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陰澀(3)
實地累了。
向若宇知道,她需要好好睡上一覺。也許睡醒了,她就不會那麽執拗了。
看了一下時間,想起自己也一夜未睡,便準備趴在床邊小憩一下。不過一秒鐘,他就跌入了夢鄉。熬夜真的很累人,接着他還有工作要做,能睡的時間并不多了……
有節奏的呼吸聲夾雜着隐約的哭泣聲靜靜慢慢地飄蕩在這寂靜的屋子裏。希璃張開睡眼,眼睛紅腫,淚不斷地、反複地淌出她的眼角,重複着那條不變的路徑,染濕枕巾。
有多久……有多久兩人沒有這樣安靜地一起睡過了呢?鼻子裏傳來若宇身上熟悉的味道,這讓希璃安心,卻也讓她揪心。她的傷已經不可能再愈合,只會一次又一次地被扯開一條條殘忍的口子。漸漸的,她就失去了自我治愈的能力,除了痛,就只有那顆不完整的心……
抽泣已經很難再壓制住了,生怕驚動了酣睡中的若宇,又不甘心這樣離開,希璃偷偷吻上若宇的額際,轉身離開。
才狼狽地推開自己房間的門,她就哭着跌倒在地上。胸腔裏不知為何泛起一陣腥味,讓她一陣惡心,她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就在這個時候,門被推開了。
“若宇……”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卻在眼睛适應了亮光之後才發覺來人并非她期盼的那個人。
“希璃,你怎麽了?”王姐着急地扔下手袋去扶她。剛才那句如蚊子叫的喊聲她不是沒有聽到,只是這個時候,她不願意去追究什麽了。希璃能盡快振作起來才是最重要的。“你沒事吧?”
希璃止不住眼淚,只顧着搖頭。
“來,擦把臉。離通告時間沒多久了。”王姐拉起希璃,拖着她到洗手間。不是她不近人情,讓她空着,更會胡思亂想。“咦,你的耳環呢?我記得那是你最常帶的一副耳環了。”
對着鏡子,看她緩慢梳洗整理的希璃,王姐納悶了。這個問題倒也問倒希璃了,努力回想,唯一有可能落下的地方就只有……
礙于王姐,希璃沒有說實話,只說可能在哪裏掉了。王姐見她情緒穩定了,表情也跟着沉靜下來。猶豫着如何開口,最後她還是決定單刀直入:“希璃,回紐約去,好麽?”
第十三幕 殺戮1
拍到後半程的《續愛》情節越發緊湊。這讓蕭潇不敢怠慢,也更沉默了,任何一個片段她都希望好好把握。
今晚要收場的是一場超重頭的戲——霄暝設了陷阱引景瀚宇入甕,将其以及餘黨一并誅殺。而不知道這是一個陷阱的景瀚宇,領着三百名誓死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部下,趁夜色的掩護混入王宮。他早已經不是中景的将軍。景唯死後,熒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革去了他的職,收回了他的兵符,将他驅逐到邊境。他是趁人不備逃回王城的。如今,他不單不是之前意氣風發的大将軍,更是一名被搜捕的逃兵。就是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之下,景瀚宇依然決定刺殺熒惑,替養父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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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具組在開拍前永遠是最忙碌的。為了抓緊時間,蕭潇決定分兩組拍。一組在後宮內,拍景瀚宇潛入刺殺的戲份,而另一組則在中景的皇宮內拍霄暝和熒惑的戲份。由于霄暝大多背對鏡頭,所以蕭潇決定采用替身,等若宇完成景瀚宇的戲之後,再去補拍特寫。
看着熬過許多寒夜的若宇認真地研讀着劇本,不時睇一眼正在和蕭潇讨論劇情的畢凡晖——今晚,同時也有他的戲份,剛出差回來就被蕭潇拖到了片場。
今晚,可謂是主要角色最齊全的一次拍攝了。這一點讓在場的工作人員及演員都不敢放松心情,嚴陣以待。
“若宇,好了麽?”顯然和凡晖達成了一致,她離開凡晖身邊,跑來詢問他的進度。
向若宇示意化妝師替他的替身去完成造型,剩下的他自己來弄沒問題。見穿着瀚宇最愛的那一身白色盔甲的若宇,蕭潇的心底不由得升騰起一陣悲怆。這莫名的情緒最近總是纏繞着她,弄得她面對若宇有些不自然。
她低下頭,卻沒料想眼淚奪眶而出,心口更是酸澀得不能言喻。就好像有誰馬上就要離開她似的,不再回來……
“你怎麽了?”若宇看她不對勁,關問道。畢凡晖望向他們,沒有插一腳。他出差回來之後,對蕭潇的“騷擾”收斂了不少。這讓若宇安心。又将注意力轉回眼前這個正在抹淚的女孩,他只覺得心疼。直覺告訴他,心疼并不完全是因為蕭潇情緒不穩定的突然哭泣,似乎還摻雜着一些別的什麽。
“沒事。”匆忙抹去眼淚,蕭潇扯出笑臉。示意若宇去拍攝地等待,自己則一頭鑽進了棚裏。“凡晖不會出現在鏡頭裏,他只會以聲音的形式出現。”蕭潇通過對講機補充道。
夜,一下子沉靜了下來。帶着某種即将拉開序幕的預示,拍攝開始了……
……
“将軍,我聽說熒惑那女妖在月圓的時候會在王宮後花園對月修行。據說那女妖為了方便自己的修行,每次修煉的時候都會調開王宮後面的守衛。”準備跟随景瀚宇殺入後宮的一位将士說。
的确,熒惑不會希望讓別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的。憑借着景瀚宇對王宮的熟悉,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這個整個皇宮裏守衛最薄弱的地方,簡直易如反掌。
在仔細思索了計劃之後景瀚宇定下了計策,而在那計策實施之前——
“衆位兄弟。”他向所有人抱拳為禮,“我現在早就不是中景的将軍,各位也不是我的部下,我只是個想要為我們被害的君王和那些無辜的死難者報仇的逃犯。我知道各位也有不少親人死在女妖的屠刀下,但此次行動相當危險,如果各位不想冒生命的危險景某人也能理解,想要回自己家鄉的人請馬上離開吧,再往前我們就沒有退路了。”就算是這些人,他也不想看着他們喪命,即便守衛被調開那也是中景的王宮,不是那麽好闖的。他無法保證讓所有人都平安出來,最壞的結果可能是全軍覆沒。
“将軍!”部下中有人也抱拳回禮,“我們還叫您将軍,您就永遠是我們的将軍!我們這些人都是被女妖逼得家破人亡,我們只想去報血海深仇,沒有想過要茍且偷生!”
所有人都用報仇的目光看着景瀚宇,他們是從沙場上下來的士兵,他們從不懼怕死亡,哪怕會在中景王宮喪命,哪怕他們可能會背上叛國的罪名。
“我明白了。”景瀚宇突然跪倒在地,吓得對面的部下也跪了下來,一圈一圈的人,大家都跪在了地上。
“蒼天可見,今日我景瀚宇在這裏和三百位兄弟同心協力,只為斬除妖孽!不求同生,只求同死。”
“斬除妖孽!”
“斬除妖孽!”
一時間激憤的聲音在山間回蕩,直沖雲霄——
……
第十三幕 殺戮2
“都安排好了?”霄暝的聲音在沒有什麽人的大殿上回蕩,讓站在他面前的朝臣愈發緊張。
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今日端坐在王位上的霄暝讓他無端地害怕。這兩天進行着計劃的他們能從霄暝身上感覺到一種近似毀滅的力量。而他們不知道他們的國君想要去毀滅什麽。
“傳言已經放出去了,密探也早就在景瀚宇的隊伍中潛伏了。剩下的就等他們自投羅網。”臣下小心地回報。
“很好。”霄暝稱贊了一聲,“王宮裏面也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了。三千人馬,還有兩千弓箭手,景瀚宇絕對逃不出去。”
用五千對三百,就算你們能以一當十也無法逃出這精心設計的羅網了吧。霄暝的唇角邊揚起一個自嘲的笑容,隐隐地,并不惹人注意。
“陛下。”另一個朝臣出班,“陛下先前不是想要招攬景瀚宇麽?為何此次不設法抓住他好意勸導?如此不就可以得到這個人才,進而能給中景舊部一個表率麽?為什麽反而要布下殺局呢?”
霄暝給景瀚宇安排的是一個只進不出的圈套,所有落入這個圈套的人他都只有一個命令,殺無赦。
“他是不會為我賣命的。”霄暝斷然否定了朝臣的建議,“既然得不到這個人才,我們又怎麽能放虎歸山呢。”
“陛下所言極是。”朝臣們沒有再提出反對的意見。
他們哪裏知道斬斷景瀚宇的生命線就等于奪走霄暝的壽命,這兩個本是同一個魂魄的人卻注定在這場陰謀中/共同隕落。
感到胸前隐隐傳來疼痛,霄暝的眼光銳利起來。是了,是他一手鑄成的錯誤,一個無法改變的……錯誤!為了來世成為一個“獨立”的人,此生只能如此了。
斬斷就斬斷吧,他絕對不能毀了熒惑一心想要達成的目的。等到來生再做一個完整的自己。那樣他是不是就能毫無顧忌地去喜歡那個女子了呢?
朝臣們都已經離開了,他的命令會得到徹底的執行。十天後的月圓就是所有一切的終點。空蕩的大殿裏似乎籠罩上了不安的氣息,讓霄暝覺得異常寒冷。
夜深人靜的時候,中景大殿那沒有燈火,昏暗得很,漆黑的陰影在地上緩慢地蠕動着,就好像是有生命的物體一樣,它慢慢地探出腳來,然後是四肢,再是軀幹,最後是完整的頭顱。
張開的眼睛如同鮮紅的血,又帶着點璀璨的金色,在那雙眼睛裏沒有任何的眼白和瞳孔,上面只倒影着他能看到的凄厲哀號的冤魂和停留在空中的各類躲藏在黑暗中的情緒。
他朝空中閉上眼睛,似乎是在品味還殘留在那裏的人類的情緒。
“真是有趣呢。”他輕聲細語地說着,就好似怕驚擾到哪個不存在的人,“你居然會決定向自己的命運揮劍,恐怕我們下一次見面要等到你輪回之後了,霄暝陛下……”
……
寂靜的夜裏,中景的王宮只點亮了很少的幾盞燈,尤其是位于它後部的花園的位置更是人煙稀少。當值的宮人們都在打着瞌睡,來回巡視的侍衛也少了很多。
景瀚宇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夜色的掩護,加上這裏的地利,距離他想要的目标越來越近了。
在這般安靜的場面裏,就連夜晚該出來的動物也消失無蹤,一個妖嬈的身影在無人的宮殿裏穿梭。白色的衣服裹/着纖細的軀體,在月光的照耀下就好像要發出光來一樣。
景瀚宇在王宮後面的樹林裏仔細地觀察着王宮內的動靜,當那個白色的身影在遠處隐隐綽綽地出現後,他的拳頭握緊了。
“将軍?”手下帶着的人比他更激動,看到那個影子就想要沖出去。
“稍安勿躁。”景瀚宇恢複了冷靜,他還要等待最佳的時機——
……
就好像景瀚宇在等待一樣,霄暝也在等待。
這裏是中景的皇家祠堂,裏面有着諸多的景家前人,那排列得非常整齊的靈位似乎都是一雙雙眼睛,在看着他,在看着這個來自于豐國的入侵者。
它們能看到什麽,過去?未來?還是現在?
能看到景唯死在“奪命”的毒藥上,能看到景瀚宇為了殺熒惑而來,還是能看到他在殺了景瀚宇之後也會死掉?
“你們什麽也看不到。”霄暝清亮的聲音在空寂的空間裏回蕩,“你們什麽也改變不了。”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改變這個世界,死者只有永遠的沉默。
霄暝的心裏很惆悵,再過不久他就要踏進同樣的行列了。今天跟着景瀚宇來的一共有三百人,這些人将永遠把他們的生命和一切留在這個地方。曾經他們是守護這裏的戰士,現在他們成了這裏的犧牲品。
第十三幕 殺戮3
“陛下。”
外面有人在叫他,霄暝沒有回頭,他知道身後的人會說些什麽。
“景瀚宇和他的部下已經進入我們的陷阱了。”
霄暝的手擺了擺,“再稍微等等。”
他還想看到月光升起,還想看看月夜的柔美。今天晚上的月亮并不怎麽好,不時有黑色的烏雲遮掩住那潔白的光華。
景瀚宇他們已經接近了目标,都能看到那窈窕的身姿在月光的若隐若現下仿佛籠上了一層迷霧。
從這裏看過去,整個王宮只有他們正前方的宮殿裏還亮着微弱的燈光。景瀚宇記得那裏是景家的祠堂,擺放着景家的列位王者。這麽晚了還會有誰在那裏面?他的心思微微動了一動。
機會不容錯失,稍稍開了下小差的他在黑暗中牢牢盯住月下的那個身影,生怕一不小心她就消失了。
風起雲散,月色孤清而掩藏着不可見的殺機,清淡得近乎潔白的光芒印證了這場殺戮是如何開始,又是如何結束的……
景瀚宇的身邊有了可怕的變化。
在那個疑似熒惑的身影消失的時候他就覺得不妙了,還來不及向周圍的人示警就聽到在他們身後的人發出了瀕死的哀號。
“散開!”
弓箭手的第一輪射擊讓他們中間的很多人當場喪命,在景瀚宇的命令下他們分散了開來,這樣能夠讓弓箭手的作用減少到最小,但是也讓他們頓時陷入了重圍當中。
沒有想到這是一個陷阱,也沒有想到這是一個必殺的陰謀。
景瀚宇慘笑了一聲,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有什麽選擇?殺吧,能殺一個是一個,能拼一個是一個,殺到後來連對面是什麽人也看不出來了,鮮血流在臉上,遮蓋了視線,他只能看到一片血紅的世界,思想麻木了,無法再有任何的思考,他機械地舞動着手臂,讓更多的敵人死在自己面前……
……
這血腥的屠殺持續了有多久了呢?
似乎真的太久了吧,久得他都快忘記時間了,忘記他離開潇然,離開那個楓葉村到底有多少天——也許是多少個月?
累得幾乎站不起身的景瀚宇拿起劍,用劍身支撐起疲累沉重缺乏力量的身子。
這是最後的戰役。
如果他輸了,他的國家就真的被敵國徹底吞并了。這個強悍的敵手……甚至不動用一兵一卒,只用一個女人就夠了!
拿着鈍刀的士兵還在如同洪水一般源源不斷地朝他和他為數不多的死士怒吼着沖過來。景瀚宇環顧四周,在他周圍除了滿目的屍體與鮮血外,就只有一步步吞噬了他們國家的敵人。
最後幾個同伴也已經為中景流盡了最後一滴鮮血。看着他們倒下,景瀚宇一聲怒喝,倒是吓退了豐都的士兵。
殺戮短暫停歇。
現在,唯有他了!
在嘶喊聲中回過神來的景瀚宇思緒一下子清晰起來,不再昏昏沉沉。
他要報仇!
他必須為他的王,他的國家,他的士兵報仇!
可是,景瀚宇卻閉上了眼睛,不願去看四濺的鮮血和不再有呼吸的同伴。他,似乎對于這個殘酷的戰場來說如同隐形。沒有人看見他,也沒有人揮刀砍向他。他就像一個旁觀者,站在一個獨立的空間裏,拿着浸着*鮮血的劍,矗立着,觀望着。
那種置身事外的感覺讓他毛骨悚然。他寧願自己身在其中,拿起劍去拼去殺,哪怕是最後的掙紮,哪怕是無用徒勞的,他也不願意被這樣排斥在外。
其實他知道比起這個,他更希望換一種活法。如果可以給他重新選擇的機會,他願意放棄這一身的功名利祿,回到楓葉村,守着自己可愛的妻子。或許會有一片農地,耕種些什麽,足夠他們生活。然後和她生幾個孩子,早上送他們去學堂,下午放學在家就與他們嬉戲玩鬧。晚上,孩子的媽媽會輕聲輕氣地模仿傳說裏的各種人物神态講着千篇一律的故事。可是即便如此,孩子們依然很喜歡聽。
也許,他根本就不該是中景國的将軍,不該再做垂死的掙紮,文臣武将們不都歸順了他了麽?可是只因為他的不甘心,就連累了那三百名死士與他作困獸之鬥,而後一一死去。
可惜,如果只是如果,假設也只是假設。
事實上,他就是中景國的将軍。
事實上,他就是放下了那種惬意的理想生活,為這個國家,為這個他所愛的人生活的地方誓死守護,直到流盡自己最後一滴血!
他要殺了那個妖女熒惑。所以他違抗所謂的聖旨,抛下兩國邊境上的激戰,毅然決然地帶着僅剩的幾名士兵快馬加鞭地返回皇宮。
第十三幕 殺戮4
雖然他知道中景的王權已經掌握在了熒惑手裏,可是他并沒有料到整個境坤殿裏,大臣們也已經臣服于豐王的威脅之下。對于熒惑下的捉拿他的命令,一個個都是惟命是從,甚至對他大打出手。看着那一張張熟悉的、曾經同朝為臣的同僚們畏縮怯懦的臉,景瀚宇只能選擇逃。
可惜一切一切都太晚。靠他一個人去對抗越來越多的豐國軍隊,結果是什麽,他早已知道。
只是他想殺了那個妖女,那個端坐在王位上,執掌大權的熒惑,他心中的火就熱烈地燃燒起來。
風,有一瞬間的凝滞。時間随即停擺。
有什麽東西刺過了他的胸口,帶着遲鈍的痛感,讓他無法動彈,僵持在原地。
風依然停歇,時間卻無聲息地開始了他前進的腳步。
景瀚宇的胸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是什麽東西讓他無法動彈,讓他僵持在原地?他困難地低頭,看見白色和着*的血色穿透他身體的劍尖。之後,景瀚宇渾身都顫抖起來,僵硬的頸椎也微微顫動起來。
它還在滴血。
嘴角,揚起無奈的笑容。他想起臨行前答應她的承諾,看來,他注定是要食言的。
劍,太重。
重得他已經握不住,叮哐落地。景瀚宇單腳跪地,卻依然倔強地不願倒下。此時在自己腦海裏轉悠的又是什麽呢?
笑容依然還在,他看不清自己的思緒。
眼前,有白色的紗曼在飄舞。耳邊,是人們哭泣的聲音。他知道,那是他故鄉楓葉村的人們以及那個他深深愛着卻只能撒手的女孩……
……
黑暗裏,向若宇不願意睜開眼睛。眼角,似乎有什麽濕漉漉的。胸口,有劇烈的疼痛,仿佛真的有刀子刺了進來。一下子倒在血泊裏的他聽見了蕭潇喊“卡”的聲音,聽到了大家的歡呼聲,也聽到了耳邊誰的恸哭聲。
始終,他是要面對的,面對這一刻……
背脊,傳來陣陣寒意。他知道這樣刺骨的寒冷不是源于冰冷的地面,而是他的心……他必須醒過來面對她,可是雙眼好沉,上下眼皮緊緊黏在了一起,就是睜不開。腦袋越來越重地往一邊倒去,思緒也越發渙散……
“清場。”對講機裏,蕭潇的聲音很輕。
劇情拍到陰謀暴露的時候,她就開始哭了。看着監視器裏血腥的殺戮,她深深體會到遠在楓葉村,毫不知情的潇然的心情。那種親眼看着愛人被圍剿,進而被殺的感覺緊緊/抓住了她。她知道自己在顫抖,很輕微的顫抖。用力地咬着牙根,額頭開始冒出冷汗,蕭潇起身,閉上了眼,深吸好幾口氣,許久後才緩緩睜開,卻在監視器裏發現有人被圍觀了。
身子,忍不住再次顫抖起來。蕭潇快步沖出帳篷,扒開人群,若宇躺在血漿裏,臉色慘白,不動彈。
“若宇……”她蹲下身子去推他,心開始一片片落空,她也不知道此時除了麻木的手指和背脊外,還有什麽感受正在吞噬她。“若宇……”又喊了幾聲,更用力地推搡他,他只是順着她的推動左右搖擺着腦袋,就是不睜開眼。
“怎麽了?”才在另一組收完音的畢凡晖聞訊感到,從頭到腳打量了他,當機立斷合其他人的力,将他擡上了座椅。
“若宇?若宇?!”蕭潇跟在凡晖的後面,不停地喊着。身子依然在顫抖,冰冷的空氣如同帶着銳刺一般,刺痛了她,讓她渾身都疼。眼前不知怎的一黑,很快又明亮了起來,腦海裏閃過無數畫面,一個激靈由腳至頭,她往後退出幾步,要不是凡晖及時發現拉住了她,恐怕她現在已經坐在了地上。
望着她那張慘白慘白的臉,凡晖凝眸不語,只是将她困在了自己的懷裏。
“放心,若宇沒事,只是暈過去了。我得到消息過來的時候已經打了電話給Jimmy。Jimmy會聯系蔡醫生。他的助理也已經去取車,準備送他去醫院。所以,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不會有事的。嗯?”凡晖的聲音很輕,卻說得相當平穩,給了她不少支撐的力量。
可是,只有蕭潇自己心裏清楚,剛才她到底看到了什麽。她現在的反常到底是因為什麽。
她,已經一清二楚了。
顫抖着深吸一口氣,站正了身子,離開了凡晖的懷抱。
“我沒事。不過是若宇一下子不醒,有點手足無措。現在沒事了。”望着熟悉的車子向他們駛來,蕭潇回絕了凡晖詢問她是否去醫院的問題。
直到車子自眼底消失,蕭潇這才又鑽進帳篷裏。腿一下子*,坐倒在地上。眼淚簌簌落下,她閉上眼睛,垂下腦袋,嚎啕大哭起來。
第十四幕 楓葉手鏈1
病房裏,那驚慌而又忙碌的景象讓在場的人彷如回到了五年前,得知若宇出事的那一刻。希璃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醫生護士圍着若宇,替他做各種體征檢查。
那張沉睡的臉,眉目間沒有任何生的氣息,口鼻被氧氣罩覆蓋,鼻子極其輕微地一張一弛,唯有這個證明了若宇還活着。
而她呢?
只能站在一邊,默默地注視着沉睡的他,無能為力……
無能為力……
這種感覺再次爬上了希璃的心頭,呼吸沉重得幾乎快要停滞。她不願意背着這麽沉重的感覺一吸一吐。雙肩輕微的顫動起來,憂慮的情緒隐隐約約地爬上她的肩頭,她覺得自己就快到承受的盡頭了。
她後悔了。如果知道若宇會再這樣昏睡不起,她絕不會用蕭潇為難他。沒什麽比他的健康更重要的了。希璃一閉眼,淚就劃了下來。
如果他能醒過來,她什麽都願意去做……
就在這個時候,病房的門被推開了,凡晖帶着一張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臉進了門。
Jimmy回頭和凡晖對視了一眼,點頭,沒有過多的交流。凡晖也知道現在問他,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否則,醫生就不會還在替若宇做檢查了。
“蕭潇那邊沒事吧?”Jimmy偷瞄了一眼希璃,問凡晖。
“沒事。”凡晖簡單回答。Jimmy也不再追問。
希璃始終沒有關心他們的一問一答,那個人的名字已經不能引起她任何的仇恨,現在她只希望若宇可以盡快醒來。
希璃覺得,原本緊閉的心口正在一點一滴地張開,隐約有清新的風透進來,帶着新鮮的空氣,吹活了那顆如同死灰的心。
一群人在蔡醫生退出病房之後,一同散去。只留下希璃一個人在病房裏看着若宇。她也好想和他們一起圍着蔡醫生詢問情況,可是卻被Jimmy留下了。
視線默默地蔓延上若宇稍顯憔悴的臉頰,點滴有節奏地滴入他的身體。回想起意氣風發的他,她只覺得現在的若宇好脆弱,一碰就碎。
把腦袋靠上若宇扁平的肚子,繼續側目凝望着他,淚順着眼角劃出,滴落在他的身上。她想象着電影裏的情節,他緩緩睜開了眼睛,先是愣愣地看着她,而後微笑替她抹去擔憂的淚水。
可是,這美好的一幕并沒有發生。希璃抱着他越哭越兇。半年前,她也曾這樣抱住剛剛醒來的他,大聲地哭,用力地哭,只為傾訴她無邊無際的不安與恐慌。
“若宇……若宇……”希璃輕喚着,眼淚不停地往外冒着,同五年前聽到若宇乘坐的飛機出事的時候一樣。天知道她下了多大的決心才乖乖聽了王姐的話,沒有一頭熱地沖回來。
她承認,王姐說得都對。
如果那個時候她回去了,一來幫不到若宇什麽;二來,延誤了自己在紐約的工作,這一延誤,可能又會失去很多好機會;三來,她不希望又攪合進三人的三角戀漩渦裏——接受王姐去紐約發展的意見。同樣出于這個原因,若宇答應了希璃同去的要求。
雖然認同王姐的話,可是那時的她真的很想回去,可一步也跨不出去。淚水早已決堤,收也收不住,微張的嘴巴發不出聲音,那一聲聲想要回去的吶喊統統被卡在了喉嚨裏,全身微微顫抖着,她就那樣緩慢地、一點點地将身體蜷成一團,跪倒在了門口。
王姐在她身邊蹲下,把她拉進懷裏,來回撫摸着她的胳膊。希璃就那樣靠在她的懷抱裏,嚎啕大哭。
當她哭累了,她聽見王姐輕柔地說:“若宇這事一出,會是個什麽結果還不知道。萬一不幸需要隐退幾年,當他恢複健康,可以複出的時候,會需要你的幫助的。所以,不如趁現在有那麽好的機會,牢牢地抓住,就算是替若宇在努力。就像若宇默默替蕭潇打開人脈關系一樣,你不是也可以這麽做的麽?”
王姐的一番話徹底說服了希璃,她就像是幡然醒悟那般地怔怔地注視着王姐。眼角,還挂着清澈的淚珠,王姐笑着替她擦去,微笑着沖着她點點頭,而後轉身離開。
就是抱着這樣的信念,希璃在紐約一呆五年,王姐也會時不時地把那頭關于若宇的消息告訴她。五年之後,當她從王姐那裏得知若宇蘇醒的消息,她再也等不住了,收拾了行李就飛回了若宇身邊。
這次,王姐沒有阻止,做了工作上的調整,将希璃的工作重心再次轉移到了國內。
希璃感謝王姐,這毫無疑問。現在她終于又可以安靜地呆在若宇身邊,陪着他,直到他好起來。
充斥着哭泣聲的屋子裏空落落的,仿佛帶上了回音,放大了她心裏憋悶已久的不安、憂慮與思念。
第十四幕 楓葉手鏈2
望着安靜平躺的若宇,希璃再也不願意壓抑自己,将一張悲傷的臉埋進了若宇的懷抱裏。
哭泣聲裏,病房的門再次被推開,Jimmy和畢凡晖走了進來。希璃一下子忘了哭泣與哀戚,跳起身子,抓着Jimmy的手臂,問:“醫生怎麽說?”
“他說沒有查出若宇有什麽問題,可能是太累了,血糖有些低。所以一會兒準備在滴液裏加點葡萄糖和營養液。明天再看看他會不會醒。”
聽着這樣的回答,希璃暗自放下了心。幸好,五年前的事不會再發生。神*地笑着哭起來,希璃由衷地感到高興。
一直等到很晚,蕭潇都沒有去醫院。凡晖看着安心睡去的希璃,他也退了出來。回到校長室,不放心蕭潇,給她去了一個電話,彩鈴不停地一遍遍重複着若宇的歌聲,卻沒有人接。隐約的,另一個熟悉的鈴聲自幽遠的地方飄過來。凡晖知道,這是屬于蕭潇的手機鈴聲。帶着好奇,他往TC更深處的楓樹林走去。
當晚,蕭潇并沒有立刻回賓館,而是一個人躲進楓樹林裏。她安靜地坐在七夕樹下,滿臉淚痕。明白自己是為什麽而哭,心頭絞痛得難受。那陰郁的烏雲重重壓在她的心間,讓她不能呼吸。
腦海中,不斷重複的是白天拍攝的那一幕,那麽血腥,那麽悲傷。她甚至看見自己的腳邊,有紅色的液/體在慢慢彙聚,慢慢浸/濕了她的腳踝,爬上她的小腿。
如果是潇然看見這一幕,不知會是何反應。她這樣子想着,不停假設着那個堅強的女大夫可能有的情緒,可是不論如何假設,她都不能說服自己……
越往深處想,她就越膽怯。禁不住腿軟,她緊緊抱住不停顫抖的雙腿,淚又一次模糊了她的眼眶。
哭着将腦袋埋進自己的臂彎,一根露在泥土外的明黃色的帶子引起了她的注意。蕭潇抹去仍在不停淌下的淚,用手刨開幹燥的泥土。
“是那個黃袋子。”蕭潇哽咽着,自言自語。
之前那次本想看看袋子裏裝的是什麽,卻因為凡晖的突然出現而放棄了念頭。現在她不用打開,也知道袋子裏裝的是什麽。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拾回了一些東西,她将雙手的食指塞進這只明黃色帶着刺繡的收口袋的袋口,往左右用力一拉,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串帶着黃翡的珠子和楓葉形狀的墜子。
下意識地睇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那串楓葉手鏈,一模一樣……忍不住倒抽一口氣,身子又不自覺地戰栗起來,烏黑的眸子裏漸漸透露出更黑的光芒。
多吸了幾口氣,試着平穩情緒。蕭潇把貼着黃符的手鏈又塞回袋子裏,那道黃符她沒有随意撕開,她知道那是很重要的壓制道具。把收口袋放進自己的包包裏,抹幹眼淚,蕭潇快步離去。寒冷的夜風吹起了不少的落葉,頂風離開的她卻不覺得冷。
正對着蕭潇的一顆楓樹背後,一個黑色的身影正死死盯着她,注視着她的一舉一動,擒住她離去的背影。他清楚看見那串松散的楓葉手鏈,看見她把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