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言不合

靳舟沒有立馬回答,假裝查看照片,給自己争取思考的時間。

楊時嶼小心謹慎,又戴着棒球帽,附近的攝像頭肯定沒有拍到他的臉。而他把車停在偏僻的街道,想必也是有意躲開攝像頭,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蹤。

由此看來,警方很可能完全無法掌握楊時嶼的信息,那麽自然而然地,靳舟便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怎麽他還成了豬隊友?

片刻後,靳舟放下照片,神态如常地看向任雯麗道:“不認識。”

“你确定?”任雯麗挑了挑眉,顯然不太相信靳舟所說的話,“你們走得很近。”

“走得很近也不代表認識吧?”

靳舟清楚地記得,從筒子樓裏出來之後,楊時嶼就一直自顧自地走在前頭,自始至終都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

至于兩人一起上車的地方,靳舟基本可以篤定那裏沒有攝像頭,因為警方若是拿到了車牌號,肯定早就查出了楊時嶼的身份,不至于像現在這樣來盤問他。

任雯麗還是沒有完全相信,一動不動地打量着靳舟。半晌後,應是沒有看出任何漏洞,她又換了另一個突破口,問道:“你昨晚什麽時候回的家?”

靳舟想了想:“十一點左右吧。”

棚戶區和老街區離得不遠,兩者都是地形複雜,監控覆蓋不全,楊時嶼開車送靳舟回家的時間,其實和靳舟自己步行回家的時間差不了多少。

就看任雯麗會不會揪着靳舟回家的方式不放。

任雯麗沉默了下來,翻看着手裏的資料,而靳舟也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繃緊了後背。

好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後,任雯麗又繞回了靳舟去筒子樓的動機,問靳舟是如何知道王大榮家的詳細地址。

“拿着照片四處問。”靳舟暗中松了口氣,随口編了個方法,但表情還是和剛才一樣,沒有露出任何破綻。

“你是不相信警方嗎?”任雯麗收起銳利的視線,換上了平時說話的語氣,“你父母的事,警方會查明白的。”

“不是不相信。”靳舟總算逮着機會嘆了口氣,把心裏的緊張一并呼出,“我只是不想被動地等候消息。”

說起來,靳舟和任雯麗的相識也是頗具戲劇性。

靳舟的修車店上來了個客戶,要求更換保險杠和擋風玻璃。靳舟見保險杠上有凹陷,擋風玻璃上砸出了一個大坑,便多嘴問了幾句,卻發現客戶的反應甚是可疑。

客戶離開後,靳舟仔細檢查了全車,結果在後備箱裏發現了清洗後的血跡,由此揭露了一件肇事藏屍的案件。

那時候任雯麗還在派出所工作,見靳舟把所有案件細節都推理出來,簡直不敢相信他只是一名修車工。

後面兩人慢慢熟悉起來,任雯麗也見證了靳舟通過司法考試。

所以靳舟會去查自己父母的案子,任雯麗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甚至還知道阻攔靳舟也沒什麽作用。

話題逐漸偏離了兇殺案,任雯麗及時打住,又指着照片上的楊時嶼,問靳舟道:“你再仔細回憶一下,這個人有沒有什麽特征?”

至此,靳舟徹底放松下來,因為任雯麗顯然相信了他的話。

他配合地重新拿起照片看了看,心想這人除了帥還能有什麽特征?

不過他表面還是微微蹙眉,搖着頭道:“這人怎麽了,是兇手嗎?”

任雯麗面露無奈:“不确定。”

兩人之間的氛圍明顯發生了改變。

先前靳舟一直被盤問,找不到打聽案情的機會,而現在任雯麗開始回答他的問題,這說明盤問已經結束,兩人的對話變成了閑聊。

“昨晚離開的時候,我聽到樓裏有小孩兒在哭,”靳舟主動聊起了案情,“是被害人家的嗎?”

“你是什麽時候聽到?”任雯麗問。

靳舟指了指監控照片上的時間。

“那差不多,其他鄰居也是在這時候聽到。”任雯麗思索着拿起照片,“不過你讓我們确定了具體的時間。”

其他人聽到哭聲,肯定不會看表,也就只有靳舟回頭的瞬間正好被監控拍到,才能幫警方精确到具體時間。

“這是作案的時間嗎?”靳舟又問。

任雯麗點了點頭:“小孩兒受到了驚吓,問不出太多信息,不過可以确定的是,他被兇手關到了卧室裏,與此同時,兇手在起居室裏行兇。”

這和居民的傳言吻合,兇手作案的時候小孩就在家裏。

靳舟緊跟着問:“王大榮會是兇手嗎?”

任雯麗莫名其妙地看了眼靳舟,哭笑不得地說:“你就別瞎折騰了,這案子跟王大榮沒關系。”

靳舟略顯尴尬地摸了摸後頸,其實他也覺得多半沒關系,但又怕漏掉這種可能性。

既然如此,那也沒必要再繼續打聽案情,只不過在離開之前,靳舟還得把屁股擦幹淨才行。

“如果這個時間點兇手正在作案的話,”靳舟又指了指照片上的時間,“那說明我前面這個人也沒有嫌疑吧?”

“即使沒有作案嫌疑,這人的裝扮也很可疑。”任雯麗道。

靳舟心想楊時嶼還真是夠倒黴,本來來無影去無蹤,誰都不會發現,結果偏偏碰上了命案,莫名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會不會是小偷?”靳舟在心裏給任雯麗道了個歉,故意把方向帶偏,“這些樓房安保差,不是經常有小偷來踩點嗎?”

“也有可能。”任雯麗點了點頭,“我們還得再确認一下。”

靳舟松了口氣,反正只要楊時嶼不是兇手,警方就不會死咬着他不放。

不過以防萬一,他還是得跟楊時嶼知會一聲才行。

從公安局出來,靳舟先把車開回了修車店,接着步行去了法院。

法院的大廳有當天的開庭信息,靳舟看了一圈,發現今天楊時嶼沒有開庭,一時間還有點兒沒頭緒,不知該去哪裏找楊時嶼。

法官辦公室的電話倒是誰都能打,但多半是法官助理接。

等下班時間再來也行……

算了,靳舟立馬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又不是來接老婆下班,費這心思做什麽?

猶豫一番後,靳舟還是掏出手機,翻找出了被他封印已久的電話號碼。

通話提示音響了三聲,電話那頭響起了楊時嶼清冷的聲音:“喂?”

靳舟活見鬼地看了看手機屏幕,再三确認沒有撥錯後,這才重新把手機貼到耳邊:“你沒拉黑我?”

很早以前,有次靳舟喝醉,打電話給楊時嶼,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自那之後,靳舟就一直以為楊時嶼拉黑了他,但現在看來,似乎楊時嶼并沒有他想象中那樣小肚雞腸。

“什麽事?”楊時嶼的語調毫無起伏,一句問句說得跟陳述句一樣,若是讓靳舟來翻譯,那這三個字的意思大概是:有屁快放。

“昨晚睡得好嗎?”靳舟偏偏就憋着不放,結果效果也很明顯——楊時嶼直接挂了電話。

靳舟暗罵了句髒話,又給楊時嶼撥了過去,這次楊時嶼接得很快,但什麽話也不說,仿佛在無聲地催促靳舟:最後再給你一次機會。

“昨晚我們去的筒子樓發生了命案。”靳舟道,“我剛從公安局回來。”

電話那頭傳來了椅子挪動的聲音,緊接着是皮鞋踩踏地面的腳步聲。不一會兒後,背景聲音全部消失,只聽楊時嶼問:“然後呢?”

“你是不是刻意避着監控?”靳舟正走在回去的路上,也下意識地觀察了下四周,“監控裏沒有拍到你的臉,但拍到了你跟我在一起的畫面。”

楊時嶼沒有接話,應是在回憶昨晚的種種細節。

“我說不認識你,警方沒有懷疑。”靳舟道,“但不排除他們還是會查到你的頭上。”

“不會的。”楊時嶼淡淡道,“我選擇的路線是沿途監控最少的路線,如果不是你,他們根本不知道從哪裏查起。”

靳舟:“……”好吧,這搞得他更像豬隊友了。

不過就在這時,靳舟的腦子裏突然閃過了一道白光,他在原地站定,問道:“你怎麽這麽有經驗?”

楊時嶼沒聽懂靳舟的意思:“什麽?”

“你經常像昨晚那樣私下調查嗎?”諸多碎片逐漸構成了完整的拼圖,靳舟瞬間理清了思緒,嘴角忍不住勾起了愉悅的弧度,“我就說你怎麽會買車,看樣子你很閑啊,楊大法官。”

楊時嶼仍舊沒什麽反應:“你在說什麽?”

“你買車是因為經常出門調查,你的裝扮,對監控的敏感度,都說明你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靳舟邁開步子,繼續往回走,“我再猜猜,你早就知道我爸媽的案子有隐情,所以一直在暗中調查,對嗎?”

楊時嶼不可能每個案子都親自調查,如果非要特定某個特殊的案子,那只能是靳舟父母的車禍。

事實上,昨晚楊時嶼之所以會去筒子樓,也正是為了調查這件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下來,片刻後響起了楊時嶼不鹹不淡的聲音:“你想多了。”

靳舟自然不會這麽容易被打發,他又問:“我爸當年在審什麽案子?他到底有什麽仇家?”

這下楊時嶼的聲音徹底冷了下來:“我很忙。”

通話在這裏猝然斷掉,靳舟皺着眉頭“啧”了一聲,一言不合就挂電話,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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