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有些悔了

不等金瞳,蕭澈款步快走出了宮門,那來報說慕容靖言身子不舒爽的小厮随在蕭澈身後,只見自家王爺這步子是越展越快,他只得一路小跑跟上。

蕭澈在宮門外翻身上馬的時候已然落了雪,待至回到寧王府,身上和發絲間皆落了不少的雪,有馬夫牽了馬,他便顧不得許多的往後院去。

慕容靖言的晚膳就擺在屋裏,他沒有叫滄瀾撤,一應菜品動了不過兩三口,連那碗湯也不過是嘗了一口便擱下了,蕭澈進門便瞧見了那一桌的殘羹冷炙。

屏風後,慕容靖言正卧在榻上,屋裏炭火燒的足,暖烘烘的,連帶着他也跟着犯懶,聽見有人推門便只問道:“可是殿下回來了?”

“是本王。”蕭澈攜了滿身的風雪,勒缰繩的手也有些冰涼,他雖急着見慕容靖言,可到底怕自己身上的涼氣侵了慕容靖言瘦弱的身子,只在外間将手伸在那炭盆上烘了好一會兒,待指尖冰涼褪下,身上也叫暖意裹了幾分才敢饒過屏風去。

“殿下。”慕容靖言照舊散着發,他躺在那裏,黑絲如瀑布般散在榻上,漿白的裏衣襯的他的臉色越發難看,瞧見蕭澈,他倒是強裝出一副無事的樣子問道:“不是說宮中晚宴?怎回來的這麽快?”

蕭澈坐在榻邊握住了慕容靖言的手,慕容靖言應是從他走便在這屋裏的,屋裏這樣暖他的手卻似蕭澈剛從外間回來時一樣涼,蕭澈裹住他的指尖,放在唇邊吻了吻。

“府裏有人進宮尋本王說是你晚膳只用了沒兩口就吐了。”蕭澈将溫熱的掌心覆在慕容靖言的臉上,他望向慕容靖言的眼神好不憐惜,他問道:“可是胃裏覺着不舒坦?命人給你炖碗燕窩來,澆了牛乳,暖暖胃可好?還是要銀耳蓮子羹?”

慕容靖言只管搖頭:“身上不舒爽,什麽都吃不下,這群沒舌根的奴才,怎麽我有一點什麽事他們都要去尋殿下,不知殿下今日是有要事嗎?”

慕容靖言骨相便不帶兇,如今故作兇狠反倒叫蕭澈覺得甚是可愛,只覺得疼愛不夠。

“本王哪裏有什麽要緊事。”蕭澈滿心滿眼都是慕容靖言,他道:“本王的要緊事便是靖言,你身上都不舒爽叫我如何能在那月華殿中繼續坐下去。”

慕容靖言握着蕭澈的手,他盯着蕭澈的眉眼看了好半晌。

蕭澈劍眉星目,眉眼之間是與他性子完全不符的果決與淩厲,他鼻梁生的高挺,稱着那雙眉眼是越發的好看,常言薄唇之人皆無情,可蕭澈卻不是,唇雖薄,帶慕容靖言的情誼卻極為深厚真心。

“看什麽呢?”蕭澈笑問。

慕容靖言搖頭道:“沒什麽,只是覺得殿下好看罷了,殿下可見到北朔的岚霜公主了?”

蕭澈道:“自是見到了,月華殿晚宴前本王本想着出去透口氣,一轉竟轉到了禦花園去,岚霜公主正抱怨皇後嚴厲,本王躲在那樹後,不料竟叫公主發現了,只得上前搭了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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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靖言忽的想起了當年自己與蕭澈在禦花園初見時的場景。

那年安樂侯剛把他從南方接回來,宮裏熙寧帝宣他面聖,安樂侯便将他帶回府去了,不過只是見了一面得了兩句教誨,安樂侯與熙寧帝又事相商,只命兩名宮人還有他的近侍滄瀾陪着他到宮裏去四處轉轉。

慕容靖言心知自己是要進宮做伴讀的,那會兒他還未想好要做哪位皇子的伴讀,不過禦花園一見蕭澈,他便定了心思。

身在天家,浩浩皇城原本該是極盡榮華之地,可偏偏有人生在其中如浮萍,孤苦無依卻又要奮力掙紮,為着的卻不過是最簡單的兩個字——活着。

慕容靖言彼時伸手,為的也不全都是自年幼時便有的謀劃計算,實在是瞧着那小皇子可憐,想着能以一顆糖哪怕甜他半晌也好。

“那岚霜公主可當真如傳聞豔絕北朔,容貌傾城?”慕容靖言問道。

蕭澈凝視着慕容靖言,他似乎完全可以料想到慕容靖言接下來的話,無外乎“當真與殿下天造地設”、“殿下如若将岚霜公主迎娶進府則對殿下百利而無一害”、“殿下可喜歡?”。

他是有萬分不待見慕容靖言說這話的,自同慕容靖言在一處的那一日起,蕭澈再未對旁的什麽人動過心思,他待慕容靖言除卻兒時陪伴的情誼,自是有自己數不清的真心在裏邊的,莫說要他娶誰,只怕安樂侯若是說明日要給慕容靖言議親,他便是立時三刻就要急死的。

“靖言.”蕭澈喚了他一聲之後慢慢的吐了一口氣。

蕭澈時常會想又總是不敢想,慕容靖言如此三番兩次的要将他推就給別人去,難道心裏便是對他丁點兒半分的占有欲都沒有麽,若是愛,又怎麽會整日裏要替他謀劃打算娶了誰對他才有利。

一個無心天下,胸無大志,目光只在這間王府,只在慕容靖言身上的王爺,要的那幾分利又有什麽用?

慕容靖言眼見着蕭澈那雙清澈眸子裏染了幾分莫名的悲傷,似愛而不得又好似愛卻不敢言說,怕自己受傷,也怕別人受傷。

“我不過是見不得世面便問問殿下而已。”慕容靖言輕輕晃着蕭澈的手道:“何苦惹得殿下這樣?”

今天,唯今天,慕容靖言有些悔,也有些怕了,他自己卻不知為何,自岚霜公主要往大炎和親這消息傳出的那一日,慕容靖言便思量着如何才能将這好事攬到蕭澈的頭上,今日蕭澈見了岚霜公主,岚霜公主似乎也對蕭澈有意,可他卻不想了,卻也有些怕明日便真有一道将岚霜公主賜婚給蕭澈的旨意會降在這寧王府裏了。

慕容靖言胸中憋悶了一口氣,他為自己尋找着蹩腳的理由。

一旦蕭澈有了王妃,心思自然要分給王妃一些,行事之前勢必還要顧慮北朔一部的想法,做起事來必然束手束腳,屆時他的許多謀劃便未必能夠落成。

“癡癡的,想什麽呢?”蕭澈捏了捏慕容靖言的指尖。

慕容靖言回神,他道:“殿下,抱抱我吧。”

躲在蕭澈懷裏,慕容靖言緩緩抒掉了郁結在胸口的那一口悶氣,只是氣喘出去了,心裏卻不見有多安樂,蕭澈的懷抱他也是能依賴一次便少一次了,如若有一天東窗事發,只怕到時抵在他肩膀上的便是蕭澈的那柄劍了。

“本王在月華殿也只顧飲酒,未曾用過幾口晚膳,本王叫人去将外間桌子上的熱了,靖言陪着本王再吃些可好?”蕭澈溫聲問道。

方才在月華殿随着衆人本就飲了不少的酒,算上同太子喝的,蕭澈這會兒只覺得胃裏都叫那酒給占滿了,胃口确實沒有,不過為了哄着慕容靖言吃些晚膳,他還是同慕容靖言一起坐到了那膳桌跟前。

宮中月華殿,太子蕭朔看着身旁那空了的位置,又瞧了一眼對面原該坐着岚霜公主的席位,便是傻子也能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了。

蕭朔在心裏盤算籌劃着,迎岚霜公主車駕入帝都,這事原本是尋一禮官便能做的,不過為顯大炎對北朔部的尊重重視,皇帝還是選了皇子去迎,人人都知道這是個有頭臉的差事,蕭朔身上有南方鹽道一事,加上太子的身份他自然不好去迎,他只以為秦王會借着迎岚霜公主入帝都一事解了禁足沖回朝堂與他争個一二,不料這事竟然拿落到了蕭澈頭上去。

蕭朔看向龍椅,只見皇後附在皇帝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麽。

蕭朔收回心思,蕭澈既然入了皇帝的眼,也就證明秦王一旦垮臺,蕭澈竟有幾分可能會成為下一個秦王,秦王如若過幾日真的放了出來還和從前一樣,那麽蕭澈也有可能被培養成抗衡他和秦王的人。

雖然事情還沒到那一步,但蕭朔不得不設防,無論是哪一種情況出現,蕭朔都不想蕭澈站在他的對立面,他勢必要将蕭澈拉攏到自己這一側來,除卻文佳貴妃與皇帝舊時甚篤的情意,蕭澈養在府裏的那可是安樂侯府的世子。

安樂侯手中的兵權雖然已盡數交給了皇帝,可朝中人脈盡在,文佳貴妃母家凋零,可舊時與她母家來往甚密的官員如今也仍在朝中,這些人表面上或持身中立或僅有半點傾向之意,如若蕭澈起了心思,這些人便都是利器。

蕭朔撚着手中杯盞,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将蕭澈收為己用。

殿中歌舞已撤,岚霜公主從偏殿提了裙擺回來,蕭朔一眼便瞧見了她,也瞧見了跟在岚霜身後的那侍衛,那分明是蕭澈的近侍。

舞姬方才退下,蕭朔便放了手中杯盞,他行至殿中,竟掀袍跪在地上推手道:“父皇英明,兒臣以為岚霜公主的婚事不日便可定下了。”

此言一出,殿中皆是竊竊私語聲,方才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岚霜公主猛地聽見殿中跪着的那位竟私自便替他定好了婚事,一時擡頭,狠狠瞪向了蕭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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