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天臨下班時突然來了個客戶,顧硯和部門另一個負責人陪着客戶去吃了飯,簡單聊了聊接下來的合作事宜。

一頓飯吃得賓主相宜,很多遲遲沒有敲定下來的事情就在這頓飯裏三言兩語的定下了。

顧硯喝得有些多,電梯又晃得他腦袋昏沉沉的想吐,他恍恍惚惚的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麽事,可就是怎麽都想不起來。

一直到電梯門打開,看到蹲在屋門口的沈栖,他才從迷瞪瞪的酒精中記起确實有事,昨晚他和沈栖約好了,下班後沈栖會過來拿東西。

“不好意思,讓你等久了。”他用力揉捏了幾把太陽穴,勉強讓自己清醒幾分,招呼沈栖進了屋。

屋裏所有關于沈栖的東西早就被他清理了出去,連雙拖鞋都沒剩下,他只好把自己的讓出來給對方穿:

“要拿什麽去拿吧。”

顧硯能跟很多前任成為朋友,但獨獨原諒不了沈栖,給沈栖穿自己的拖鞋已經是所能維持的最後一點禮貌,除此之外,他絕對做不出請對方喝水寒暄的事情來。

沈栖木木然地站在玄關處,看顧硯赤着腳走進廚房,倒了杯水喝,然後就再也沒有從裏面出來。

大概在他離開之前,顧硯都不打算從廚房裏出來了。沈栖想。

然後他也沒有動那雙拖鞋,學着顧硯的樣子,赤腳進了房間。

但令他失望的事,一直擺在床頭櫃上的那張照片已經不見了。他在房間裏找了很久都沒能将它找到。

也不止照片,這個家裏曾經屬于他的一切,全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有些是他離開時帶走的,剩下那些……大約都被顧硯扔了、丢了。

突然而至的巨大失落将沈栖整個包裹住,他頹然無措的坐在地板上,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已經空無一物的床頭櫃,神經質的想着——

不應該的,不應該是這樣的,這裏應該有一張照片,一張我和顧硯的合照,照片裏顧硯在對我笑,笑得特別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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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這張照片已經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很久之後沈栖才從地板上爬起來,走出房間一看,顧硯還在廚房裏待着,只是從面對着流理臺變成了靠着流理臺。

他手裏握着那只他們一塊兒從超市裏買回來的玻璃杯,有一口沒一口的抿着水。

見沈栖過來,他薄薄的眼皮一掀,略顯疲倦的問道:“拿到了?”

沈栖搖搖頭,一步一步慢慢地朝他走過去,最後堪堪停在廚房門口,用手扶着玻璃拉門,很是委屈的問:

“顧硯,我們那張照片哪裏去了?”

顧硯的頭疼得厲害,他想問沈栖,我們拍過那麽多照片,你指的是哪一張。

但其實無論是哪一張都不重要了,人都不在一起了,還要照片幹什麽?

于是他硬邦邦的說:“扔了。”

沈栖的眼睛一下子紅了,他像是完全不敢相信一般喃喃的重複着:“扔了……怎麽會扔了呢……”

顧硯的頭更疼了,他現在只想趕快洗澡睡覺,實在疲于應付沈栖。

他開始有點不明白,明明喝醉了酒的人是自己,可為什麽沈栖看起來比他更像個正在撒酒瘋的人。沈栖這是想要幹什麽?

“沈栖,你這是在幹什麽?如果拿到你要的東西了,就請趕快出去吧,這裏不歡迎你。”

這話已經說的很不客氣,沈栖卻似根本沒有聽見,只是呆呆愣楞的盯着他,嘴裏還在重複着那句“怎麽丢了呢”。

然後他挪了一下腳步,似乎是想要靠近顧硯,最後不知道出于什麽原因又收了回去。

推拉門的那道凹槽就像橫亘在兩人之間的一道天塹,讓沈栖不敢輕易跨過。

顧硯壓緊眉峰,僅剩的那點耐心告罄:“沈栖,請你出去。”

他已經後悔把沈栖放進來,他早該告訴對方家裏有關他的東西全都被扔光了,然後是賠錢還是賠東西直說,而不用在這裏戚戚哀哀似的浪費時間。

沈栖的眼睛更紅了,剛才還猶猶豫豫不敢挪動一步的人忽然沖過來,抓住顧硯的衣領強硬地把他往下拉,啞着嗓子問他:

“顧硯,我找不到我們的照片了,你把它們藏哪兒了?你把它們還給我好不好?”

似哀求,似撒嬌。

顧硯身上酒氣重,所以剛才一直沒發現,這會兒靠近了才聞到原來沈栖身上也同樣酒氣熏天。這人确實是在撒酒瘋。

“顧硯……”沈栖還在喊他,吐息間帶出的熱氣讓顧硯感到很不舒服。

他擡手将自己的衣領從沈栖手裏解救出來,然後不着痕跡的避開一段距離,拿手臂橫在兩人之間,不冷不熱的說,“沈栖,你別發瘋。”

這不是沈栖第一次醉酒,上次是什麽時候呢。五年前,大四畢業前的散夥飯上。

兩人念的不是同個專業,也不在同個學院,顧硯是設計專業,沈栖是市場營銷。

那頓散夥飯是沈栖和他班上的同學一起吃的,顧硯接到電話趕去接人的時候,沈栖已經喝多了,拽着以前寝室裏同他不太對付的某個男生叫爸爸。

他眼睛很紅,眼睫上沾着幾滴眼淚,看起來狼狽又無辜。那被拉着的男生滿臉尴尬,見着顧硯就像見着了救星。

“我的媽,顧硯你可算來了,這都鬧了半個多小時了,我可不想全酒店都知道我喜當爹好吧!”

男生和沈栖的龃龉不算大,眼看着就要畢業,以後也不知道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那點小矛盾就輕易的煙消雲散了。

顧硯和人道了歉又道了謝,架着沈栖的胳膊想把他扶起來,但沈栖卻坐在椅子上不肯動,然後睜着一雙淚眼撲進顧硯懷裏,往日有些清冷的嗓音因為沾了酒氣變得有些軟又有些啞。

顧硯摟着他的後背,把他當小孩子哄:“乖一點,我們回家。”

沈栖卻突然哭了起來,哭得那麽大聲那麽慘烈,把在場還沒有走的同學都吓了一跳,紛紛跑過來關心。

沈栖卻越哭越大聲,整個人都變得濕漉漉的,被鹹濕的淚水給浸透了。

顧硯急得手足無措,一遍遍勸他哄他問他發生了什麽事,但沈栖就是不說,只顧着哭,直到哭累了才在顧硯懷裏閉眼睡着了。

回去之後沈栖醒了,顧硯想給他擦身讓他好睡點,結果沈栖卻要拉着他做。

那天晚上的沈栖格外的不一樣,主動做了各種姿勢,說盡了平時羞于出口的葷話,就像是要把自己整個獻祭給他。

現在會想起來,沈栖那時候大概就是在琢磨怎麽和他分手吧。畢業季分手季,是個說分手的好時機。

那天他們做到很晚,精疲力盡的抱着睡去,到了後半夜沈栖卻犯了胃病,疼得滿頭滿腦都是冷汗,送去醫院一檢查,急性腸胃炎。

顧硯又急又惱,圍着他鞍前馬後的伺候了一整夜。自那以後更是管着看着沈栖,不讓他多碰酒。

“顧硯,我求你把照片還給我……”

沈栖是真的醉的不輕,但顧硯現在已經不想再慣着他了。

這個人喝醉也好,生病也好,都已經和他顧硯無關,他沒義務也沒責任再管他照顧他。

再說了,沈栖一個大直男,好不容易和他分手了,沒準兒醒酒後會因為被他碰了照顧了而惡心厭惡,平白惹各自不痛快。他不犯這個賤。

“顧硯……”

充溢在沈栖眼眶裏的淚水終于憋不住洶湧而出。

顧硯其實是最舍不得見這人掉眼淚的,但此時此刻,那些無聲淌落下來的眼淚,這張狼狽又好看的臉,卻好像已經無法觸動他絲毫。

僅僅兩個月,這個曾被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于他而言,不過是個熟悉的陌生人了。

也的确陌生。朝夕相對整整七年,他天真的以為自己對沈栖的裏裏外外都了若指掌,但時至今日才知道其實不是這樣的,他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枕邊人,甚至從來不知道和他睡過幾千次的人原來是個直男。

已經夠了,不管沈栖想要什麽照片,找沒找到東西,他都不想再陪他折騰下去了。顧硯疲憊的閉了閉眼睛,給唐衍撥了個電話過去:

“沈栖在我這兒,你過來把他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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