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籠中之物
寧王府,慕容靖言今日倒是好食欲,午膳命人傳了幾道愛吃的小菜,蕭澈不在府中,金瞳也不在,他也不需旁的什麽人伺候,只留了滄瀾在身邊伺候茶水。
午膳用了不多,慕容靖言便覺得胃裏有些不大舒服,擱了筷子,他命滄瀾傳了藥來。
照着蕭澈的吩咐,府中備藥的人也沒給慕容靖言備上多少鹽津梅子,只幾顆夠叫他散了嘴裏的藥味。
深棕色的藥湯入口便是苦的叫人直皺眉頭,慕容靖言也不敢喘氣,一口灌完了,忙接了滄瀾遞上來的鹽津梅子含在嘴裏,好半晌待口中不覺辛苦的時候才又命滄瀾傳了茶水漱口。
待吃過了藥,慕容靖言便不大想回榻上倚着了。
在寧王府養病的這些日子,蕭澈總是不許他走動,只是前些日子出了一趟門那便算他吹風了,慕容靖言只覺得自己身上的骨頭都快叫這屋裏的炭火可暖化了,今日外頭天氣好,慕容靖言想着去後院池邊走走。
披了大氅出去的時候慕容靖言擡頭見了一直鴿子。
他遞給了滄瀾一個眼神。
滄瀾心領神會,他伸出手,鴿子便落到了他的手上,那鴿子的爪子上放了一竹制小筒,那裏是藏了一張紙條的,這是寒影用來給慕容靖言傳消息的途徑,只是從前寒影在秦王府,這鴿子鮮少會放出來,慕容靖言在寧王府的時候也謹慎非常,如今幸虧蕭澈不在府中。
慕容靖言估計着寒影便是知道今日是熙寧帝壽辰,所以才放了這鴿子來寧王府。
滄瀾将寒影塞在其中的字條抽出收入袖中,那鴿子便有展翅飛走了。
慕容靖言擡頭看着那越飛越遠的鴿子,一時心中感傷,他深呼了一口氣,霧白色的哈氣在眼前漫開,柔了眼前景色。
滄瀾扶着慕容靖言,他問道:“好端端的,世子坐什麽嘆氣?”
慕容靖言有些惋惜的搖了搖頭,他道:“沒什麽要緊,只是一時想到這鴿子可憐,原本該是在這天上飛着的,想在哪處落腳便落在哪處,如今卻被人圈養着,想想我們,到底是同這鴿子一樣的。”
滄瀾扶了慕容靖言上了臺階,亭中已叫人備了暖爐,此刻沒風,陽光充足,倒也算不得冷。
“可見大人有多了解世子。”滄瀾沒頭沒腦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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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靖言不解,他問道:“此話怎講?”
滄瀾替慕容靖言斟了熱茶又道:“大人決定将奴才撥到世子身邊的時候便曾跟奴才說過,說世子心思重,時常胡思亂想,總易傷懷,叫奴才好生替世子纾解着情緒,大人只怕世子郁結,世子的身子原就不好,倘若是再因為多愁善感落了一身的病,那大人當真就要心疼了。”
慕容靖言聞言,他一時竟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好。
他同寒影自幼長在在一處,寒影年長他幾歲,似兄長般時刻提點着他,只是寒影的心思慕容靖言是知道的,他自然有意,只是時過境遷,這許多年未曾說出口的,如今卻好似已經都變了味道,倘若今日給足了慕容靖言機會,讓他同寒影說些什麽,只怕他也說不出來了。
只是,那些話究竟是說不出來了,還是想說與他聽的是另有其人,這是連慕容靖言自己都不曉得的事情。
“你且聽他胡說。”慕容靖言飲了一口茶道:“我何曾總是為誰傷懷。”
不曾總是為誰傷懷,只是瞧見那籠中物的時候覺得其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罷了。
那鴿子叫籠子困着,想要展翅藍天實在是一樁難事。
慕容靖言叫滿身的仇恨困着,想要高山流水的去過自己的日子,也着實是一樁難事。
慕容靖言放下茶盞,他看着湖面落雪,府中下人不曾清理過湖面,因此那落雪還是白白淨淨的覆了厚厚一層在湖面上,羅雪上只餘幾個腳印,想來是偶爾停落在上邊的鳥。
慕容靖言眉心微動,他伸手朝滄瀾要了那鴿子帶來的字條。
他展開,其上并未寫什麽重要的消息,只一行字跡寫的是赤月的文字,寒影道——一切皆好,只念靖言,盼安。
慕容靖言瞧着那紙條出了許久的神。
寒影愛他。
這是慕容靖言不能忽略的事實。
可寒影想要複仇的心遠勝于愛他的心。
慕容靖言揉皺那張紙條,只做廢紙交給了滄瀾,他道:“燒掉,不要叫任何人看見。”
“世子。”滄瀾接過慕容靖言手中那字條,他藏于袖中,上前附耳道:“宮中午膳之前太子去了鐘秀宮,同寧王殿下密聊約一炷香的時間,咱們的人不好靠近,并不知道太子和寧王說了些什麽。”
慕容靖言嘆氣道:“如今這世道,太子找寧王無非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他根本就沒按什麽好心,要麽是憋着一口氣去警告寧王,不過這可能性不大,寧王在大獄中無意中透露出寒影的事情,這算是給太子幫忙,加上太子之前又是想要請旨為寧王賜婚,又是假模假式的來寧王府喝茶,太子今次想必是去拉攏寧王的。”
慕容靖言習慣別人跟着伺候,這四下便也只有滄瀾,因而兩人說許多話的時候倒是也不大忌諱。
滄瀾又問道:“那世子覺得,寧王此番當如何?”
慕容靖言撚着指尖不知從何處沾來的水珠,他道:“寧王是個聰明人,該如何做,他心裏自然有打算。”
“那寧王的打算,對我們是有利還是?”
慕容靖言的視線随着一只飛鳥落在池面,那飛鳥停留的時間倒是短暫,慕容靖言的視線落了空,眼神裏沁了些冰天雪地的涼。
他擡起一只手輕覆在自己受傷的肩膀上,他道:“我猜,自然是對我們有利的。”
滄瀾似松了一口氣,他道:“倘若這事能早些結束就好了,早些結束,世子便能早些同大人去雲游,奴才也好跟着沾光。”
滄瀾說的輕松,只是慕容靖言覺得,屆時自己若是能留存了這一條命已然是僥幸,離開,這是慕容靖言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午夜夢回,慕容靖言無數次驚醒在蕭澈的懷裏,蕭澈每每察覺到他的動作便将他抱的更緊些,可他抱的越緊,慕容靖言心中的不安便越濃厚,每每想到蕭澈總有一日會用那失望的,再不含半點愛意的眼神看着他的時候,慕容靖言只覺得心裏某處似被鈍刀淩遲一般的痛。
這痛來的蹊跷,慕容靖言自問他并不愛蕭澈。
蕭澈于慕容靖言而言不過就是用來攪弄蕭家江山,叫熙寧帝自以為安穩之時用不得安穩的而已。
爬上蕭澈榻上的那一日,慕容靖言胸有成竹——今日既能爬上來,來日他也能說抽身便抽身。
只是如今,慕容靖言卻不再謀劃着何時抽身。
宮中遠青館。
蕭澈還是送了岚霜公主過來,岚霜公主似乎很緊張。
蕭澈笑道:“公主未免也太警覺了,本王不是說過叫公主放心,本王不近女色自然也不會對公主如何,公主這樣反倒弄得本王先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了。”
岚霜公主機警的觀察着四周,她發現遠青館這處的羽林衛似乎別別處更少些,巡邏間隔時間也要更長些,想到席上那位秦王投過來的眼神,岚霜沒空理會身後蕭澈那不着邊的玩笑,直覺背上發寒。
“前方便是遠青館了。”蕭澈停了步子,他道:“到底是秦王約了公主前去,本王若是同行倒是不好,公主且放心,本王讓金瞳守在這,公主若有需要只喚金瞳便是。”
蕭澈操心着他不在府中慕容靖言有沒有好好用膳又是否好生的将那頓頓都似上刑一般的要湯子給灌下去,故只急着要往府裏去,他心知岚霜公主這邊必然要出事,只是他留在這裏也不好做什麽,這裏有金瞳,又有羽林衛,現在羽林衛仍歸太子,估計秦王也不敢拿這位異族公主如何。
“寧王殿下!”岚霜公主一時情急扯住了蕭澈袖子,她望着幾步之遙的遠青館,她道:“寧王能不能在這.在這等等本公主,若是只留這小厮,本公主怕.”
“公主怕萬一真的有什麽事,滄瀾不好動手?”蕭澈問道。
岚霜公主點了頭,寧王的近侍同寧王再近又如何,說到底只是個小厮,倘若秦王真是有那肮髒的心思,這小厮難不成還能沖進去照着那秦王腦袋踢上一腳不成麽?
此刻要拉住蕭澈才是正經事。
蕭晟已在遠青館等的有些不耐煩了,齊皇後左右謀算,這岚霜公主嫁與誰來的好處那對秦王來說都是間接的,楚王今日能為秦王出謀劃策,明日他自然也能倒戈去太子陣營,倒不如讓這好處來的直白簡單些。
秦王府中尚未有正妃,那便不如迎了岚霜公主入府去,如此,便對秦王是直接的好處。
奈何皇帝下旨命岚霜公主自擇夫婿,秦王又剛從府中解了禁足出來,今日宮中午膳乃是第一回 見,這岚霜公主憑什麽便能喜歡他。
蕭晟也沒那個耐心講什麽來日方長等什麽岚霜公主的青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