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6)

…”

“你到底睡不睡啊?”

司徒楠終于怒了,大吼一聲道:“我是想說今晚我睡客房!”語畢白我一眼,氣呼呼地甩袖子走了。

我撫了撫胸口,直到聽見門口“砰”的一聲方爬起來,掀開帳子探頭去看床腳的信件。

以我對司徒楠的了解,他向來是個仗義憨直的人。不懂武不好鬥,平日裏就愛打聽點小道消息消遣消遣。但今日這不曾預料的一見,卻似乎完全颠覆了這些。若三年來他所表現出的一切都是僞裝,那此人的城府勢必深不可測。

信上究竟寫了什麽,我一定要弄清楚。

但側身趴在床沿一看,地上卻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情急之下又将床底也翻找了一番,仍是空無一物。

看來多半是司徒楠帶走了。

我平躺回床上,極力在腦中搜尋着這三年來與他相處的細節,可竟然毫無破綻。

如今大安朝無非兩股勢力,一個二公子商允,一個三公子商桓。他究竟是誰的人馬?若是商允的人,想必我早就已經身首異處。若是商桓安插在商允麾下的細作,他又何必再找我合作?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司徒楠同我一樣,唯恐天下不亂。

這些年他不僅未對我的計劃行任何阻擾之事,還不斷向我透露情報,就連挑撥太子與二公子的關系也是我們一并促成。這樣看來,他多半是想借我之手來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了。

此人真是可怕,恐怕論心計城府,都與商桓不相上下吧?

作者有話要說:囧姑娘猜得沒錯!我的男2通常都不是真的抽風腦殘加小白!他是有重大SHI命的!另外:有姑娘說這篇文的名字不太吸引人,如果要改名,大家有沒有什麽好的提議呢?

☆、芥蒂難消(1)

這一晚我睡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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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局勢愈加混亂了,一面讓人欣喜,又一面讓人擔憂。

欣喜的是亂局之中渾水摸魚最是方便,而擔憂地卻是大安朝的高人太多,對未來的走向将更難掌控。

直到睡睡醒醒了好幾次,天終于大亮。

估摸着司徒楠此時已去了翰林院應卯,我方慢吞吞地爬起來。一打開房門,就有個長相清秀的男子站在門口,恭敬道:“伍大人醒來了?小的是府中的管家,名叫程庸。”

我微微颌首:“程管家。”

程庸笑盈盈道:“聽說伍大人受了傷,我們家大人臨走前特地吩咐下人熬了些進補的湯藥,還請伍大人用了再走。”

我愣了愣,我何時說過要走?本還打算在府中轉上一轉摸個底,現在看來倒是不走也不行了。這程庸倒是個挺會說話的人。

既然人家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我也只能笑道:“自然是不能辜負司徒兄的一番美意。”

程庸也跟着笑了笑,恭敬指引道:“伍大人這邊請。”

我點點頭,随他一道進了飯廳。

雖說這司徒楠在朝中官微人輕,但看他這府邸內的裝潢倒是雅致極了。熟話說麻雀雖小,五髒俱全。用這句話來形容司徒府最是貼切。司徒府雖占地不廣,但府中花圃假山一樣不少,就連飯廳中的多寶閣中都陳列了不少精細器物。由此可見,司徒楠平日裏倒是個講究的人。

用完湯藥,程庸便領着我出府。雖說有驅趕之嫌,但論安排,還是十分周到的,嘴上的話也說得體面:“伍大人一夜未歸,想必府上的人甚是擔憂,我們家大人知道伍大人一早要趕着回去,便早早地備好了馬車候着。”

程庸看着我登上馬車,又遞過來一個小盒:“這裏有支人參,是我們大人從老家豐州帶過來的,聽說對傷後恢複元氣極好,還請伍大人收下。”

我接過來拿在手裏:“程管家客氣了。”

程庸笑了笑:“還請大人慢走。”

一夜未歸,府上的人早已心急如焚。

才在府門口下了馬車,烏恩其便火急火燎地奔出來,拉着我道:“你可算回來了,若再不回來,我便打算去衙門報官了。”

我笑了笑,一面随他進屋,一面道:“我是遭到蕭茹的追殺,報官有什麽用?”

烏恩其嘆了口氣:“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啊!少主昨日傍晚就去了周家嶺,府上又沒個主事的人,老奴将所有的家丁都派出去了,找了一個晚上,可就是不見人,一直等到現在,您總算是回來了。”烏恩其停下來:“公主,您昨夜到底去哪了?”

我緩緩在椅子上坐下,道:“昨夜我逃到了司徒楠的府上。”

烏恩其點點頭,接着又埋怨道:“這司徒大人也真是,公主去了他的府上竟也不差個送信的過來,害得老奴白白擔心一場。”

“是我疏忽了。”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當時只顧着躲避刺客,身上又受了傷,再加上覺得司徒府上有些詭異,便沒想到這一層。”

“有些詭異?”烏恩其皺眉:“老奴以為,這位司徒大人向來與公主交情不錯,詭異之說是從何說起啊?”

事發突然,之前我也未料到司徒楠這樣的人會有什麽城府,沒想到終究還是看走眼了。幸而他與我并非對立,否則以他的謀略,只怕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吧?說起來還真是慶幸。

我道:“此事說來話長,還是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吧。對了,我昨夜失蹤的事你有沒有通知少陽?”

烏恩其搖了搖頭:“未曾。少主身在周家嶺,老奴又知道此事事關重大,擔心事情傳出去會亂了軍心,還并未知會少主。”

我點點頭。

烏恩其又道:“倒是早上派了人去三公子的行宮,此時找不着人,估摸着快回來了吧。”

我再将頭點了兩點:“你做得不錯。”

随即想到近來風聲正緊,便趕緊回房修書一封,通知各舊部這段時日不便聯絡,又寫了封書信差人送到翰林院,言明昨晚遇刺一事,請示需告假養傷。

說是養傷,其實傷得并不嚴重。只是如今府上被人監視着,出門防不慎防,且易暴露身份,須萬事小心為上。再加上前陣子被商桓狠坑了一把,昨夜又發現司徒楠的異常,我必須好好想想,想一想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及能夠應對的計策。

本打算将自己關在書房,但沒坐一會兒,烏恩其便來喚我了。說今日的太陽出得極好,讓我不要老是悶在屋裏,當在外頭曬曬。

我一想覺得有理,這些年不論身心都常年摸爬在暗處,能心無旁骛地曬一曬太陽簡直近乎奢求,便遂了他的意,讓人搬了把竹椅放在後院,又備了茶水點心。

院子裏的海棠都起了芽孢,青嫩嫩的,太陽的強光穿過枝桠的縫隙射下來,在樹根處留下大片大片的剪影。我靠在竹椅上,看着滿園的風光,思緒也跟着慢下來,周身被暖烘烘地包裹着,傷口的疼痛也好多了。

同平凡人來講,這樣歲月靜好的生活大概既是平常,但與我來說卻總也不大習慣。我常年行走在暗處,各處神經都緊繃着,今日放松一回,心裏卻空懸着,總好像算漏了什麽。

除飲酒外,長時間沉迷在舒暢的身心也會讓人放松懈怠。

我緩緩站起來,覺得還是回房為上。

不想方一轉頭,便見不遠處的廊下站着一個人。下半身的袍裾靴腳被太陽照得亮堂堂的,腰部以上卻被屋頂的暗影籠罩着,我這雙剛剛适應強光的眼睛看不清明。

那人知道我發現了他,便緩緩從廊下走出來。到了太陽底下不适應地皺了皺眉,笑着道:“公主才坐了一會兒,怎麽就要走了?”

商桓比我高出半個腦袋,我想擡頭看他,卻被斜射進來的太陽照得睜不開眼睛。

我道:“這太陽照得人睜不開眼,着實煩人。倒是你,怎麽有閑暇到別人府上來偷看人曬太陽了?”

商桓看着我笑了一聲,又從一旁的盤子裏拿了塊點心喂到嘴裏,輕松道:“本來是想看看你的傷勢,但方才見你在太陽底下,眉間舒展,面目祥和,覺得你這副樣子甚是難得,就沒忍心打擾。”他微微側過頭來:“怎麽?這樣舒心的日子你過不慣?”

我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玩物喪志,确實不太習慣。幸好傷處的疼痛時時提醒着我如今是身在你們大安朝,一旦松懈下來便會有性命之憂,這才及時讓我醒悟過來呢。你說?我是不是該感謝你?感謝你讓我一步步站到你這一邊,又将我置于這般境地?”

商桓不以為意:“還有力氣揶揄我,看來傷得不重嘛。”

我蹙眉看着他:“難道我說得不對?這陣子受傷、挨耳光、罰跪,哪次不是受你的連累?”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倒覺得你如今這樣挺好。太陽曬着,茶水喝着,是許多人求也求不來的惬意,你應當好好享受才是。”

他說得輕巧。

我沒好氣地道:“我穆凝在黑暗裏摸爬慣了,這樣的清福享受不來。就連你,方才走出來的時候不也被太陽晃得睜不開眼麽?”

商桓愣了愣,忽而笑道:“嘴皮子倒是厲害。說正經的,昨夜你被刺一事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如今所有人都認為此事是蕭茹指使。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她的局勢可不大好啊!”

“哦?”我奇道:“昨夜府中的人雖然四處尋我,卻并未将此事張揚,其他人又是如何知曉我被刺的?”

商桓以打量地眼色看着我,緩緩道:“聽說你在翰林院有位摯交,此人說你昨夜被刺逃到了他的府上,他不僅親手幫你上藥療傷,你還宿在了他的床上?”

我讷讷道:“司徒楠?”

商桓斜我一眼,負手轉過身去:“看來确有其事了?”

“一派胡言!”我反駁道:“我是逃到他府上沒錯,但怎麽可能讓他親手幫我上藥療傷?昨夜我确實睡在他的房裏,但并沒有與他同床共枕啊!”這個司徒楠,四處造謠到底是想幹什麽?!

商桓轉過來,笑得老奸巨猾:“我當然知道你不會如此。不過是想問你昨夜是否逃到他的府上,你解釋這麽多做什麽?”

我噎了一下:“此事關乎清譽,我自然要解釋清楚。況且那個司徒楠怎麽看怎麽像個斷袖,旁人聽了還以為我們有什麽不幹淨呢!”我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行了不提也罷,你接着說。”

商桓勾了勾嘴角:“這個司徒楠雖然講得略有誇張,不過他這一頓張揚,倒是為蕭茹的劣勢起了個推波助瀾的功效。原本私罰朝廷命官就已經對她頗有影響,只不過此事在父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中過去了,誰知道她如今愈加變本加厲。眼下即便是父王想護她也護不得了吧?”

這倒是個好消息。

只是,蕭茹縱橫後宮多年,向來是小心謹慎,怎的突然間變得這般暴戾沖動?

我謹慎地看着商桓:“昨夜的人當真是蕭茹派來的?此人穩居後宮二十年,若是本性沖動根本走不到今天,又怎麽會接二連三地做出這些蠢事?三公子,你不覺得這件事有些蹊跷麽?”

作者有話要說:司徒楠的風頭快要蓋過男主了麽?…………有沒有男主黨出來蹦跶一個啊!!!

☆、芥蒂難消(2)

商桓愣了愣:“你這麽一說,倒确實有點問題。不過,除了我們,還會有誰想置她于死地呢?”

我不說話。

他思尋半晌,終于回過味兒來,看着我道:“你該不是在懷疑我吧?”看我仍不說話,商桓道:“我若是想用這件事陷害她,大可來找你商量,又何必大費周章地找人跟蹤你?我若是存心殺你,又何必要等到這個時候?”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當然要等到這個時候,等到蕭茹為了弑兄之仇暴戾出格,既可以借此陷害,又能除去我這一大安朝的隐患,你何樂而不為?”

商桓深吸了兩口氣,臉色逐漸難看起來:“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整,只見正少陽大步朝這邊疾行過來:“姑姑,你說得對!不要相信他!”少陽整個人擋在我面前,指着商桓道:“這個人害得你被那毒婦打罵侮辱不說,昨夜還害得你險些喪命。現在來假惺惺地當好人了?商桓我告訴你,我們是不會再相信你的!”

商桓怔了怔,愠怒的眼光穿過少陽直直射在我的臉上:“穆凝,我只問你,你當真這樣想?”

我呆了呆,不知該如何作答。

方才我不過是覺得事有蹊跷,想試探一下他的反應,不想少陽卻突然沖了進來。自上次我被商桓以斬殺蕭瑞之事推到風口浪尖,少陽本就對他心存芥蒂,如今又知道我被連累得險些喪命,便更是怒不可揭。

我若說信,少陽勢必會對我失望透頂,若說不信,我與商桓的合作關系勢必将不能再維持下去。

該怎麽辦呢?

權衡之下,我道:“三公子,你我身份對立,又是合作關系,互相猜疑本就是人之常情。你幫我取回父兄頭顱,又替我安頓舊部,我穆凝很是感激。但試問有誰敢相信,有人會無緣無故地甘願替他人冒險?”

商桓冷笑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只聽少陽道:“姑姑,這個人居心叵測,我們用不着跟他廢話!既然他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未免後顧之憂,不如現在就殺了他!”

“別沖動!少陽!”

我本想拉住他,但已經來不及,就在我呵斥他的瞬間,少陽已經提着劍沖了出去。

商桓見此眉頭一緊,側身躲了幾個回合便與少陽戰在一起。

一個赤手空拳,一個劍劍攻心,但看身手招式,少陽明顯不是商桓的對手。

他實在太沖動了!

少陽被逼退幾個回合,急道:“姑姑!你還不動手?”不等我反應,便又舉劍砍殺上去。

商桓步步退讓,根本就沒有要與他一般見識的意思,少陽卻咄咄逼人,每一招每一劍都想置他于死地。

我在一旁看得心都快跳出來,最終牙一咬,一個側身便□戰局。左手将商桓一推,右手作勢一砍,長劍便“哐當”落地。

少陽捂着手腕,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姑姑?”

“放肆!”我怒視着他:“三公子分明是讓着你,你卻如此不知進退!馬上給我回房去!”

“可是他……”少陽不死心:“姑姑!此時若不殺了他,日後他勢必要殺了我們!姑姑!”

我閉了閉眼睛,再次怒道:“還不閉嘴?滾!馬上滾回房裏去!”

少陽不服氣,委屈地看了看我,又恨恨地看了商桓一眼,冷“哼”一聲,這才甩手而去。

我按了按肩膀的傷口,方才生氣不覺得,現在才發覺,打落少陽長劍的時候牽動了肩膀,傷口似乎又有裂開的跡象。

商桓扶住我道:“沒事吧?”

我咬牙擺了擺手,緩緩道:“少陽年少沖動,還望三公子海涵。”

商桓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下:“我自然不會與他一般見識。只是……”他深看着我,低沉道:“方才我若傷了他,你是不是會一劍殺了我?”

我愣了愣,身子坐起來些:“三公子哪的話?少陽有錯在先,我穆凝自然不會偏袒。”

商桓面皮動了動,雖是個不大相信的神情,但語調還是輕松起來:“罷了。既然你方才已出手阻止,便足以說明是打算再與我合作下去。既是盟友,不管你是真心實意地信我、依附我,還是出于與虎謀皮的心态,我都将告訴你:之所以不殺你,自然是還有留着你的價值。”

我不解:“不知對三公子來說,我穆凝除了禍亂大安朝,還能有什麽價值?”

商桓緩緩彎腰湊過來,直到這句話足夠能被我聽見,方貼着我的耳朵道:“在一個适當的時機,替我殺了商濟。”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他緩緩從我耳側移開,将臉擺在我眼前,用極盡魅惑的口吻道:“你不是想要一個理由麽?這個理由,夠不夠?”

語畢自信地勾了勾唇角,轉身闊步離去。

行至不被太陽照射的廊下,颀長身形瞬間沒入屋檐下的暗影,由于強光阻礙,就像忽然隐形了一般,“嗖”地一下消失得沒影了。

我呆吶了半晌終于明白過來,原來他要的并非太子之位,而是聖金宮主位的那把龍椅啊!

獨自在院子裏坐了一會兒,我便撿了地上的長劍去找少陽。

少陽還在生氣,開了門就拉長了臉坐到一邊,連姑姑也沒喊一聲。我在他身邊坐下,他又氣呼呼地轉過身去,全然一副不打算理我的模樣。

我瞧着不禁覺得好笑,忍了半天,方道:“好了好了。少陽,我知道你是心疼姑姑、擔心姑姑,但眼下我們除了與商桓合作沒有別的出路,所以千萬不能跟他把關系鬧僵,要為大局着想。”

少陽仍舊沒将身子轉過來。

我又道:“商桓雖然城府極深,但自我們合作以來,确實不曾加害我們,不僅幫我們尋回了你阿翁和阿爹的頭顱,還忙裏忙外地幫我們安頓舊部。你看,方才你要動手殺他,他不是也還讓着你嗎?”

少陽還是不說話。

我只好再搖了搖他,手裏的長劍遞過去:“少陽你看,姑姑幫你把劍也撿回來了,快起來收着。這把劍……”

“這把劍是你親手送我的,也是你親手擊落的,現在還撿回來幹什麽!”少陽袖子一揮,長劍便被擊飛出去老遠,“咚”地一聲插在了窗棂上。

見他如此,我也有些生氣了:“少陽,平常你事事都聽姑姑安排,今日這是怎麽了?”

少陽氣沖沖地站起來道:“我也想知道姑姑這是怎麽了。商桓商桓,你現在滿口都是在替他說好話。要我為大局着想?我就是為大局着想才要趁早殺了他!這個人陰險狡詐,害得我們還不夠嗎?他如今深得商濟的信任,在朝中的地位也逐漸穩固,倘若現在不殺他,以後勢必要殺了我們!”

“少陽你聽我說。”我扶着他的肩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商桓之所以幫我們,是因為我們還有利用的價值。倘若我們方才殺了他,固然能除去後顧之憂,但眼前的事怎麽辦?他若死在了我們府上,追查起來我們要如何交代?”

少陽甩開我扶在他肩上的手:“現在朝中上下都認為你是他的人,只要我們一口咬定沒見過他,他們又能如何?”

“那蕭茹呢?”我看着他的眼睛:“蕭茹如今恨我入骨,恨不能将我殺之而後快,若商桓死了,還有誰能庇佑我們?還有誰有實力與商允抗衡?”

少陽挪了挪嘴角,什麽也沒有說出來。想是将我的話聽進去了。

我又趁熱打鐵道:“少陽,我今日絕非偏袒于他,也并非想責怪你。你要明白,姑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複仇、為了你、為了疏勒原。在外人面前呵斥你是不應該,但若不給他一個臺階下,他如何肯繼續與我們合作下去?”我拍拍他的肩膀:“少陽,你要明白姑姑的苦心啊!”

說完這些,少陽的臉色終于緩和許多,整個人也冷靜下來。

我看了看插在窗棂上的長劍,将它取下來,緩緩遞到少陽的手裏:“姑姑給你這把劍是要你手刃仇敵,再不要将它弄丢了。”

語畢轉身出了門。

下午的時候,府外來了一隊人馬。聽領頭的說,他們是商桓行宮中的守衛,特地前來保護我們,還遞過來一封商桓的親筆書信。

我拆開看了看,确是商桓的筆記無誤,遂趕忙讓烏恩其準備好酒好菜招待。但這些人不僅婉言拒絕了,還表示早已自備了幹糧,讓我們不必費神。

我和烏恩其眼見無法,也只好任由他們去了。

雖得到了商桓的如此關照,但少陽看起來似乎還是不太開心,一口咬定這些人是派來監視我們。午飯也沒怎麽用,只甩下“裝模作樣”四個字就匆匆回房。

我倔不過他,也只好由着他去了。

少陽八歲便成了孤兒,又常年同我摸爬于水火,如今性格孤僻倔強也是人之常情。只好好生勸導、循循善誘,興許等他氣消了,也就好了。

☆、芥蒂難消(3)

我就這麽想着,到了第二日傍晚,少陽果然主動來房中找我。雖然是為了公事,但臨走時還關心了一番我的傷勢,看樣子是不生氣了。

少陽說,今日早朝時,以都察院左右禦史為首的數十餘官員紛紛請奏廢黜蕭茹的惠颦夫人頭銜。安王答應就刺殺一事徹查,一旦查清絕不手軟,下了早朝便通傳蕭茹入了長定殿。哪知這個蕭茹非但不哭不鬧不喊冤,還直言“相信夫君的判斷”。

由她的反應來看,此事倒真不像是蕭茹所為。

但既不是商桓,也不是蕭茹,還會有誰呢?我穆凝自打進入翰林院便是小心謹慎、步步為營,自認為三年來從未得罪過任何人,究竟是誰要對我下如此狠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商濟答應徹查一事倒是并未食言,少陽回來後不久,緊跟着就有廷尉府的人前來詢問那夜遇刺的情況。而此人不偏不倚,正是蕭茹的親家柳毅柳大人。

柳毅早已投靠蕭茹十年有餘,如今二人同氣連枝,為了替蕭茹洗清嫌疑,自是當萬分重視親自上門。我深知這一點,便幹脆作勢癱倒在床頭,有氣無力地道:“柳大人,恕小官有傷在身,無法起來答話。”

柳毅瞧着我的虛弱模樣,和顏悅色地擺了擺手:“罷了,你躺着說話便是。”說完又臉色一暗,緩緩道:“不過,此事事關重大,本官接下來所提的問題還望伍大人好生回答。惠颦夫人向來仁德皆厚,若答得好了,說不定伍大人斬殺蕭總兵之事可以一筆勾銷,但倘若說錯了什麽、說漏了什麽,本官可就不能為伍大人的前途作保了。”

我點點頭:“柳大人只管問,小官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末了還特地捂着胸口咳嗽了兩聲。

柳毅見此撇了撇嘴,袍子一扇,便坐下來發問了。

所問之事無疑都是當時的時間、地點、刺客所使的武器、人數,及有無什麽明顯的特點等等。

我都一一作答。

但問及刺客身上是否有什麽可辨身份之處時,柳毅特地在後頭加了一句:“譬如軍中的器械,箭身上會雕刻一個“安”字,而郊外行宮的侍衛所使的刀柄上會刻一個“桓”字,伍大人你好生想想,刺客所使的劍柄上有沒有刻什麽字?”

我在心裏冷笑一聲,舉出這兩個例子便是在引導我将此事賴到他人的頭上。但即便傻子也知道,既是黑衣蒙面地前來刺殺,又如何會拿着帶有标記的武器出現?

我搖了搖頭:“沒有。當時黑燈瞎火的,小官實在是看不清啊!”

柳大人默了一默:“那當時黑衣人有沒有說什麽話?譬如打劫錢財,殺官作亂之類的?”

我再搖了搖頭。打劫錢財,殺官作亂?虧他想得出來。

估計是實在找不出什麽判斷身份的疑點,柳毅急得抹了把額上的汗,苦口婆心道:“伍大人,你是此事的當事人,刺客有什麽特征全憑你一個人說了算,你再好好想想,這些人真的沒什麽特別之處?”

我依然搖了搖頭。

“哎呀!我說伍大人!”柳毅終于有些不耐煩了:“你知不知道如今這件事已經鬧得朝野上下動蕩、惶惶不安?大王之所以派本官親自前來,便是對此事極為看重。若你什麽也說不出來只怕大王聽了也不會高興,若是說出來,指不定還能得到惠颦夫人的感激。既消解了蕭總兵一事的怨氣,又為大王平息了百官的猜疑,何樂而不為呢?”

我裝作恍然大悟地樣子,艱難地坐起來一些:“多謝柳大人提點,大人這麽一說,小官倒是想起來了。那夜小官曾窺得黑衣人的瞳色……”柳毅聽到此處,急忙起身湊過來。待他走得近了,我方道:“是黑色。”

“……”

柳廷尉額上的青筋動了兩動,怒道:“伍君卓,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在耍我?!”

我急忙側身一揖:“柳大人的提點之恩小官銘記于心,小官方才也将所知的完完整整告訴了大人,至于大人要小官編造刺客的特征嘛……”我為難道:“恕小官膽小,實是不敢犯欺君死罪。”

柳毅聽完眯了眯眼睛:“不知好歹。哼!”語畢臉一黑就甩袖子走人。

我則幸災樂禍地坐起來,自顧自地下地倒了杯茶水。方才裝模作樣地講了一個時辰,将得口都幹了。

廷尉府既查不出黑衣人的來歷,便無法洗脫蕭茹在幕後指使的罪狀。所有人都認為此事是她所為,這下她當真是百口莫辯了。

我抱着看好戲的心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在府上歇了三日,一直到傷口愈合。期間廷尉府的人又來過數次,問的問題都千篇一律,我皆照柳毅詢問時的答案答了。僅憑這些線索,此案到如今依然沒有結果。

而朝堂之上請求貶黜惠颦夫人的風聲愈演愈烈,商濟無法,也只好繼續向柳毅施壓。柳毅早在半月前調查蕭瑞貪污糧饷一事便私下包庇,待蕭瑞死後翻出宋、周兩位将軍的聯名上書時又被商濟斥責辦事不力。如今要再查不出刺客的身份,不僅會讓安王怪罪,恐怕就連在蕭茹面前也交不了差,日後有得他苦了。

眼下看起來形勢大好,仿佛蕭茹和柳毅都将在同一時間失勢。但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朝中突然又傳來消息,商允要班師回朝了。

這件事将意味着,未來的很長一段時日,大家關注的焦點都将轉嫁到商允的身上。而安王也極有可能趁着百官松口,又念及商允立功,赦其母惠颦夫人一回。到時他們母子聯手,我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情急之下,我只好給商桓寫了封信。一方面要他無論如何都必須攔住商允,另一方面,我要他替我查蕭茹和柳毅二人身邊的近侍。家住何處、家中幾口人、幾畝地及這兩人的親疏關系等等,要事無具細。

将要交代之事在紙上一氣呵成,我方拿起信紙吹了吹上頭的墨跡。心中感慨,事到如今,也只有走這一步了。縱然卑鄙,但我本就不是什麽光明磊落之人。

事成便罷,若不成,也只能殺人滅口了。

大約過了兩日,商桓只字未問,便将我要的東西統統備齊。

從書信中得知,蕭茹身邊的近侍名為葛蘭,十三歲入宮,跟在蕭茹身邊十年,家在二十裏外的葛家溝,父母健在,有一弟弟。而柳毅身邊的小厮通家在柳府做長工,不僅妹妹是柳府的大丫頭,其父更是柳府的管家,通家有柳毅的庇佑。如此看來,就只有抓住葛蘭的父母和弟弟這一個選擇了。

當夜,我便召集了周家嶺的兄弟二十餘人漏夜前往,全員由莫日根帶領。

莫日根雖然年少,但自從其上次在周家嶺替我傳話一事來看,做事還算可靠,此事交給他應該沒有問題。

既不能查出蕭茹當年陷害各夫人的蛛絲馬跡,就唯有捉住葛蘭的家人要挾,要她身邊的近侍親自檢舉。若葛蘭答應,此舉對蕭茹便有一擊必殺之效。若不答應,還反将此事上報,就會讓蕭茹更加謹慎。到時為了不暴露行蹤,便只能殺了葛蘭的家人滅口了。

用上這個計策,絕對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冒險,哪怕僅有一半勝算。

我在府上心急如焚地等兩個時辰,到了醜時,終于收到莫日根傳來的密報。

兄弟們在葛家溝撲了個空,也不知是不是早前收到了風聲,葛蘭家中一個人也沒有。不過也只是人不見了,家中衣飾器物具在,就連被子都疊得整整齊齊,茶壺中的茶水也還沒壞。就如一家人臨時有事出去了一趟,尚未歸家一般。

此時莫日根已帶人埋伏在葛家村的進出口及葛蘭家附近,只要葛蘭的家人一出現,兄弟們便群起而上将他們擄走。

從信中所記的細節和應急處理來看,足以見其做事細心。

可是大半夜的,這家人能去哪呢?

此事只有我與商桓二人知曉,商桓又對蕭茹恨之入骨,但凡是能扳倒她的計劃無一不悉心配合,抓葛蘭家人這件事按理說不可能走漏風聲。可眼前的事又該作何解釋呢?

莫日根每兩個時辰一報,一直等到天明仍是沒有任何動靜,未免引起其他村民懷疑,也只好暫時回周家嶺。

本以為只能繼續等下去,或是想辦法到柳府去擄人。豈料到了晌午,宮中卻突然傳來個出人意料的消息。

蕭茹被打入冷宮了。

不僅蕭茹,連帶柳廷尉一家,及與靈犀宮有關的宮人、太監、醫官,也都統統獲罪。

而罪名竟然是——合夥謀害太子商吉的生母,先王後杜瑜。

舉報之人既不是蕭茹的近侍葛蘭,也不是柳毅身邊的小厮,卻恰恰正是那位瘋了的映茗夫人!

難怪此人被接出冷宮後不僅沒引得安王的懷疑,還好吃好喝地被供在了曲臺殿,原來她竟然真的是裝瘋。說起來,前陣子我派人四處散播消息助她出了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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