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潑天運道
“四小姐!”
郁枝歡天喜地來到她面前。
魏平奚好整以暇看去,玉白的手伸出,陽光緩緩墜落掌心,她眉微揚,郁枝福至心靈地将手遞去。
十指相握,郁枝有滿腹的話要說。
然而看清四小姐眼底萦繞的深意,她唇瓣微抿,老老實實選擇當個啞巴。
她的識趣惹得魏平奚笑意愈濃:“長進了?”
聲如玉碎,又有雨落朱瓦的綿柔輕緩,妥妥的女兒家動聽的嗓,真是久違了。
郁枝眉眼頓彎,指腹小心摩挲四小姐手背。
不言不語,癢癢的。
魏平奚多看她兩眼,哼笑:“走了。”
“等等!”
郁枝讨好地輕晃她手臂,晃得四小姐心神都有短暫的恍惚。
她松開手,天仙般的面容綻開一絲縱容,視線越過郁枝落在小院內垂首低眉的一行人。
“去罷,好好告別。”
郁枝感激地沖她笑笑,轉身提着裙角走向吳嬷嬷。
活了大半輩子的吳嬷嬷見過太多美人,伺候過太多金貴的主子,那些主子裏有好人也有壞人,為了生存,什麽計謀都使得出來,什麽髒事都做得出來。
來魏家的這幾年她為魏大公子、魏二公子調.教過幾位姑娘,甚至老爺子想嘗鮮了,都得委托她多費心。
但像四小姐這般大方的主子還是頭一個。
金山銀山砸下來只為一個‘知情識趣’。
而像郁姑娘這樣純情的也是頭一個,走都要走了,還要折過身來鄭重対她道聲謝。
滿打滿算在小院住了快一個夏天,與吳嬷嬷、紅兒,還有院裏一衆婢女道別,郁枝為衆人留下一道直挺瘦削的背影。
“可以走了?”魏平奚笑問。
郁枝面頰浮現兩抹羞紅,握緊四小姐的手。
“那就走罷。”
她邁開步子。
身着刺繡長裙的美人緊随其後,踩着一地餘晖,落後她半步。
郁枝走了。
跟着四小姐走了。
小院,吳嬷嬷低聲一嘆,紅兒不解問道:“嬷嬷在嘆什麽?”
“有感而發。”
早就望不見那兩人的身影,吳嬷嬷仍然看向四小姐與郁枝離去的方向。
她有種預感,此一去,郁姑娘怕是真要飛上枝頭做鳳凰。
有四小姐為枝,郁姑娘的人生要不了多久定會迎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在千變萬化中姑娘能不能守住自己的心,就又未可知了。
“我還以為,四小姐忘了我呢。”
走在通往驚蟄院的鵝卵石小路,郁枝猶豫半晌說出這一句。
魏平奚握着她的手,風吹葉動,黃昏極美,她語調一如既往的多情散漫,側顏清清冷冷,如仙子臨凡:“還以為你要一直當個被鋸了嘴的葫蘆。”
“葫蘆”兩字她咬字甚有韻味,輕輕揚揚。
郁枝觑她,大着膽子道:“你言而無信。”
關在小院‘進修’幾月的美人都敢指責人“言而無信”了,魏平奚覺得有趣:“我怎麽言而無信?”
“你說過要來看我。”
“哦,忘了。”
“……”
這一刻,郁枝委屈極了。
她心心念念着四小姐能來看她,日夜不敢懈怠,多少次淚濕枕側都忍了下來,結果四小姐忘了。
把她人丢在小院,扭頭忘得幹幹淨淨,更顯得日夜不懈怠的她像個笑話。
美人眼眶倏爾轉紅,淚凝而不墜。
翡翠瑪瑙低頭不敢看,暗道小姐把人欺負哭的本事挺厲害,連她們都聽不下去了。
“這麽看我做甚?”魏四小姐惡劣而不自知:“有甚好哭的?”
确是沒什麽好哭的。
只是感到委屈。
郁枝忍淚,淚沒忍住,倒是憋得小臉通紅。
紅彤彤的,讓人想咬上一口。
小沒出息的。
魏平奚指尖輕撓她掌心,郁枝睜着一雙淚眼看她,神情像極了山林迷失的小鹿。
逗她不能逗得太狠,四小姐良心隐隐作痛:“哎呀,說錯了。本小姐怎會忘了呢?”
她歪頭看着郁枝,一臉認真:“我是去看你了,結果你睡得沉,我見了你,你沒見到我。”
不僅見了,還有幸欣賞到□□的美人。
郁枝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咬着唇不吭聲。
魏平奚緩聲道:“我真去看你了。”
美人摸出帕子拭淚,胸口堵着一口氣,不理人。
“确實去了。”
四小姐邊走邊和人咬耳朵:“你怎麽睡覺寝衣都不穿,凍着了怎生是好?”
郁枝一瞬睜大眼:“你,你……”
她恍然大悟,脖頸一片粉紅。
魏四小姐勾着她的小拇指,目不斜視:“這下信我了?”
“……”
“怎麽又成鋸嘴葫蘆了?”
郁枝羞得說不出話。
令人燥熱的夏季,終是在更羞紅燥熱裏走向落幕。
初秋,驚蟄院張燈結彩張羅起婚事。
嚴格來講只算得上納妾,然而四小姐寵愛這妾,既是寵妾,看在魏夫人的面子也得好好辦。
大炎朝唯有正妻能贏得世人尊重,妾嘛,上不得臺面的玩意,連正紅嫁衣都穿不得。
郁枝試穿的是陵南府最好的繡娘花費兩月半的心血繡制成的嫁衣,顏色火紅,胸前繪魚與水,衣袖點綴銀絲雲紋,衣擺托着大朵蓮花,美不勝收。
“這不合禮制。”
驚蟄院內沒人說這話,于是說這話的只能是郁枝。
魏平奚閑坐小榻,吐出葡萄皮,唇紅齒白,一笑說不盡的風流:“給你穿你就穿,我都不怕,你怕什麽?”
禮制還不準女子納妾呢?
管它呢。
郁枝腿都是軟的。
她這輩子沒穿過這麽漂亮的衣衫,還是她的嫁衣,本以為沒機會再穿一身紅豔喜服,結果着實出人意料。
四小姐撿了一枚剝了殼的荔枝放入口,沒一會吐出扁圓的核。
接過翡翠遞來的錦帕,潦草擦拭唇角,她站起身,眼睛含笑:“大膽穿,天塌了反正砸不着你。”
她走過去和郁枝比肩,比劃兩道,笑得不大正經:“看你,這麽矮還操心旁的事呢?”
郁枝才感動了沒幾個呼吸,被她一句話擠兌地喉嚨一噎,扭過身幹脆不去看她。
九月十八,宜嫁娶。
迎親的隊伍吹吹打打停在福來客棧,郁枝蓋着蓋頭坐上花轎,心底五味陳雜。
“這是哪家在辦喜事呢?”
白虎街三號宅院,郁母溫聲問道。
四小姐今日納妾,知情之人不敢壞了主子的計劃,回道:“夫人且稍候,奴去問問。”
半盞茶後下人回來,郁母被左右婢女攙扶着走出屋門,人站在臺階‘遠望’:“當初枝枝嫁人的時候,約莫也是這動靜排場了。”
“回夫人,是李家在辦婚事。”
“李家。”郁母嘟囔一聲。
她眼睛瞎,自打來了這從沒出過門,一應都有下人伺候,用不着她做什麽。
說是李家,她連李家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手撫在翠玉杖,無端地念起女兒。
“枝枝說要來,怎麽還沒忙完?”
“為人主母,總要忙些。”
郁母聞言點頭:“是這個道理。”從前柳家還沒敗時,恰逢家中事忙,阿娘也是忙得腳不沾地。
她不再多想,只盼着再過幾日女兒忙完了能來看看她。
郁枝坐在喜轎心神不寧,道路兩旁的議論聲嘈嘈雜雜地流入耳,她小臉紅了又白。
她禁不住想,她坐在轎內尚且如此,外面坐在馬背前來迎親的四小姐又是何感受?
萬人咒罵,無人賀喜,四圍盡是指指點點。
女子納妾無疑是踩着大炎朝綱常禮法而行,背地裏偷摸摸行也就罷了,敢這麽大張旗鼓納妾的,魏四小姐堪稱五百年來第一人。
魏平奚身着喜服,雅致如仙。
金烏西沉,金黃的光線照得一縷縷金線明明滅滅,馬背上仙子褪去那份奪目的文雅,有了人世間滿滿的紅塵喜慶。
凡她經過處,那些咒罵指點聲戛然而止。
魏四小姐的美是九重天宮仙人般的不可攀越,不可亵渎,若她願意,她的美亦有刀鋒般的淩厲。
目色所及,無人置喙。
世人為四小姐的美傾倒,感嘆仙子何故自甘堕落,更為四小姐的美生出諸般難以言表的感受。
男男女女,為魏平奚心肝催折,男男女女,無一不羨慕轎子裏的女人。
四周陡然靜下來,郁枝手心捏了一把汗。
魏平奚低眸輕笑,笑容譏諷,一笑驚醒那些迷失魂魄的凡俗:“敢問諸位,要阻我去路到幾時?”
迎親的隊伍停下來,吹吹打打的聲音也停下來。
魏四小姐不滿,側眸一顧,停下來的吹打聲繼續鼓噪人間。
擋在隊伍前為首那人是景德書院的學子,一身儒袍,人模狗樣,被魏平奚輕慢看上一眼,心神波動之大,霎時眉飛色舞。
“四小姐乃當世女仙,怎麽就着了妖女的道?文某不才,願做那振聾發聩敲醒四小姐之人!四小姐想要納妾,有膽子就從文某身上踏過去,否則我等寧死也不會坐視枉顧禮法綱常一事發生!”
“不錯!四小姐回頭是岸,切莫自污聲名!魏家百年清譽,豈可毀于一旦?”
“勸四小姐迷途知返!”
“勸四小姐迷途知返!!”
有一個人站出來,就會有更多的人聲援,知道之事,錯的事喊的人多了,也會成為対的。
來這的人固然多數不忍見仙子堕落凡塵行那污穢之舉,亦有借此事揚名者——踩着魏四小姐的盛名,聲名鵲起,不在話下。
“所以說,你們是來鬧事的?”
魏平奚語氣清淡。
“怎能說是‘鬧事’,我等是為大義舍生忘死!”
“好一個舍生忘死。”魏平奚莞爾:“那就請諸位先死一死罷。”
她眉眼漠然:“踏過去。”
“謹遵小姐吩咐!”
翡翠揚聲一喝:“啓程!不想死的都給我讓開!”
“四小姐當真敢如此行?如此漠視人命,豈是……豈是……”
不等他說完,馬蹄揚起,駭得學子倉皇亂竄。
“有辱斯文,簡直有辱斯文!”
“魏家百年清名,怎會養出你這樣的人?”
罵聲不絕,魏平奚權當耳旁風。
混亂了一陣,又有人不怕死地擋在前路。
“螳臂當車,不自量力。”魏平奚一手按劍。
……
千裏之外的京城,皇城巍峨,喜鵲踩在枝梢,秋風乍起。
乾寧宮,雍容清雅的皇後娘娘宛若世外仙姝:“陛下又輸了。”
接連輸了五局,陛下面上不露頹态:“皇後技高一籌,朕自愧弗如。這次你想要什麽?”
“先欠着。”
“好好好,依皇後便是。”
大炎朝九五之尊有人間第一美男子的稱號,美了幾十年世間男兒愣是無一人能在氣質面容上越他分毫。
年少惹動多少女子春心的陛下是皇室罕見的癡情種,人到中年,仍是諸多女子心頭最難以釋懷的牽挂。
多年來帝後琴瑟和鳴,皇後為陛下育有公主和太子殿下,陛下為皇後一人空置後宮,愛屋及烏,才有了顏家簡在帝心,長久不衰的興盛昌隆。
“今日,是奚奚納妾的日子罷。”
“回娘娘,确是四小姐納妾之日。”
皇後娘娘輕拾棋子丢進棋盒:“她要納妾,陛下以為呢?”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想納就納,朕與你的賀禮已經送過去了。”
“多謝陛下。”
“欸?皇後再讓朕一子?”
“讓你三子。”
乾寧宮侍候在側的宮人捂嘴偷笑,霸占美人榜多年的皇帝陛下不怒反喜,眼角眉梢盡是柔情蜜意。
……
魏平奚一劍劈下去,青石板裂開一道長約四寸的縫,當街大罵的學子瞬間噤若寒蟬,沒想到她真敢出手不留情。
“我、我乃魏二公子好友,你膽子、膽子……”
“二哥的朋友?”
一劍接着一劍劈在學子腿邊,直劈得人吓尿跪地。
醜态觀盡,魏平奚收劍入鞘:“攔路者死,不服,盡管和家祖去說,又或去拆了侯府匾額,本小姐納妾之日爾等來攔路,實在晦氣!”
“不晦氣,不晦氣,四小姐納妾,怎能有晦氣呢?”
尖銳的嗓音破空而來,禦前總管踩着輕功雙腳甫一落地,拂塵輕揮:“陛下口谕——”
人群鴉雀無聲,烏泱泱跪地。
魏平奚方要下馬,宣旨太監一臉谄笑:“四小姐坐着聽便好。”
喜轎內傳來動靜,那太監又道:“新娘子也無需出來,陛下和皇後娘娘恩典,特免跪,只望姑娘入門好生伺候四小姐。”
郁枝戰戰兢兢地住着轎子,聽着一聲聲賀喜之詞響起,驚嘆四小姐得帝後寵溺,又為這潑天的榮華恩典砸得暈頭轉向。
陛下口谕說完,擡着賀禮的宮廷隊伍姍姍來遲。
十六擡禮物,一半是陛下備的,一半是皇後娘娘親自挑選。
外甥女頭回辦喜事,中宮給足了面子。
“皇後娘娘說了,人生百年難求一高興,納妾而已,納就納了,老奴鬥膽問四小姐一句:今日,可盡興?可高興?”
魏平奚眉目舒展:“原本是不盡興的,不僅不盡興,還甚是添堵。”
人頭攢動,俯伏跪地皆是顫巍巍,
她居高臨下掃視,忽覺和這些人算賬半點趣味都無,笑道:“不過姨夫姨母千裏迢迢遣人來,我又怎能不盡興?勞煩公公告訴姨母,我高興,很高興!”
“四小姐盡興高興便好,當不得四小姐一聲勞煩。”禦前總管拂塵又是一揮,橫眉冷指:“還不讓路?”
剎那,大道通天,整片天地都為之廣闊。
魏平奚揚鞭策馬:“回家!”
浩浩蕩蕩,乘興而歸。
郁枝掌心松開,緩緩舒出一口氣,指縫都是晶瑩細汗。
……
魏府。
魏老爺子在湖心中央釣魚,下人聞訊與管家耳語一番,管家色變。
“主子,宮裏來人了。”
魚竿輕顫,魏老爺子胸中升起一腔郁氣,眨眼,他眉眼帶上假笑:“走吧,去見天使。”
天子遣侍者遠道而來,別管為何,都是魏家滿門榮耀。
驚蟄院納妾,帝後派人前來賀喜,原本故意要給魏平奚難堪的魏家兒郎,得到消息紛紛從外面趕回。
“天使人呢?”
魏大公子忙着整斂衣冠。
魏二公子流連花樓,從床上爬起來就往外沖,來得匆忙跑丢了一只鞋,此刻正坐在圓凳要婢子為他穿鞋。
魏三公子人在家中品酒,得知天使将至,派人從水井撈了一桶涼透井水澆在頭頂,這才醒酒得以體面。
儀陽侯攜妻等候在魏府門外,乍一看去竟像是迎接轎子裏的妾。
“天使怎的還沒來?”魏二抱怨一聲惹來儀陽侯訓斥。
“來了來了!”
眼尖的魏三公子一聲喊,所有人重整衣冠。
皇家隊伍走在最前為四小姐開路,此等殊榮看紅了魏家不知多少雙眼睛。
魏夫人笑容滿面,掩在廣袖的手驟然收緊,指甲刺得掌心都忘了疼。
“見過天使!”
魏家上至老爺子,下至門子,皆俯首跪拜。
花轎落下,魏平奚翻身下馬。
禦前總管笑吟吟趕去扶老爺子:“哎呦,折煞了,折煞了。”
場面話說完,他面帶慈愛:“先觀禮罷。”
觀禮?
納妾而已,有何禮可觀?
魏家諸人心生疑惑。
老爺子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精,側頭不動聲色囑咐管家去安排可容宮裏來人一觀的排場禮數。
也就是納個妾,生是弄得陣仗比娶親還大。
然而這是帝後給的臉面,旁人駁不得。
魏平奚到底是魏家人,別管合不合禮數,給她的臉面,也就是給魏家的臉面。
既是臉面,就得好好接着,捧着。
夜幕沉沉,秋風微涼。
一対新人上拜天地浩渺,二拜帝後恩德,天使千裏趕來,陰差陽錯奪了魏夫人應得的叩拜,許是這一天荒唐太多了,竟沒人察覺不対。
縱是不対,誰又敢說出來?
郁枝身份畢竟是妾,這第三拜,依着大炎朝納妾之禮,合該她來拜魏平奚。
況且天使在上,自然容不得四小姐纡尊降貴。
魏平奚穩穩當當站在那,一身喜服,映着月色溫柔。
“拜——”
贊者一聲喊,郁枝斂裙跪地,腰身彎折。
“起——”
“禮成!送入洞房——”
……
驚險刺激的一天似是結束了。
天使來了又走匆匆忙忙如一陣風,未在魏家過夜。
喜宴結束,魏夫人再次步入小佛堂誰也不見。
魏家上下提着的一口氣松懈下來,魏二公子癱坐在椅子:“累死了,四妹納妾,咱們受累,還不知外面都怎麽說呢!”
“能怎麽說?誰敢說?”
今日發現的一切做夢一樣離譜。
那可是中宮啊,以賢德為世人敬畏稱贊的皇後娘娘,會為了外甥女一句“盡興,高興”鬧得大張旗鼓,沸沸揚揚。
中宮如此行事陛下還縱着,實在是……教人有話也不敢說啊。
“魏平奚好大的運道!”
魏大公子低聲一語,竟說不清是羨慕多一點,還是嫉妒多一點。同是中宮外甥,怎就不見中宮待他偏愛?
儀陽侯環顧衆子,又見老爺子閉目不語,嘆道:“是平奚的運道,照樣也是咱們的運道。不過……先前老爺子打了平奚的事娘娘怕是知道了。天使不遠千裏親來,是榮恩,更是敲打。”
“皇後娘娘不滿了。”
……
“姨母當然不滿。”
魏平奚脫下喜服,玉做的人泡在隔間的浴桶。
“顏家傳承百年從來沒有瘸子癱子,姨母可疼我了,你道我為何要額外送表兄一幅自畫像,多出來的那幅畫是顏家要送往宮裏的。”
水氣蒸騰,她惬意地阖上眼:“姨母母儀天下輕易不可離宮,她常年累月見不着我,自然想我。
“知我傷了殘了,尤其我又不在她身邊。
“顏魏兩家難得有後輩得她寵,老爺子還不顧惜我,往小裏說這是長輩不慈,往大裏說嘛,是不敬中宮。
“凡不敬中宮者,必受中宮雷霆。今日一遭,不過是提個醒。”
郁枝聽得入迷,哪敢想裏面藏着這麽多彎彎繞繞。
她躲在浴桶解乏羞于起身,小聲問道:“娘娘可真寵你。”
“是啊。有兩年沒見她了。”
兩年沒見還寵得沒邊,郁枝暗暗驚訝。
水花濺開,魏四小姐邁開長腿從半人高的浴桶出來。
雪白的蠶絲衣裹身,滴水的長發頃刻被內力蒸幹,她眉眼輕挑:“還不起來?切莫忘了今晚是什麽日子。”
郁枝氣息微亂,起身之際眉梢須臾生出百般媚色。
春.意缭亂,美人如玉亦如柳。
腰身慢轉,襯着燭光走至魏四小姐身前,衣衫半遮半掩,媚.骨生香。
“好看。”
得她一句稱贊,郁枝才起的勾人聲勢又有繃不住的苗頭。
“別羞。羞了,可怎麽盡興?”
魏平奚挽着她腰慢悠悠走向床榻:“諒你初回,今晚不多做捉弄,但好歹……”
她笑了笑:“好歹也得乖巧才是。”
薄紗掩着芙蓉色,郁枝身骨發涼,緊張道:“怎、怎麽才叫做乖巧?”
“我不善于此道。”
魏平奚臉不紅心不跳:“所以你得主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