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微生霁的這句話立時勾起了許折鳶最不願想起的回憶,如果要問這輩子她最後悔說出的是哪句話,那一定就是這句傷害微生霁的“同性戀真惡心”。

你看,報應這不就來了嗎?

“咳咳……沒、沒有,”許折鳶喉頭發緊,卻仍努力在粉飾太平,“那個時候年、年少不懂事,我說了以後其實很、很後悔的,真的。”

許折鳶沒有撒謊,在兩人吵完架——或者說是她單方面找微生霁吵架、發洩不滿後沒過多久,她就後悔了。

可是那時候她怎麽都找不到微生霁,對方不僅搬了家,手機也打不通。再後來,她輾轉通過其他同學知道微生霁出國的消息,而她的高中生涯也在這種懊悔與遺憾中結束了。

這麽多年,她不是沒想過去找微生霁,向她道歉。可是事到臨頭,她卻又鼓不起一點兒勇氣。

有時候她也會自我安慰,事情過去那麽多年,對微生霁來說或許已經時過境遷。或許人家早就忘了她,忘了這件事,自己又何必再去她前面給她添堵。

就這樣,雖然她從未忘記過微生霁,但又不得不時時刻刻的把微生霁、與微生霁的回憶以及這最後的不歡而散死死地壓在心底。

而到了如今,當真正面對微生霁的時候,她也根本沒辦法把自己真心實意的懊悔訴之于口,只能用這種狡猾的、含糊的方式含混過去。

啊,微生霁對她的評價一定還在持續下跌吧。

“哦,原來是這樣。”微生霁輕輕笑了一聲,重新挺直了背脊,給許折鳶留出了沒有壓迫感的空間,“那我們現在應該沒什麽矛盾了,是嗎?”

“當、當然,當然。”

許折鳶這輩子都沒那麽慫過,可誰讓她在微生霁這件事上那麽心虛呢?

“那我就放心了,看你的反應,我還以為你仍然讨厭我這個同性戀,回去就打算辭職或者申請調崗呢。”

許折鳶心裏“咯噔”一聲,簡直欲哭無淚。雖然她現在既不讨厭同性戀,也不讨厭微生霁——她只是對着微生霁就心虛——但她真的打算回去就申請調崗或者辭職!

可現在微生霁說了這樣做的話,她要是辭職不就等于坐實了微生霁的猜測嗎?

“怎麽會呢……”許折鳶絞盡腦汁,不知是想要說服微生霁還是想要說服自己,話突然倒豆子般掉了出來,“咳咳,剛開始知道被選作總監助理的時候我還挺忐忑不安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勝任這項工作。不過看到是你之後我就放心了,呵呵,我們不僅是高中同學,而且你從以前開始就很照顧我,我工資還翻了一倍,那麽好的事我幹嗎要辭職啊,你說對不對?”

許折鳶一邊說一邊偷瞄微生霁的臉,大概是剛才微生霁的過度靠近讓她産生了一絲抵抗力,這時比起難以面對,心裏對微生霁的好奇漸漸占了上風。

單說長相,微生霁和高中時期相比并沒有多大的變化。除了留長的頭發以及成熟了的打扮以外,清秀過頭的五官讓微生霁依然保持了少年時期的那種清純與幹淨感,看起來随時像在微笑的眉眼與唇瓣也很容易讓人心生親近。

在氣質上,仔細來看好像也沒有太大的改變。微生霁舉手投足間依然帶着她慣有的幹淨利落,而在那看起來溫和的笑臉之下,也依舊是漫不經心的冷淡——只是曾經這份冷淡都不屬于許折鳶。

微生霁此時沒有看着她,目光直視着前方,許折鳶因而看到了她最被人稱道,甚至被偷拍上傳到網絡的側臉。

深刻的眼眶,高挺的鼻梁,微翹的上唇以及骨線流暢的下颌,勾勒出了堪稱完美的側臉。

說實話,許折鳶那時候對微生霁有那麽多狂熱粉絲這件事感到十分疑惑。雖然微生霁确實很好看,但對身為微生霁好朋友的她來說,微生霁身上沒有一點兒“偶像”的因素,不過就是她最親近的朋友,也不過是一個最“普通”的人。

可許折鳶此時意識到了這件事,微生霁根本一點兒都不普通。她從始至終都知道微生霁身上有着他人沒有的光芒,只是因為曾經靠得太近,所以沒有意識到自己一直沐浴在光中。

又或許,是微生霁刻意沒有讓那些過于耀眼的光芒灑落在她身上,避免了她被這些光灼傷。

許折鳶再次确認自己當初腦子一定是壞掉了,才會對微生霁說出“惡心”這兩個字。

“嗯,你能這麽想就好了。”微生霁目不斜視地望着前方,用帶着笑意卻異常冷淡的語調道,“不過,我現在可沒辦法照顧你了。畢竟我也是初來乍到,處境如何就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咳……”

許折鳶差點被這句話毒死,事實上,她現在當然沒指望微生霁能照料她,人家不給她下絆子就不錯了。可剛才也不知道是腦子犯抽,還是下意識地想要套近乎,又或者是真的回憶起了往昔忍不住脫口而出,說到了微生霁當初對她的照顧。

而且就如微生霁自己所說,她作為總部派來的財務總監,在恒悅裏注定會被高層排擠,自顧不暇。

“我、我會努力的。”

除了說努力以外許折鳶又能怎麽樣呢?

暫且不說她和微生霁之間存在的間隙和矛盾,單說她從來沒擔當過總監助理這個工作,現在根本就是趕鴨子上架。

早知道她就以怕自己工作能力不足為借口申請調崗了,為什麽嘴巴那麽賤,把話說得那麽滿啊!

微生霁勾了勾嘴角,突然向她伸出手來,帶着一絲欣慰道:“我就知道選你當助理沒有錯,今後請多指教了。”

許折鳶微微一愣,下意識地也伸出了手。不知是自己太緊張導致手腳冰涼,還是微生霁的體溫确實比剛才高了一些,她感覺到觸碰自己的指尖比初次握手時溫暖了許多。

“微生總監才是,請多指教。”

微生霁輕輕放過的姿态讓許折鳶終于找回了一點兒從容,腦子也漸漸能夠思考。

或許微生霁選她當助理并非是為了報高中自己暴言她的仇,而是因為想在恒悅裏挑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呢?如果是這樣,那除了她這個姑且算是高中同學的人以外,這裏再沒有第二個了。

這樣一想,許折鳶的慌張少了許多。

只要微生霁不在意過去的事,那就算讓她夾在公司和微生霁之間裏外不是人,她也不覺得很難熬。而且微生霁初來乍到,可能在不少事上還要依仗她。

許折鳶心态逐漸平穩,等到達飯店時,她已經冷靜了很多。

要知道她也是在社會摸爬滾打過兩年,已經褪去了大學生青澀的社畜,怎麽會被這麽一丢丢的打擊就弄得神不守舍呢?

微生霁率先下了車靜靜地站立車外,在許折鳶挪動到車門口,她非常自然地伸出了手。

“小心一點。”

穿着工裝裙和高跟鞋,下SUV确實讓許折鳶有那麽一點兒別扭。所以當微生霁伸手扶她時,許折鳶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也非常自然地就搭了上去——就像過去微生霁照顧着她,而她也從來沒有對此感到過別扭一樣。

直到腳踏實地,微生霁收了手,許折鳶才感覺到有點不自在。時隔六年,她完全沒想到身體竟然依舊對微生霁的行為有反饋。

在過去,微生霁拍拍肩膀或者伸個手臂,她就會像沒有骨頭一樣,軟趴趴地靠到微生霁的肩頭上。

大概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微生霁在車上時沒有做出這樣的舉動。

“謝謝。”

許折鳶不自在地撩了一下耳邊的長發,心髒不争氣地狂跳了起來。在過去再正常不過的互動,不知道為什麽現在會給她帶來那麽大的震動。

“不客氣。”微生霁的雙手收進了風衣的口袋,神色依然淡淡的,“你應該多穿一點兒衣服。”

許折鳶今天穿的是短袖蕾絲領襯衣以及膝的工裝裙,雖然說不上多,但在夏日即将到來的此刻也算是标準打扮,反倒是還穿着薄風衣的微生霁有些不合時宜。

但不可否認的是,吹了一路空調的許折鳶現在已經凍得手腳冰涼了。而且這句囑咐對許折鳶來說實在太過熟悉,因為高中時候的微生霁總是這樣提醒她加衣。

“我知道了。”

兩人只說了幾句話,梁總和劉總等人已經前來和她們彙合。劉總選定的是一家私房菜館,外頭看起來雖然不怎麽富麗堂皇,但許折鳶知道這裏是人均消費超過5000的奢侈場所。

對于背負着信用卡分期的她來說,這種地方是想也不敢想的。

可許折鳶并沒有因為今天自己能白嫖到一頓高級晚餐而慶幸,畢竟口腹之欲的滿足感遠遠抵消不了尴尬癌帶給她的痛苦。

飯店包廂中的空調開得很低,許折鳶剛進房間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只是再看西裝革履的劉總、梁總和鄭秘書,以及穿着薄風衣的微生霁,她怎麽也開不口提議要把空調溫度提高一些。

要知道在場五人,就她職位最低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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