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動人 [V]

一日之間,發生多少事。

此刻站在她面前,他倒像是沒事人一般,還有心思打趣她。

他眉宇舒展,一身玄青長衫,襯得他颀長玉立的身形,如修竹,如雲山。

可楚黛明白,他不是全然不在意。

否則便不會連表面功夫也不做,沒去看顧太後一眼。

“雲琅。”楚黛忍羞上前一步,纖柔的臂環在他腰側,“若你向阿娘求親,不是就不必私會了?”

她嗓音柔糯低緩,藏着笑意,意有所指。

本想過了春狩再告訴他,可她希望能有事讓他真的開心,而不是在她面前佯裝灑脫。

話說出口,她神情又很不自在,慌慌将側臉埋在他胸前,有些懊惱。

這般着急告訴他,宋雲琅會不會以為她着急嫁與他呢?

他胸膛的溫度隔着衣料灼在她臉頰,心跳聲清晰有力,似在她耳邊訴說他此刻心緒。

“什麽?”宋雲琅微微錯愕。

心跳慢了一瞬,又陡然加快。

他稍稍側首凝着她,長指捏住她下颌,輕輕擡起。

目光流連在她姣麗含笑的眉眼,下意識彎唇撇清:“孟夫人知道了?朕素來依着你,掩飾得極好,漪漪可莫要怪朕。”

話音剛落,他唇畔笑意加深,輕輕摩挲着楚黛側臉道:“莫不是漪漪等不及想嫁與朕,親口告訴孟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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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笑!”楚黛拍開他的手,含羞帶嗔橫了他一眼,“明日我便同阿娘說,皆是誤會,我才沒有,沒有……”

才沒有喜歡你。

楚黛說不出,不自在地別開臉。

“沒有什麽?”宋雲琅聽懂她未盡之意。

也聽出孟沅并未強行拆散他們的意思,倒是意料之外。

本想着,先設法讓宋雲玓向孟夫人謝罪,解決了他們之前的恩恩怨怨,再向孟夫人透口風求娶漪漪。

沒想到料理完虎視眈眈的群狼之後,懷中嬌嬌柔柔的佳人,會給她奉上這樣的驚喜。

比他想象中順利太多。

沒來由,他心中生出一種,有人在默默維護他的錯覺。

這錯覺,令他心旌搖曳。

宋雲琅捏住她如瓷似玉的下颌,不許她躲閃,專等她說出他最想聽到的那一句。

白日裏,銳利如霜刀冰箭的眼眸,被屋內暖光映照得溫暄不羁。

不加掩飾的熱切與執着,絲網般攏住她,楚黛心跳不知不覺加快。

她雪頸微微後仰,想要躲開他的鉗制。

宋雲琅卻悶聲失笑,身形低下去,薄軟的唇帶着灼灼熱度,輕輕壓在她唇畔。

高俊的身形将燭光遮擋,楚黛眼前光亮倏而暗下來。

眼睫輕顫間,對上他眸中星河般的璀亮,她心神似被那目光揪住,狠狠晃動。

她輕攥他衣襟,柔柔合上眼簾。

一高一柔,側影相依,雙雙投在窗棂上,為月色花影增添些許蜜意。

清風吹得花影輕晃,人影亦然。

溫熱的氣息沿她秀美的頸線而下,又輕又緩,最是磨人。

楚黛雙腿發軟,站立不穩。

攥着他衣襟的指骨緊緊收攏,卻攢不上多少氣力,纖腰顫悠如庭中花枝。

直至被他扶住後腰,橫抱到榻上,楚黛才稍稍松一口氣。

“漪漪做了什麽,被岳母大人發現的?”宋雲琅凝着她水光潋滟的唇,長指耐心十足撫着她腰窩,附在她耳側低問。

以她膽小又羞赧的性子,絕無可能主動同孟夫人說。

只會是無意中露出端倪,被孟夫人察覺。

宋雲琅好奇地凝着她,比起她如何勸服孟夫人,他對這個興致更濃。

“誰是你岳母大人?”楚黛氣息不穩。

被他的話勾起窘迫的回憶,越發羞窘。

她細指輕輕點在他胸膛,順勢将他推遠些:“阿娘可還沒同意你娶我呢。”

“早晚的事。”宋雲琅笑得胸有成竹,捉住她纖細的腕子。

複欺身過來,将她逼至軟枕上:“漪漪若不肯說,朕換個法子問?”

星眸中,缱绻的情念未消,越克制,越湧動,那樣清晰。

同他每回折騰她之前,一般無二。

什麽樣的法子,粲然昭彰。

楚黛稍稍別開臉,不去看他的眼睛,刻意忽略腦中紛亂的畫面。

目光随意落在煙紫色軟帳上,她柔聲應:“今日親眼看到瑄王中箭,我怕有人對你不利,着急讓表哥去護着你。一時情急,被阿娘聽出來,連寧姐姐也猜到了。”

“我這般擔心你,你還……”楚黛輕輕咬住唇瓣,沒說下去,柔糯的嗓音帶着委屈。

宋雲琅眸中笑意深濃,将紛湧的情念壓下去。

“是朕不對,讓漪漪受驚了。”宋雲琅将她雪腕壓在軟枕上,俯身輕觸她眉心。

挺直的鼻尖蹭了蹭她赧紅的臉頰,溫聲哄:“你選的郎君還不至于那般沒用,會被他們暗算。朕早已安排妥當,令孟卿家護着你,也是為确保萬無一失。”

至于射死瑄王的那一箭,确實是瑀王安排,他不過是事先洞察,再順水推舟。

瑀王想坐收漁翁之利,總得先問問他答不答應。

這些事,宋雲琅沒打算告訴楚黛,怕吓着她。

擔心她懼于他的城府,把好不容易被他哄出的真心又縮回去。

“漪漪,朕很歡喜。”宋雲琅坐直身形,順勢将她撈入懷中,“朕素來賞罰分明,漪漪替朕解了最大的難題,想跟朕要什麽?”

楚黛明白,他說的是,她說服阿娘接受他們的事。

“我……我又不是為了你。”楚黛脫口而出。

言畢,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話中歧義。

不是為他,那便是為她自己了。

是她自己想嫁他,才抛開一切顧慮向阿娘坦白。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他胸腔也微微震顫。

顯然,宋雲琅正在腦中曲解她的意思,還很得意。

楚黛又羞又惱,猛地推開他,拿薄衾攏住身子,嗔道:“陛下請回,臣女想歇息。”

“惱了朕?”宋雲琅笑問。

“朕不笑便是。”他氣定神閑曲起一條腿,脊背倚着榻尾花柱,俊眉微微揚起,“到底是朕占便宜,漪漪不如再好生想想。寝宮冷清,朕不着急回去。”

他坐姿翛然不羁,自在地盤踞在她的領地。

大有一種,她若不說出想要什麽,他便待着不走的氣勢。

楚黛懷疑,他等她要賞賜,不過是借口。

不想回去,才是真話。

若是在定北侯府,倒也罷了。

可這是行宮,阿娘、顧太後、寧姐姐,那麽多她在意的人都在,理智終是比情迷占了上風。

楚黛刻意忽略他後面這句話,假作不懂。

纖臂隔着薄衾環抱雙腿,秀巧的下颌虛虛擱在膝頭,她目光下移些許,自然落在宋雲琅把玩她長命鎖的指骨上,認真思索着。

長命鎖是阿娘特意讓人打制的,赤金鑲羊脂玉,他修長的指節,也像是上等的羊脂玉雕琢而出。

懸挂長命鎖的項圈,制成苜蓿花的形狀,處處寄予阿娘對她所有美好的期許。

阿娘盼着她幸運、長壽,楚黛忽而發覺,遇上宋雲琅便是最大的幸運。

否則,她可能永不知自己中了毒,更沒機會解毒。

楚铎不是個好父親,可她實在比蘭姐姐幸運太多。

忽而,她面色微變,心間所有旖旎情愫悉數冷下來。

對,她心裏有很重要的事要求宋雲琅!

楚黛匆匆掀開薄衾,弓起身子,跪在榻上,往他身側挪去。

動作稍稍遲疑,她在斟酌如何同他開口。

宋雲琅稍稍眯起眼,目光游過她纖細的背,經腰窩,落到她被柔軟裙料勾勒出的圓潤臀型。

心口零落的火星頃刻彙聚一處,猛然竄起,灼得他指尖微蜷。

他面上卻不動聲色,等她過來求着他。

倒是要看看,漪漪可有如他惦着她一般,也想着他。

方才親手将他推開,這會子有事相求,又主動湊過來,楚黛臉皮薄,到底有些不自在。

可一想到被玄冥衛帶走的謝蘭姝,楚黛也顧不上會不會惹他不悅。

她扭了一下腰,坐到他身側。

纖柔的手輕輕搭在他臂彎處,柔聲央求:“雲琅,我想求你放了蘭姐姐。”

“什麽蘭姐姐?”宋雲琅俊眉輕擰,語氣透着說不出的落寞煩亂。

本以為她會替自己求什麽,附贈些什麽,他都想好了。

沒料到,她會在此刻提起旁人,宋雲琅一時沒反應過來,也不耐煩花心思去想。

同她在一處時,他甚少分心,她卻不一樣。

“昌遠伯府謝蘭姝。”楚黛望着他。

聽出他語氣不善,楚黛以為,他想到白日裏的事,厭惡昌遠伯府,不願提起昌遠伯府的任何一人。

可她不能眼睜睜看着蘭姐姐落難,輕輕搖了搖他手臂,柔聲辯解:“蘭姐姐素來看不慣昌遠伯和謝逍,斷不會與昌遠伯同流合污。”

聽她提到謝逍,宋雲琅指骨攥了攥,神情冷肅不少。

他首先想到的,竟不是謝逍如何不自量力,散播流言助瑄王謀反。

而是孔肇曾禀報的,謝逍觊觎漪漪,在瓊林苑中試圖對她不規矩。

流放之前,得着人徹底廢他一雙手,才能解他此刻郁郁難言的氣悶。

“漪漪人在朕這裏,倒還有心思惦記旁人。”宋雲琅心口火苗倏而熄滅。

他唇角微彎,眉心卻不見舒展。

為自己落空的期待,感到可笑又着惱。

他攬住她細腰,狠狠往懷中一扣:“不過,有人先你一步,已向朕求情,把人帶走了。”

“誰?”楚黛掌心撐在他身前,仰面問。

除了她,還有人在意蘭姐姐安危?莫非是祖母?

可祖母能說動祖父,為救蘭姐姐求到禦前嗎?想想也不可能。

若能說動,祖母首先救的也會是姑母楚岚。

“是孔肇。”宋雲琅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輕應。

他語氣無奈。

同樣初經人事,他日日渴望着她,卻不見她貪戀他分毫。

她對他的喜歡,定然不及他對她的。

宋雲琅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沒想到自己也有這般沒出息的一日。

竟在心裏暗自衡量,她對他的喜歡,夠不夠讓他滿意。

今日情狀,他自然不滿意。

恨不得她滿腹心神只在他一人身上,至少同他獨處時,當如此。

“随朕去一個地方。”宋雲琅将她從榻上拉起來,替她整了整壓得微微松亂的發髻。

不能在她寝屋再待下去,他得做些別的,發洩一番她看不懂的那些火氣。

“去何處?”楚黛望一眼天色,驚問。

本來想問宋雲琅,她能不能去看看蘭姐姐,可她明顯察覺到宋雲琅的不悅,甚至還有少見的驕躁,她沒敢再提。

來日方長,蘭姐姐平安便好。

若惹惱宋雲琅,他改了主意怎麽辦?

“教你騎馬。”宋雲琅拉住她的手,側眸應。

“天色已晚,要不……”楚黛怕驚動行宮已安寝的衆人,下意識拒絕。

宋雲琅停下腳步,握住她纖腰:“要不朕明日當群臣的面,帶着漪漪?”

遇上她之前,他可從不是會顧恤旁人的性子。

唯一肯服軟的,只對她一人,卻不會時時處處依着她。

他手上力道略重,似是輕易能把人扛到肩頭,強帶出去。

眼神戲谑卻堅定,楚黛覺着,此刻的他,像是在暗暗較勁,有種莫名的執拗。

仿佛在說,你若不順着朕這一回,朕明日便昭告天下。

楚黛哪裏敢再推拒,趕忙握緊他的手,拉着他朝門口去:“陛下得替我挑一匹溫順些的馬。”

霜月拿着披風跑出來時,二人早已不見人影。

還是魏長福踱步過來,望着兩人消失的夜幕道:“陛下有分寸,不會虧待楚姑娘的。”

霜月無法,只得把披風又拿回去。

出了行宮,沒有宮燈照亮,幽暗的草場顯得越發空曠。

明月當空,四下阒寂。

月華清泠,山林間吹來的風也帶着清寒。

楚黛坐在馬背上,脊背貼在他胸膛,被他緊緊圈在臂彎間,仍有些瑟縮。

“嗬。”頭頂傳來一聲低笑。

沒等楚黛回眸望他,他已攥着缰繩,夾起馬腹。

縱着身下最烈的馬,疾電一般,朝山林方向飛躍過去。

馬兒橫行直撞,楚黛纖細的身子被颠得離開馬鞍,又落下。

一息之間,她脊背已驚出薄汗,哪裏還能感覺到冷?

“還冷不冷?”宋雲琅收緊環在她腰間的長臂,将她穩穩定在馬鞍上,沐着疾風,朗聲笑問。

不知是風聲動人,還是月色撩人。

隔着愈急愈亂的心跳聲,楚黛竟覺他的嗓音有種惑人的魔力。

在她溫和寧靜的脈搏間,蓄起一道激湧。

她想要背過身,逆着風,狠狠堵住他恣狂得意的唇。

作者有話說:

宋雲琅:當真?等朕把馬勒停,即刻躺平!

楚黛:我真的只是出來騎——馬。

今天提前一點點,明天老時間,會努力加更,抱抱寶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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