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将近一個月後的周二,顧硯在公司樓下的港式茶餐廳碰見了沈栖。

兩人大學時的第一次約會就在這家茶餐廳,當時顧硯被家裏斷了經濟來源,一頓午飯花掉了他半個月的兼職錢,但看沈栖吃得高興,他又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這片是A市的CBD,有數百家大大小小的公司,很多畢業後選擇留在A市發展的年輕人都會來此找工作。

顧硯當時暢想未來說:“以後等我們畢業了就一起來這附近工作,然後天天過來吃東西。”

因為沈栖愛吃茶餐廳的馬蹄糕和炒河粉,他便更加努力的找兼職掙錢,寧願自己吃包子饅頭泡面,也要勒緊褲腰帶帶沈栖吃他愛吃的東西。

畢業後顧硯進了某家奢侈品公司,今年三月份剛榮升為設計部副總監,沈栖則在顧硯對面那棟樓的玩具公司工作。

茶餐廳中午有特地為白領們準備的特價餐,兩人便常常過來吃飯,算是實現了當年的目标。

沈栖還是很喜歡吃這裏的馬蹄糕和炒河粉,百吃不厭。

顧硯其實不太愛吃那些甜了吧唧的東西,茶餐廳的東西又講究精致好看,量很少,顧硯不太吃得飽,把沈栖送回公司後他還常常得在便利店買個三明治加餐,否則下午一準得餓。

分手後顧硯就沒再過來這邊吃飯,要不是今天中午手底下的小姑娘們說想吃蝦餃和流沙包,他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過來。

倒不是說怕觸景生情睹物思人,單純只是不愛吃,吃不飽。

顧硯他們過去的時候沈栖已經在大堂坐着了,他應該也是跟同事一塊過來的,一桌七八個人,就坐在大堂正中間的位置。

他和左手穿着淺綠色長裙的年輕女人靠得很近,兩個人說說笑笑的,像是自動屏蔽了周遭所有人,眼裏心裏只有彼此。

顧硯由服務員引着走進去的時候沈栖正好回頭望過來,兩人打了個照面,沈栖朝他笑了笑,顧硯卻只是不冷不淡的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

然後他就邁着大步從沈栖旁邊走過,帶着身後一群年輕人進了裏面的包間。直到沈栖吃完,裏面的人也沒出來。

“沈栖栖師父,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往那邊看,有認識的人?”起身準備結賬時趙靈靈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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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栖搖搖頭,“沒,我就是……在想上午那個單子。”

趙靈靈主動挽他的胳膊,沈栖下意識避開兩步,卻還是被對方抓住了:

“你就不要操那麽多心啦,我爸雖然給你發工資,但也沒讓你把命賣給他吧?不是工作時間就別想那些事情啦!”

沈栖欸了一聲,臨出店門時又往包廂方向看了一眼:“嗯,我知道,走吧。”

午休結束前趙靈靈又跑沈栖工位上找他,給他看上個月部門團建時拍的照片。

他們去的是臨市某個挺有名的農莊,爬山、燒烤,也做了一些考驗團隊默契的游戲。

玩兩人三足時沈栖和趙靈靈搭檔,兩人配合挺默契,說不上拔尖卻也沒有很落後,但中途趙靈靈鞋帶散了,她不慎踩中自己的鞋帶,一下摔了下去,連帶着沈栖也跟着摔了一跤,還好死不死的直接趴在了趙靈靈身上。

周圍同事游戲也不玩兒了,盡圍着他倆瞎起哄,還拍了很多照片。

趙靈靈給他看的就是兩人摔成一團的那些照片。

“沈栖栖師父你可真逗,這什麽表情啊,和我摔一起讓你那麽害怕麽?”

照片裏沈栖大睜着眼睛滿臉惶恐,看得趙靈靈直樂,嗔怪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面對的是什麽洪水猛獸呢!”

沈栖不好意思的笑笑,沒吭聲。趙靈靈自認了解他——沈栖這個人,看似對誰都溫柔細心,實際卻和誰都像是隔着一層,禮貌又疏離。

但天下沒有撬不開的石頭,只有不努力的人,她相信總有一天自己能把沈栖這塊石頭給撬開了,走進他心裏。

就像她第一次朝對方表白時被拒,之後再提時不也有所松動了麽。

所以趙靈靈的熱情沒有被擊退,她把照片傳給沈栖,又當着他的面把其中一張設置成了手機屏保,然後滿懷期待的說:

“沈栖栖師父,下次咱們再一塊兒出去玩兒啊,偷偷的,不叫其他人,省得被他們看笑話!”

咚。咚。咚……照片接二連三傳過來,沈栖捏着手機邊緣,用大拇指摩挲着不知道什麽時候磕掉了一小塊的手機屏幕,不知怎麽就想起大四那年的國慶節。

那時他和顧硯正是蜜裏調油的熱戀期,七天長假自然不肯老老實實窩在家裏,早好幾天就計劃着要來個周邊游。

這打算被唐衍知道了,當慣了電燈泡的人沒有半分自覺,吵吵囔囔的要跟着小情侶一塊兒出去玩。

顧硯想把他一腳踢到外太空,沈栖卻狠不下心拒絕他,最後兩人游變成了三人行,去的是臨市的某座山裏露營。

顧硯為此生了好大的悶氣,後來自我安慰着把超大電燈泡當成人形相機用,他倆在前面玩兒,唐衍跟在後頭給兩人拍照,期間還要被顧硯各種嫌棄吐槽他拍的不好。

氣得唐衍差點摔了手機直接走人,并且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跟他倆一起出來玩。

顧硯摟着他哈哈哈的嘲笑唐衍,笑完該怎樣還怎樣,繼續支使對方拍照。

兩個人你來我往的互啄了一路,沈栖夾在中間左右為難,最後只好揪着顧硯的耳朵威脅他安靜點。這才總算消停了。

結果吵架是白吵的,唐衍拍了上百張照片,沒一張能看的,不是糊到親爹親媽都不認識,就是角度清奇身高比例沉迷。

顧硯沉默半天,捏着的拳頭硬了又硬。

山路爬到一半的時候唐衍這個成天只知道窩在寝室打游戲看動漫的廢柴就累癱了,坐在某塊石頭上要死要活就是不肯挪一挪腿,顧硯便拉上沈栖自己走了,不管他死活。

一通折騰下來,等三人終于爬到山頂露營處時已經是傍晚,正巧趕上太陽落山,顧硯興沖沖地摟着沈栖在落日的餘晖中來了幾張自拍。

也許是山裏的落日實在太美,也許是那時的顧硯笑得太開心,那幾張随手拍得自拍照意外的好看。

露營回去之後沈栖跑去照相館沖印了那組照片,然後糾結半天選了最喜歡的一張,裝進特地買的相框裏擺在了床頭櫃上,靠近顧硯的那一側。

後來兩人從廉價出租屋搬到顧硯買的新房子裏,那照片也被一并打包帶去了,仍舊擺在顧硯那側的床頭櫃上。

慢慢的,那照片就好像成了他們房間裏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每天進進出出許多次,沈栖都不曾再留意過它,甚至如果不是因為今天趙靈靈提起爬山游玩的事情,沈栖都快忘記他們曾拍過那樣一張照片。

然而一旦想起來,那照片的存在感就變得特別強,讓沈栖急于想要看見它,想把它擺在自己的床頭櫃旁。

這種感覺實在太強烈了,以至于下午工作時他根本沒有心思去做任何事,滿腦子都是落日下顧硯笑彎了的眉眼。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才發現自己一個下午居然真的什麽事情都沒做成,光顧着想顧硯了。

晚飯拿樓下便利店買的三明治和酸奶湊合着對付過去,洗完澡坐在書房裏補下午落下的工作,卻仍舊難以集中精神。

這太不對勁了。

沈栖自暴自棄的合上筆記本電腦,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撥了個電話給顧硯——

嘟嘟嘟——嘟——

他想他必須要馬上找顧硯拿到那張照片,否則今晚一定會失眠。

嘟嘟嘟——嘟嘟嘟……

“喂——”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聽到顧硯聲音的那一刻,沈栖覺得像是有什麽堵在自己嗓子眼,叫他難受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直到電話那頭的人等得不耐煩了,又喂了一聲,他才小聲地開口問,“顧硯,我能回家裏一趟麽?”

回。家裏。

話說出口後沈栖自己都愣了一下,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用錯了詞,那裏早已經不是他的家,哪裏還有資格這樣說。

顧硯大概也是那樣覺得的,沉默了好一會才問:“有什麽事嗎?”是很疏離冷淡的語氣。

沈栖小心翼翼的問:“我有東西落在家……落在你那裏了,可以現在過去拿麽?”

顧硯是又隔了一會兒才問他:“現在?如果不是很急的話我明天帶去公司放你前臺那,我現在沒在家。”

如果放在平時,沈栖一定能聽出顧硯語氣裏的為難,絕不會做出這種強人所難的事情,但今晚他很急躁,想也不想的說:

“我想、現在就拿到。”

說完才陡然意識到他和顧硯已經分手了,不該再這樣使性子麻煩對方。

他當然也聽出來顧硯沒在家,電話那頭音浪滔天,還有人在不斷叫顧硯的名字,催他過去,他們大概是在酒吧之類的地方。

所以沈栖重新收起了心底的那點焦躁,抱着膝蓋蜷縮在沙發裏對電話那頭說:“算了,那就明天吧,不過不用麻煩,我自己過去拿。”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成麽?”

那裏畢竟已經不是他的家,能不能過去當然還得遵循主人的意思。

“行,那就明天下班直接過來吧,晚點我還有事。”仍舊是那副不鹹不淡的口吻。

這通電話眼看着就要結束,顧硯的朋友又在催促他,沈栖忍不住開口問:“顧硯,你在哪兒?”

其實是不該問的,但沈栖就是憋不住。

顧硯說:“酒吧。”然後不待沈栖再說點什麽,直接就把電話挂了。

沈栖盯着結束通話的手機界面,很小聲的說了句:

“明天見,顧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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