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真君

尉遲右手用刀杵在地上,支撐着身體沒有倒地,口中哇的噴出一口熱血。劇痛此刻才傳遍全身,胸肺部被絞碎一半,口中唔呀唔呀的發着聲音,面目扭曲也不知是痛是笑,只有血汩汩流出。最後長刀朝天一指,嘶啞着聲音,仰天喊道:“痛快!痛快!”這才直挺挺倒下。

躺在地上,感覺生命力迅速流逝,似乎能看到有點點白光從體內飄往空中。

塵歸塵,土歸土。尉遲此刻心中只有這麽一句話,腦中靈臺無比清晰明朗,生死流轉間,一切感受潮水般褪去,喜,怒,哀,樂,痛苦,遺憾,感動,滿足,只剩下從未有過的空靈。

閉上眼睛,這世界居然更加清晰可見,仿佛自己就是這一方天地,風吹草動,花鳥蟲魚,都是自己,也都是它們。

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萬年。冥冥中,空中那些飄散的點點白光,又從這方天地飄回,帶着更多的靈光彙成一個白色模糊的高大身影,重新投入這副軀體。

尉遲猛的睜眼,一切虛妄盡收眼底!毫發無損的身體,氣象莊嚴的寶殿,合影拍照的游客,遠處搖鈴的道士,一切都回到了張伯時刺出那驚天一槍之前,時間好像停止在了這個瞬間。不同就是,背上四尺鋼刀已經出鞘在手,而張伯時單膝跪拜的,是自己。

“見過清源妙道真君!”

這一刻,尉遲便是那擎天立地,戰力無雙的古代戰神灌口二郎!

心念一動,一道光從石像飛出,投入手中長刀,左手輕撫刀身,三昧真火褪去,只剩如血長刀流水般不斷變化,好似在跟昔日主人示好。

“好久不見了,老朋友。”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扶起了張伯時,真君眼波流轉,望着刀,也望着的眼前故人。

張伯時言語梗塞,就快落下淚來:“大哥……”

“這個……張大哥,”尉遲忽然清醒,看到這情景,怯生生的問到:“怎麽哭了,要不我……擁抱你一下?”

張伯時眼看快落下的淚水,瞬間就收了回去。時間重新流走,四周也變得嘈雜起來,還有游客走過來要跟張伯時合影。

“一百一張!”張伯時沒好氣的吓走了對方,對尉遲說:“我們走,找個地好好聊聊。”

現在的張伯時,不再是那不停掃地的老道,也不是步伐沉重的将士,給尉遲的感覺像是換了一個人,一個全新的張伯時,不再背負,不再期盼,不迷惘,也不憂愁。又好像沒有變,一直都是他,就是張伯時自己。

“恭喜張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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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我什麽?”

“這個,我也說不上來……就是感覺。”尉遲撓了撓頭。

“哈哈哈,你這句恭喜說得最是合适!我也得恭喜你了,小子!”張伯時心情異常不錯,盔甲将士瞬間又變成了一位三十歲左右的,穿着皮夾克,腳踏複古皮鞋的俊朗男士,一手攬着尉遲肩膀,一同朝山下走去。

對于吃了張伯時一槍之後發生的事情,尉遲只記得自己假裝豪邁倒下只後,好像融入了天地,又帶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倒灌回廟裏,好似靈魂出竅般在空中迷迷糊糊看到張伯時跟自己在廟裏講話,等再睜眼就看到張伯時在哭。

“我沒有哭!”

眼淚沒掉下來不算哭,張伯時拒不承認。兩人在山下一茶館喝酒,講着剛才發生的事情。

“這麽說,我是二郎神轉世?”尉遲聽聞自己二郎真君上身,一拍桌子喊道。

“你倒是想得美。”

古往今來,只有那些毫無永生希望,而大限又将至的神靈才會将永生的希望寄托在轉世托生一事之上,但顯而易見的是,這輩子你完不成的事情,下輩子也別想,多那一點點壽命根本于事無補。但許多無良又有能力的神靈想的是,奪舍轉生,搶奪一個生靈的新身軀,帶着前世的記憶重新活過,因為有了前世的經驗積累,所以理論上是更容易成神,甚至永生不死。

通過這奪天地造化,壓榨其他生靈生存空間的方式活下來的神其實也并沒有出現過,歷史上的記載都是轉生之後可能确實多活了些歲月,可是基本都達不到前世的修為,加之我是誰的宇宙難題,幾次下來前世的記憶也被消磨最終淪為凡人。

轉生本質上就是鵲巢鸠占,要說天怒人怨不至于,因為天怒不怒不清楚,但人卻一定是怨的事情。一是由于現今已經沒有一出生就如此強悍的人類軀體,神靈力量太強嬰兒根本負荷不了。二是就算有這麽一號強悍無比的載體,這種天生神力的原始靈魂必定也是氣運滔天的人物,絕非能輕易就給人抹殺洗淨,到最後,誰是誰,誰又殺了誰都還是個未知數。

所以古往今來大部分的神靈都是依靠自己制造幾個□□,同時活在世上體會不同人生際遇,然後采取合體的辦法看能不能量變引起質變,然而,同樣好像沒有成功活過五千年的。

說回二郎神,這神力滔天,周軍帳下無可厚非的第一戰将,按說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輪回之中。要說第三代神中只有一位能活個五千年,那必定是這三眼神将無疑。但人家,投胎了……

“投胎了!”若不是張伯時死死按住眼前茶桌,說到這裏時桌子已經給尉遲掀翻了。

投胎不同于轉生,比如說一滴水,從大海中分離開來,變成水汽上天,又彙集變雨落下,再給小草吸收,又給小羊吃掉,變成小便尿到溝渠,彙到江中最後回歸大海。這麽一折騰,這流回大海的水也根本不是剛開始的水滴了。投胎也是這麽個道理,魂魄彙聚天地靈氣而來,重歸天地而去,再見時早已面目全非,空留下生前記憶變幻做那天地的一,或者又叫“虛”。

如果說轉生是一個老頭兒一開始就占據了新生兒的身體,帶着自己上輩子的記憶以及銀行卡和密碼飛黃騰達,而投胎就等于是新生兒繼承了老頭兒的生前的遺産自由發展,以後可能是個律師,也有可能是個浪蕩子。兩者不可同日而語,所以尉遲的震驚也是無與倫比,毀天滅地的神力,五千年的悠長壽命,雖說可能用了個四千年,但好歹還有一千年吧?說不要就不要了?試問世間誰能如此灑脫?

“二爺便是如此。”張伯時一口喝下整杯茶,淡然的說道。

仙凡之後,半神之體,一人之力,翻天覆地。确實也只有灌口二郎,才能做到如此灑脫,淡看生死。劈山逐日,打鳳擒凰,誅滅八怪,殺龍射魔,哪一次出手不是驚天徹地,赫赫戰功之下謙虛謹慎從不居功還千方百計避賞,不喜歡與高高在上的神仙們來往,只願一直守着自己的一片淨土,結識些妖魔鬼怪做朋友,走狗放鷹,狩鳥獵兔。

就算是行事随心所欲的性子,可也不是突然選擇投胎這麽沒搞頭的事情啊,好比一個崇尚自由的家夥,生活富足美滿每天幸福快樂,突然有一天自由自在的跳樓了,這叫人很難接受啊!

“莫不是二郎真君沒有五千年壽元?”

“沒這個可能,神靈壽元将盡是可以看出來的。”張伯時使勁擺手否定尉遲的猜測,仿佛尉遲侮辱了二郎大哥在自己心中高大威猛的形象,“實話跟你說,其實到今天我都不願相信大哥是真的投胎了,這幾百年以來,大哥遁入輪回毫無音訊,所以我初見你時看你身上帶了一絲大哥的氣息,以為你是大哥的轉世,但後來才發現你就是你。”

“結果我是二郎投胎轉世的後人?”

“我們稱你這樣的人類不叫投胎轉世,叫繼承人。”

“繼承人?那我就是第二代二郎真君啦?”

“早不知道多少代了,之前也不知道那些繼承人有沒有得到二郎遺産。”張伯時回答道,“所以到你這裏還剩多少我也不知道,三尖兩刃刀你拿到了,其他的就看二郎那一縷殘念上你身的時候你得到了多少咯?”

“就是那‘哔’的一下?”尉遲大驚。

“就是那‘哔’的一下。”

雖說是繼承人,但是尉遲跟二郎的關系更像富二代跟素未謀面已經過世親爹,遺産寶藏就在那裏,看親爹心情給你留多少,或許過世老爹偏愛你,全留給了你,也許你面目可憎,一分不給也可以。當然還要看你有幾個兄弟姐妹,若姐分一些,弟分一些,到你這裏剩多少就是多少了。

難怪感覺狗子一直對自己大呼小叫毫不尊敬,敢情是因為這個原因,尉遲心中大怒真是狗眼看人低: “那小白是哮天犬?”

“是的,哮天一直侍奉二爺左右,但二爺入了輪回之後,就再也沒見它出現過,如果不是其他變故導致它不得不現身,那麽肯定就是因為迄今為止,你是跟二爺最像的一位繼承人。”

“你為了考驗我夠不夠資格繼承二郎神的衣缽,所以在幻境中全力跟我打了一架?”

張伯時眼神瞄向高處:“不是幻境……是真真實實的捅了你一槍,如果不是二郎的一絲殘念即使降臨逆轉時空救下你,現在你應該重新投胎去了……。”

尉遲一陣無語,這尼瑪有點出乎意料啊,張伯時為了挑選合适繼承人在此地憋了一千年,憋變态了可以理解,但不由分說的下死手是什麽鬼?第一次見到繼承人太激動還是守了太久神器有點舍不得?莫不是以前有殺過繼承人?

尉遲吞了口唾沫,不敢繼續想下去,決定聊些別的話題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富二代。

“我那一刀可還入得道友法眼?”尉遲說這話時挑了挑眉有點小得意,那生死一刻,自己用了同歸于盡的大無畏打法削下張伯時半個腦袋,畢竟老張可是積年老仙人,所以自己也不算輸太慘,而且一般人能殺個神仙?

“那一刀是很絢爛,我看得也不是很真切,當時知曉二爺當真不在了之後,一時間情緒不穩怕控制不住法力,所以真身出竅在背後控制軀體出了一槍,本來就給擋住了,加上飛沙又走石的看不太清,沒想到給你砍了半邊腦袋。”

原來背後那個幻覺一般的巨人神将才是真身啊!老子特麽慷慨赴死砍了個木頭啊!這尼瑪不按套路出牌啊!尉遲張着嘴不知道這天還要怎麽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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