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什麽事?”顧硯站在會議室門口,朝裏面問。

他問的是秘書,眼皮卻有意無意的朝沈栖掠過去,意思很明顯——你怎麽在這裏?

沈栖也在看他,兩人目光相觸的那刻,沈栖下意識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從顧硯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他毛茸茸的後腦勺,有一小撮頭發睡得翹了起來,他嘴唇緊抿着,眼睫一顫一顫抖得厲害。

張秘書:“是這樣的顧總,這是市場部的沈栖,您之前是不是和蔣總監定了咱們的六一活動?小沈就是過來找咱們對接這個事情的。”

顧硯點了下頭。想起來的确有這麽個事兒,後來他一忙就忘記和張秘書交代了。然而誰能想到市場部那麽多人,蔣明揚那個不靠譜的家夥好死不死就推了沈栖過來。

這可真是……

他摁揉了下眉心,吩咐秘書說:“那這事就辛苦你了,你看着安排吧。”

張秘書點頭應下,顧硯便轉身準備回辦公室。“顧總。”這時始終沒開口的沈栖出聲叫住了他。

顧硯頓下腳步,扭頭看向他。“有事?”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是公事公辦的意思。

這時候沈栖已經擡起了頭,他捏着手機朝顧硯示意了一下:“顧總,因為這是咱們兩部門第一次一起搞活動,涉及到費用問題,所以有問題的話我可以找您溝通嗎?”

剛才顧硯已經說的很明白,活動的事情交給張秘書安排,沈栖再問這個就顯得挺沒禮貌、挺得罪人的,會讓人誤以為他不信任張秘書的辦事能力、不把對方放在眼裏。但沈栖不在乎這些。

“不用,有任何問題直接和張秘書說,她解決不了的話會向我彙報。”顧硯丢下這句,便再沒多做停留,徑直走回了辦公室,關上了門。

沈栖下意識的跟了兩步,又陡然想起什麽的頓住了。

——沈栖,別越線、別急,別越線、慢慢來、別急。

不知道為什麽,張秘書覺得自從自家總監出現後氣氛就變得古怪又尴尬,但她心大、心眼也好,沈栖剛剛那個問題也沒讓她覺得自己有被冒犯,這會兒見對方神色有些不自然,大概是被自家總監給“凍”傷了,還很貼心的安慰說:

“小沈啊,你別介意哈,我們顧總監他……比較忙,所以你有什麽問題直接跟我溝通就好。”

“嗯,那就麻煩您了。”

接下來的一周,沈栖和張秘書他們利用午休時間将整個活動方案敲定了下來,每次讨論的地方他都有意選在了設計部的那間小會議室。就是私心想利用這個機會多看顧硯幾眼。

但顧硯不常在辦公室,經常是臨到上班時間才姍姍回來,目光朝會議室這邊掠一眼,然後回自己辦公室。

而這個時候沈栖也到了時間要回去市場部,兩人有時候會在辦公室門口擦肩,有時候不會。

沈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會議室裏逗留的久一些、再久一些,一直等到顧硯的身影出現在走廊裏,他才起身,看對方一眼,或者走到門口同對方打一聲招呼。

偶爾顧硯也會留在辦公室休息。然而從會議室裏是看不到總監辦公室的,所以這對沈栖來說并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好事,因為這就意味着他可能要白跑一趟,錯過看到顧硯的機會了。

從前他輕易就能觸摸到、親吻到、抱到、看到的人,現在成了他千方百計都難以靠近一步的天上月,不可望、也不可及。

明天就是六一活動,幾人在會議室裏最後核對了一遍細節,臨走時沈栖主動和張秘書以及另一個小姑娘握了手。這活動是他們部門要整出來的,理應如此。

“這周大家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設計部的姑娘有社交牛x症,每天活力四射,跟打了雞血似的。

“年年團建,建得我現在一聽到六一活動幾個字就ptsd了,化裝舞會多好啊,我願意天天參加化裝舞會!”

幾人跟着一起笑。“那就明天玩個夠呗!小李是不是也還沒談戀愛,明天可得抓緊機會啊!”張秘書笑道。

小李就是設計部的這個姑娘,她終于覺得有些羞赧,拿腦袋去撞張秘書的肩:“欸呀,張姐你說什麽呢……”

這時候沈栖的電話響了。“抱歉,我接個電話。”

“沒事沒事,沈哥你先忙。”

電話是唐衍打來的,沈栖摁了接聽鍵,走去樓梯間打電話。

兩人之間這麽多年的交情,他也不同人客套,開門見山的問:“什麽事兒啊現在給我打電話。”

他不認為對方能有什麽正事,事實上唐衍也确實沒什麽正經事要講,他是來八卦的。

“嘿嘿嘿,那啥,我就是來問問,這一個星期下來,你倆有什麽實質性的進展沒有?”

這一周沈栖忙,兩人沒怎麽聯系,唐衍有時候憋不住發消息過去打聽情況,沈栖也是看過就放在一邊,沒回他。——回個屁,就瞎起哄的。

“能有什麽進展啊。”我連人都沒怎麽見着。沈栖踢了踢旁邊的牆壁,心想。

人生多艱難,連豬隊友都時時來捅刀。

唐衍急了:“你這不行啊,我沒記錯的話明天就是你們那個活動了吧?你就甘心白白錯過這次機會?”

這我能不知道麽,但我也沒有辦法啊。沈栖想。他很沉的“唔”了一聲,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昂。”唐衍在電話那頭像是被人掐住了嗓子,他大概也終于聽出來好友不太想提這事,好一會兒之後換了個話題,問,“那叔叔阿姨那邊……還是沒反應麽?”

沈栖已經看出來了,這家夥今天就是專門來往他心口紮刀的,他轉身靠在牆壁上,很輕的回答說,“沒有。”

那天出櫃之後,沈栖試着給他爸他媽打過電話,但兩人已經将他拉黑了,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一直到今天,他始終沒能打通那個電話。

微信也同樣。無論他什麽時候發消息過去,顯示的都是被拉黑的提示。

有時候沈栖甚至會想,他是不是幹了什麽傷天害理、十惡不赦的壞事,以至于他爸他媽寧願當沒生過、養過他這個兒子,也不願意和他好好溝通,試着理解他。

可其實不過是因為他愛上了一個男人。

所以顧硯當時是怎麽走過來的呢。一邊因為父母冷漠的态度難過傷心,一邊又要像什麽事都沒有一樣的跟他笑、跟他鬧。

逢年過節把他送上飛機,然後轉身離開機場,回到空無一人的家裏,還要在電話裏騙他說和家人去哪裏玩了、見了什麽親戚朋友、吃了什麽好吃的……添一無縫的瞞了他七年。

每每想到這些,沈栖都覺得像是有人捏着柄生了鏽的刀,在生剜他的心。

但那刀太鈍了,剜也剜不利落,一下一下,千百次的割在同一個地方,見血、見淚,就是不見結束,不肯給他痛快的一刀。

後來那顆心總算被剜去了,卻留下個血洞,經年累月無法愈合,碰一碰就能痛得他冷汗直流。不碰也痛。日日夜夜的提醒他、折磨他。

“唐衍。”他啞着嗓子叫了好友的名字,唐衍“欸”了一聲,“在呢,怎麽了?”

“你說,顧硯遇着我,是不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啊……”

“你胡說什麽呢,”唐衍當即反駁說,“雖然騙顧硯和提分手這事兒的确是你做錯了,我也沒法昧着良心替你找借口、幫你辯解,但你也沒必要這麽貶低自己,真的……”

沈栖沒再說什麽,良久之後他同唐衍說了再見,把電話挂了。但沒急着回辦公室,摸了支煙出來,點燃了。

放在以前極度讨厭煙味的人,竟然也開始抽煙了,還抽得很兇,坐在樓梯間臺階上的那十多分鐘,他抽掉了大半包煙。煙屁股撚了一地。

第一次抽煙的時候他沒分寸,一下抽得急了,被煙味嗆得咳了個驚天動地,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好不狼狽。然而現在他點煙、抽煙的動作駕輕就熟,任誰看了都會以為他是個“老煙槍”。

但他開始抽煙其實不過才一個月,抽第一支煙的時候他剛從山上下來,正開車回家準備出櫃。那包煙是他路過某個高速公路休息站時買的,30塊錢一包的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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