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受傷
白家多是老弱婦孺,猛地看見這麽多血,都吓懵了,曹氏和大嫂更是宛如晴天霹靂,先自癱軟了半邊,還是白奶奶臨危不亂,大吼了一聲,徑直掏了把鍋底灰将傷口糊上,又支使二叔去将村裏的郎中請來。
二叔一遇見事,吓得完全失了方寸,抽身出外,竟一時迷了方向,強作鎮定,才想起郎中家的位置。
不多時,二叔帶着一個頭發花白的老人的回來了,那老人雖身體硬朗,但腿腳趕不上年輕人,進屋時氣喘籲籲的,心頭咚咚咚跳得厲害。
曹氏見到他,似見到了希望,眼中驟然發亮,一個箭步沖過去,雙腿欲彎,哭道:“韓伯,你可要救救我家大郎。”
韓伯伸手扶了下曹氏,喘着粗氣點了頭,接着來到床邊,擡眼皮一瞄,見頭上血把鍋底灰染成了漿糊,隐隐露出一個猙獰口子,也吓了一跳,沒想到這麽嚴重,這韓伯也不是正經郎中,在村裏給看些頭疼鬧熱,這種大傷卻束手無策。
衆人緊張地看着韓伯,曹氏見他眉頭越皺越緊,控制不住渾身發抖,像是被條大蛇纏住。
韓伯也沒耽誤,很快沖人搖了搖頭,“他傷的這麽厲害,找我也沒有用,我也沒有止血的草藥,你們該去鎮上請郎中。”
他的話說完,曹氏感覺天都塌了,眼前陣陣發黑,其他人卻沒有動。
都是一個村的,韓伯也知白家情況,見他們不為所動,不免有些埋怨道:“還愣着幹什麽?莫耽誤了,這大郎面青失色,一看就是元氣微薄,平時強提着一口氣,如今傷了,那口氣也順着洩了,整個人也垮了。”
白奶奶聽了,心中大呼倒黴,但不自覺又慶幸農忙結束了,她聽韓伯說的這麽嚴重,便覺得大郎廢物一個,怨他站都站不住,好端端地自己跌倒。
韓伯于心不忍,又催促一遍,“趕緊去鎮上請郎中吧,千萬別耽誤了。”
衆人齊刷刷地看向白奶奶,曹氏嗚嗚哽咽,喊了聲“娘”。
白奶奶梗了梗脖子,狠狠瞪了眼曹氏,但當着外人面也不好罵出來,于是沖韓伯說:“這天色已晚,去鎮上一來一回不知多前了,韓伯,你給看着先開兩味藥喝,其他的回來再說。”在白奶奶看來,血止住了就行,哪像他說的這麽嚴重,而且家裏沒錢了,本還欠着別人一些,這會更是不可能為大郎去鎮上請郎中。
韓伯幽幽嘆口氣,從随身帶的小藥包裏抓了把炮制好的藥材,他的手如同這藥材一樣幹巴巴的,在上面拍了拍,“你去取些米酒,同這藥一起研磨,讓他服下……只是這三七藥性輕,大郎這傷用起來收效甚微,明日一早還需去鎮上請個郎中,正經開些止血補氣的藥來。”
白奶奶不說其他,先聽還要用酒研磨,就有些心疼,又在心裏罵罵咧咧一通。
白奶奶沖曹氏使個眼色,讓她去廚房研磨,這韓伯算是半個郎中,平時誰要請他看病,多少給幾文錢,或是塞些雞蛋一類的,但如今白家快揭不開鍋了,白奶奶就裝作忙得團團轉,顧不上他,又指揮二郎去将落在地裏的農具拿回來,又吩咐白鑫去将地上的血擦了,不時還要去廚房看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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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伯這麽大歲數了,哪會看不出來,心中有些不樂意,倒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白家的态度,你沒錢給哪麽說幾句好話也成,這真是卸磨殺驢,用完了就給人撂一邊了,韓伯收拾了東西,起身告辭了。
白奶奶見他走了,這才從廚房出來,嘴裏沒好氣地嘀咕,“真是放屁都砸腳後跟,好端端怎麽摔得這麽厲害?”然後又叫來二叔詢問當時情況,二叔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推說當時天黑,沒看太清,上一刻倆人還說着話了,下一刻大郎就跌倒了,當時真是一點音兒都沒有了,這才給二叔下個夠嗆。
自打大郎被擡進來,白鑫就有些渾渾噩噩,一雙眼睛如魔障一般追随着大郎虛弱的身影,他知道自己這樣不厚道,但他剛剛真的控制不住心中一喜,因為他覺得他有法子讓白奶奶分家了,雖然還有些氣大房一家,但這些日子來也相處出了感情,而且抛開性子不說,其他人都對他極好,若是可以的話,他還是希望能帶着大房一家離開。
曹氏心心念念着大兒子,不一會就将藥研磨好了,藥味遮住了酒香,帶着發酵氣味,十分難聞,曹氏扶着大郎灌了進去,他總算能吭吭唧唧幾聲,半睜開眼睛,說了些胡話。
轉天,大郎又清醒了些,只是躺在床上時睡時醒,狀态讓人擔心。
白奶奶原本就不打算給他去鎮上找郎中,如今見他醒了,更是以為沒事。
大郎頭上傷愈合緩慢,他人平日昏昏沉沉,只喝些稀粥,眼見骨露肉消,眼窩深深凹下去,坐起來一會便弄得氣喘籲籲,全身冷汗涔涔,曹氏見狀心中火急火燎,挨了好幾頓的罵讨要來幾個雞蛋,給大郎和在稀粥裏,卻也不見起色,白奶奶還大呼浪費了,說大郎身體不好,只能吃點素淨的東西,便又恢複了往常,每日只喝些稀粥伴着鹹菜。
養了幾天不見起色,韓伯給的三七又不多,吃了幾頓就沒了,白奶奶不好意思再将人請來,便打發白鑫去上門再要點,反正倆人是親兄弟,不怕三郎躲懶不盡心。
白鑫從家出來,走的不快不慢,不是他不盡心,而是這三七藥效輕,作用實在不大,他直覺大郎該好好補一補,身體壯了,傷口也就愈合快了,當然,在輔以藥物。他是有錢替大郎找來鎮上郎中,何況他還有龍骨膏,只是他覺得這是難得的分家契機,實在不想放棄,看着大郎軟綿綿躺在床上,還得讓人伺候拉尿,他心中也不是滋味,下定決心趁早實行計劃,分家後好好給大郎補回來。
白鑫厚着臉皮去了趟韓伯家,又要了些三七,醫者仁心,縱使白奶奶做法不地道,韓伯還是細細詢問一番,又囑咐一些事宜。
白鑫揣着三七回家了,曹氏和大嫂見了,宛如見到了救命稻草,一把搶過來就拿到廚房研磨,白奶奶還唠唠叨叨入藥的米酒,一陣心疼,更是時不時就要罵上幾句,越發暴躁起來。
“五姐,你來一下。”白鑫自廚房出來,沖五娘招了招手。
五娘可憐巴巴走過去,小嘴向下撇着,這幾天發生太多事,先是三哥被打,然後大哥受傷,每晚聽着大嫂和娘的哭聲,她吓得不輕,形容憔悴,小臉蠟黃,她貓叫似地喊一聲,“三哥。”
白鑫拉着她走到窗根下,五娘見三哥板着臉,神神秘秘,先有些害怕了,又問:“三哥,怎麽了?”
“哎!”白鑫裝模作樣嘆口氣,原本想裝作難過的,可一想到現在情況,根本不用假裝,就有些鼻酸,“我剛去韓伯家,韓伯說……”
五娘知道這是要說大哥的事,一顆心緊緊提了起來,“韓伯說什麽?”
“韓伯說大哥怕是不行了!”
五娘驚呼一聲,眼淚頓時如斷線珠子滾了下來,哭了幾聲,“怎麽可能,明明大哥已經醒了,只是身體虛弱,娘說再養養就好了。”
“韓伯說大哥傷了根本,又一直拖着,難以醫治了,而且大哥是碰到了腦子,說不準以後會變得如何,呆傻也是他,糊塗也是他,除非現在立刻請鎮上郎中開好藥,然後好好養着,一年半載興許能恢複。”
五娘的胸脯急促起伏,急促地尖叫一聲:“你為什麽不跟奶奶說,讓奶奶替大哥請郎中啊。”她不覺得奶奶會這麽無情,還對這個家有絲期待和依賴。
白鑫心中冷哼一聲,立刻搶道:“不能告訴奶奶,奶奶要知道大哥可能救不活了,怕是連現在的藥都不給他了。”
“那怎麽辦啊?”五娘急得小臉通紅。
白鑫咬了咬牙,“我準備去鎮上先把郎中請來,來了後先讓他醫治,家裏要是沒錢,就先欠着,總不能看着大哥死吧?”
“啊!”五娘緊緊捂住嘴巴,為三哥的做法擔心,“可是……”
白鑫果斷搖頭,“沒有可是,我只偷偷告訴你,現在救大哥要緊……”
五娘覺得天都快塌了,失魂落魄走回了屋,去看大哥去了。
窗邊坐着兩個女孩,手上的女紅早停了動作,青蔥色穗子編到一半,甩在腿邊,等外面的聲音漸行漸遠,倆人對視一眼,放下手裏的活計,找自己的娘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看之前有人說稱呼問題,五姐五妹鬧不明白,我再解釋一遍五娘排行五,是三郎的妹妹,但三郎平時喊她“五姐”
因為我這文一開始是想寫成宋代,我研究了下宋代稱呼,兄弟姐妹之前大多都是X姐、X哥,貌似沒有X弟X妹的叫法,就是說管弟弟妹妹也是叫幾姐幾哥,所以這文大郎管白鑫喊三哥,白鑫管五娘喊五姐,大娘管白鑫喊三哥,其實正常的大房排行應該是大郎—大娘—三郎—五娘,例子就是《水浒傳》裏,武大郎剛剛見着武松時,喊的二哥還有這章,白鑫使了個計謀,其實大家都猜出大郎受傷是契機,但是若這會由白鑫主動向白奶奶提出分家,未免惹人懷疑,簡直是太惹人懷疑,所以雖然這樣麻煩些,可白鑫并不立刻透露出分家意思,反而讓白奶奶先得知大郎受傷的嚴重,先讓白奶奶生出分家心思,然後再推波助瀾一下,比主動說分家要好一點,畢竟別人也不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