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始終(二合一) [V]
馬速極快,兩側晦暗的景致化作虛影往身後疾掠。
即便被他攬在臂彎,楚黛仍雙腿發軟,怕一不留神便被疾風卷跌下去。
莫說回身去親他,連回眸望他一眼也不敢。
她縮起細肩,依在他身前,張張嘴想應他一句。
沒等出聲,便被帶着草木清香的晚風灌了滿口。
月光下,草場盡處的山林如巨獸朝他們撲來,越來越近。
眼見着,馬兒要帶着他們縱身躍入山林。
“宋雲琅!”楚黛沐着風,急急喚。
明日狩獵,林間不是放了多少獵物,夜裏又辨不清路,她實在怕得緊,心口緊緊揪起。
她被風吹亂的青絲,飄揚在他唇畔。
宋雲琅笑凝着她側臉,欣賞着她因驚惶而越發依賴他的情态。
躍入山林的前一瞬,宋雲琅忽而勒住缰繩:“籲。”
馬兒驟然停下,前蹄揚在半空。
楚黛身形不穩,往後倒去,落在宋雲琅懷中。
他長臂繞過她膝彎,飛身而起。
足尖在馬背上輕輕一點,轉瞬便抱着她躍至樹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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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上清風拂動她發絲、裙擺,楚黛覺得,自己在他臂彎間輕如鴻羽。
心跳幾乎竄至嗓子眼,她下意識将雙臂纏在宋雲琅頸後。
明明怕極了,卻舍不得閉眼。
甚至,她忍不住稍稍探身,看他足尖如何點在樹梢,禦風一般疾行。
山林連綿,棠梨如雪夾雜其間,似天幕上的遠星跌落凡塵。
滿目黛色如浪湧鋪陳向天際,遠山幾乎是與天穹一樣的煙墨色,只勉強辨出迤逦的輪廓。
驚鴻一瞥間,宋雲琅已攬着她,翩然落到山林邊緣的草場上。
長指扣在她腰間,凝着她烏亮澄澈的眼眸,低笑:“怕朕把你帶到林子裏去,倒不怕高麽?”
往常是怕的,今夜又不同。
縱馬馳騁的潇灑恣意,是她夢寐以求的體驗。
坐在馬背上時,只顧着緊張。
此刻,站在細軟的草場上,雙腿尚未完全找到踏實的感覺。
月色溶溶灑下來,像是一汪清泉。
将她四肢百骸的輕松自在釀成喜悅,浸在心間。
不經意,便從她妩麗的眉眼間流溢而出。
“有你在,我才不怕。”楚黛揚起細頸,輕輕搖頭。
她發髻微松,步搖斜斜插在鬓邊,降落未落。
襯得她姣好的小臉,越發纖麗絕美。
宋雲琅穩了穩心神,噙笑擡手,欲替她把步搖插好。
長指尚未觸碰到烏發邊赤金的簪首,足背便被一道異樣的力道壓住。
秀美的雲頭履踏在他靴面上,佳人借他足背踮起身形,仍差些許。
她揚起細頸,身形因不穩而發顫,似是極努力來靠近她想要的。
宋雲琅收回手,順勢扶住她後腰。
甚至,微微俯低身形,去遷就她。
目光落在她輕顫的睫羽,感受她嬌怯生澀的甜吻。
分明被他吓得不輕,卻又這般歡喜。
宋雲琅不太懂她歡喜的由來,卻能感受到她怦然的心跳,和少有的熱情。
随着她仰頸的動作,步搖倏而滑落松髻,輕輕落到無邊春草上。
細嫩的春草掩映飽滿的南珠,月色下,珠輝瑩瑩,赤金生光,是春夜草場擾人心魂的豔色。
似是一息之間,又似鬥轉星移。
楚黛頸間薄汗被山風吹得微涼,赧然松開他。
略垂眸,欲從他足背上下來。
豈料,扶在她後腰的手,沿她姣好的身段下移。
有力的臂膀托住她,往上送了送,她足尖倏而離地,不安地懸在他修長的腿側。
隔着柔軟裙料,楚黛被硌了一下。
不知觸到的是他腰側別着的烏金扇,還是旁的。
楚黛不敢揣測,羞赧地推了推他:“雲琅,不是要教我騎馬麽?若我明日上不了馬背,你可不算好師父。”
身側不遠處,啃着細草的駿馬,低鳴一聲,像是在附和。
宋雲琅埋首在她頸間,深深嗅了嗅,臂上力道越發收緊。
鼻端淺淺薔薇香,比山林間草木香更好聞,宋雲琅抱着她,有些懊悔帶她來騎馬。
他暗自平複着心緒,語氣低緩:“漪漪自己半途而廢,倒是要朕有始有終。”
嗓音含一絲绮靡的低啞,語氣卻聽不出什麽,他慣會掩藏。
言畢,倒是沒為難她,徑直把人抱坐到馬背上。
楚黛抓住馬鞍,身形緊繃,唯恐坐不穩掉下去。
馬兒不算老實,邁開四蹄左動又晃,她回想着他的話,卻沒辦法專心細想。
以為他說的是做女官的事,忍不住回嘴辯解:“臣女哪有半途而廢?只要陛下答應,我秋後便應考。”
那倔強的語氣,俨然沒聽懂他方才話外之音。
宋雲琅把缰繩遞到她手中,望着她的眼神,無奈中夾着一絲他自己也不曾察覺的幽怨。
“好,漪漪既有此志向,朕便開了先例,替你處理好應試的身份。”
宋雲琅飛身跨坐到她身後,擺弄着她手臂和腰肢,替她調整坐姿:“朕給你三年,若三年後,漪漪未能高中進士,朕便不會再破例。”
楚黛聽懂他言外之意。
只有她在三年內高中,他才願意破例允女子參加科舉,在朝堂內外設立女官。
這樣大的賭局壓在肩上,楚黛忽而開始質疑自己,不确定她能否扛得起。
“雲琅,能不能……把寧姐姐也算上?”楚黛試探着問。
身後之人并未立時應聲,楚黛有些忐忑。
莫非,宋雲琅篤定她考不中,才允她的?
既然允諾,她絕不讓他輕易糊弄過去。
她也知道是強人所難,可總得試上一試。
略思忖,她松開抓住馬鞍的手。
細指搭在他小臂上,回眸望他:“若寧姐姐也考不中,我便再不提做女官之事,可好?”
寧姐姐乃京城第一才女,楚黛不信她會比瓊林苑中那些風光無兩的進士差。
她嗓音又輕又柔,羽毛似的撓在人心尖上。
偏她渾然不知,這把嗓音于他是怎樣催人心智的撩撥。
“要朕屢番破例,也不是不行。”宋雲琅握住她的手,拿指腹輕輕摩挲着,似把玩一塊美玉,“漪漪得允朕一件事。”
“什麽事?”楚黛好奇問。
世上有何難事,是宋雲琅需要求她的?
“且先記下,朕晚些再向你讨。”宋雲琅眸底藏着一絲得逞。
心中貪念橫生,教她騎馬時,他卻絲毫不顯,格外上心。
夜色漸濃,饒是楚黛騎馬正在興頭上,也開始困倦。
“明日應當能穩穩當當坐到馬背上,記得喚朕一聲好師父。”宋雲琅擁着她,緩緩催馬往回走。
與來時不同,馬兒幾乎是踱着步回去。
楚黛連他說得話也沒聽清,更不知自己何時回到寝屋的。
騎馬耗費全副精力,她躺在軟帳中,睡得酣沉。
跨院單獨的廂房中,楚馳未點燈。
他一臂枕在腦後,翹腿躺在榻上,別過臉:“你們離開,我不走,我要陪着姐姐。”
“必須走,随我和你阿娘回北疆。”林金上前低斥,“你的性子,早晚要生事。若讓人猜到你是我楚铎的兒子,又是一番風雨,你爹折騰不起了。”
“你老了,我還年輕。”楚馳瞥他一眼,沒好氣地嘲諷,“讓我像你一樣沒出息地回北疆茍活,我可做不到!”
仇氏起身,走到榻邊,輕嘆:“阿馳,玄冥司孔大人告訴我,陛下已令他查清當年冤情,答應會秉公處理。眼下多事之秋,咱們回北疆等消息也是一樣。”
她總覺得,阿馳執意不肯走,不僅是因為楚黛,或許還存着報仇的心思。
白日裏,她無緣見到孟夫人,倒是遠遠看了楚黛一眼。
當時阿馳跟在楚黛身側,她能看出阿馳真的喜歡姐姐。
阿馳知道守護姐姐,是她一直期盼的,她希望阿馳能替她贖一贖罪孽。
看到楚黛時,她也曾心生好奇,不知是怎樣的玉人,才生得出楚黛那般靈秀的女兒。
總之,是林金配不上的人。
思及此,仇氏目光不經意往林金身上落了落。
夜裏,也曾聽他呓語時喚出孟沅的名諱,他對孟夫人應當有情。
在這行宮中,他雖沒主動去找過孟夫人一回,可仇氏隐隐覺得,他有悄悄看過孟夫人。
否則,他不會屢屢避開她的視線,待她莫名疏離。
想必是心中燃起舊情,想要靠近,看到對方,又自慚形穢了?
眼下,他确實也沒資格靠近,人家孟夫人有了真正疼她愛她的夫君。
而林金,只能縮在暗地裏,做一個見不得光的死鬼。
報應吧,對他自私且懦弱的報應。
仇氏勾了勾唇,不在意地別開臉。
“阿娘,我就是想親眼看到姐姐嫁人。”楚馳對仇氏說話時,語氣明顯軟下幾分,“等姐姐嫁了人,我即刻回北疆。”
實則,他心裏硬的很,先把人支走再說。
皇帝說會秉公處理,應當也只是搪塞他們,哄他們回北疆。
所謂的秉公處理,最後可能只是罰俸這樣不痛不癢的懲罰。
總之,不會是他能滿意的結果。
定國公人在行宮,大半朝臣也在,楚馳想把事情鬧大,越大越好。
他要讓所有人知道,一身清名的定國公怎樣道貌岸然,迫害民女!
他們越是珍惜羽毛,他越要把那些羽毛拔下來,讓衆人好好看看,底下藏着的是怎樣腐朽的心腸。
“不成,最遲等到春狩結束,你必須随娘回去。”仇氏丢下話,不再多言,也沒看林金。
她徑直出去,悄然回到孔肇替他們安排的不起眼的住處。
楚黛醒來時,暖暖日光斜照花窗,一室靜谧。
春狩已開,大半朝臣、女眷皆入了山林行獵。
有玄冥衛守護,只要不往深山裏去,便安全無虞。
“郡主也去了,去之前特意來尋姑娘,可姑娘昨夜回來的晚,奴婢不忍叫醒您。”霜月捧來新制的騎裝,解釋道,“阿馳正好在,說要替姑娘打幾只野兔、山鹿,郡主便帶他一道去了。”
“唔。”楚黛颔首,倒不急着出門,“水可備好了?”
香英在盥室準備,霜月進去看一眼,便出來禀話。
窗外鳥鳴悅耳,楚黛坐在浴桶中,同霜月說着話。
“篤篤。”傳來一陣敲擊聲,像是誰在拍窗棂。
香英繞出去一看,在窗外笑應:“姑娘,是雲杪,想進去呢。”
“把它帶去園子裏玩吧。”楚黛柔聲吩咐。
待窗外恢複平靜,楚黛忘了方才說到哪裏,便自顧自拿浸濕的軟帕擦身。
擦到腿側,光滑的觸感讓她愣了愣。
栀栀教她騎馬那日,她分明磨傷了腿。
昨夜,宋雲琅教她騎馬,一點也沒安分,竟沒傷着麽?
細一想,那觸感與別處有些許差別,她擡眸輕問:“昨夜你替我塗了玉凝膏麽?”
霜月點點頭,随即又搖頭,不自在應:“奴婢本要幫姑娘上藥,卻被陛下拿去,那玉凝膏,是……是陛下替姑娘塗的。”
楚黛記得,她起身時,身上着寝裙,寝裙下僅着一條極短的小衣。
水波輕漾,她背過身去,忍着亂糟糟的心跳,悶聲沖霜月道:“你先下去吧。”
門扇合上,楚黛望着窗棂間照進來的暖陽,驀地憶起昨夜清泠的月光。
他本就生得俊朗,回憶如一卷緩緩鋪開的畫紙,将他渲染得越發跌宕風流。
不知怎的,楚黛想到他那一句,怪她半途而廢的話。
随即憶起,那硌到她的“扇柄”。
熱氣氤氲的小臉,登時漫開霞色。
他說的半途而廢,原是指這個。
不過是忍不住親了他,她哪有對他起這樣的心思?分明是他自己心猿意馬,倒要賴她!
楚岚被玄冥衛帶走,不知送去了何處。
料想孔肇沒理由騙她,謝蘭姝也沒問。
只是,她不明白,孔肇為何要讓她換上玄冥衛的裝束,将她帶在身邊?
驕陽當空,被綠森森的樹影篩過,斑斑碎光灑在人身上,本是極舒服自在的。
可謝蘭姝一點也不自在,太久沒扮男子,胸口束帶束得太緊,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大人。”謝蘭姝驅馬上前,走到孔肇身側,刻意粗聲粗嗓問,“小人并不擅長打獵,可否先回行宮?”
不等孔肇開口,旁邊另一位玄冥衛拍了拍她肩膀:“謝兄弟怎麽跟個娘們兒似的,進了林子,哪有空手回去的道理?豈不被兄弟們笑話?”
玄冥衛覺得大人身邊新來的兄弟有些眼熟,卻怎麽也想不起是誰。
越是想不起,目光就不由自主多關注她一分。
偏偏謝蘭姝不想這般被人關注,假扮玄冥衛可是重罪,萬一有人誤會她要刺殺皇帝呢?
“大人,屬下還是想回行宮。”謝蘭姝憋得面色微微發白,神情也不自然。
孔肇望她一眼,冷聲道:“随我過來。”
随即,又眼神示意,餘下的玄冥衛跟上前面行獵的皇帝和貴人們。
林子的布防歸孔肇,他自然知道哪裏看守最薄弱,很快把謝蘭姝帶到不見人影的林子裏。
似與正四散的人群隔着不短的距離,只隐隐能聽到人聲。
“說吧,究竟何事?”孔肇盯着謝蘭姝,語氣淡漠。
他也不知為何沒把謝蘭姝送回那個,關押昌遠伯府家眷的院子。
沒想好如何處置,又不想節外生枝,便暫且把人留在身邊看管。
“小人,內急。”謝蘭姝硬擠出兩個字。
她臉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同孔肇說,她想尋個地方,把胸前束帶松一松。
孔肇掃她一眼,見她焦急的神情不像作假。
當即轉過身,背對着她:“自己找地方解決,莫走太遠。”
聞言,謝蘭姝稍稍松了口氣。
正要驅馬往前,找個好藏身的地方,卻被他伸手拉住馬缰,冷眼望過來:“別想逃跑。”
謝蘭姝扯了扯唇角,她就是想逃,也不會傻到在孔肇眼皮子底下逃。
人手沒他多,武藝也沒他強,毫無勝算。
“小人不騎馬便是。”謝蘭姝翻身下馬,身形利落英飒。
春林葳蕤,高高低低的枝丫伸展着,擋住她去路。
謝蘭姝拿劍柄撥開枝葉,深一腳淺一腳往林深處走。
走出好些距離,回眸望一眼,孔肇仍端坐馬背上,她才安心蹲身。
孔肇耳力好,聽到她腳步聲,基本能辨別她已走出多遠。
腳步聲停下後,等了好半晌,也沒什麽動靜。
孔肇豎起耳朵,忽而,聽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逃竄聲。
想逃?
他從背上取下一支箭,搭在弓弦上,調轉馬頭,朝林間的影子射過去。
“謝蘭姝,站住!”孔肇厲喝。
箭矢故意射偏一寸,釘在樹幹上。
驚得那逃竄的影子停了一下,孔肇才看清,逃竄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矯健的山鹿。
“謝蘭姝。”孔肇四下環視,搜尋着謝蘭姝的身影。
謝蘭姝手中束帶剛拆到最後一圈,聽到近在耳畔的呼聲,驚得手一抖,束帶險些掉落。
她捏着束帶,匆匆往身上纏:“別過來!”
說着,她側身朝栖身的林外望一眼,想确定孔肇看不見她。
誰知,一側身,便見身後半丈遠處,新生的春草和陳年枯葉間,一條花斑蛇正扭曲着朝她這邊移動。
“蛇!”謝蘭姝攥緊束帶,驚呼。
喊出聲,她才想起,身邊橫着一柄劍。
她松開束帶一端,迅速伸手去握劍柄。
沒等她擡起劍身,已有人飛躍而來,揮劍将離她不足兩尺的花斑蛇斬成兩段。
劍身嗡嗡釘在地上,散着铮然血腥氣。
“可有咬傷?”孔肇望向她,語氣疏淡問。
話音剛落,他目光閃了閃,從她松散的領口移開,落到她臉上:“內急?”
左右已被他瞧見,謝蘭姝也沒拿他當正常男子,索性不躲不避,當着他的面繼續纏束帶。
眸光微垂,随口解釋道:“束帶纏得太緊,喘不上氣,說了大人也不會懂。”
待把束帶纏好,固定住,她攏起衣襟,站起身,踢了踢斷成兩節的花斑蛇:“多謝大人,要不要帶回去泡酒?”
“……”孔肇默然一瞬,回身應,“不必。”
林子另一頭,宋雲琅獵到一只山鹿、兩只野兔,便提前招呼孟劍書回行宮。
魏長福把獵物交給王喜處理,自己則帶人服侍宋雲琅沐洗更衣。
“天色尚早,還不到午時,陛下怎麽不打得盡興再回來?”魏長福滿臉堆笑問。
別說擅長行獵的皇帝,便是那些朝臣,也沒見有人回來,想必個個鉚足勁兒,欲在皇帝面前露臉。
聽說只有陳國公家的陳嬈姑娘怕曬,早早回來。
還有沐恩侯府顧菱姑娘,打不到獵物,領着随從去皇覺寺上香了。
往常,宋雲琅不等日暮西山,哪肯收手?
洗去血腥氣,換上幹淨長衫,宋雲琅輕撫雪寅軟毛,打開一道奏折,擡眼吩咐:“去瞧瞧楚姑娘可起身了?若沒用午膳,便把人接來,避着些人。”
原來是為的楚姑娘。
魏長福面上褶子更深,捧起浮塵應:“奴才親自去。”
許是行宮諸人都進了林子,楚黛一路行來,竟沒遇見什麽人。
烤肉的篝火未架在正院,而是不大的一片湖水後,另一處幽靜的院子。
日頭有些烈,庭院甬道上飄落一層淺雲似的柳絮。
楚黛踏着柳絮朝院中一大株紫藤走去,湖風吹動滿目淺紫,柔柔垂下的一串串紫藤花,如湖水般起了漣漪。
望着他專注烤兔肉的側影,楚黛的眸光也變得溫柔。
“我以為,雲琅要到天黑才會回來。”楚黛走到近前,被他拉至身側。
宋雲琅轉了轉橫杆,把烤至半熟的兔肉翻到另一面。
拿起濕帕擦着手,彎唇睇她:“朕手把手教出的徒弟,自然要早些回來瞧瞧,她可有躲懶。”
楚黛起得晚,沐洗過後,看一會子書,便到這個時辰。
并非刻意躲懶。
可聽他這般說,她又忍不住心虛。
“用罷午膳便去騎馬,不會讓陛下白教的。”楚黛柔聲應。
她又不會射箭,林子裏自不會去,等日頭不那麽烈的時辰,栀栀也該回來了。
倒時叫上栀栀和阿馳,去草場騎幾圈,她便知足。
“當真要再騎馬?”宋雲琅放下濕帕,狀若無意掃一眼她雪青色裙擺,輕問,“不疼了?”
今日,她随衆穿的騎裝,雪青色修飾出姣好的身段,嬌嬌柔柔如湖水中紫藤花的倒影。
宋雲琅深知,那雪青色之下,是比山間盛放的棠梨更純美的白。
聞言,楚黛下意識并攏雙腿,随意搭在裙面上的細指,微微攥了攥。
日光篩過花影,星星點點搖曳在她裙面上。她避開他的視線,目光追着那些灼然惱人的光點,驀然憶起沐洗時異樣的觸感。
“不疼,本就傷得輕。”楚黛顫聲應。
沒道謝,假裝不知是他塗的玉凝膏。
宋雲琅乜一眼她微顫的指骨,心下明了,她曉得昨夜之事。
唇畔笑意不由自主漾開:“朕知道。”
“香/軟細嫩,正好入口。”宋雲琅語氣如常。
入口?除了塗玉凝膏,他還做了什麽?
青天白日,他怎的說出這種荒唐之言?
楚黛猛然擡眸,又羞又惱地盯着他:“宋雲琅,你……”
目光不期然落在,他盛在碟中的一小塊烤兔肉上,肉香濃郁。
到嘴邊的話,戛然而止。
“朕怎麽?”宋雲琅俊眉微動,潇灑不羁笑望她。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