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噩耗
天庸十一年,夏至。
正二品戶部尚書溫志年府,溫彤驀然從睡夢中驚醒。
外頭一片嘈雜之聲。
不等溫彤傳喚丫頭,大丫頭卷雲就一臉驚慌的進來了:“小姐,不好了。”
溫彤的聲音尚帶着一絲睡醒的慵懶,不過整個人已是徹底清醒過來:“怎麽了?”
“老爺犯了事兒,西廠着人來抄家問罪!”卷雲這話,就好比是晴天霹靂,一下子就讓溫彤愣住了。
溫彤只覺得不可置信:“抄家問罪?”
卷雲再開口,已是帶着哭腔:“西廠的人好不橫行霸道,束玉方才不過是攔了一攔,竟是直接就抽出了刀來!”
溫彤腦子裏轟然炸裂:“什麽?!”
溫彤來不及多想,身子倒是行動極快的起身将衣服什麽都穿戴好了。頭發不過用手抿了一抿,就匆匆忙忙的出去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出門,就已是在門口和沖進來的西廠閹黨撞了個正着。
溫彤是二品大員唯一嫡女,不管是在家中,還是在外面,都是只被人捧着尊着護着的。何曾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可是如今,西廠閹黨沖進來,險些将溫彤撞了個滿懷,非但沒一句道歉話,反倒是只聽那閹黨尖銳刺耳的譏诮一笑:“溫小姐這是要去何處?”
溫彤後退一步,定定站住,不懼不怕的與之對視,語氣是含冰懷雪的冷冽:“不去何處。你等這是作甚?”
那閹黨又笑一聲,“溫小姐還是乖乖呆在原地才好,不然回頭碰傷了你這樣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倒是叫人心疼。”
嘴上說着心疼,那一雙鷹勾眼卻是毫不客氣的将溫彤上下打量了一番。
溫彤心裏頓時一陣翻騰,卻是不肯露出半點怯意,只站在原地,挺直腰板揚起下巴,硬生生的頂着那惡心目光。
對方被溫彤這般清冷目光一對視,倒是先生出幾分心虛。
幾乎是惱羞成怒一般的厲聲高喝道:“還不動手等着什麽?”
接着便是一陣雞飛狗跳。
這抄家的确不是什麽各處翻翻罷了,而是跟打砸搶一般。
看着閹黨們将溫彤的首飾匣子随便一陣亂翻,又将瞧着值錢的東西可勁兒往懷裏袖子裏塞,卷雲氣得不輕,上前去就想攔。
溫彤覺察,一把扣住卷雲的手,只說了三個字:“任他去。”
聲音平平,語氣平平,就是神色也是平靜,仿佛渾不在意。
只有溫彤自己知曉,她心裏的怒意,早已是翻江倒海。
可是現在,不能怒,不能惱,不能動。
不願再看那些人如同蝗蟲過境一般的醜惡,溫彤拉着卷雲直接往外走,打算去主院先尋溫夫人陳秀梅。
陳秀梅生性溫柔,遇到這樣的大事兒,不知吓成了什麽樣。
然溫彤剛一動,就被攔住了,方才那個鷹勾眼的閹黨盯着溫彤頭上的一根金釵笑道:“溫小姐身上也不知有沒有夾帶東西——”
溫彤一聽這話,登時驚怒。一瞬間指甲幾乎掐破了掌心。
尖銳的疼痛瞬間喚醒理智,收斂了怒容,溫彤自己伸手拔下了金釵扔進那閹黨懷中:“還要什麽?”
說完也不等對方開口,自己想了一想,又将腰間的玉佩和手上的戒指也都是扔了過去。
這些都是身外之物。不值當為了這些去面對更屈辱的事情。
“可以走了麽?”溫彤壓着火氣問了這麽一句。
對方許是被溫彤這樣态度取悅,竟是沒有為難,反倒是擺擺手:“溫小姐随意。”
溫彤拉着氣得發顫的卷雲飛快離去。
一出屋子,溫彤也是有些維持不住神色,直接就沉了臉。
只是走了兩步,溫彤就又住了腳。她盯着地上那一灘暗紅色:“誰受傷了?”
卷雲嗫嚅了一下,也只能說了:“是束玉。”
溫彤的手指緊了緊,“要緊嗎?”
卷雲心頭猶豫一下,到底沒說實情,只是搖搖頭:“不礙事。”溫家遭逢如此大事,溫彤這個時候都自顧不暇了……
溫彤聽了這話,這才放心幾分,而後便是繼續往主院去了。
主院早已是雞飛狗跳。
陳秀梅幾乎是哭成了一個淚人兒,被幾個忠心耿耿的丫頭婆子護着在樹蔭底下坐着呢。
再看陳秀梅身上,值錢的東西也都是沒了。
溫彤看着陳秀梅這樣,不難猜出陳秀梅經歷了什麽,當下又是心疼又是憤怒,幾乎是牙都要咬碎了。
“娘。”溫彤剛喚了一聲,陳秀梅聞聲擡頭,一看見溫彤,本就淚眼婆娑,此時更是一下子哭出聲來:“我的兒!”
陳秀梅一把摟住了溫彤,哭得難以自制。
溫彤有些無奈,卻也是只能反摟住陳秀梅,低聲寬慰陳秀梅道:“娘別哭了,事情也沒到了最糟糕的地步。父親會周旋的,不過是身外之物,舍給他們也就罷了。”
溫彤如此說,陳秀梅似乎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兒主心骨:“對對對。只是我不是心疼這些銀錢,是擔心你爹和你哥哥——而且家裏也沒個人主事……”
“哥哥和爹爹都會平安無事的。”溫彤低聲如此說道,輕輕拍了拍陳秀梅的背脊。末了又用力道:“哥哥和爹爹不在,也還有我在呢。娘別害怕。”
溫彤如此的态度,倒是看得旁邊的丫頭婆子們都是有些不約而同舒了一口氣。
陳秀梅立不起來,太溫柔綿軟,如今自是撐不起場面來。溫彤這樣态度,自是叫她們覺得心安。
溫彤剛要問府裏的情況,就看見了溫志年的車夫匆匆往裏跑。瞧着那面色也不大好看,登時心裏就是一沉,當即幾乎一下子就生出了一股不祥的預感來。
顧不得陳秀梅,溫彤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去,“爹爹如何了?”
車夫溫大嗫嚅了一下,也只能說出實情來:“情形不大好。”
一聽這話,溫彤還沒怎麽樣,陳秀梅倒是眼前一黑,猛然的軟倒了下去。
頓時又是一片兵荒馬亂。
溫彤咬牙讓自己強撐住,面上也不敢表現出心頭的焦灼擔憂:“什麽個情況,阿大叔你和我仔細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