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舊友
二王廟在玉磊山,據說最開始是供奉古蜀王的,後來打仗給毀了,重建之後莫名其妙又供了李冰父子,可見渝都的人更加喜歡二郎真君。不過可以理解,蠶叢一族才是古蜀最先的部落,據說楊戬楊二郎就是蠶叢族後人,證據就是二郎神眉間豎眼。但那時算不得蜀國,所以說起這蜀王,大部分還是指漁夫之王杜宇。這其中也是有好一段歷史,說是商朝末年,一個打漁為生的部落,因為捐稅繁重,漁夫杜宇就帶着族人推翻了當地的統治者,成了漁夫王,可能是覺得名字不霸氣,世人就稱之魚凫王,族人就叫魚凫氏族。後來杜宇跟随武王推翻了商纣,就成了古蜀國開國君王,稱作望帝。
這段時期也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封神時期,也有說法說杜宇是天上神人下凡,總之後來鼈靈上位,望帝杜宇退隐西山,郁郁而死,化作杜鵑哀啼而去。現在想來,鼈靈大概也就是王八成了精亂取的名字,古人就是這麽直性子。
雖然是本地人,但這二王廟,尉遲也只是小時候來過,印象不深,之前都是些香客過來,這些年起起落落,現在已經完全成了一個旅游景點,倒也頗為熱鬧。
跟着游客們爬了會山,就到了正山門,就看到碩大的二王廟牌匾矗立在眼前。
這時,尉遲心中一動,冥冥中似乎有雙眼睛在盯着自己。莫不是二郎神顯聖?順着感覺望過去,視線越過人群落在廟門口臺階處,有一位披着青蘭色破布衲衣,束發盤髻,手裏拿着一人高的大掃帚打掃臺階的老道士同時也在看着這邊。
這老道看上去大概有九十高齡,頭發胡子花白,三尺長髯自然垂下,渾身正微微發抖,見到尉遲也在看自己,便丢了手中掃帚,走了過來,步伐穩健,絲毫沒有老态龍鐘的感覺。
老道停在尉遲跟前,眼中浮起一絲淚光,也沒有說話,雙手抱拳朝尉遲行了個揖禮。
“不敢不敢!”尉遲趕緊上前托住老者,并抱拳回禮試探性問道:“您是張伯時老先生?”
老道這才擡起頭,張嘴欲言,過了幾秒又憋了回去,這才回答到:“正是老道。”
一時間尉遲內心百感交集,找尋神器這麽艱難萬險上檔次的事情,居然這麽容易就找到了關鍵人物,神仙的世界我等凡人确實難以揣摩。
“我受一朋友之托,來找道長您……”周圍來往游客太多,尉遲沒好直接說出要找神器的事情。
“敢問居士,如何稱呼?”
“在下尉遲。”
“請尉遲少俠随我來。”
張伯時健步如飛,帶着尉遲來到廟外一座破舊小亭內,這裏沒有別的游客,只剩下兩人對坐。
“少俠所言之朋友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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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瞞您說,是我家小白,”尉遲想了想,又補充道:“是一條狗,說您是它一位朋友……”然後怯生生的看張伯時反應,免得找錯人被當成神經病。
張伯時先是詫異,而後摸了摸自己的花白胡須開心笑道:“甚好!甚好!這老狗還活着吶!”
看來果然是這個老神仙無疑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沒有前面那句呢!尉遲站起身來,沖老道抱了抱拳:“老神仙您好!我來這裏是為了找件兵器,還請您引路。”
張伯時笑的眼淚水都快出來,用髒兮兮的大袖子擦了擦,格外有神的看着尉遲問道:“少俠可知貧道是誰?”
尉遲有些摸不着頭腦,“您不是張伯時?老神仙?”
老道士笑容更甚:“我确是張伯時。”
說完,老道士朝自己臉上一抹。再一看,哪還有什麽老道長,尉遲眼前立着的,竟是個眉目舒朗,英姿勃勃的壯年男子,原本破舊的衲衣也變成了銀光閃閃的铠甲,手中還握着一杆雁翎銀槍,說不出的風姿爽俊。
雖然見到過小白飛來飛去,也變出過鈔票,但尉遲潛意識裏覺得那都是妖術,這大變活人的手段可算是開了眼,尉遲心想這才是真正的神仙啊,哪像家裏的狗子。
年輕的張伯時帶着打趣口吻,笑着繼續問:“現在可曾認得老道?”
見尉遲搖了搖頭,張伯時略作沉吟,好像明白了什麽,神情又變得悲怆起來。兩人站在亭中,相對無言,風吹過涼亭,這初冬的空氣裏更添了一絲蒼涼寒意。
張伯時長嘆道:“罷了——!罷了——!你且随我來。”
兩人一前一後往二王廟走去,此刻的張伯時雖然一身戎裝,英武非常,但步伐卻沒有了之前老道士模樣時的矯健攜風,略微沉重帶領尉遲走了條人跡罕至的小路,繞到了二王廟裏頭。
先到後殿拜了李冰之子李二郎,這是應龍後人,大家覺得楊二郎李二郎兩個都叫二郎,差不多。就合并做了一個二郎來拜,當然也有可能是二郎真君的□□而已,反正古時候男女關系混亂混幾個稀奇古怪的血脈很正常也合乎邏輯。
稍作停留,又到了主殿之中,再拜一側的楊家二郎木雕。主殿游客衆多,見到奇裝異服的張伯時,紛紛拍照合影。張伯時也不理睬,只顧自拜自的。
最後,張伯時來到主殿中央供奉的三眼二郎神跟前,單膝長跪。尉遲跟着過來,站到張伯時身後,看那二郎石像。
石像上首寫“仙凡何阻隔”,下首書“貴賤有輪回”,這位金霞洞學藝,灌江口出身的半人半神二郎楊戬,從出生就注定了是位傳奇般的存在。但是眼前這二郎石像卻委實難看,卧龍冠,水合袍超不合身先不提,就這矮矮胖胖,挺着個啤酒肚身材走樣的中年大叔模樣實在沒法跟尉遲想象中,那位三代神中的領軍人物聯系在一起。
“你以為清源妙道真君的兵器,是這麽好拿的嗎?”正想得出神,張伯時的聲音驚雷般在尉遲腦海中響起。
“二郎神的兵器?”尉遲頭嗡嗡作響,雖然不知道為什麽張伯時突然就生氣了,剛想解釋自己只是想随随便便拿個神器,并沒想要拿二郎真君的三尖兩刃槍。就只見張伯時站起身來,手中銀槍往地上一杵,将地面捅破裂出大個縫,石板泥土紛紛塌陷,迅速蔓延到整個主殿,眼看着殿梁頂也要塌。剛才還在拍照合影的游客紛紛尖叫着逃出殿外。幾秒過後,殿內就只剩尉遲張伯時兩人。
“接我一槍,能活下來,我就随了那老狗之意,授你神兵。我也不用法力,就憑這肉身力量,若是你一槍都接不下來,橫死當場,那也怨不得我。”
“莫開玩笑啊,上仙!”尉遲大喊, “我只是無所事事路過此地,順便進來看看有沒有神器可以拿,你看我牙都沒刷呢!”
不就沒有給這醜兮兮的石像鞠躬麽?需要動手殺人?二郎真君身邊的朋友都有點随意了吧!
“我乃二爺麾下一小卒,蒙二爺不棄,結為兄弟,為守誓言鎮守此地千載有餘,欲求神兵,銀矛先行,職責所在,生死莫怪!”
張伯時聲如洪鐘,口中每吐出一字,氣勢便高漲十分,到整句話結束,遮掩不住的蓬勃氣勢居然在身後凝結成了一具肉眼可見,足有十層樓高的巨大神将。那無名神将眼似銅鈴,面目猙獰,呼吸之間,早已将偌大的主殿撐破,殘磚斷瓦紛紛落下。
眼前可是貨真價實的神靈,那一字一句好像震雷般在尉遲腦中炸開,直叫尉遲頭皮發麻,現在說什麽都已沒用,就對方現在的狀态,絕對是真的起了殺心,不死不休的局面。
尉遲也是殺伐果斷,心志堅定之人,騎虎難下,進退兩難之際,深吸一口氣,取下了後背上的刀,渾身不再因為對方氣勢奪人而顫抖無力,兩腿微分,擺了個起手式,調用起全身所有的勢。
轉瞬之間,區區凡人能有如此應對,張伯時也是心中佩服,大喊一聲:“好小子!接槍!”
往前一步踏出,手中□□一轉,攪動的氣浪形成龍卷之風,周圍的碎石破瓦席卷其中,圍繞着□□,攜萬千風雨之勢,向前刺出,整個大殿的時空全部停止在這一刻。整個天地好像只剩下了這一往無前的一槍。
身後巨神亦同時發出驚天怒吼,高高揚起了拳頭,揮出遮天蔽日的一拳,打向腳底蝼蟻一般渺小的尉遲,這雷霆一拳慢慢跟這驚天一槍重合,勢不可擋,直奔尉遲。
這由神靈發出的全力一擊,就算不帶任何法力,不說尉遲是個凡人,就算接這一槍的是神靈,也須得避其鋒芒!
躲不過,避不開,必死無生之局。尉遲眼睛一閉一睜,轉瞬之間,已有了決斷,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世間不公,荊棘滿途,舉世混濁自己看着眼中,淡然半生,而今決心不再沉默,誓要用這手中四尺鋼刀,蕩盡眼中一切不平,神仙就可以随便殺人的麽!
尉遲大吼一聲,氣勢迸發而出,只覺心中透徹,半世抑郁之氣一掃而空,說不出的暢快淋漓。整個人仿若激流之中的一塊磐石,不再受外界半分擾亂。
右腿一蹬地面,身子如流星般迎向張伯時這必殺一槍,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劈出前所未有的驚鴻一刀。
“螢火之光!”張伯時怒目相對,大喝道。槍勢更盛,旋轉着的氣流發出神鬼之音一往無前。就在一刀一槍碰撞之際,張伯時才驚覺,尉遲這一刀并不是斬向自己手中的□□。
槍頭毫無阻攔的刺入尉遲左胸,伴随着瘋狂的旋轉以及無上的力量,胸口像破布一樣被絞碎炸開,尉遲沒有絲毫停頓,任由□□洞開身體,手上不停,刀光帶着妖冶的三昧真火緊貼着銀色槍身斬向張伯時。
大殿之上,廢墟之中,只見一銀一紅兩道光相對劃過,兩人錯身而立。
這頭尉遲左半邊身子已經不見,完全給絞碎成了一個豁大的血洞,五髒六腑清晰可見,半截左手也掉在了地上。另一頭的張伯時也被劈飛了半個腦袋,在空中打了個旋,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