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天家無情
蕭朔跪在地上,李福海手中的信件已經擺到了熙寧帝面前的案上,熙寧帝垂眸看了一眼桌案上那些信件,擺在最上面的一封信的信封上用歪歪扭扭的大炎字寫道——秦王親啓。
熙寧帝沒有動那一摞信件,他先是看向了蕭朔,随即看向了蕭晟。
那一摞信件不知是從何而來,那信封上的字體明顯便不是大炎人能寫得出的字體,熙寧帝拿起第一封信,他看到了第二封信的信封上,那是赤月的字體。
當年赤月滅國,跑掉的唯有赤月王最信任的算得上赤月丞相的寒影。
想到寒影,想到赤月滅國的那個晚上,熙寧帝心裏的猜測越發變的不可收拾,他拿着那封信封上寫就了赤月文字的信件,他沒有拆開,他拿在手中問道:“太子,這些東西從何而來?”
蕭朔叩道:“啓禀父皇,這是兒臣手下的羅追在秦王府中翻出來的。”
蕭晟擡頭,他将那信封上的赤月文字看得清清楚楚。
蕭朔又道:“兒臣并非惹是生非,當日秦王指使暗衛刺殺九弟,九弟在大獄中審問秦王府暗衛的時候,是秦王府的暗衛親口說出了赤月寒影大人這幾個字。”
熙寧帝看向蕭澈,事起提審暗衛的那一日,蕭澈又為何不曾上報?
蕭澈察覺到熙寧帝狐疑的眼神,他叩道:“啓禀父皇,當日那暗衛只在審問中提到了秦王府中的客人,兒臣深問那暗衛卻不敢說,兒臣不敢用私刑,故而不曾查得出來,因此沒有禀報父皇,兒臣只以為那是那暗衛胡亂攀咬。”
“父皇!”蕭晟如一條落水狗一般,他狼狽的往前爬着,他爬到熙寧帝案前的臺階上,他忽視掉碎了滿地的瓷片,忙叩頭道:“父皇!兒臣沒有!兒臣冤枉。”
蕭朔趁熱打鐵,他從袖中拿出了一塊吊墜,那吊墜上刻着的圖案是赤月一族的圖騰,他将東西遞給李福海道:“父皇,倘若只有這些信件,兒臣自是不會冤枉五弟,這吊墜乃是羅追昨日在城郊所截之人身上所配。”
熙寧帝此刻已然無心岚霜公主的事情,現下是自己的兒子勾結了已然滅國的赤月的謀士的事情,這是家醜也是國難,熙寧帝強忍着心中一口怒氣,他道:“來人,先送岚霜公主回寝殿去。”
李福海親自上前扶了岚霜公主,岚霜公主卻不願起身,她需要熙寧帝給她一個公道也需要熙寧帝給北朔一個說法。
熙寧帝無奈,岚霜公主不能得罪,縱然大炎可像當日覆滅赤月一般出兵北朔,只是戰亂一起,百姓便是遭殃,如今的國庫也支撐不起剿滅北朔這樣大的戰争。
“公主放心。熙寧帝撐着額角道:“這件事情朕自會為公主主持公道,公主且回寝殿歇息片刻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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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無戲言,岚霜公主識大體的順着李福海扶她的力道起了身,走出乾安殿前,岚霜公主又行北朔禮儀道:“岚霜相信大炎皇帝,岚霜先告退了。”
待李福海扶着岚霜走出乾安殿,熙寧帝沉了一口氣。
殿中燃着炭盆,溫暖如春,伏在階上的蕭晟已然流了一身的冷汗,他的手心正按在一茶盞的碎片上,手心流的血髒了階上鋪着的那塊毯子,汗珠掉在地上,蕭晟抖如篩糠卻不敢擡頭。
熙寧帝沒有展信,瞧着那信件的數量,想必蕭晟同赤月的那寒影已有許久的信件來往了,他一手拿着信件,一手拿着蕭朔剛呈上來的那吊墜,他倚在軟墊上,目光如炬的盯着蕭晟。
蕭晟只覺如芒在背。
“秦王。”熙寧帝冷聲道:“朕給你辯解的機會,你自己同朕講,這些信件裏都寫了些什麽,你同那赤月寒影來往,究竟是觊觎朕坐着的這把椅子,還是自知愚蠢,便替別人觊觎朕這把椅子了!”
熙寧帝的音調越來越高,他話音落時,蕭晟一個頭接一個頭的叩着,叩頭的聲音聲聲清脆,蕭澈聽着他擰了擰眉。
“父皇!”蕭晟邊叩頭邊道:“兒臣不敢啊!兒臣從不曾觊觎什麽!更不敢替外人觊觎啊!”
殿中一時只有蕭晟的高聲求饒,蕭澈和蕭朔叩在那不曾有人言語,熙寧帝垂眸,他看向扣在階上的蕭晟,他心中除卻失望更有被背叛的感覺。
蕭晟是他幾個兒子中天資尚算可以的,不夠聰明卻夠聽話,心裏活絡卻愚蠢,當初扶了他與太子抗衡,不過是不想扶了蕭澈上來。
按大炎律,裏通外國這是死罪,蕭晟沒有活路。
熙寧帝展了其中一封信。
他只讀兩句,那信是蕭晟寫出去的,在信中,蕭晟把宮防情況給說了個明明白白。
熙寧帝一把将那信撕碎直扔在了蕭晟的頭上。
他怒道:“不敢?!朕看你只是不敢領兵逼宮逼朕退位了!”
一封信尚且如此,那麽其他的信是看也不用看的了。
熙寧帝那盛了那一摞信件的木盤砸向了蕭晟的腦袋上。
“父皇。”蕭晟的語氣裏已經帶了哭音,他胡亂攀咬道:“兒臣不曾!兒臣不曾啊!是太子!是寧王!父皇!是他們僞造了這些信件出來冤枉兒臣的!兒臣不曾與赤月的寒影有任何交集啊!父皇!”
蕭晟這話真假參半,這信件僞造是真,因為寒影當初便住在他的府上,不管是當初制衡太子還是刺殺寧王,這其中都有寒影的主意,只是自他禁足,那寒影便趁夜消失,尋不出蹤影來了。
與寒影不曾有過任何交集是假,當日秦王府門前一快要餓死的青年屏着最後一口氣朝他伸手,那青年手中握着的便是熙寧帝案上擺着的那塊吊墜。
蕭晟此刻悔不當初,當日他若不曾命人将這青年擡回府去,今日便不會有此困境。
蕭朔沒有給熙寧帝懷疑他的機會,他必是能把自己從此事中摘的幹幹淨淨,蕭澈自然也是不擔心的,其中那封滿是赤月文字的信是他所寫不錯,可除了金瞳沒人知道那信是他寫,他不怕別人指證,也不怕蕭晟此刻的攀咬。
鐘秀宮裏的時候蕭澈已然上了蕭朔的船,現在兩個人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他此刻什麽都不必說,太子自然會出言保他。
“父皇。”蕭朔直起身子,他拱手道:“羅追所截之人如今還扣在東宮,倘若父皇有疑則随時可以提審。”
蕭朔看向蕭晟,他同蕭晟在朝中鬥了許久,如今蕭晟敗局已定,無論如何,他都是再無翻身的可能了,蕭朔沒有得意忘形,他乘勝追擊一般接着道:“兒臣只恐那人髒了父皇的眼,兒臣也已提審過了,那人乃是秦王禁足之前帶在身邊的近侍,那近侍供道秦王常年與赤月寒影有信件來往,他則是負責送信的.”
熙寧帝只将蕭朔的話聽了一半,他兩步繞過桌案,他走至階上,他伸手拽住了蕭晟的衣領,他問道:“你究竟還要朕如何疼愛你!”
蕭晟已然落了淚,臉上亂糟糟的又是血又是淚,抖的連身子都直不起來。
熙寧帝猝然松手,蕭晟從案前的階上滾了下來。
熙寧帝坐回龍椅上,他盯着急忙跪好在地上的蕭晟,他喚人道:“來人,傳旨,秦王蕭晟,裏通外國且意圖對北朔公主不敬,不敬兄弟,胡亂攀咬,如今人證物證俱在,收押天牢,明日午後.”
蕭澈叩在上,他聽着熙寧帝輕飄飄一句“問斬”,心裏竟有幾分暢快,不僅是因為秦王活不成,更是因為熙寧帝在壽辰當日下旨賜死自己的兒子。
“父皇!”有禦林軍進殿将蕭晟拖走,蕭晟的哀嚎似乎仍然回蕩在殿中。
熙寧帝心力交瘁,情急之下劇烈的咳嗽着,蕭朔上前扶了熙寧帝,他道:“父皇莫急,龍體為上!”
蕭澈叩在地上一言未發。
寧王府,慕容靖言已經回了屋,在屋中叫那暖意烘的昏昏欲睡,他只怕此刻睡了,晚間便睡不着了,因而命人在書房備好了畫畫的筆墨,他一時想不起畫什麽,執筆在紙上随意畫了兩筆,再收筆時卻發現自己筆下畫的那人眉眼之間盡是蕭澈的模樣。
“世子,宮中大變。”滄瀾進門道。
“怎麽了?”慕容靖言早便料到今日宮中的熱鬧他不疾不徐的問道:“可是秦王如何了?是流放還是貶為庶人了?”
滄瀾拱手道:“斬首。”
慕容靖言收了筆,他有些震驚的看向滄瀾,半刻,慕容靖言勾了勾唇角,他将沾飽了墨汁的筆擱置一旁,他道:“是了,的确是大變壽辰之日賜死自己的兒子,誰能比他更狠心呢?”
滄瀾道:“世子準備着吧,殿下回來了。”
慕容靖言道:“知道了,今日宮中晚宴如常?”
滄瀾點頭:“是,不曾聽說晚宴取消的消息。”
慕容靖言冷笑道:“常言道天家無情,今日我可是着實見識到了,壽辰之日賜死自己的兒子,晚宴如常,這便是皇帝。”
“世子.”
滄瀾提醒慕容靖言慎言,慕容靖言道:“我知道了,你出去候着吧,寧王回來你再來報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