷。

宋黎拍拍兩頰,做了個深呼吸, 強迫自己從這種恍惚中脫離出來。

停職後她的工作都分配了給其他住院醫, 現在回來了全得宋黎自己接手, 一堆事情刻不容緩。

何況這段時間二院也翻天覆地, 萬院長免職,涉嫌違規售藥的幾位主任醫師均被終身禁業。

新院長不日上任,據說第一要務就是要開展裁員工作,醫院內部議論紛紛。

周副主任也在前不久進修結束歸國了, 他是宋黎在骨外科的帶教老師, 意味着她日後的工作不必再受陳丹毓欺壓,也能擁有更多到門診學習的時間, 這大概是目前最值得宋黎高興的事。

當然了, 宋黎和盛牧辭的關系也是人盡皆知,從停車場視頻到他陪着她住院一夜, 再到那回意外的直播,想低調都難。

宋黎和科室的醫護感情都不錯,她被停職所有人都替她無辜, 所以回來後辦公室樂融融,時不時有人給她投喂,宋黎才到小半天,辦公桌就堆滿了吃的喝的。

其中不免有八卦的,趁着休息就湊過來偷問幾嘴她和盛牧辭的情況。

有位規培生小姑娘最浮誇,午休時扒拉在她桌邊,兩眼放光:“宋宋姐,我是你倆的cp粉!就愛看拽哥甜妹貼貼嗚嗚嗚嗚……”

不知是誰調笑一句:“宋宋和你同齡,還比你小兩月呢,瞧你這便宜占的。”

此言引得一室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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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苦臉冤枉,說這叫尊重優秀前輩。

宋黎難為情,只是模棱兩可地笑笑。

要怎麽說她和盛牧辭的關系呢,若是從前她能夠大大方方否認,可現在都有假戲真做的意思了。

全程萬姚半句話都沒插,一反常态地沒有陰陽怪氣,只在他們聊到盛牧辭時,她生硬地扯着嗓子,沒好氣地嚷叫說,吵什麽吵,還讓不讓人睡了!

話落她憤憤背過身,躺椅鬧出的動靜不小。

辦公室倏地陷入詭異的死寂,有人低聲一嘁,有人白着眼回到自己座位,總之都對萬姚的為人積怨已久,如今萬院長出事了,誰都沒那菩薩心腸慣着這位大小姐。

四下悄靜着,漸漸進入午睡的氛圍。

可能是停職後閑着睡太足了,宋黎沒感覺到一點兒困,打開電腦準備再趕趕工作進度,對面工位的孟映喬輕輕叩響一聲桌面。

宋黎擡頭,便見孟映喬指指自己耳朵,用唇形問她,打耳洞了?

為了不影響工作,宋黎戴着一對醫用透明防堵耳釘,她頓了下,莞爾着點頭。

因此想到某人,宋黎也在那個瞬間感受到寂寥的心情。

今早他們還一起吃早飯,一起出門,她忙碌半天,等再有空閑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一千多公裏外的京市。

這不是相識後他們第一次分離兩地,曾經他有遠去國外,也有回過幾趟京市。

但每回他一走,宋黎回想起他們之間的交集都覺得很夢幻,像一枕槐安。

偶爾也克制不住地想,她會不會只是他在南宜旅途中的一場豔遇。

說要追她,可他真的還會回來嗎?回來多久?什麽時候又要走?

宋黎望着電腦屏幕半晌,卻都是在走神,當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深想,準備小憩幾分鐘,某人好似随時随地都能感應到她的心思,湊巧就在那時發來了微信。

盛牧辭:【午睡了?】

宋黎剛剛還因他的杳無音信患得患失,這一秒一有他的消息,她空懸的心忽地就落到實處。

也許喜歡一個人後,心情好壞就注定不由自己了吧。

不想明露情緒,宋黎斟酌片刻,小心地回了兩個字:【還沒】

盛牧辭:【還在忙?】

宋黎不是丁點私心都沒有,她那時不想說要忙,也不想說準備休息會兒結束話題。

只回他:【沒有】

盛牧辭向她讨說法似的:【那這麽久了也不問問我有沒有平安降落?存心氣我呢?】

他是在不滿嗎?

宋黎微愣,唇角不經意彎起淺淺的弧度。

說起來這是他們在知道彼此後第一次用微信聊天,現在想想還挺好笑的,那麽一竅不通的心理咨詢師,她居然都沒懷疑,還轉賬給他888當友情費用。

想問但确實沒問,宋黎無言辯解,于是翻他舊賬:【你才是,什麽生吃小孩兒,都讓人沒聊天的欲望了,你當初改這昵稱是存心氣我的?】

對面顯示“正在輸入”,可能也是理由虧曲,持續半分鐘消息都沒送達。

宋黎無聲笑着,耐心等他狡辯,然而對話框頂部的正在輸入消失了,過了會兒,宋黎看到他的昵稱有了變化。

從“生吃小孩兒”,改成了“愛SS”。

不是愛誰誰,是愛SS。

宋黎心髒不由戰栗,盯着他的昵稱看了很長時間,耳朵又熱起來,尤其是左耳。

盛牧辭:【現在有欲望了麽】

怕此刻的表情被同事看見,宋黎低頭撐住半邊臉,故意說:【還得再想想吧】

盛牧辭:【我這點兒面子都沒有?】

宋黎抿住笑痕:【誰讓我記着你仇呢】

盛牧辭半是玩笑半認真,說着只有他們才懂的暗語:【行,但記仇歸記仇,可別趁我不在找其他小哥哥了,留着等老子自己哄】

宋黎伏到桌面枕着胳膊,反複看着這句話。

想問,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哄我呢?

那天宋黎還在擔心,自己會因時常想到盛牧辭而降低工作效率,可事實是,她一回歸職位,就像一腳踏上正啓動的跑步機,忙到停不下來,隔三差五的夜班,連和他聊天的時間都不多。

但每天下班回到別墅,偌大而空蕩的房子,身處其中的只有她寂寂一人,宋黎還是不可避免地心生落寞。

于是獨居一周後,宋黎帶着十四,在那個休息日搬回了自己家。

這件事當然不可能瞞過盛牧辭,那天中午宋黎剛從白金公館回到鹿枝苑,盛牧辭就打來了電話,問她是不是哪裏住得不舒坦。

住着豪宅,每天上下班都有司機接送,怎麽可能不舒坦呢,只是她一個人在那麽大的房子裏,孤獨感是會被強化的。

宋黎坐在地毯上,摸着正适應新環境的十四,手機握到耳邊,低着聲:“不是,你這個主人都不在,我住你那兒不太像話……”

停兩秒,她輕輕一笑,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我把十四也帶過來了,會幫你照顧好它的。”

或許是他有着敏銳的洞察力,她話裏一點微妙在他那兒都無處遁形。

話音落地,兩邊都安靜了。

盛牧辭沉默着,用難得正經的口吻,對她說:“宋黎,你可以在我這兒一直住下去。”

他這句話裏所蘊含的溫情,讓她無端眼熱。

宋黎眨了下眼,克制着情緒,半晌後幾不可聞地說:“……等你回來吧。”

等你回來吧。

那是在他走後,宋黎初次表達自己的心緒,但她的表達含蓄又隐晦。

至于盛牧辭懂不懂,宋黎不知道,只知道他百事纏身,也和她一樣忙得不可開交。

那位阿姨向法院發起訴訟,控訴希達制假劣藥致其丈夫死亡,此案由京市法庭受理,在盛牧辭回京市不久後便開庭了。

雖然宋黎始終不清楚她突然願意出面的原因,但是不要緊,終歸是件好事情。

希達制藥歸私盛嚴霄,出了事無疑是大新聞,相關報道滿天飛,都在說盛氏總部現任總裁盛嚴霄或将面臨刑事責任。

那些天,希達事件在微博的熱度居高不下。

【日特麽的!希達財務造假,藥都是假的?盛嚴霄是什麽屬狗的玩意兒!】

【吓得我趕緊把家裏希達的藥都扔了】

【還有人性嗎?這不死刑說不過去啊!!制假藥必須嚴懲!!】

【無良奸商給我死啊!!強烈要求公開庭審!平民百姓怎麽跟資本家鬥啊!!】

……

此案是盛嚴霄個人之過,和盛氏無關,但他好歹是盛老爺子和前妻所出,盛氏很難不被有關話題波及。

平民百姓确實難鬥過資本家,這事能開庭,全是盛牧辭的手筆,網友們不知情,可長輩們都是心照不宣。

也是想不到他真的做得這樣絕,事情一出,公司內部風起雲湧,矛盾激烈到了白熱化階段。

盛牧辭卻是連戲都懶得和他們做,事情發生後,他和賀司嶼合資的醫藥公司的官博,第一時間便公開表示支持維權。

評論底下一片叫好,說是兩個老公狠狠地愛了。

不過盛嚴霄不是泛泛之輩,雙方律師都算得上業界精英,庭審并不是那麽順利。

于是盛牧辭和盛嚴霄這兩只幼鷹,在盛老爺子的放逐下開始了明裏暗裏的撕咬。

盡管有保持聯系,但都不是閑人,宋黎也不是時刻都能了解到盛牧辭的動向,她常常是和網友一樣,從熱搜上才能看到他。

比如情人節前三天,他們都忙到失去聯絡。

他在京市面臨風浪,宋黎在醫院也不是很風平浪靜的。

情人節這天,新任院長公布了第一批不合格醫護裁員名單,鬧出幾分人心惶惶,誰都不能保證下一個不會輪到自己。

一早,宋黎剛進到辦公室裏就聽見了幾聲哀嚎,誰說下班後和老公過節的心情都沒了。

宋黎套上白大褂,坐到工位正紮着頭發,那位所謂cp粉的規培生就颠颠蹲到她桌邊。

完全是個奔走在磕糖前線的小迷妹,擠近了興奮地問她:“宋宋姐,今天情人節耶!盛三哥送你什麽了?是不是那種幾十克拉的鑽石!”

宋黎怔住,好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

原來今天是情人節啊。

“沒呢。”宋黎淺淺一笑,将長發綁到腦後,若無其事地掖了掖耳鬓的碎發。

他們都三天沒有聯系了。

而且也不是情侶,過什麽情人節。

小姑娘先是訝異地睜大眼,再失望地嘆了口氣,最後主動安慰她說,肯定是最近盛氏在風口浪尖,他事忙。

宋黎擠着笑容,想說他們不過情人節。

誰知小姑娘話剛落,辦公室門口就響起一道聲音:“請問宋黎宋小姐在嗎?”

“這兒。”宋黎下意識舉舉手,同時回眸望過去,見到門口的人,她驀地愣住。

居然是之前每天定時給她送餐的小哥。

小哥也認出她了,笑着走到她辦公桌前,将捧在手裏一只水晶碗狀的器皿輕擱到她面前。

在宋黎疑惑的目光下,他說,這是小盛先生請歐洲著名甜品師西奧多私人訂制的巧克力鑽石糖,其他禮物送到醫院擔心造成她的不便,等她下班後會送去她家。

小哥笑意溫和,東西交到她手裏後就離開了,仿佛送的只是一盒再普通不過的巧克力,而不是連糖罐都是貨真價值的水晶,每一顆都價值五位數、裹撒金箔的鑽石糖。

辦公室的姑娘們齊齊擁上前,在宋黎的辦公桌前圍得水洩不通。

能請得動那位享譽中外的甜品大師制作專屬巧克力糖不說,這罐世界上最昂貴的糖果就在眼前,她們豔羨得比當事人還要激動。

宋黎久久沒能回過神,倒不全是為這糖的貴重,而是沒想到,他都那麽忙了,也沒忘給她送情人節禮物。

可以說是意料之外的驚喜吧,突如其來的喜悅感總能強烈到你止不住意動心馳,為的是這份心意。

她從沒想過,有人會對她這麽上心。

直到交班的時間到了,宋黎工位前的人群才算是漸漸散開。

宋黎平複下心情,将水晶罐仔細放進抽屜裏。

今天上午例行教學大查房,宋黎和同科室幾個住院醫要跟着周副主任到病房進行病例綜合分析,所以宋黎抱着文件夾板在護士臺附近等。

等待的時間,宋黎接到了盛牧辭的電話。

她意想不到地怔了會兒,随後做賊似的偷偷摸摸跑到樓道裏,匆匆接通。

“盛牧辭?”也是三天沒說過話了,宋黎叫他時聲線不太穩,接到他電話的欣喜藏不住。

對面依舊是一副慵懶低沉的好嗓音,直入主題地笑問她:“巧克力好吃麽?”

樓道裏空靜,所有聲響被隔絕在一扇厚重的安全門後,說着話,她都能聽到自己的回音。

宋黎輕輕靠到牆壁,低頭瞅着自己的小白鞋,壓着心底的悸動,輕聲回答:“要工作了,還沒來得及吃。而且……也舍不得吃。”

“有什麽好舍不得的,吃完再給你訂,這玩意兒存放不了太久。”

他的聲音有些啞,待得久了,宋黎都能聽出來,他那時應該是倚在某個地方,正抽着煙。

“太貴了……”宋黎小聲嘀咕:“一口就要吃掉我好幾個月工資。”

說着說着,她沒忍住絮絮叨叨了好幾句。

盛牧辭低低笑幾聲,說她年紀輕輕,唠叨的本事就要趕上他媽了。

宋黎微嗔:“你乖點吧,不要敗家了。

“不要。”他拖着懶懶的調子說。

宋黎話被她堵得一啞,癟癟嘴不出聲了。

盛牧辭也沒有立刻往下說,可能是先抽了一口煙,煙霧彌漫中,他帶着聽感迷人的煙嗓,慢悠悠地說道:“你不在,乖給誰看?”

這話很有幾分溫存,就好像他只聽她一個人的。

宋黎怔愣後眼底融起笑。

那瞬間他們都是很惬意的,短暫抛開忙碌,只是漫無盡頭地閑聊。

宋黎告訴他說,新院長新官上任要裁員立威,找幾個不開眼的殺雞儆猴,她頹頹喪喪的嘆氣,說自己好不容易回到醫院上班,可能又要面臨失業了。

盛牧辭哼笑,說他倒是敢。

他們通話的時間不長,也就幾分鐘,宋黎不能誤了查房,所以只能和他回頭再聊。

電話結束,宋黎就遇見了走樓梯上來的周副主任。

“宋宋。”周望有些訝異她站在這裏。

宋黎忙放下手機,笑着和他打招呼:“周老師。”

“走吧,去查房。”周望走出樓道,似乎只是随口閑問學生一句:“剛在和誰打電話?”

宋黎那句“朋友”都到了喉嚨,就要出口時卻不由地止住了。

靜靜思考片刻。

她眸中的笑意暖了些,很随意地回答:“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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