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 (1)

第二天一早起來,蘇瑤還沒從昏昏沉沉的狀态中回過神來,陸霖的電話就追過來了,一接起來,慣常的狂轟濫炸:“蘇瑤,你丫是不是背着我有男人了!發短信你也不回,打電話你也不接,消失了好幾天,也不告訴我你去了哪,搞得伯母還以為我把你藏起來禁室培欲了呢,沒良心的小東西!”

蘇瑤臉一紅,啐了一口:“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我這兩天有事,今天就能回家了,你告訴我媽讓她不用擔心我。”

“哼,那是你媽又不是我媽,我幹嘛要給你打掩護!要說自己說去。”陸霖格外傲嬌的拒絕了,說完之後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一驚一乍的補充道:“哎呀!對了,白笙安出集錦了,要不要一起研究研究?你這粉絲也太不地道了,你都多長時間沒來我們俱樂部了!趕緊給我過來!”

蘇瑤最近心情确實很煩亂,和陸霖在一起,多多少少會輕松一點,但是想起從前頭腦發熱組建的這個俱樂部,就是為了能找一個最正兒八經的理由表達自己對白笙安狂熱的喜歡,雖然俱樂部迄今為止就她和陸霖兩個人,但從不妨礙她一如既往的熱忱。

而如今,得知白律師就是白笙安,這樣強烈的反差已經不能讓她再心平氣和的單純喜歡他的作品了,不過再怎麽說,看他的書總比看他的人要輕松的多,她還是收拾妥當的奔過去了。

到了俱樂部,上樓梯的時候,她心底突然萌生了一種物是人非的感慨,就是因為在這個俱樂部,遇到了那個奇怪的鄰居,因為他的離奇死亡,她和陸霖才會被卷進了莫名其妙的兇殺案裏,接着,她平靜無波的生活被打破,她認識了白笙安,見識了超過她二十多年承受能力的兇殺現場,她不谙世事,平淡如水的生活軌跡被強行扭轉,往一個全然未知的方向瘋狂駛去。

上了樓,陸霖已經到了,正抻着大長腿坐在窗臺上,薄薄的光掃在他身上,看着幹淨舒朗,透着讓人身心熨帖的陽光清新。和白笙安的陰沉冷漠不一樣,陸霖永遠是和煦的,活力四射的,在他身邊,她從來都是輕松自在的,可以肆無忌憚的釋放自我,陸霖不會居高臨下的對她頤指氣使,也不會板着臉教訓她。他總是會想盡辦法的讓她高興,偶爾的暴躁也是出于對她的關心,他貼心的照顧她,讓她可以在他身邊毫無顧忌的被呵護着。

見她進來,陸霖從窗臺上跳下來,闊步走到她面前,順勢把手裏的書卷成筒輕輕拍在她腦門上,一臉不滿的抱怨:“你丫最近在哪野呢!知不知道我擔心你!”

蘇瑤擡腳踹在他小腿上:“你管我去哪呢!倒是你,一天天的這麽閑,不是說找到工作了嗎?”她走到桌旁,三下五除二的把他新買的書拆開,看到書脊上清晰的“白笙安”三個大字,心口突然微微發堵。

“辭了呗,你都不去,我一個人去多沒意思。”陸霖從她手裏接過書,扭頭問她:“想看哪篇?這是集錦,最新一期說是插畫還沒定稿,所以沒出。瞧瞧你這插畫師當的,說好的讓你畫插畫呢?”

蘇瑤把自己的粽子手收回來,心安理得的享受陸霖的服務:“從頭看起呗。”

陸霖給她當人肉書架,她坐在椅子上看的不亦樂乎,正看得入迷,陸霖翻頁的動作卻漸漸遲緩下來,她正欲發問,就聽見他突然低聲的喚了她的名字,嗓音輕柔,帶着前所未有的溫情。

他平素在她面前總是吊兒郎當,大大咧咧的,沒一點正經的樣子,這會兒卻難得變得嚴肅,蘇瑤把目光從書頁上移開,落在他的臉上,看着他鄭重其事的面孔,輕輕地應了聲:“嗯,什麽事,你說吧。”

“蘇瑤,做我女朋友吧。”

對于他的突然表白,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因為這麽長時間以來,他對她的好,她怎麽會感覺不出來?在這層關系沒有捅破之前,她還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的好,但是現在他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她要麽真心實意的接受,要麽就只能幹脆利落的拒絕。

不得不承認,陸霖是唯一一個讓她相處起來身心舒暢的人,人們都說異性之間沒有純友誼,就她和陸霖來說,是他一直在精心經營着這段友情,才會讓她如此輕松愉快,但是這對于他來說,是極度不公平的。

如果沒有白笙安,她或許會被他感動,會接受他的心意也說不定,但是,現在她喜歡上了白笙安,如果依舊态度不清不楚的話,對陸霖來說,無疑是最大的傷害。

“陸霖,我喜歡上白笙安了。”蘇瑤直視着他,目光坦蕩,給他,也算給自己一個交代。

“所以呢?你不是一直喜歡他嗎?”

“其實……白律師,就是……白笙安。”蘇瑤喉間梗了一下,雖說她也被欺瞞了很久,但是現在說來,卻像是她和白笙安,一起騙了他。

陸霖把書一頁頁的合上,眼底雖然有驚詫,卻遠沒有她初時那樣的震驚和難以接受,他很快就消化了這個信息:“這麽說,你夙願成真了?就算如此,你也不要和我說什麽你有喜歡的人了,所以沒辦法接受我的感情,這都什麽時候了,哪有矢志不渝的愛情?結了婚的還要離呢,再說白律……不,是白笙安還沒給你個交代,只要我不放棄,總是有機會的。”

蘇瑤竟然一時語塞,下意識的反駁道:“你怎麽知道白笙安沒給我交代,我們已經在交往了。”

陸霖沖她淺笑,毫不留情的諷刺她:“他承認了?他那種人怎麽可能懂得什麽是處對象,八成是覺得你還有點利用價值,玩暧昧是每個男人都無師自通的本能,真正懂得承擔,懂得珍惜,卻是一輩子的學問,我看白笙安的腦子都用在破案上了,哪有閑暇琢磨這個!”

蘇瑤氣急,在陸霖面前才不會隐忍,不管不顧的擡腳狠狠地踢在他小腿骨上,看他疼的龇牙咧嘴的求饒,才覺得痛快了些:“陸霖你丫怎麽說話呢!幹嘛把人說的那麽龌龊,你覺得對于白笙安來說,我除了能談情說愛,還能有什麽價值?”

“哎呦呵,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蘇瑤還想繼續收拾他,但是兜裏的手機鈴聲大作,她看了看來電顯示,是白笙安打過來的,接起來後那頭的人一如既往地沒有廢話,就說了一句,“現在立刻來魅色酒吧!”就幹脆利落的挂了電話。

蘇瑤一臉茫然,陸霖捂着小腿骨笑得幸災樂禍:“出案子了吧?叫你過去呢。”

“你怎麽知道是出案子了,我們去把酒言歡不行啊!”蘇瑤繼續嘴硬。

“嚯!蘇瑤,你別告訴我,你真的以為白笙安會和你談情說愛吧?其實,最了解男人的是男人,因為有相同的立場,所以有些事情總是不謀而合,就我而言,如果我真心喜歡一個女人,是決計不會在她已經噩夢連連,有心理陰影的情況下還巴巴的讓她去看奇形怪狀的死屍的。”

陸霖看蘇瑤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趕緊讨好道:“哎呦喂,你別生氣,雖然你去了就是一擺設,但好歹是犯罪現場調查的一股清流,也算是滌蕩人心……”

他還沒說完,就被蘇瑤一巴掌呼過去打斷了:“陸霖,你丫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廢話,我要是吐出象牙,那才是見鬼了!”

對于女人來說,惱羞成怒不外乎幾種情況,要麽是自身意願得不到滿足,要麽就是總有人把你明明知道,但是死活不願意承認的大實話赤裸裸的說出來,給你會心一擊。而陸霖就是後者。

等蘇瑤趕到魅色酒吧時,到場的刑警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她矮着身子就要往裏鑽,剛有動作,就被人掐住了胳膊,刑警黑着臉教訓她:“這裏是案發現場,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我是白先生的助理。”蘇瑤趕緊澄清,心中腹诽着,這是閑雜人等樂意來的地方嗎?

“有證件嗎?出示一下。”那刑警依舊黑着臉,蘇瑤臉也黑了,她哪有什麽證件,她在白笙安身邊,從來都是一個身份不明,用途不明的存在。

既然進不去,她幹脆賭氣坐在外頭的石墩子上等着,裏頭正在現場調查的白笙安無暇顧及她的存在,皺眉沖身邊的人伸了伸手,邊上的刑警立刻把檢查手套遞給他,白笙安戴好手套,蹲在屍體的左側,仔細查看屍體的情況。

死者是面朝下死亡的,背部左肩胛中線的地方被刺進了一根全長五十公分左右的鋼筋,鋼筋與肩胛骨形成的創口深度較淺,且創口邊緣淩亂,有反複穿刺的痕跡,說明兇手的力氣不是很大,除此之外,鋼筋是以斜向上的角度刺進了死者體內,說明兇手的個子應該比死者要矮。

除了肩胛處的傷口,死者身上再沒有其他明顯的外傷,那麽,致命傷應該就是這一處了。

白笙安繼續往下查看,死者的手邊放了一張貼的整整齊齊的紙片,他小心的打開,上面的字跡娟秀工整,只寫了一句話,“每個人都應該為他們所犯下的錯誤贖罪。”

對于兇手來說,殺了人之後留點紀念也無可厚非,只要不是供認與案件相關的信息,那麽這些文字幾乎是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這次卻明顯不一樣,白笙安不知道兇手是不是故意為之。

因為這句話,是他小說裏的。

那是什麽時候的文章他記不太清了,大約是一個命運多舛,被變态殺人犯害的家破人亡的可憐人,心靈受到重創後,就發誓要給和他一樣不幸的人一個公道,便開始淩駕在法律之上,自诩替天行道的試圖鏟除那些逃離法網之外的罪犯,最後,這個犯人自首歸案,那句“每個人都應該為他們所犯下的錯誤贖罪,”就是他這個案子的結案辭。

如果僅僅是巧合,那就無須繼續追究,但如果兇手留下這句話是別有居心,那麽,就需要提高警惕了。

檢查完屍體的情況,白笙安又查看了周圍的環境,痕檢科的人已經在采集證據了,但是收效甚微,兇手很謹慎,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這樣的犯罪,分明是處心積慮計劃好的,再聯系他刻意留下的那句話,殺人動機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現場勘查結束後,刑警隊長帶着人運送屍體回局裏解剖,白笙安和孟凱文留下來繼續了解案子,去找酒吧老板談話的路上,孟凱文才一臉憂心忡忡的說道:“我接到報案的時候,還以為僅僅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件,但是等看到那張卡片時,心裏有點不踏實。你的讀者數不勝數,狂熱追捧的粉絲也不在少數,會不會有模仿作案的可能性?”

白笙安神色未變,但是語氣同樣嚴肅:“不排除這個可能性,但是在沒有确鑿證據的情況下,這只能算是一個推論。”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酒吧老板的辦公室,見兩人進來,他立刻恭恭敬敬的迎上來,腰弓的像個蝦子,雙手捧着孟凱文的手掌狠狠地握了握,轉而伸向白笙安時,被白笙安面不改色的忽視掉,他面皮一僵,略微有些尴尬,招呼兩人坐下後,便是殷勤的端茶倒水。

“死者叫什麽名字?多大年紀?什麽文憑?”孟凱文掏出随身帶的本子,邊問邊做記錄。

“他叫陸岚,二十二三吧,聽他說因為家裏窮,高中畢業就辍學了,他是我們店裏的酒保,半吊子的調酒師,在這裏工作了近三年了,勤勤懇懇,說的少做的多,在酒吧裏挺招人喜歡的。”老板把茶沏好後推到孟凱文和白笙安面前。

孟凱文從善如流的端起來喝了一口,茶香四溢,唇齒留香,白笙安看了看杯身上的指印,眉頭皺了皺,不為所動。

“他平素有什麽仇家嗎?他在當酒保之前的經歷你了解過嗎?”孟凱文又問。

“之前的經歷?我想想啊,總之來這之前我已經托朋友查過他的底細,畢竟我們這一行特殊,稍有不慎就容易成了藏污納垢的地方,所以來路不清的人我是不會用的。他底子挺幹淨,我觀察了他好一陣,覺得這孩子很實在,一直乖巧的很,唉,真是可惜了一個好孩子!”

老板兀自唏噓喟嘆,孟凱文無心配合他的傷感,繼續問道:“那他平時個人習慣怎麽樣?有沒有什麽不良嗜好?”

“沒有,他一個人從外省過來,家又是農村的,在這裏讨生活,因為性子木讷,沒幾個朋友,每天除了在酒吧就是回出租屋,生活單調的很,不抽煙不喝酒,不嫖不賭,很幹淨的一個孩子。”

這麽說來,這人死的還真是沒有頭緒,就這麽普普通通,乖乖巧巧的年輕人,那兇手的殺人動機到底是什麽?

孟凱文正欲開口發問,白笙安卻突然冷不丁的插了一句:“他是哪裏的人?”

那老板也是眼裏手裏過了無數人的人精,知道這個面色冷漠,不茍言笑的才是真正的大人物,即便是不說話,周身散發的氣場也格外的強勢,當下恭敬的回答道:“他家是林縣的,至于什麽村的我就不清楚了。”

孟凱文又公事公辦的問了幾個問題,那老板知道的也只是些皮毛,再問下去,也問不出什麽有價值的線索,便向他道謝之後起身離開了。

之後孟凱文又調查了陸岚周圍人的口供,大家的口供一致,都認定陸岚是個根正苗紅,吃苦耐勞的好少年,孟凱文拿着筆搔搔頭,倍感不解:“到底怎麽回事啊?這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兇手不會是真的圖刺激,模仿作案吧?”

白笙安擡手看了看時間,不到十點,去林縣的話開車需要四個小時,如果調查順利的話,今天就能回來,于是,他擡手拍拍孟凱文的肩膀:“調查一下陸岚家在哪,現在立刻出發去林縣。”

“哎?為什麽啊?”孟凱文驚呼出聲,大為不解,這都問的明明确确了,就是去老家問,那也無濟于事啊。

看他一臉的茫然,白笙安恨鐵不成鋼的狠敲他的頭:“腦子是個好東西,我希望你也能有!查案子的時候別只懂得使蠻勁,多動動腦子。雖然所有人的供詞都顯示陸岚是個四美五好的大好青年,但無一例外的是,關于他過往的經歷,沒有人能說的清楚明白,那個老板雖說是調查了,但是遠在林縣的老底子他怎麽去查?再說,就算窮的讀不了書,也大可不必長途跋涉來這種地方一打工就是三年。他如果無心留在這,那麽也不至于三年了一次家都沒有回過,他如果有心在這異地紮根,不可能三年了連一個好朋友都沒有,性子木讷只是表象,只要是心中熱忱,總有人不介意話少的。”

經過白笙安這麽一點撥,孟凱文如同醍醐灌頂般頓然醒悟道:“我知道了,他很可能是來這裏避難的,來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沒有人認識他,那麽他就是一個全新的人,他拒絕和從前的自己有來往,拒絕回到那個熟悉的地方,一定是因為那裏有他不願意回想的記憶,所以我們才得去他那村子裏探探情況!”

白笙安冷哼一聲,總算是沒有浪費他的唾沫。

孟凱文立即着手讓人調查陸岚在林縣的家庭住址,白笙安則是踱步出了酒吧,他本身就不喜陽光,加之在室內待久了,眼睛也不太适應強烈的日光,因此,他稍稍側了身,躲在牆角的陰影之下,下意識的摸煙盒時,手卻忽然觸及到了兜裏的手機。

他這會兒才想起來,他似乎把那個女人給忘了。

手機裏有幾條短信,一個未接來電,都是蘇瑤的,短信內容很簡單,一條是“他們不讓我進去,我在外頭等你吧。”另一條是“你什麽時候出來?我有點熱,去買杯喝的,你想喝什麽?”

白笙安掏了一支煙叼在嘴裏,正欲回信,忽然看見短信已經是一個小時前發的了,想了想,可有可無的作罷。

沒一會兒,孟凱文就出來了,手裏拿着一張地圖,地圖中心有一個鮮紅的圓圈,他指着那個圓圈道:“這就是陸岚的老家,叫石疙瘩村,地處偏遠地帶,挺落後的一小村子,現在村子裏就剩十幾戶孤寡老人了,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問出點什麽來。”

白笙安把嘴裏叼着的沒點燃的煙扔進垃圾桶裏,嘴角上揚,冷哼道:“越是老骨頭,才越能榨出點東西來,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年輕人還未必清楚。”

這次行動只算是摸底,不需要大張旗鼓,因此也就是孟凱文和白笙安兩個人,兩人誰也不是拖沓的人,地址找到了,孟凱文就備車準備出發了。

只是,剛上車,孟凱文正在系安全帶,驀地從倒車鏡裏看到一抹熟悉的影子,他驚呼一聲,正要探頭打招呼,就被白笙安不耐煩的拉了回來:“怎麽,你還想帶着她去?”

“……也不是。”孟凱文有些茫然,前幾天他看到的暧昧場景至今讓他想起來都臊得慌,白先生這樣冰塊似的男人都能那麽躁動,那兩人指定是成了呗,既然成了,這男朋友遠行,不該和女朋友膩歪一會兒嗎?他這是什麽反應?

“快走,不要磨蹭了,如果調查不順利,今晚還得留宿,做好心理準備。”

既然白笙安發話了,孟凱文也不敢再自作主張,眼看着倒車鏡裏那抹小小的身影漸漸變得模糊不清,他心底隐隐的替蘇瑤可惜,怎麽好的不攤就攤上白先生這個冰塊呢?警局是需要他這樣的天才,但是作為女朋友,卻不見得需要他這樣不知冷暖的單線條男人啊!

車子駛上高速,白笙安突然問道:“短信怎麽設置自動回複?”

孟凱文不明所以,但是和白先生合作了這麽久,他學的最快的一項技能就是哪怕再蒙圈也不要亂問為什麽,否則,智商随時可能被碾壓。

因此,他故作洞悉一切的教白笙安學會了怎麽設置自動回複,然後一臉淡定,內心蛋疼的想着,要設置自動回複幹嘛?到底要幹嘛?有什麽意義?和這個案子有關嗎?

想不通啊想不通!

白笙安和孟凱文已經在去林縣的路上疾馳了,蘇瑤從其他刑警口中得到這個消息時,倍感無奈,他打電話讓她過來,但是一投身案子便忘乎所以,無論她發短信還是打電話,他一概置之不理,她在大太陽底下曬得頭暈眼花,只好去冷飲店裏蹭空調,剛端了兩杯咖啡跑回來,就被告知,白笙安前腳剛走。

她還專門買了他經常喝的現磨咖啡,特意加了兩塊放糖,沒敢放奶精,純純粹粹的是他喜歡的味道。

頹喪之間,她又想起了陸霖的嘲笑,頓覺現實真是響亮的給了她一巴掌,白笙安怎麽會在有案子發生的時候搭理她呢?

她怒喝兩杯冰咖啡,才覺得心裏的火氣稍微下去了些,既然人去樓空,她再待着也就是一大寫的笑話,因此,她幹脆折回身子,往律所去了。

到了律所的時候,又是所有人歡聚一堂,柳瑞文,米露露,貝希文都在,那對歡喜冤家時而旁若無人的秀恩愛,甜膩的讓旁觀者都覺得齁的慌,時而又打打鬧鬧冷嘲熱諷,讓人恨不得立刻失聰。貝希文依舊是那副陰沉幽怨的目光,蘇瑤低嘆一聲,她是從一個找虐的地方轉戰到另一個找虐的地方來了。

大約是有外人在場的緣故,貝希文難得的沒有找她的茬,大家各忙各的,倒也相安無事。

臨近中午的時候,柳瑞文和米露露打情罵俏的出去了,這兩人生來是冤家,明明在任何事情上都棱角分明,毫不契合,但偏偏帶着一種詭異的般配感,目送兩人下去,蘇瑤抻了抻懶腰,掏出手機給白笙安發了一條短信,“我手上的傷好了,今天準備拆紗布了。”

她原以為白笙安在忙案子會照舊不搭理她,沒想到這次他的回複卻是格外的快,幾乎是剛發出幾秒鐘,他的回複就過來了,雖然只是短短的幾個字,“嗯,我知道了。”但蘇瑤還是覺得心口一暖,起碼,他是在從不分神的時候破例回複了她,至于內容如何,她已經無心計較了。

心滿意足的收了手機,她眉開眼笑的下去吃飯,貝希文沒有騷擾她,目送她離開後,重重的把門拍上了。

吃過飯,蘇瑤就去附近的小門診拆紗布了,醫生是個年輕小夥,長的英俊帥氣,全然沒有學醫之人被壓迫之後的頹喪憔悴,替她拆了紗布後,指了指藥櫃裏去疤痕的藥:“小姑娘,這疤你是要還是不要?”

蘇瑤失笑出聲:“當然是不要了,你給我開點去疤痕的藥吧。”

“啧啧啧,真搞不懂你們現在的小女生,追星也不要自殘啊,都自殘了你倒是追下去啊,好不容易流血流淚的弄了這麽一疤,你說不要就不要了,早知今日,當初何必那麽作!”

蘇瑤聽得雲裏霧裏,但還是笑的合不攏嘴:“你誤會了,我可不是為了追星往自己手上拉口子,純屬意外。”

“哦?這樣啊!我看着這圖案有點面熟,像是哪個犯罪小說裏描寫過的,作者是個很牛的人,不過我想不起來他叫什麽了。”

“是嗎?那可能是巧合吧。”蘇瑤想起了那天那個陌生男人冰冷的氣息和握刀刻下去時的狠厲,心口微微發涼,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付了錢,拿了祛疤的藥,就匆匆的離開了。

回了律所,那如膠似漆的兩個人還沒回來,貝希文依舊在白笙安的辦公桌上滿懷虔誠的打掃除塵,在蘇瑤僅限的對她并不太美好的印象裏,貝希文一直是這樣陰翳的,低沉的,每天的生活如古井一般死寂無波,無論任何事情,在她眼裏都看不到一絲的起伏。

唯有涉及到白笙安的事,才能讓她有那麽一點的靈動,即便這靈動于蘇瑤來說,并非好事。

見她進來,貝希文就側身離開了,路過她身邊的時候,貝希文再次以那種詭異的姿勢握住了她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刺進她的皮膚,蘇瑤終于忍無可忍,狠狠的摔脫了她的手。

“貝希文,你如果再這樣的話,我要報警了。”

蘇瑤覺得,貝希文對她的敵意裏透着一種變态的詭異,她的一舉一動都讓自己毛骨悚然,她的心思陰暗,非一般人能随意忖度。

“報警?報給誰?給白笙安?自從這個律所成立,我就來了,在你沒來之前,我是整個律所的內勤,白笙安的每一杯咖啡,每一份資料,每一筆公賬都是我弄的,就連他的股份合同,都是我修改打印的,他是這個律所的老板,我是他的開國功臣,我幫了他無數的忙,替他妥善處理好律所裏的所有事情,讓他可以無所顧忌的開疆拓土。但是蘇瑤,你呢?你以為你是個什麽東西?你能幫得了他什麽,你除了給他添亂,你什麽忙都幫不上!對于他來說,你就是一個累贅,一個廢物!”

蘇瑤清楚,這是貝希文長久積壓在心底的執念與不安被激發後的瘋狂中傷,如果她對白笙安抱有除上下級之外的念想,那麽,對于她這個後來居上的空降者,有諸多的不滿也是情有可原的。

不患寡而患不公。

如果白笙安一視同仁的冷漠,貝希文也就不會如此極端,偏偏白笙安對她照顧有加,處處彰顯了她與衆不同的地位,貝希文對她恨之入骨也不難理解。

因此,雖然她這麽說,蘇瑤也沒有生氣,只是在得知白笙安才是律所的所有人時,心底不可避免的凄涼了一下。

他家財萬貫的身家,他高深莫測的性子,以及他涉獵頗多,但沒有定性的職位,越接觸,她便越發覺得,她是當真一點都不了解他。

并非她不想,她其實是拼了命的想去了解他,哪怕是他微不足道的一點喜好,她都牢牢地記在心裏。

因為喜歡,便想更加理直氣壯的與他并肩。

然而,在她茫然努力的時候,他卻從來不屑于向她顯示真實的他。

所以,她始終猜不透,她于他,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雖然在外人看來,她幾乎是有如神助般攀上了白笙安,并且得到了他的垂青,貝希文甚至近乎偏執的報複她,她自己卻始終覺得心底空落落的,外人的驚訝,豔羨與嫉妒,反饋在她自身,僅剩了無所适從的茫然。

白笙安沒有說過喜歡她,沒有承認過她的身份,更沒有在朋友面前介紹她,甚至,在局裏,她也只是不可言說的存在,介于助理和情人之間的暧昧不清的定位。

蘇瑤頓覺格外的沮喪,想着自己的情路漫漫,任重道遠,哪還有餘力和貝希文鬥嘴,被人将了一軍後,依然毫無鬥志只一言不發的推門進了辦公室。

畫板和畫具原封不動的在原地安放着,蘇瑤也沒有計較,心煩意亂的拾筆就要畫,手剛一握在筆上,虎口處就傳來一陣刺痛,她下意識的把畫筆扔在地上,看着地上滴落迸濺的血珠,怔怔的出神。

筆裏鑲進了刀片,很鋒利特殊的窄刀片,細細的鑲進她筆杆的銜接處,做的精細用心,了解了她握筆的習慣和力度,刀片鑲的角度和深度剛剛好。

剛剛好刮破她的虎口,讓她再難握筆。

若非恨之入骨,怎麽會如此處心積慮。

蘇瑤想起了貝希文凄冷的表情,瞪大的瞳孔以及陰森森上揚的詭異的嘴臉,頓時覺得再無餘力堅持。

她捂着虎口往外走,血滴了一路,看着觸目驚心,貝希文面色平靜的拿了拖把跟在她身後,她滴一滴,她就拖一下,表情格外虔誠。

到了診所,那個帥氣的醫生看着蘇瑤,一臉的錯愕:“你怎麽又來了?”

“我這個口子得多長時間才能好?”蘇瑤把手掌攤開,右手虎口處皮肉外翻,露出薄薄的筋膜和黃黃的脂肪顆粒,鮮血還在咕嘟咕嘟的溢出來,看着足夠滲人。

那醫生拿了治療盤,開了生理鹽水,莫名亢奮道:“忍着點啊!挺疼的!”

傷口被鹽水侵蝕,蘇瑤疼得滿眼生淚,她視線模糊,幹脆不管不顧的哭出聲,那醫生一臉淡定的把血水洗幹淨:“好了好了,別哭了!我真好奇你是幹什麽的,一天天總是能受這種匪夷所思的傷!”

包紮完,蘇瑤領了藥,付了錢,出門之前翹着手指給白笙安發了條短信。

“我覺得貝希文不太對勁,她在我筆裏鑲了刀片,把我虎口割傷了,我大概兩周不能好好握筆了,你能不能……”

發到這裏,她突然愣住,她想讓白笙安怎麽樣呢?從調查現場回來安撫她嗎?還是說,為了她,驅逐貝希文這個開國功臣?

哪怕她有這樣的權利,她也沒有這樣的勇氣,她不确定白笙安縱容她的底線到底在哪裏。

思考半晌,最終只是中規中矩的發了一條,言簡意赅,不溫不火。

“剛才我被貝希文裝在我筆裏的刀片劃傷了虎口,醫生說我這兩周都沒法好好握筆了。”

時間,地點,人物都有了,至于她所期冀的東西,就只能看白笙安給不給了。

短信叮叮咚咚的發出去,她張牙舞爪得捧着手機盯着屏幕,出乎意料的是,這次他依舊回複的很快,雖然內容乏善可陳,還是那句“嗯,我知道了。”

但僅僅是這一句話,就足夠蘇瑤高興了,他知道了就好,起碼,不是她一個人擔驚受怕了。

她的心情突然變得開朗明快,像只龍蝦似的舉着自己的右手歡歡喜喜的蹦噠出去了。

雖然蘇瑤由陰轉晴的很快,但是在調查現場的白笙安其實渾然未覺,他和孟凱文在将近中午的時候終于到達了這個所謂的石疙瘩村。

車子在黃土飛揚的羊腸小道上颠簸了近半個小時,把白笙安最後的那點耐心也抖的半點不剩。

兩人下車,入目都是同一個色調,陳舊的,灰敗的土黃色,分不清土地和牆壁,分不清道路還是莊稼地,這是盛夏的季節,這裏卻是一片時光停滞般的蕭條,光是看着這樣的場景,就讓人覺得心情沉重,但凡有點出息的,怎麽可能願意在這裏将就?

白笙安是個格外講究的潔癖,孟凱文看着他褲腳上飛揚的塵土和他漸漸擰成死疙瘩的眉心,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如果今天找不到點蛛絲馬跡,他也命不久矣。

兩人沿着炊煙升起的地方緩步而行,破舊的矮房子外零零散散坐着曬太陽的老頭老太太,一個個和這破敗的環境融為一體,透着半截身子埋進土裏的腐朽氣息。

搜尋到一個看着還不算糊塗忘事的老太太,孟凱文上前一步,擡高了嗓門問了一聲:“老奶奶,您認識陸岚嗎?就那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夥子!”

白笙安一臉嫌棄的後退一步,老奶奶耳朵不好使,一笑,露出兩排光禿禿的牙床,說話的時候,嘶嘶的漏風:“小夥子,你生的好俊哦!”

孟凱文一臉尴尬,湊上前又扯着嗓門問了一遍,這次老奶奶聽懂了,但是笑眯眯的漏着風說:“我不曉得啊!”

聽了這話,白笙安二話不說,擡步就走,老奶奶擡手指了指白笙安的背影,露着牙花子沖孟凱文道:“那個小夥子更俊,比你還俊!”

孟凱文哼了一聲,不開心了。

他們又挨家挨戶的問了一圈,收效甚微,太老的,不怎麽記事了,問不出個所以然,不太老的,遮遮掩掩,含糊其辭,像是和稀泥似的,不肯提當年的事。

孟凱文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不順利,畢竟每個人都有潛意識的自保意圖,加之法律容許保持緘默,即便是警察,也不能把人家怎麽着。

這麽兜兜轉轉下來,白笙安抓了抓頭發,把領口扯開,眉眼間已經帶了煩躁:“越是這樣,就越有問題,剛才那女人叫什麽?就那個看起來四十歲上下的。”

“那個風韻猶存的女人?”

“對,就是她。”

這個女人是他們調查過程中遇到的唯一一個看起來還算有調查價值的人,說起當年的事情以及陸岚這個名字,她雖然極力的想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但是她的眼神還是絲毫不差的出賣了她。

她應該是知情人,但是因為有什麽難言之隐,不便把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再次倒出來,哪怕他們是警察。

跟随白笙安再次去了那個女人家,她正揣着鏡子化妝,不是很精致的妝容,誇張的粉底和眼線,她悠悠的轉過身,像一只大熊貓,她翹着一條腿,如果不是身上的贅肉,孟凱文想着,這樣的姿勢還算妖媚。

“你們怎麽又來了?我不是說了嗎,我也不知道當年的事。”

孟凱文有點無從開口,倒是白笙安親自上陣,他沒有說話,慢條斯理的把袖子卷起來,露出白皙卻肌肉勻稱的小臂,孟凱文眼睜睜的看着那女人眼底的春情一點點泛濫起來,心中神奇的想着,這……這……白先生不會要使美男計吧?

白笙安沿着女人不大不小的房子悠悠的踱着步,最後視線落在牆上的一張老照片上,伸出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陸岚學習好嗎?”

“……挺好的,那會兒老是全班第一名。”那女人換了個坐姿,面向白笙安,孟凱文看到她故意挺了挺傲人的胸脯。

“嗯。”白笙安撩過這個話題,又漫不經心的問:“他朋友多嗎?”

“狐朋狗友挺多的,我嬸子天天頭疼,就是收拾不了他,男孩子到了叛逆期,就是不好管。”那女人笑容可掬,眉目含情,只要不問及當年的事情,她還是知無不言。

“他有女朋友嗎?”白笙安用手指劃過牆上的照片,在其中的幾個人頭上停住,漫不經心的輕輕敲着。

“女朋友?如果有也就不會……”說到這,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俊美異常的男人不過是變着法子在套她的話,瞬間閉了嘴,緘默不語。

白笙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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