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雪願在休息室睡着了,順道做了個夢。

她夢見和季随安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那時候學校的薔薇花開得正盛,花架下面的林蔭徑是從宿舍往藝術樓的必經之路。

她抱着作業急匆匆趕路,拐角就撞到了人。

剛下過雨的地面濕滑,幸虧對方眼疾手快扶着她。

“沒事吧?”

她撞到了一個男生。

一個手很好看,聲音也很好聽的男生。

美術生的通病,對好看的事物總是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她低着頭,視線在對方手上停留了兩秒:“沒事。”

恰好一陣風吹過,搖落了幾朵本就搖搖欲墜的薔薇。

其中一朵被雪願的畫冊接個正着,粉色的花瓣含着還沒幹透的露水,清透漂亮。

“這麽好,還替我道歉?”

“?”

雪願疑惑擡頭,看見男生偏頭在對旁邊一簇垂下的薔薇藤說玩笑話。

這個時候,她才發現這個手好看的人,臉更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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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襯的美人,原來不分男女。

就算她的一見鐘情始于見色起意吧。

當他笑着沖她道歉時,雪願捏着那朵花,心髒開始砰砰直跳。

緊張的老毛病一犯,她就知道自己不能久留了。

扔下一句沒關系便逃也似的匆匆離去,都沒反應過來應該客套一下,明明是她撞到了他,怎麽還要他給她道歉。

在那之後很久,雪願才從同學的嘴裏知道了他的名字。

季随安,季随安。

原來他叫季随安。

原來他就是季随安。

其實她真的沒覺得後悔過第一次見面時沒有去要他的聯系方式,或者跟他再多說幾句話。

即便直到畢業,她也沒能讓他認識她。

但夢的本質或許就是将過去最遺憾的畫面重現,然後把再一次選擇權交到她手裏。

這是他和她的第一次見面,卻是她多年念念不忘換來的一次特殊“重逢”。

所以這一次,她沒有像上次一樣匆忙離開。

她仰頭看着他,握緊了那朵薔薇花。

即使知道是假的,當把那句無數次練習又無數次放棄的話說出口時,竟有一種想要熱淚盈眶的沖動。

“我叫雪願,下雪的雪,願望的願。”

“你呢,你叫什麽?”

夢裏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畫面是模糊的,聲音也是模糊的。

但是那一刻,雪願覺得自己可以清晰聽見風吹得藤蔓花枝摩擦搖晃的聲音。

甚至,連花瓣輕飄飄落地的聲音也能聽見。

很輕,很急,和她的心跳聲好像。

“季随安。”

他說:“季節的季,随遇而安的随安。”

風靜止在他話音落下的前一秒。

物件落地一聲悶響,雪願睜開眼睛。

季随安把溫水放在床邊櫃子上,彎腰将不小心帶落的小擺件撿起來放回去,擡頭正好對上雪願目光。

動作一頓,繼而抱歉地笑笑:“吵醒你了?”

雪願好像沒睡醒,呆呆盯着他沒說話。

季随安便順勢在床邊蹲下,伸手摸摸她的額頭,滿意道:“不錯,退燒了,可以不用去醫院了。”

他剛收回手,雪願就跟着将手從被子裏伸出來。

季随安還以為她要喝水,結果就被人在臉上扒拉了一下。

“?”

他被扒拉得一臉莫名:“怎麽啦?”

雪願看起來比他還懵,指尖又在他臉上不輕不重戳了兩下,像是在确認他是真是假。

季随安懂了。

這是做着夢被他吵着了,還沒清醒呢。

勾了勾唇,配合地問她:“是真的吧?還記得我是誰嗎?”

雪願沉默與他對視了足有快一分鐘。

一分鐘後,如夢初醒,一聲不吭拉起被子将自己蒙頭蓋住,耳朵并臉和脖子齊刷刷一個顏色。

焯。

她又幹了什麽???

季随安屬實被她的鴕鳥行為逗樂了,笑着站起身:“睡飽了就起床吧,帶你去吃飯。”

抓着被子的手下移一丢丢,從後面慢吞吞露出一雙眼睛,聲音悶悶的:“吃飯?”

她這一覺睡到了晚上八點。

雨已經停了,外面天色已黑,霓虹絢爛。

而樓下的喧鬧都被隔絕在門外,也難怪她沒有被吵醒。

她第一次清醒着坐上季随安的副駕。

上次的情景浮現,她忍不住清了清嗓子,欲蓋彌彰看着窗外。

有點尴尬,還有點緊張。

“想吃什麽?”季随安問她。

“都可以。”雪願扒拉着窗沿。

兜兜轉轉一大圈還是逃不了吃飯,早知如此,一開始她就應該直接請他吃飯了。

季随安在中心廣場找了一餐廳,裏面看起來很熱鬧,猜想味道應該也不錯。

進去之後,點菜的權力自然被交到雪願手上。

雪願沒來過這裏,在服務員的推薦了點了個雙人套餐,交還菜單後拿起手機回複花檸信息。

打字的動作很慢,顯得心不在焉。

季随安在打電話,她瞄了他好幾眼。

在第三次偷瞄時,她被抓個正着。

季随安挂了電話後想說什麽,就聽她似突發奇想一般忽然開口,問:“季随安,有沒有人問過你名字?”

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脫口而出,順口又自然,聲線細細柔柔的,聽得他不覺晃了下神。

他不着痕跡握了握掌心:“怎麽這麽問?”

雪願:“就是,如果有人問你名字,你會怎麽介紹?”

季随安顯然不是第一次回答這個問題,張口即來:“季随安,四季的季,随便的随,安女士的安。”

果然。

雪願失望地想,夢就是夢,沒一個對得上。

不過很快又覺得奇怪:“安女士?”

季随安:“嗯,我媽,安琳女士。”

雪願悻悻喔了一聲。

這麽有個性的介紹,難怪她做夢也猜不到。

菜上得很快,餐廳裏的人也越來越多。

等雪願後知後覺發現就餐的幾乎都是年輕小情侶時,他們已經站在收銀處,并且被告知獲得了答題拿獎的機會。

“本店正在進行情侶特別日活動,只要是在活動期間于本店消費滿指定金額,就能夠獲得大題機會,贏取情侶大獎。”

雪願:“?”

什麽時候冒出來的活動?

為什麽他們進來時完全沒有看見?

她回過頭,正好一直在門外歡快舞蹈的碩大人偶移開,才露出一個小小的活動燈牌。

雪願:“......”

工作人員見她表情不對,疑惑:“二位,不是情侶?”

“我們不——”

雪願話卡在一旁服務員拿出獎品的瞬間。

她抿了抿唇,扭頭看向另一位當事人,不确定地:“不是嗎?”

被這麽眼巴巴盯着,季随安哪兒還能不懂。

“嗯,我們是。”他從善如流問工作人員:“什麽題?”

“好的。”

員工笑眯眯拿出題卡讓他們盲抽。

俊男美女的組合無論在哪裏都格外引人注目,他們的位置并不顯眼,卻依舊不可避免地吸引了餐廳裏大半人看熱鬧的目光。

季随安在衆目睽睽下抽出一張題卡,翻轉。

“第一個問題。”

工作人員拿着題卡:“如果您的女朋友不小心打碎了香水,還撒在了您剛買的限量款球鞋上,您會怎麽辦?”

季随安:“這是解答題?”

工作人員:“可以是選擇題,A,扔了鞋子,給女朋友再買一瓶香水,B,扔了女朋友,給自己再買一雙球鞋。”

雪願沒忍住:“你們這是選對的答案還是選錯的答案?”

工作人員:“當然是對的。”

雪願:“......”

謝謝你們,明明可以把獎品直接送到她手裏,還要這麽隆重有儀式感地搞個答題環節。

不過顯而易見的答案,季随安卻沒有直接回答。

他想了一想,在圍觀群衆三三兩兩開始起哄時悠悠:“我選C。”

雪願:“???”

工作人員:“選C?确定嗎?”

季随安點點頭:“嗯。”

工作人員:“那麽可以請您描述一下C選項是什麽嗎?”

季随安:“讓她再去買一瓶香水,球鞋照穿,問就是我喜歡,特意讓女朋友撒上去的。”

工作人員:“宣誓主權?可以,但是為什麽讓女朋友去買,而不是您給她買呢?”

季随安攤手:“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怎麽還能管着錢包?”

此話一出,周圍都安靜幾秒,而後頓起一陣喝彩。

“牛哇兄弟,這波天秀!”

“好家夥,我女朋友都說A标準答案了,你居然還能自個兒搞個附加分出來。”

“受教了,下次一定用上。”

工作人員笑着轉向雪願,感慨道:“這麽體貼的男朋友可不多見,小姐真是好福氣。”

雪願面無表情點點頭:“過獎。”

好是很好,可惜不是她的。

工作人員将題卡遞到她面前:“該您了。”

雪願:“還有我的?”

工作人員:“一人一次,這是規定。”

見識過上一題的刁鑽,雪願居然緊張了。

摸出一張題卡遞過去,工作人員一看就笑起來:“這題很典型啊,問您有一點發現一個姑娘每晚給您男朋友發信息,說睡不着需要人陪,您會怎麽做?”

“還是兩個選項,A,用男朋友手機罵她一頓并且拉黑她,并且要求以後按時上交檢查手機,B,跟男朋友大吵一架,離家出走,選哪一個?”

怎麽兩個都不太對勁?

雪願問:“這個也有C選項嗎?”

工作人員:“也可以有。”

雪願:“那我……也選C吧。”

工作人員:“是什麽?”

雪願:“加她?告訴她我男朋友不會聊天,我比較會,只收30塊一小時,還帶心理輔導。”

工作人員噗地笑了出來。

不過也沒說對或者不對,只是問季随安:“您覺得您女朋友的答案對不對呢?”

季随安:“不知道。”

雪願跟着看向他,工作人員問:“不知道是?”

季随安:“要她為這種事煩心,就是我大錯特別,怎麽還敢說她對不對?”

工作人員咋舌,對他豎起敬佩的大拇指。

雪願摸了把臉,繼續面無表情。

是真是假她還拎得清。

季随安算是看懂了,眉頭微挑:“所以兩個問題其實都是在考我?”

工作人員笑道:“這麽理解也沒錯。”

季随安:“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拿獎品了?”

“還有最後一個。”

工作人員收起題卡,笑眯眯:“很簡單實踐題,需要您的女朋友,用口紅在您臉上留下一點印記,但是注意,不能用口紅直接接觸。”

用口紅,留印記?

不能直接接觸?

那不就是......

靠。

雪願心髒狂跳。

好吧,她拎不清了!

在員工催促下,雪願磨磨蹭蹭拿出口紅,期間又看了眼被擺放在櫃臺上的獎品玩偶。

很可愛。

但是好像也沒到非要擁有不可的可愛。

她咬咬牙,想說算了不要了。

季随安卻像看穿她心中所想,在她縮回去之前握住她的手翻過來,掌心朝上,從她手裏取過口紅。

“手攤開。”

他輕輕拉了一下她的指尖。

雪願呼吸亂了一拍,下意識服從命令。

癢癢的觸感在掌心劃過,一顆紅色愛心漸漸有了形狀。

她好像知道季随安要做什麽了。

然而心跳的頻率卻并沒有因此慢下來。

她一眨不眨盯着季随安握着口紅手。

白皙,瘦長,骨節分明。

這不是劃在她手上,簡直就是撓在她心上。

口紅蓋合上,咔噠一聲輕響。

雪願覺得像個提線木偶,被季随安拉着手帶着往前。

一寸,一寸。

直到掌心貼上他的臉的那一瞬間,終于,她聽不見自己的心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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