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細作難為之二
暗夜沉沉,連一絲星光都沒有,倒是私會、偷會的絕好天氣。子時三刻,溫良煙躺到了院子裏的海棠樹下。等了沒一會兒,從院牆上跳下來一個黑衣人。青布絹帕包頭,青布蒙面,身背寶劍。
“怎麽才兩天,你就探到消息了?”田思元壓低了聲音問道。
“那是自然,我一出馬,誰與争鋒!”溫良煙有些得意的低笑了一聲,馬上就能拿到錢了,一千兩銀子一到手,天下就任我逍遙了。
田思元輕咳一聲:“快說!”
溫良煙将自己這兩天看到的聽到的,都向他說了一遍。
“所以說我妹妹就是被那老太婆煩死的?”
“沒錯,寧太太這種人,沒人受得了她。你妹妹還算堅強的,竟然在這樣的荼毒下生活了兩年,要是我的話,只怕活不過半個月。”
沒想到田思元冷冷的笑了兩聲,“你當我田思元是無知小兒嗎?只不過就是話多了一點兒,就能把一個好好的人煩死?你就是再想要錢,也不能這樣糊弄人吧?”
“我說的絕對都是真的,你怎麽不相信呢?”
田思元橫了她一眼,不想再談這個問題:“我覺得肯定是寧君宜對她不好,要不就是另結新歡了,所以她才抑郁而終的。以後你要朝着這個方面查,多多接近寧君宜才行。”
他不信,溫良煙氣的直想泛白眼,可是沒辦法,只好按他說的查,誰叫人家有錢呢?有錢的才是大爺呀!
田思元讓她多多接近寧君宜,可是這兩天她連這位“表哥”的影子都沒摸着,聽說是出門會朋友去了。而寧太太每日都要教她針線、刺繡、做飯,吃飯、甚至走路,溫良煙估計再有這麽幾天,自己非瘋了不可。
中午的時候,她恨不得将手中的碗扣到她的頭上,下午做那倒黴的針線活時,她真想将她的那張嘴縫起來,縫個嚴嚴實實的。
她曾經想把耳朵堵上,可是寧太太還要時不時的讓你總結一下她的中心思想,再說一說心中的感想。所以堵耳朵顯然也是行不通的。
想來想去,沒有別的辦法,她決定要第三次辭東了,一千兩銀子雖多,可是跟自己的命比,還是輕的,為了這點錢,成了神經病那也真犯不着。于是這天晚上溫良煙又點上了一支一線香。
田思元依然是一身夜行人打扮,一來就問道:“怎麽樣,是不是寧家小子真的另結新歡了?”
“沒有,這兩天我都打聽過了,寧君宜不光沒有另結新歡,并且還非常想念令妹,說是要給她守孝三年才肯續弦。
這些天我在府中也聽了許多下人們的議論,令妹在府中從沒受過什麽迫害。就是寧太太,不管令妹做的多好,她都在一旁唠叨個不停。
碧絲和碧桃說令妹後來總是煩躁不安、心神不寧,總說是自己沒用,才會惹得婆婆每天說。後來她每日連飯都不怎麽吃的下去,自然就越來越瘦。
大夫也說她是思慮過多,給她開一大堆的安神藥。可是她都吃不下去,勉強喝了也會吐了。
這分明就是被那老婆子唠叨的,得了抑郁症了。
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是不能再在這兒呆下去了,不然我的小命也不保了,我今晚就是告訴你一聲,明天我不幹了。”
“不行,你好好給我呆着,就是查不出來,你也要給我呆滿一年,得了我五十兩銀子,就想跑路?沒門!別忘了我是什麽人了,沒有我的允許,你能走出這雄光府嗎?”田思元一聽她不想幹了,也發火了。
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溫良煙暗暗叫苦,這一次只怕是貪便宜,吃大虧了,“田公子,田大爺,我把五十兩銀子再退給你好了,我實在不是做這個的料,就是在這兒再呆三年,也查不出來。還有那兩個陪嫁丫頭對令妹真的很忠心,到現在一提起令妹就流眼淚,一說起寧太太就咬牙切齒。你不信我,你問問她們倆。”
“她們倆早就是寧家的人了,我是不會信她們的。我走了,你好好給我呆着,下次再這樣,我扣你的銀子。”田思元轉身就要走,溫良煙決定使用哀兵政策了,她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聲音軟軟的哀求:“田公子,你就帶我走吧,我實在是呆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了起來:“你們在幹什麽?”帶着無比的驚訝和不可置信。
話音一落,寧太太帶着幾個人,打着燈籠,推門進來了。“碧絲跟我說你跟人私會,我還不相信,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快說,你是什麽人?竟敢夜入民宅!”
田思元沉吟不語,他現在尴尬的很,竟然被當做幽情私會之人給堵住了。本想撥腳飛身上房,一是被溫良煙死死的拽着衣角,再一個也不好自己跑了,留下溫良煙一個人面對。不過還好自己帶着蒙面巾。
田思元剛剛暗自慶幸,卻不防備被溫良煙一把将青布蒙面巾扯了下來,“田公子,你就說了吧。”溫良煙有自己的小算盤,只要這件事敗露了,自己就不會再呆在這裏受這無盡的精神折磨了。
碧絲本就對太太把自己派來伺候這位表小姐,心中就不痛快,後來看太太好像想把個表小姐許給姑爺,心裏就更不痛快了。偏偏晚上睡不着覺,竟然看到她私會男人,她當即就從後門出去,報告了寧太太。只是她沒想到這男人竟然也是自己家的少爺,驚訝之下,脫口而出:“大爺,怎麽是您?”
四周的人立時發出一陣驚叫聲,抽氣聲。
寧太太也不嫌地上涼,一屁、股坐了下來,拍着自己的腿哭了起來:“老天爺啊,這都是造得什麽孽呀?你妹妹身子不好,你們瞞着不說,将她嫁來我家,沒兩年沒了,害的我家君宜每日裏憂愁,無情無趣的。現在你又來引、誘我們家的親戚,你們田家就不能放過我們寧家嗎?”
溫良煙一看她這樣子,那裏像個大戶人家的太太,簡直連街上的潑婦都不如呢。
田思元卻是聽得心裏冒火,“我妹妹身子好好的,嫁到你家沒兩年就殁了,我還沒找你們算帳呢,你倒來倒打一耙。這位姑娘已經跟在下說了,都是你事兒太多,每天唠叨個沒完,生生将我的妹妹給折磨的……”
寧太太一聽,哭聲更大了,“這真是沒天理啦,思雲嫁過來後,對她比我的親閨女都要好,每日裏細心的教導她,從來不讓她受一絲的委屈,你竟然還這樣污蔑我,我真是命苦啊,想當年……”
寧太太從自己小時候說起,說到了嫁到寧家後,怎樣伺候丈夫,孝敬公婆,再到自己怎麽對兒媳婦好。她拉着長聲,連哭帶訴,巴拉巴拉,沒完沒了……
田思元聽了沒幾句就皺起了眉頭,幾次想插話,竟然都沒有開口的機會。
溫良煙看他的眉頭越皺越緊,伸手捅了捅他的胳膊,“現在你信了吧?她每天都是這個樣子。哦,平時倒是不哭。令妹少年而亡,絕對是被她煩出病來了,每日受着婆婆這樣的荼毒,她竟然能堅持兩年,內心也真夠強大了。”
見田思元不說話,又加了一句:“肯定是這個原因,你不信我也沒辦法。反正我是受不了她了,這銀子我不掙了,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田思元呆呆的站在院中,一語不發。妹妹剛出嫁的時候曾經說過,婆婆太過唠叨,她有些心煩。可是他與母親異口同聲的都勸她忍耐些,畢竟婆婆年歲大了,嘴啐一些也是有的。可是現在,看着坐在地上滔滔不絕,連哭帶說的寧太太,他只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悔不當初……
原來唾沬星子真的可以淹死人,田思元只覺得頭上的筋蹦蹦直跳,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寧太太拉了起來,伸手就去捂她的嘴。
“大膽的賊人,休要傷害我的母親!”寧君宜帶着十幾個仆人站到了門口。他喊完後,仔細一瞧,才看清是田思元,驚詫道:“大哥,怎麽是你?這是怎麽回事?”
“君宜啊,可氣死為娘了!你這大舅子不知何時勾上了你的表妹,竟然夤夜前來,與她私會。被娘抓到後,還倒打一耙,說是我們家将他妹妹害死了!這真是胡說八道,生生的往咱們家頭上扣屎盆子呀!”寧太太拉住了兒子的手。“剛才你也看到了,他自知理虧,嘴上說不過娘,竟然想要打娘。”
寧君宜看了田思元一眼,神情滿是沉痛和責怪。田思元被他看的煩燥,扯了一下溫良煙,“你來說。”
溫良煙已經被寧太太敏捷的思維和如神仙一般的邏輯震懵了,這就是所謂的極品吧?直到田思元又扯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來,對寧君宜說道:
“我不是你表妹,你也不是我表哥。我只是他找來的細作。說句得罪人的話,您母親真的是太過唠叨了,她這個樣子,是個人都得被她煩死。而你做為一個丈夫,卻從不關心妻子的心情,搞得好好的一個小姐,生生的被煩成了抑郁症。可憐吶,美人如花,卻遭霜打。可嘆!可嘆!”溫良煙最後還做傷感小詩一句,以示哀嘆。
“不可能,我母親對思雲一向關心,噓寒問暖,只怕她會受了委屈。我母親話是多了一點,可是也不至于會把一個人煩死。”
“誰說不會?我在這裏統共呆了幾天,就已經受不了了,再這樣下去,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今日是我叫他來,就是跟他說,不管多少錢,我都不做了,還是命要緊啊。”
“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問問家裏的丫環、婆子,誰願意在你母親跟前待着?都是做完了活兒,趕緊就溜。”
“母親只是不喜歡跟這些丫頭說話,康媽媽不是一直陪着我母親嗎?”
“切,還不是康媽媽她耳朵不好,聽不見嗎?你平時都在外面讀書,難道就不知道為什麽老爺一直住在莊子上嗎?田小姐剛嫁來的時候跟你訴過苦,可是你卻叫她體諒你母親,可是你體諒過她嗎?她那麽活潑的一個人,嫁到你們家後性子卻越來越沉靜,難道你就沒有想過原因嗎?精神上的病症有時候比身體上的病還要命,你知不知道?”溫良煙很痛心,人們對精神疾病方面了解的太少了。
“思雲只是嫁為人婦了,所以性子越來越好了。”寧君宜喃喃說道,也不知是想說服溫良煙,還是想說服自己。
“你是說她性子越來越好,一直好到閻王爺都把她收走了嗎?”
寧太太一看兒子被溫良煙說的啞口無言,着急了,“你,你!枉我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看待,還想把你許給君宜,你竟然這樣說我!竟然這樣說你的表哥,天呀,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我那可憐的的妹妹呀,這是造了什麽孽呀!你早早的走了,在地下也該難過吧?想當年我們姐妹……”
田思元默默的閉了閉眼睛,長嘆了一聲,沖溫良煙一揚下巴,“走吧,我已經沒什麽可說的了。
小荷當然緊跟其後,碧絲、碧桃也沖了過,“大爺,把我們也帶走吧。”
國思元微微點了一下頭,帶着幾個人向院外走去。
寧太太一看,又喊了起來:“勾、引了我家的女孩還不算,連丫頭也不放過啊。君宜,快叫人攔住他,去禀報知府老爺,告他個夜闖私宅,拐帶婦女之罪。”
寧君宜拉了母親的手,“娘,算了,這樣的表妹,咱們不要就是了,您別氣壞了身子。”
門口的幾個下人見主人不發話,自然也不去攔他們。
看着夜色中消失的幾個人,寧太太氣的直跺腳:“叫你們攔着,你們怎麽不攔着,君宜,我看你讀書都讀傻了。沒想到田家是這種人家,今後你也不必為思雲傷感了,明日我去找幾個媒人,給你再娶個好的,以後跟他們田家再不來往。”
寧太太說完,一回頭卻見兒子嘴角流出一縷鮮血,身子晃了兩晃,倒在了地上。
他愛上了她沉靜娴雅的性子,卻沒想到這性子卻是一味毒藥,毒殺了她的青春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