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高中時的微生霁留着一頭齊耳的短發,面容端正清秀,四肢修長纖細,氣質間乎于少女的清純與少年的清爽,就連穿運動式的校服都像日系時尚雜志中的平面模特。
而如今的微生霁……
就在許折鳶愣住的同時,遠處的微生霁似乎也發現了她……或者說發現了她手中的接機牌,目光清晰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許折鳶心中一慌,手裏一抖,接機牌“啪嗒”一聲跌落在地,露在上頭的那一面端端正正地打印着“恒悅”兩個大字。
許折鳶一邊覺得會認為接機牌上打名字的自己傻,一邊裝模作樣地彎腰去撿牌子。
如果這個時候地上能有條縫,許折鳶一定毫不猶豫地鑽進去。但微生霁并未給她這個機會,邁開腳步向着她所在的方向走來。
許折鳶身邊的劉總這時候也發現了微生霁,越過她領着梁總與秘書朝着對方走去。
“微生總監,你可算是來了!”
許折鳶耳中聽到劉總的寒暄,大腦一片混亂,心率更是直接起飛,像是要把她渾身血液都往頭頂上壓一樣。
手裏的接機牌此時像是個燙手的山芋,許折鳶的大腦中正如崩壞的電腦系統般不斷地跳出對話框,不停地詢問着她“是否轉身逃跑”。
作為一名社畜,跑當然是不能跑的,所以許折鳶只能像樹懶一樣慢吞吞地行動,磨磨蹭蹭地挪到兩位老總的身後,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劉總,你親自來接實在是有點小題大做了。”
時隔六年,許折鳶再次聽到聽到微生霁的聲音。少年時期的清亮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低柔清冷的成熟女性嗓音,這種反差讓許折鳶心中升起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覺。
“你是總部派來指導我們工作的,怎麽能叫小題大做?再說了,晚上要為你接風洗塵,一起行動比較方便。”
“指導工作不敢當,我只是來輔助恒悅優化體系的。”
許折鳶耳裏聽着微生霁與劉總的寒暄,低垂的視線中是微生霁筆直修長的小腿以及駝色的風衣下擺。剛才雖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微生霁的形象已經刻進了她的腦海中。
“……對了小許,你來和微生總監打個招呼。總監可是一眼就看中了你,選你當她的助理呢。”
就在許折鳶魂游天際之時,劉總突然轉身扶住她的肩頭,想把她推到微生霁面前。
許折鳶心中一驚,一下退也不是,進也不是,微生霁卻在她還沒做出決斷之前向她伸出了手。
“你好。”
微生霁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冷淡,許折鳶一時判斷不出對方有沒有認出自己,望着眼前白皙修長的手掌,她遲疑片刻,最終還是伸出了手。
“總監你好。”
許折鳶努力想要保持平靜,然而當觸碰到微生霁纖細微涼的指尖時,身體還是忍不住顫抖了一下。就在她下意識地想要收回手時,微生霁卻略微加重了力道向前輕輕一拉。
“已經六年了吧,真是好久不見。”
微生霁的力道并不大,但許折鳶因為這句話太過動搖,腳下一個踉跄差點撲到她懷裏。
幸好微生霁伸出手穩穩扶住了她的雙肩,就是那力道大得許折鳶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微生霁這家夥,一定早就認出了她。
許折鳶腹诽的同時也扶着微生霁的手臂站穩身形,并且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但微生霁沒有放開她。
“啊呀,小許你小心……嗯,你認識微生總監嗎?”
劉總十分驚訝,許折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還好微生霁接過了話。
“我們是高中同學。”
沒錯,許折鳶和微生霁是高中同學,或者更準确點來說,兩人在高中時期是最親密無間的閨蜜——也僅限于高中時期。
“這不是巧了嘛!”梁總笑眯眯地看着許折鳶,“我就說小許剛才怎麽猜得那麽準,原來你認識微生總監啊。”
許折鳶臉都快笑僵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猜得那麽準,那麽烏鴉嘴。世上複姓的人千千萬,怎麽就被她一嘴給猜對了呢?
如果時間能回流,她一定狠抽自己兩巴掌。
“哦,你猜什麽猜得那麽準?”
微生霁低柔的嗓音中帶着一絲調侃,許折鳶低着頭,聽到她熟悉的語調,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依然不敢看微生霁的臉,視線集中在微生霁那件米白色的青果領襯衣上,尴尬而急促地搶在了梁總之前回答:“沒什麽,沒什麽。”
“是嗎?”
微生霁終于放開了她,恢複成平靜而冷淡的語調。
梁總到底是個人精,看兩人氣氛尴尬,适時轉移了話題:“劉總,時間也差不多了,既然接到微生總監,我們還是趕緊出發去飯店吧。”
劉總看了一眼時間,點頭道:“對,別在這裏站着。微生總監應該也餓了,我們現在去飯店吧。”
許折鳶如獲大赦——她決定中途找個機會開溜,至于之後是申請調崗還是辭職,就看具體情況而定了。
可就在她竊喜之時,一旁的微生霁像是知道她在打什麽小算盤般,開口道:“嗯,那我和折鳶坐一塊兒吧,路上剛好能敘敘舊。”
許折鳶終于忍不住擡頭看向微生霁的臉——曾經柔順的短發已留到了及肩的長度,那張清秀的面容也變得越發精致。
微生霁長了一張笑臉,彎彎的狐貍眼,上翹的嘴角,不笑的時候看起來也像在笑。作為微生霁曾經的好友,許折鳶一般都能判斷出她什麽時候是真正在笑。
不過此時此刻,微生霁并未露出她标準的營業笑容,甚至連那總是上翹的唇角都沒有一絲笑意,冷淡的眉眼間透露出的只有疏離。
這張熟悉又帶着一絲陌生的臉,顯現着她從未見過的神情,現實與回憶的割裂,讓許折鳶有點心絞痛。
現在流進肚子裏的淚,都是她年輕時候腦子裏進的水,許折鳶真的一點兒也不想和微生霁敘舊。
比起和鬧掰的閨蜜敘舊,許折鳶寧願和出軌的前任談心——雖然她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前任就是了。
就連劉總都忌憚微生霁,當然不可能有人反對這個提議,許折鳶最終內心糾結地和微生霁一起坐進了來接她的專車裏。
兩人安靜地坐在後車座上,許折鳶絞着手指,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個球。就算躺在後備箱裏,也比坐在微生霁身邊強。
“這些年怎麽樣,過得好嗎?”
許折鳶聽到“過得好嗎”四個字,心“咯噔”一聲沉到了谷底。如果說過得好,是不是微生霁之後就要讓她不好過了?
“這……我、我過得還行,你呢?”
你呢?
你你你,你什麽你?
許折鳶剛說出口就忍不住想抽自己兩嘴巴,這像極了前任之間的對話是鬧哪樣?
人家現在可是財務總監了,聽老總的意思,微生霁家還有董事會背景,人家能不好嗎?
同學三年,許折鳶只知道微生霁家富裕,卻完全不知道她有錢到這種地步。
微生霁一定是故意的,看到員工名單上她的名字,心裏指不定得多樂呢。不論是讓她丢了工作還是放在手底下折磨,都能報了當初那一箭之仇!
“我也挺好的。”
微生霁說完一句話後車裏又陷入了沉默,許折鳶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麽,怕說什麽錯什麽,讓微生霁回想起當初自己口無遮攔的話。
至于微生霁,許折鳶覺得對方一定是在想怎麽嘲諷她。可理智上不想是一回事,埋藏在內心深處的回憶此時開始緩慢複蘇。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許折鳶和微生霁是非常普通的由同學發展成的閨蜜。雖然性格不同,喜好不同,但兩人在很多方面異常合拍。
而且微生霁在各方面都很照顧她,她曾經真的十分真情實感地把微生霁當作自己最親密、最信任也最喜歡的朋友。
如果沒有後來的事……
車內的沉默仍在延續,許折鳶的不安慢慢醞釀成了焦灼。雖說不想敘舊,但這種無言的尴尬也讓人備受折磨。
“你高中的時候很愛說笑的,怎麽現在看起來那麽內向了?”
最終還是微生霁打破了沉默,仿佛回憶青春往昔的話語在許折鳶聽來完全就是嘲諷。
她不覺得那麽記仇的微生霁會忘了她曾經說過的話,現在這種看起來調侃而又粉飾太平的态度背後一定掩藏着更大的陰謀。
“大、大概是年紀大了,人就成、成熟穩重了吧。”
“哦?”
許折鳶聽到微生霁帶着低笑的聲音,餘光中看到身旁高挑的身形微微一動,繼而便被她傾過來的身體逼到了角落中。
“唔……”
許折鳶偏開頭緊緊貼着車門,十分不争氣地閉上了眼睛。如果可以抱頭蹲防的話,她一定毫不猶豫把自己的臉埋進膝蓋裏。
可是她不能,所以她聞到了微生霁身上淡淡的香氣,感受到了吹拂在耳邊的溫熱吐息,也聽到了那句讓她差點心髒停跳的話語。
“那麽,長大了的許折鳶還是覺得同性戀很惡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