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7)

宮,還真是歪打正着了。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的蟲好像越來越多了……剛才自己捉了一個。o(>﹏<)o

☆、糾葛情仇(1)

此人住回曲臺殿卻不急着揭發蕭茹,而是養精蓄銳蓄勢待發,挑了她最薄弱的時候動手。可見這十年的裝瘋賣傻都沒有白搭,不僅一舉扳倒了蕭茹,還扳倒了蕭茹的親家。真是大快人心!

要不是傷沒好全,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宮當值了。

眼□在府中,所得知的一切都只是片面,要想得到更詳盡的消息,最好就是找司徒楠打聽。此人雖暗藏城府,但初步判斷他對我并無惡意,從過往的表現來看,說不準還與我是同一個目的。

眼下蕭茹和柳廷尉垮臺,朝中的局勢又将從新洗牌。盡管商桓承諾不會與我為敵,但防人之心不可無,生殺之權皆在他手,很難确保他将來會不會變卦。去找司徒楠一方面可以得到不少情報,一方面也可以探查虛實,尋求合作。

幾乎是不作任何思考地,我便去了司徒府。

馬車所經之處,百姓無不議論紛紛。自當年杜後仙去,北淮便再無王後,可見安王對其伉俪愛意之深,如今查出蕭茹便是殺害杜後的兇手,無疑不是戳了他的死穴。蕭茹作惡無數,最終只落得個打入冷宮的下場,也算是便宜她了。

一路聽過去,百姓多是為此事震驚,又為大安朝的前路擔憂。眼下商濟的兩個兒子都是罪婦之子,也不知他最終會将王位傳于哪一位。

要我說,商濟此時也應十分被動。原本商吉是杜後所生的嫡系儲君,傳位與他乃名正言順,卻在被罰途中莫名其妙地死了。剩下兩個兒子一個愛民如子,一個剿匪立功,偏偏二人的母親又都罪不可恕,日後有得他愁了。

這牆根子聽得差不多,司徒府也到了。

本想着今日宮中大變,司徒楠多半要歸的晚些。不想門一敲開,府中的侍人卻說他晌午就回來了,又趕忙将我迎進去。

彼時司徒楠正在書房中看書,側着個身子斜靠着,雙腿擱在椅子的扶手上,坐無坐像。見我進來,方急忙調整了姿勢,端坐着與我打招呼:“君卓,你怎麽來了?”

熱情依舊。

但自打上次從他府中出來,我再看他時的心境就已是大不相同了,從此見到他的每一個動作及每一個眼神都要細想一番。譬如此時我就在想,他這不羁的模樣究竟是本性還是僞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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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前一揖:“司徒兄。”

司徒楠将書抛到一邊,奔過來拉着我道:“你傷勢好得如何了?來來,過來坐。”

我随他在一旁茶桌邊坐下:“愈合得差不多了,只要不行大力事,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哦。”司徒楠點點頭:“那既未痊愈,怎麽不在府中歇着,倒是跑到我這兒來了?”

我笑了笑:“最近朝中發生這麽多大事,我這不是怕你一個人憋着沒處說,特地過來陪你嘛。”

“真的?”司徒楠謹慎地看着我:“你平時除了欺負我就是在關鍵時刻丢下我逃跑,什麽時候開始對我這麽好了?”說着睨我一眼:“老實交代,今日過來有什麽企圖?”

我再笑了笑,抓着他的衣裳将他拉過來一些,輕聲道:“今日惠颦夫人被打入冷宮,柳大人一家也入了獄,我想來問問你,日後可有什麽打算?”

“哦,這個啊?”司徒楠考慮了一會兒,緩緩将身子移回去一些:“先等等吧,眼下二公子和三公子的勢力旗鼓相當,未免将來後悔,還是不要冒然站隊得好。況且為官之道最忌當牆頭草,不僅不易令新主信任,也會招到舊主仇視。”說到此處,司徒楠擔憂地看了看我:“君卓,過幾日二公子回來,你可要小心啊!”

我“嘿嘿”笑了兩聲:“自然自然。”

依他的意思來看,便是要靜觀其變了。

我又道:“不過今日這件事發生得實在突然,你向來消息靈通,可知道是怎麽回事?惠颦夫人怎麽突然成了殺害杜後的兇手?”

“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聽聞此事是映茗夫人舉報的。”司徒楠正襟危坐:“十二年前映茗夫人知道了惠颦夫人害死杜後的秘密,惠颦夫人為了滅口,便用腹中胎兒之死陷害映茗夫人,害得映茗夫人在冷宮關了十二年。”

我倒抽一口涼氣:“這麽說,映茗夫人是擔心惠颦夫人殺她滅口才裝瘋的?”

司徒楠點了點頭。

“但是……”我奇道:“此事早已過去十二年,知情的人要麽早已離宮,要麽就早已被人滅口,參與謀害杜後的人肯定打死也不可能說出真相,映茗夫人又是如何找到人證物證的?”

“這……”司徒楠搖了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映茗夫人在冷宮裝瘋賣殺了這麽多年,定是早就在四處收集證據了。加上如今已出了冷宮半月,若要報仇,必定是早就策劃部署好了。今日能一擊必殺,也在情理之中。”

我點點頭。

方要說話,只見程庸不知何時站到了門口。見我在內,先對我颌了颌首,随即走到司徒楠的身邊,與他神情嚴肅地耳語了一陣,又轉身告辭。

我茫然地看着司徒楠:“可是有什麽事?”

司徒楠擺了擺手:“沒有沒有,方才不過是收到了些獄中傳來的消息。說蕭茹身邊有個叫葛蘭的侍女,為了将功折罪又抖出幾件蕭茹的罪狀。”

“哦?”我先是心驚,司徒楠竟在獄中也有耳目,随後平和道:“不知蕭茹除了謀害杜後和陷害映茗夫人外,還做了什麽驚人之事?”

司徒楠微微湊過來:“陷害三公子的母親,青芸夫人。”

我登時瞪大了眼睛。

“驚訝吧?還不止呢!”司徒楠得意地看了看我:“就連太子商吉也是她暗中派人劫殺的。”

我驚得站起來:“什麽?!”

這回是真驚訝了。

劫殺商吉明明是我和商桓,怎麽……

我一早就覺得映茗夫人綁走葛蘭家人的舉動有些多餘,如此看來,莫非此事是商桓做的?自我向他打聽葛蘭之事,他就猜到我要做什麽,由于害怕我将來抖出他刺殺商吉一事,所以先行一步擄走了葛蘭的家人?

司徒楠緩緩道:“我上次猜得果然沒錯,惠颦夫人為了讓二公子當上太子,所以除掉了商吉這顆攔路石。”語畢又嘆一聲:“難怪能在後宮穩居二十多年,真是步步血腥啊!”

我點了點頭,也嘆道:“一世毒辣換半生榮華,到底是值還是不值呢?這些事一旦傳到大王的耳朵裏,恐怕她這條命也再留不得了罷!”

果然,回府後不久便收到宮中傳來的消息。

——蕭茹自盡了。

用入宮時安王親贈的梨花簪戳入心口,死在了冷宮,在安王的眼前當場斃命。

我聽後不禁欷歔,不知她對商濟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還是欲予欲求的金主?是攜手與共的夫君?為了奪走商家正妻嫡子的一切不惜屢下毒手,随後縱然是光耀門楣風光半生,可最後依然沒能登上後位,依然沒能頂替杜後的地位與安王俯仰山河。

于商濟來說,她仍不過只是個妾。

而那支見證開始與結束的梨花簪,和着鮮血和愛意,或許在觸目的一剎那,能喚起安王的些許回憶。但也僅僅只是一剎罷了,前因種種,最後皆将掩蓋在她過往的毒辣裏。

也或許我猜錯了,她以初見時的梨花簪自盡,用意在于讓安王能對其子商允網開一面,以免遭受牽連。但不管怎樣,這都是蕭茹最後的心計。

大約傍晚時分,商桓來府上找我。

我估摸着他是想與我說今日發生之事,便急急忙忙地迎到前廳。哪知等了半天卻不見人,這時烏恩其方告訴我,說商桓在門口的馬車上等着。

我詫了一詫,又轉身走到府門口。

只見商桓神色黯然,待我走得近了抓起我的手便往馬車上走。也不顧旁人的目光,邊走邊道:“随我去一個地方。”

我便只字不問陪他上了車。

一路上馬車搖搖晃晃,他卻始終黯然着神色不發一言,我見此也不好多問,就呆呆地随他坐着。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馬車終于在佛陀山下停住。

商桓二話不說,拉着我便往山上走。

待走到半山腰的竹林旁,我實是沒忍住,問道:“你要帶我上孤寒寺?”

商桓卻搖了搖頭,拉着我腳下一拐,拐進了山路旁的竹林之中。

由于已是春日,林中的箭竹都長滿了翠嫩的尖葉,撓在身上麻癢癢的。而地面落葉堆積,踩在腳下“咯吱咯吱”地響。我一面學着商桓的樣子用手拂開臉側的竹葉,一面注意腳下是否踩空,順着他的腳印一步一步地走。

耳邊常傳來不知名的鳥鳴,頰邊送來傍晚的暖風。

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着,直到竹林的盡頭。他終于不急不緩地停在一座百花開遍的土坡邊,淡淡地說:“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終于又弄死一個,離報仇又近了一步啊!離結局也近了一步啊!這篇文太深沉了,下篇一定要寫輕松文調劑身心!就這麽決定了!

☆、糾葛情仇(2)

我四顧一圈,發現這塊隐秘的空地旁盡是濃密的箭竹。加之離上孤寒寺的山路較遠,平常無人前來,空地上雜草叢生。可眼前除了有座開滿了山花的土坡外,其他無甚特別,不知他帶我來這裏做什麽?

我側頭看着他:“這裏是……”

商桓上前兩步在土坡前蹲下,緩緩地将彌漫的花藤撥開來。手指撥開之處,一方陳舊的石碑赫然露出,碑面之上醒目地刻着“沈佩之之墓”五個大字。其他再沒有任何碑文,也再沒有任何有關墓主身份的信息。

商桓以指腹輕輕地劃過碑面上的字:“這是我母親的山墳。”

我有些詫異:“青芸夫人竟然葬在這裏?”

商桓苦笑一聲:“我母親雖貴為夫人,但生前曾被冠上通敵叛國的罪名,罪婦是不能葬入王陵的。”

經他提醒,我這才恍然:“所以你将她葬在這裏?”

商桓點點頭。

随後自顧自地道:“我母親恬淡寡欲,從不與後宮的其他夫人争寵,從我記事起,父王便極少來看她。雖不得寵,但好歹也是別國嫁過來的和親公主,初到的幾年,宮人多是對她有幾分敬重。但自從父王意圖攻伐三國開始,就好似所有人都料定衛國必亡一般,對我與母親是百般輕視和刁難。這些父王都看在眼裏,卻從不制止。”

“其實當時于我來說還好些,畢竟我是父王的兒子,那些狗奴才任是如何也不敢太過放肆。但對我母親就不同了,不僅在吃穿用度上克扣,言語間也盡是奚落。那時候的我一心只想快點長大,以為那樣就能保護她了。”商桓低下了頭,看得出他很是遺憾:“但世事難料,我還沒來得及長大,她便先走一步。”

我靜靜地立在他身後,想說什麽,又實是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商桓續道:“記得那一晚,母親突然在半夜将我叫醒,我朦朦胧胧不知道發生何事,只聽見身邊的麽麽拿着包裹不斷催促。她就那樣不舍地拉着我的手,但最終幾乎什麽都來不及說,便急匆匆地讓麽麽拿着令牌帶我逃跑。出門前我不斷回頭喚她,她卻只別過臉,讓我一定要活下去。”

春日的斜陽懶懶地照下來,将他的影子拉得極長。

商桓頓了頓:“那時的我從來不知道,那一別便會是永別。當我再回到王都,便聽說她早已被父王賜下毒酒,死了。”

我心下感慨,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同時也覺得奇怪,不知他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我與他們商家有着不共戴天之仇,雖然目前尚在協作共謀,但畢竟未來也可能是仇敵。他對我就這麽沒有戒心?

還在疑惑間,商桓便忽然回過頭來,看着我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

我點點頭,讷讷地直視着他傷痛浮露的眼睛。

商桓慢慢站起來:“因為你我是同樣的人。同樣背負着血海深仇,同樣從虎口中死裏逃生,我此刻的心情只有你懂。”

我怔了怔,不禁想起那日在孤寒寺說過的話:“不過是想多了解一些,兩個痛失至親之人來日也好相互慰藉。”

想不到這個“來日”不過兩月,竟然這麽快就成了真。

商桓笑得有些苦:“你不必這樣看着我,今日蕭茹死了,其實我很開心。只是我母親的屍骨是我逃回王都後偷偷從亂葬崗裏挖出來的,沒有人知道,日後也不可張揚。我只是為此事感懷罷了。所以,”他的眼神漸漸冰凜:“也正因為如此,我才一定要登上王位,我要将曾經欺負過我們母子的人統統踩在腳下,要他們臣服我!仰視我!到了那時,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地将她葬在王陵,叫任何人不得再說她的半句不是。”

我側目望着被花藤包裹着的墓碑,緩緩道:“青芸夫人能得你這片孝心,想必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商桓望了望遠處的斜陽,突然拉着我走到崖邊。此處巍峨高聳,崖下視線所及處,王城的風光都盡收眼底。竹林清幽娴靜,和風過處,周遭響起竹葉敲打和不知名的鳥鳴。

我回首望一望青芸夫人的土墳,墳上百花随風搖曳,倒突然覺得此地是個不錯的歸處。

“其實……”商桓突然開口:“其實我今日找你,還有一個故事想講給你聽。”

我疑惑地回過頭去,正對上他一雙猶疑不決的眼睛。

“願聞其詳。”

只見他深吸了一口氣,像醞釀了無數勇氣,待這股氣将五髒六腑都填得充實了,方道:“八年前的一個冬天,有個孩子從宮裏逃了出來。當時時逢戰亂,前有大雪封山,後有官兵追捕,大約逃了半月,幹糧早已用完,身邊唯一的麽麽也死了,他又怕又急,便順着官道旁的叢林一路往北……”

我愣了愣:“你說的這個,是你自己的故事吧?”

商桓笑了笑,繼續道:“不知道獨自逃亡了多少天,他終于逃到了北淮和疏勒原的邊境——風城。那裏百姓流離,屍橫遍野,到處都是難民和軍隊,積雪在地上足足堆了一尺。他又餓又渴,卻不敢随意到城鎮中去乞食,只有行走在山野叢林,以尋些野果充饑。既安全,又足夠果腹。”

“而就在這個時候,他遇上一個小姑娘。這個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身上卻衣衫褴褛,臉也塗得黑漆漆的,正站在一尊龐大的觀音蓮前發愣。大約是渴得狠了,小姑娘竟不知死活地想喝觀音蓮上的滴水!”商桓面朝着我,笑嘻嘻道:“那個孩子就想,這個小姑娘一定是在附近與家人失散的難民,連滴水觀音都沒見過,且還不知道它有見血封喉的毒性,真是太沒見識了。”

我周身一震:“你怎麽知道這些?”

他全然不顧我的反應,只繼續道:“幸虧那個孩子及時制止了她,否則就沒有後面的故事了。”

“兩個孩子就這樣相識,為了躲避追兵,不得已一起逃進了冰川中的淮王陵。哪知這淮王陵中機關重重,又斷水斷糧。好在這兩個孩子都還算機敏,用了五日的時間,總算從陵墓中逃了出去。”

“那個陽光明媚的午後,二人站在冰川下,覺得外面的空氣清新極了,就連雪地也美得就像幻境。可還沒來得及領略死裏逃生的喜悅,二人又再次遇到了追兵。兩個孩子跑啊跑,後面的人卻怎麽也甩不掉。”

“當時那個男孩在淮王陵中受了傷,小姑娘便先将他埋了起來,自己一個人去引開追兵。但她還沒來得及跑,便被官兵追上了,由于不肯說出男孩的下落,最終慘死刀下。其實當時那個男孩就躲在不遠處的雪堆裏,他親眼看着她被官兵斬殺,卻因為害怕而不敢出聲。”

我捂着嘴巴,眼淚不知不覺地打濕了手背。好似多年前的傷疤都被揭開,那樣的痛楚無以言表。

耳邊的山風“嗚嗚”地吹着,眼前的商桓還在繼續:“後來這個孩子在一位将士的幫助下回到了王都,盡管日日活在自責和愧疚中,卻再也沒有補償的機會。可就當他以為再也不能挽回時,蒼天有眼,一年後的一天,那個姑娘又奇跡般的複活了,且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眼前。”

“時隔一年,小姑娘依然衣衫褴褛,為了存活,甚至在大街上與乞丐搶食。而他卻錦衣玉食,享受着北淮最好的一切。他本該與她相認,但為了存活,為了将來能替母親報仇,他終于還是再一次地抛棄了她。”

“直到他的仇人對他不再戒備,等到他強大到有足夠的能力,才開始派人暗中保護她,幫助她。也正因為如此,他發現這個為自己死過一次的小姑娘竟有着與北淮不共戴天之仇的身世,而他偏偏就是那個仇人的兒子。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他不知道這個對他有救命之恩的人日後知道了一切會做什麽。他不敢告訴她,只能遠遠地看着她。看着她在刀口煉獄中成長,看着她一步一步變得強大……”

商桓小心翼翼地将手伸過來,輕聲道:“阿凝,你說,經歷了這麽多,這個小姑娘最後會原諒他嗎?告訴我。”

我只覺身子抖得厲害,腦子裏亂作一團。

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怎麽會是他?他怎麽可以是他?難怪會在歲首宴上阻止我動手,還幫我取回父親和哥哥的頭顱、幫我安頓舊部,說不會殺我、不會與我為敵,原來他早就知道,一直都知道……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手,驚惶得不斷後退:“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好似珍藏多年的一件東西被摔碎了一般,紮在心上,疼得人淚眼模糊。

我突然就慌了,想也不想地便跑了出去。腳下急速着踏過散碎的落葉,穿過黃昏下的竹林,不知道該去哪裏,但就是想逃出去。

後面誰在叫我,被兩頰的風聲撕得破碎,一個字也聽不清了。

滿腦子的思緒都僵在了小時候,停在了八年前的那一天,流落在風城邊境的那一天……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開始寫他們小時候共患難的事……=口=

☆、糾葛情仇(3)

那是個冰冷的早晨,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雪剛剛封停,腳下每行一步,羊皮靴子都陷下一半,趕起路起來十分吃力。

當時的蒙克城已經淪陷,周邊四處都是烽火濃煙,巴圖為了幫我引開追兵,前一天夜晚在默河與我失散。我又怕又急,随着難民穿過了北淮的邊境,逃了整整一夜才終于到達風城。大約是過多的恐懼和仇恨占據了身心,這樣的天氣竟也不覺得冷,只覺腹中饑渴,周身力竭。

而就是在這個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尊巨大的觀音蓮,大片大片的葉子綠油油的,在萬物枯落的冬日裏甚是顯眼。

大約是晨間升溫,那尊觀音蓮上的積雪慢慢融化,葉尖兒上正緩緩地滴着露水,看上去晶瑩剔透,煞是誘人。

哪知我方要用手去接,身後竟然出現了一個同我一般大的孩子。

“別碰!有毒!”他猛跑一段站過來,口中還喘着粗氣。

我上下打量着他,這個孩子頭發散亂,身上穿着件與年齡不符的寬大棉襖,臉上也抹得烏漆麻黑,看模樣,像是附近逃難的難民。

他看我不說話,指着觀音蓮道:“這叫觀音蓮,也叫滴水觀音,在我們王都,大戶人家都将它種在院子裏觀賞。這葉子上的水是千萬不能碰的,見血封喉,劇毒無比!”他一面說着,還一面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我怒視着他:“你是北淮人?”

他點點頭,又趕緊搖頭:“不是不是,攻打你們疏勒原是大王的主意,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你看,我也穿得破破爛爛的,跟你一樣是個難民。”

我看他雙頰凍得通紅,手上也到處是凍瘡擦傷,腳上更是只穿了雙薄底的布鞋,慘兮兮地陷入雪地裏。似乎确實跟我不相上下。且按裝扮來說,我可比他好多了,起碼身上還有皮靴皮襖,不至于在這樣冰天雪地的境況下凍着。

也許是覺得他可憐,好像不自覺地就對他消減了敵意。

我舔了舔幹裂的嘴唇,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他脫口而出:“我叫小石頭。你呢?”

“我……”聯想到昨日蒙克城中的慘狀,又四處有北淮的軍隊追捕,我說:“我沒有名字。”

“怎麽會沒有名字呢?”他覺得不可思議。“那你的父母呢?”

一提到這個,我的眼淚就要流出來,聲音也哽咽着:“死了。”

“哦。”他撅了撅嘴,略有些失落。但緊接着馬上又精神起來:“那我以後就叫你小東西吧。”他拉起我,“你是不是想喝水?走,我帶你去。”

還來不及反應,他便拉着我跑出去。

西風獵獵地吹着,所過之處樹上的積雪“嘩嘩”地往下掉,落在脖子裏都是刺骨的寒。

跑了沒多遠,他便指着一顆針葉松,高興道:“就是這裏。”

我掃了掃身上的雪,只見這顆針葉松上有一半的雪都已經滑落,幹淨的松針上正凝着晶瑩的水露,仿佛輕輕一碰,便會滴落下來。

我跳起來撈了幾下,沮喪道:“太高了,夠不着。”

“真笨!看我的。”小石頭将我擠到一邊,又巴巴地站到樹底下,仰着頭長大嘴巴:“啊。”

不一會兒,“嗒”地一聲,一滴露水就滴進去。

“就像這樣。”小石頭道。

我看得一愣一愣地,便也學着他的樣子站到樹下。

“啊。”

一滴水珠落下,松針上的積水很快又積攢起來,一滴接着一滴不斷落入我的口中。甘甘涼涼的,解渴生津,一時間竟覺得這比我過去在疏勒原上喝的任何一種奶茶都好喝。

我回頭沖着小石頭笑了笑,本想感謝他,不料頭頂“啪嗒”一聲,一滴積水就落在我鼻子上。小石頭看着也笑了起來,接着用滿是污泥的手幫我抹了抹,抹完愣了愣,将手在棉襖上擦了擦,又幫我抹了抹。

我皺了皺眉,見他抹完看了看自個兒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臉,急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只見遠處一小支巡邏的淮兵正朝我們這邊過來。

我看了看雪地中的腳印,急忙道:“謝謝你,我先走了。”

才跑出沒幾步他就追上來,大喊道:“小東西你去哪?等等我呀!”

“別跟着我!”我頭也不回,只顧着逃命。

但地上積雪太深,一腳塌下便會陷進去,即便是體力再好的人這樣跑個一段也會上氣不接下氣。我沒力氣理他,幹脆就只顧着自己跑。

而小石頭就跟尾巴似地怎麽也不掉,且一個勁地在身後大叫。

此處荒無人煙,四處靜谧無聲,淮兵很快就發現了我們,兵迅速朝這邊追過來。

我回頭瞪着小石頭:“都是你!”

小石頭見到追兵也慌了神,小跑兩步趕上我,拉着我就逃。

我不知道他逃什麽,也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只随着他深一腳淺一腳地朝一個方向跑。但一天一夜沒吃東西,又餓又乏,體力也很快就跟不上。才沒跑多遠,追兵就已經離我們不過三丈遠。

四處白茫茫的一片,唯一前方不遠處有座龐大的雪山。地上的腳印一個接着一個,簡直是躲無可躲。

我們心下一橫,便朝着雪山進發。

雪山上的積雪松軟濕滑,極難行走,所經之處都須得踏上幾腳,待能感覺到腳下有穩固的岩石後才能攀爬。我們又怕又急,不斷地爬上去又滑下去好幾次。等到好不容易爬到一丈高,底下的追兵已逼至山腳。且皆是攀着我們踩踏過的地方上來,速度比我們快上一倍。

我和小石頭勉強再往上爬了一丈,底下的追兵就已經近得快摸到我們的腳。

眼看就要被抓到,小石頭忽然單手挂在石壁上,另一只手抓起只鞋子就朝着衆人狠砸下去。說來也巧,當時有一個小兵毫無防備,仰頭時正好被砸中眼睛,緊接着慘叫一聲,手上一松就摔了下去。

随着從雪堆裏滑下去的“嗤嗤”聲,不到一瞬,便“砰”地落地。

反擊成功!

我和小石頭高興極了,嘗了一次甜頭便開始抓着什麽就仍什麽。腳上的鞋子、身上的玉石、周圍能摸到的石頭,只要有足夠的重量,就統統都往山下砸。追兵們為了躲避掉下來的東西不得不騰出只手來遮擋,不一會兒就全部停在了原地。

但如此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我和小石頭兩人扔着扔着就彈盡糧絕了。無奈之下只好抓着頭頂的積雪往下撒。雖然與之前丢下去的東西相比實在是太沒有殺傷力,但也可阻一時燃眉之急。

而就在即将力竭之時,頭頂的積雪也被掏空得差不多了,本已是絕境,但我突然驚喜地發現在我們的上方竟然有一塊平整的空地。雖然不夠寬敞,但一路延伸至雪山內部,或許是一條可以逃生的通道也不一定。

遂急忙朝小石頭大喊:“上面有路,快上來!”

小石頭欣喜地往上看了一眼,随後一腳踢開一個追兵,轉身跟着我爬上去。

但設想和現實間總有差距,待好不容易爬上去,我們才驚覺這條通道着實太短,不過才跑了十來步就已經沒有路了。只前方立着塊光滑的石板,看樣子像是被人故意打磨過的。石板周圍山壁高聳,又陡又直,根本沒辦法再爬上去。

而此時通道口失了防守,身後的追兵也一個跟着一個堵上來。前有追兵,後有石壁,我和小石頭逃無可逃了。且淮兵們都是成年的大人,力氣比我們大上許多不說,光是手上的兵器就讓人不寒而栗。

待通道口堵滿了人,其中一個留着一字胡的粗壯士兵歪頭吐了口唾沫,舉着長刀陰狠道:“小家夥,看你們還往哪跑!”

“不要過來!”我謹慎地盯着面前的幾個人。

雖已陷入絕境,但若放棄抵抗,心裏總有那麽點不太甘心,條件反射地便抓了把積雪砸過去。此時其他的幾人皆紛紛側身躲閃,而留着一字胡的士兵卻反應遲鈍沒能躲過。好巧不巧,冰涼的積雪“啪”地一聲便貼在他臉上,粘住了。

大約是他這個小樣子看起來十分好笑,許久不曾說話的小石頭忽然就捂着肚子笑出來:“哈哈哈,小東西,你身手真好。”

我登時無語,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果然是樂極生悲,下一刻一字胡的士兵就惱羞成怒,大吼一聲:“狗東西,找死!”随即就兇神惡煞地舉着長刀撲過來。

我和小石頭望着他手裏的大刀不斷後退,但沒退幾步就已被逼至角落。身後退無可退,便只能緊靠着縮擠在石板和山壁的交界處。

說不害怕是假的,但轉念一想,既然阿爹和哥哥都已戰死,我死在淮兵的刀下也算是一家團聚。縱然心裏害怕極了,卻沒有向敵人哭泣求饒,也沒有表現得半分懼怕和儒弱,就算被亂刀分屍,也當算是死得壯烈。

眼看着明晃晃地大刀就要落下,我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然而就在此時,身後的石壁忽然震動不已,夾帶着“轟隆隆”的巨大聲響,連帶整個山體都開始顫抖。本以為遇上了了地震或是雪崩,不料緊接着“轟”地一聲,光滑的石壁忽然抽離,我只覺背上一空,便小石頭雙雙栽倒下去。

☆、墓室歷險(1)

事發太過突然,我們連驚吓得大叫一聲都來不及。直順着石壁後的階梯一路翻滾,被強大的重力天旋地轉地操控着身體,沒多久“砰”地一下落地。

我渾身癱軟地躺在地上,肩膀、手臂及膝蓋各處統統疼得像被巨石碾過一般。但也來不及檢查傷處,便拉着小石頭從地上爬起來,四顧一圈,視線停在石壁外的淮兵身上。

這些人想必也沒料到此處還有一個山洞,一時間也愣住了。

之前要砍我們的一字胡的淮兵道:“誰他媽想出來的,在這種地方挖洞還能藏紅薯不成?”

另一個魁梧些的冷笑一聲:“管他呢!先進去殺了他們再說,到時拿着人頭去向大王領賞,咱兄弟幾個平分。”

瞧着這些人得意地樣子,我拉着小石頭往角落裏縮了縮。總覺得有些愧對于他,我們不過萍水相逢,他卻受了我的連累要一道死在這裏。

“等等!”就當淮兵們要踏下階梯,小石頭忽然道:“你們可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這是北淮先祖的淮王陵,陵墓中四處都是機關,你們要敢踏進來就必死無疑!”

淮兵們一聽,瞬間哈哈大笑:“小小年紀就學會撒謊了,倒是個有意思的小子。就是這謊撒得太拙劣了點,這裏若四處都是機關,你們兩個滾下去還能活命?”

我亦跟着無奈地看了小石頭一眼,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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