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雪上霜
溫彤這樣一問，溫大也沒再瞞着：“如今已送去了大理寺了。”
溫彤腳下軟了一軟，卻仍是撐住了：“罪名呢？”
送去大理寺問罪，總有個原因。
“有十萬兩的銀子，卻是說不清楚。”溫大壓低聲音說了這話，末了又偷偷道：“老爺叫帶出話來，抄家之後，咱們緊閉門戶，誰也不許議論此事兒。更不許和任何人有任何往來。”
溫彤咬牙點頭，“本該如此。”
而且這個時候，只怕也是沒有人願意和她們家來往的。
“哥哥——”記挂着溫靖聲，溫彤就又問了一句。
溫靖聲随吏部出行暗訪，如今也不知道是如何了。
這些事兒溫大卻是就不知了，當下只能搖搖頭。
溫彤壓下心頭憂慮，只轉頭又看向了陳秀梅身邊的管事媽媽，沉聲吩咐：“此事過後，若有想離了溫家而去的，只管放了賣身契讓他們自行去吧。”
眼下這樣的情況，從長遠看，溫家還是人口盡量簡單才好。
只盼着……不過虛驚一場，只盼着……父兄都是平安無事才好。
溫彤心頭如此期盼着着，只屋漏偏逢連夜雨，仿佛老天爺竟是不肯讓溫家有半點的緩和似的。這頭抄家的閹黨還沒去，溫靖聲卻是回來了。
聽見門房過來說溫靖聲回來的時候，溫彤還先是驚喜片刻：眼下這樣的情況，哥哥回來豈不是好事兒？至少家裏有人主事兒了。她一個姑娘家，到底是不如男丁。
只是這樣的歡喜并不曾維持很久，她就慢慢的又緩過勁兒來：溫靖聲這個時候還應該在蘇州的，怎麽會回來？
她心忽然就緊了一下。
側頭看一眼依舊歡喜的陳秀梅，她勉強綻出一絲笑來：“我去接哥哥。”
說完這話，她便是直接的得往大門口去了，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幾是小跑起來。
溫彤遠遠就辨出了溫靖聲的身影。溫靖聲個子高，她這個在姑娘裏也算高挑的人，到了他跟前也是只到了他的肩膀。
溫靖聲似是瘦了許多，衣裳穿上身上，顯得很是空空蕩蕩的。不過溫靖聲卻是看着沒什麽問題的——這倒是讓溫彤松了一口氣。
“哥哥！”剛喚了一聲，方才還沒有的委屈情緒，就這麽一下子的冒了出來。一下激蕩得溫彤聲音都是染上了幾分委屈哽咽。
而腳下的步子也更加快了幾分。
“彤彤？”溫靖聲的聲音是極好聽的，帶着一股磁性，也不知多少小姑娘聽見這聲音就已是對溫靖聲生出了愛慕來。
溫彤聽見溫靖聲這聲音，心頭委屈就更嚴重了。沒人依賴得時候尚且不覺得，如今溫靖聲一回來，她才知道自己到底多委屈多惱怒。
只是走到了溫靖聲的跟前時，她卻是驀然又住了腳。
不對，有什麽地方不對。
她都到了溫靖聲的跟前了，可是溫靖聲卻并沒有低頭看她，反而是仍看着她之前出聲的地方。
溫彤只覺得仿佛一桶涼水被瞬間澆了下來，從頭到腳，渾身沁涼。
溫靖聲怎麽了？
“彤彤？”溫靖聲又喚了一聲，眉心一蹙，而後又生出手來。這一伸手，就更讓人看出問題來。
溫靖聲擡手擡得急，一下就打在了溫彤的胳膊上。
溫靖聲愣了一下。
溫彤原本還沒落下來的眼淚，這下徹底的落下來了。落得又兇又急，如同止不住的傾盆大雨。她哆嗦着唇，伸手握住溫靖聲頹然落下去的胳膊，艱難開口：“哥哥的眼睛……怎麽了？”
她的聲音聽起來無助又惶恐。
溫靖聲慢慢低下頭來，向着溫彤仰着的臉微微露出一個淺笑來：“沒事兒，看不見了而已。”
看不見了……而已？
溫彤聽着溫靖聲的這話，登時眼淚就掉得更兇了，她卻是不敢哭出聲來，用另一只手一把捂住了唇，不敢叫那些破碎的嗚咽流瀉出半點來。
溫靖聲卻是擡手來摸了摸溫彤的臉，然後就那麽恬淡的笑着，語氣仍是雲淡風輕：“沒事兒的，哭什麽？溫家兒女如何能哭哭啼啼的？”
“怎麽就沒事兒了？”聽着他滿不在乎的語氣，溫彤只覺得自己猛然就一股火氣竄了開來，聲音也是尖利了：“怎麽會沒事兒？怎麽就能不在意？”
話沒說完，她也就意識到了自己不該如此，聲音漸漸弱下去，最終再無半點聲音。
她驀然哭出聲來，也顧不上自己是不是長成大姑娘了，一下子撲進了溫靖聲的懷裏，哭了個撕心裂肺，哭了個難以遏制。
心是疼的，疼得好比用針紮了千百遍，又用鈍刀子慢慢的一點點的撕扯拉鋸。
她心頭已是亂成了一團亂麻。此時除了心疼委屈和憤怒之外，她也顧不上別的了。
溫家被抄家，溫志年那頭也結果未知的這些事兒帶來的沖擊，遠不如溫靖聲眼盲這個事情來得大。
這樣的打擊，幾乎是讓她承受不住。
更讓她深深惶恐不安。
“沒事兒。”溫靖聲卻是仿佛早就料到如此，連聲音都是依舊溫柔：“先與我說說，家裏出了什麽事兒了。為何亂糟糟的。”即便是如此情形下，溫靖聲依舊是沉穩冷靜。
溫彤被這一句話，問得哭聲戛然而止。
她不知該怎麽回溫靖聲這話。
不過，這事兒是瞞不住的，溫彤很清楚的明白這一點。所以，溫彤很快就深吸一口氣，言簡意赅道：“父親出了點事兒，家裏被抄家了。”
話音還未落下，她便是感覺到了溫靖聲的手指瞬間扣緊了。
溫靖聲縱然神色上沒多大變化，可是溫彤明白，溫靖聲這也是惱了。
“抄家？”溫靖聲的語氣驟然冷下來：“有聖旨嗎？”
溫彤搖搖頭：“我被吵醒的時候，他們已經進來了。想來……是有的吧。”只是她也不确定。
“我去會會他們。”溫靖聲如此說了一句，而後松開手指，頗有些歉然：“捏疼你了吧？”
溫彤聽他這樣溫柔寵溺的語氣，登時強忍住的眼淚就又啪嗒啪嗒的落了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